离歌-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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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月好像一直在下雨。每天的天空都是一种灰蒙蒙的青黛色，浸润在绵绵细雨中的城镇，就像是水墨画里的风景，仿若映衬了他们的心情，没有任何的颜色。

九落做了一把足够三个人撑的伞，每日不慌不忙的带秦飘絮到河边散步。镇里的人似乎都知道秦飘絮的病，每当看到他们夫妻出来，都会微笑的跟他们打招呼，尔后却是一脸的摇头遗憾。

九落却是笑着与他耳语，看，小絮，大家都羡慕我们的感情呢。

秦飘絮仰脸任轻风吹拂他的发丝，莞尔道，是的，小九。

天越来越凉了，寒冬将至。平地万堆雪，剪如连天花。

秦飘絮有时候会看着那薄薄的一片雪发呆，却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挨过这个冬天了。这时，九落会紧紧的握着他的手，她说，雪花也是有故事的。然后，他就会沉醉于她柔和的声音中，不知不觉忘记了自己的病，慢慢的沉睡在她的故事中。

那里，有她，有他，有雪，可能还会有一两个孩子。

九落找不到治疗的药草了，她很急躁，她现在只能拖延秦飘絮毒发的时间，可是每个人的生命就如漏斗里的沙子，流光了便走到尽头，他的生命之沙比他们少了许多，这是九落没有办法改变的事实！

她说她以前见过一种办法，不过这个时代医术发展有局限，她没有保证，她犹豫了，她怕她的贸然尝试会让秦飘絮的毒更快的发作。

秦飘絮却说，为了我们的感情，我愿意放手一搏。

治疗的过程很痛苦，那种抽筋的痛，明明昏迷着却能硬生生的痛醒，然后又会昏迷过去，如此反复，汗水朦胧中，他看到九落紧咬着下唇，双眼通红，恨不得紧紧的抱着他。

秦飘絮不怕疼，他却怕九落因为他的疼而露出的脆弱。

他紧握着她的手说，小九，我好难受，今天不要做了好不好。

九落看着他，眼眶微红，咬着下唇轻声道，好，不做了，今天不做了。然后如愿的紧紧的拥着他，他的汗水，她的泪水，融在一起，仿若刚经历的生死一般。

秦飘絮总是不敢问老天爷，他还能活多久。

他希望，他能比明天多活一天，他能在这一瞬后多看她一眼。

然，天不遂人意。

尧之回来的时候，秦飘絮的眼睛已经看不到了。

他安静的坐在窗前，“看着”尧之的身影，微微笑着，轻风扬起他的秀发，让他的表情看起来多几分朦胧，尧之却是在想，这世界没有人比他更像仙子了，无欲无求，随风而去。

秦飘絮的表情微讶，虽然看不到，却知道尧之回来了，他笑道，小九等你很久了。

尧之只是派人通知千影宫九落结婚的事，这几日主要去寻找断魂散的解药，可是他只找到延迟毒性发作的药草，却不知道九落加快了治疗的进程，这些药草变得可有可无了。

这种方法的风险很大，尧之知道后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们一眼，当视线触及到他们紧握着的手时，眼睫垂下，心里却是希望，若这样能阻挡死神的到来，那该多好。

冬日的阳光温馨静谧，轻轻的铺洒在院子中，变幻的淡淡色彩犹如轮廓光，勾勒出午后的宁静。

院内两棵十余年的桂花树，虽叶茂枝繁，然开花甚少。

风吹时，树叶相互碰撞，仿若静静的依靠着，轻声叙说着什么动人的悄悄话。

尧之抬头不知在看什么，九落走到他身侧。她刚才秦飘絮治疗完，神情有点憔悴。

“不知道今年会不会开花。”她问。

“会开花的。”却不知道尧之是跟九落说，还是跟自己说。

九落对尧之的回答似乎感到很惊讶，她迅速看了他一眼，点头绽放一个灿烂的笑容。

“嗯，会开花的，一定！”

许久，没再听到声音，尧之转过头去，看到她微扬起的侧脸，笑得明媚，却如此的忧伤。

可是，花开的时候，在你的身侧又是谁呢？

作者有话要说：　　明媚的忧伤……这话突然雷了我一下，咳咳。

下一章是小絮的告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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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　断魂

冬至过后；天凉得让人喷嚏连连。雨渐渐少了；有时候也不知道它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仰头看去，白云慢慢地跑着，太阳也在前面闪烁着光线。然后停了一阵子；又下起太阳雨，偶尔会看到那一片的雨云，就在很近的地方轻柔地飘着；真是很近，而事实上却十分的遥远。

秦飘絮带来的好消息却冲淡了离愁的束缚；给桂花酿酒肆添上了点点喜色。

他怀孕了。

秦飘絮每日都要给肚子里的孩子说说话，虽然他看不见。

他会摸着树干告诉宝宝；这是能遮阴的大树，依着她很能听到大地的声音；

他会摸着溪水告诉宝宝，这是酝酿小鱼儿生命的水源，亲近她能感觉到活力的流动；

他会轻轻的把九落的手放到自己的肚子上告诉宝宝，这是把宝宝带来这个世界上的娘亲，仰望她能得到幸福的力量。

那时候的秦飘絮闪着父爱的光芒，祥和而耀眼，那是孩子带来的生命之光。

九落说，每个孩子都是上天的恩赐，他们都是那样的特别，那样的可爱。孩子原本就是在星星上出生的，暂时居住在这颗叫做地球的星星上，交由他们的爹娘细心呵护，给这个世界带来欢乐。

所以，秦飘絮感激上天，他用感恩的心过了一月又一月。

尧之很惊讶，秦飘絮的身体是不可能怀孕的，而且……尧之犹豫着没有说出来，秦飘絮的脉搏不像是有孕。

九落却淡然的笑笑，她说，那又如何，爱能创造奇迹不是吗？至于其他的，她只要知道，那是她的孩子便足够了。

九落透过窗户看着秦飘絮，眼神很柔和，柔和得让尧之的眼睛微微酸涩。

尧之却说，胎儿虽然会分担父体的毒素，但未必足以支撑到分娩，孩子生下来就注定跟他一样只能用药来维持生命。

九落看着尧之，那漆黑的瞳孔折射出细碎的光芒，坚定得让人不敢直视。

我知道的。她说，尧之，你知道孩子对一个父亲的重要吗，只要他能活下去，无论多长的时间，无论是用什么办法……

尧之知道她心意已决，唯有去准备不刺激毒性的安胎药，剩下的日子在流水账……

这几天尧之都在看那两棵桂花树，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它们不开花都是不正常的。

秦飘絮的毒似乎完全消失掉了，他就像一个普通的孕夫孕育着孩子，可尧之知道，那只是暂时压制住毒性，但迟早会因为分娩而促使毒发。

尧之突然很想知道九落总是坐在树上最高那一点，看到的究竟是什么，于是，轻点足尖，他稳稳的坐到枝头上。

仰头，一望无尽的蓝，低头，却是来晒太阳的九落和秦飘絮。风轻轻的吹着，送来了他们的温馨。

“小九，我好怕我会忘记了你的模样，小九，要是我能看见了，却不认识你了怎么办呢？”

秦飘絮担忧的说着，九落把他的手放到自己的脸上，“你‘看’清楚了吗？我的眉、我的眼、我的鼻子、我的嘴巴……”顺着她的话，九落带着他的手一路仔细的摸下来。

秦飘絮满意的笑着，“嗯，‘看’清楚了。小九是一个很漂亮，很漂亮的女子。”

九落眨了下眼睛，试图把泪水挤掉，可它们像跟她作对似地，越流越多，她吸了下鼻子，笑着说，“当然，谁叫我是小絮的妻子呢。”

九落的泪，秦飘絮的笑无一不震撼尧之的心脏，他觉得那里好难受，他却不知道为什么，他要杀了他们吗？不，不，他下不了手……

尧之不忍心再看下去，飞身离去，与殷姿擦肩而过的时候，他说，不要打扰他们。

殷姿远远看着那相依的二人，又看看尧之离去的方向，自嘲的摇头，也跟着离开。

树下的二人仍依偎着。

“小九，你说宝宝是什么样子的呢？”秦飘絮摸着肚子，温柔的说道。

九落换了个姿势，小心的避开秦飘絮的肚子，把他拥得更紧了。她看着天空，悠悠道。

“我们的宝宝是夏天的孩子，带来了活力。他肯定跟你一样的漂亮，跟你一样的聪明。”

“那你呢？宝宝一点都不像你吗？”秦飘絮仰着脸，像个好奇宝宝一样。

“像我一样有眼光，能娶到这样的好夫婿。”

秦飘絮笑笑，用手揉了下眼睛，嘀咕一声“很困”，便在她怀中睡着。

风轻轻的吹着，很柔软。

九落哼着歌，那妙曼的歌声随着风声随着叶落飘到更远的地方。

我愿携手时光，慢慢地陪你走，不觉白了头。雨送黄昏花易凋，风雨可同舟。慢慢地陪你走，心情淡如秋。云遮雾绕天光处，执手可凝眸。（《慢慢地，陪你走》）

她轻轻的贴着他的肚子，似乎能听到孩子的嬉笑。

宝宝。九落轻轻的吐出两个字，眼眶却瞬间红透了。宝宝，你要保护你的爹爹，让他好好的把你带到这个世界。宝宝，如果你真的存在的话……

九落执起秦飘絮的手，突然神色很紧张，只觉他的气息越来越微，九落心里漏跳一拍，轻轻的摇了下秦飘絮，没有反应，她着急的冒着冷汗，在他耳边喊着他的名字，小心的看着他脸上的任何表情。

秦飘絮许久才揭开眼睫，因为被打扰了睡梦，皱了下眉头。他不满的嘀咕一声，“怎么了小九，让我歇息一下嘛。”

九落轻笑着，眨掉眼中的泪水，“不，你睡吧，怕你着凉了，我抱你回房吧。”

秦飘絮轻恩了一声，又睡过去了。

九落却紧紧的看着他的脸，好几个晚上都没睡着，不停的给他探脉，给他输真气，虽然那些一点也进不去他的身体。

直到那日清晨，秦飘絮冰凉冰凉的躺在那里，完全没有了气息，九落惊慌的大喊，尧之破门而入，立即点了九落的穴，他仔细的给秦飘絮探脉。良久，他的眉毛越蹙越紧。

回头，却看到九落唇角渗出丝丝血迹，尧之大惊，连忙解开她的穴，沉声道，“你想死吗？”

九落怔忪的看着尧之，断断续续的问，“他……他怎么了……”

她紧紧的盯着尧之，明明很想冲过去看的，可是双腿却一直颤抖不敢迈前一步。

那边传来秦飘絮小声的叫唤，九落的心一紧，却听到他呻吟起来，越来越痛苦，九落差点扑过去，尧之却在瞬间把她推到门外，并封了她的穴位，锁门。

“尧之！你在干什么！你开门啊！”九落疯狂的拍打着门。

“他毒发了，你不要进来。”尧之的声音并不平稳，有点颤抖，他甚至不敢设想，如果他不能坚持下去……不，他不允许！他不管九落在门外的大喊，把一早就准备好的工具拿出来。

秦飘絮的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双唇咬得渗出血迹，他“看着”尧之，虚弱的恳求，“请你……请你把孩子……”

他的泪水沿着两颊无力的滑下，尧之抓住他的手，却不敢冒然送出真气，他的双瞳突然睁大，他不可置信的看着秦飘絮。

虚脉……有一种药，能抑制毒性的发作，同时产生假孕的效果。

九落，这是你要的吗？

尧之却说，“坚持下去，九落在外面等着你！”

时间不再允许他们拖拉，尧之不敢点了秦飘絮的昏穴，只能让他强忍着疼痛，他的坚持，让尧之不能有半点退缩。

秦飘絮的惨叫声传出门外，每叫一声都刺激着九落的神经，她的手掌都被指甲磨出了血，滴落到地板上，仿若没有了知觉一般，她还有感觉吗？她的感觉完全在秦飘絮的身上！

她死死的瞪着大门，突然，她捂着耳朵痛苦的在原地转圈，终于还是忍不住用力拍门。

“不要孩子了！！小絮，不要了！！！没有的！我求求你！不要折磨自己了！！”她哭喊着，门被拍得摇摇欲坠，九落甚至想找个大锤把门敲烂，她却在下一秒被一条长鞭卷倒在地。

嘭的一声巨响，九落趴在地上哭喊，“他会死的，强制解毒他会死的！”

殷姿的红衣在风中张牙舞爪，长鞭扫掉了几根树枝，他突然扔掉鞭子，却抓着她的双肩喊道，“他不解毒会死得更快！”

九落背靠着大树，抱着脑袋蜷缩在两腿之间，发着抖。

好可怕……好可怕……她好像看到了血腥的一片海洋，秦飘絮站在那头向她微笑挥手。

不要死，不要死，姥姥……姥姥救救我……

房内突然安静下来，九落猛的跳了起来，刚好看到尧之开门，她冲了进去。

腥臭的血味冲刺着她的嗅觉，九落看向尧之，看来他已经知道了。

九落深吸一口气，欢快的说道。

“小絮，宝宝很可爱，是个小小絮呢。”可是却没有听到秦飘絮的声音。

九落疑惑的望过去，心仿佛要窒息了，她怔忪的看着尧之。尧之抿了下唇，说，“你去看看他吧。”

九落踉踉跄跄的走到床边，还差点被绊倒，她连忙扶着床板，生怕不小心压到秦飘絮，她轻声的呼唤。

秦飘絮的眼睫轻眨一下，微微睁开了双眼。

“小絮？”九落温柔的叫喊。

“恩……好刺眼……”秦飘絮先是微微揭开眼帘，尔后猛的睁大，他不可置信的四处看了一下，扬起虚弱的笑容，“小九！我能看到你了！”

他四处看了下，“宝宝呢？”

九落微怔，迅速答道，“宝宝很脏，我让尧之带他去洗澡了，等一下抱过来让你看看。”

“宝宝长什么样子？”

“他很小很小。”九落在面前比划了一个小小的圈，想了下又说，“可是会长大的，长得跟你一样漂亮，一样聪明。”

“还跟小九一样有眼光。”秦飘絮的眼睛很明亮，却衬得他的脸色愈加苍白，他仿佛要用尽所有的力气迸发生命最后的璀璨……

九落抿唇轻笑，眼眶却瞬间红透了，她急速的挪开了视线。

“小九，我是不是丑了许多，不然你怎么不敢看我呢。”秦飘絮拉着九落的衣袖，活像一只被抛弃的小狗。

“不，小絮你太帅了，小九看得自惭形秽。”九落飞快的用手擦了下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她笑着摇头，拉着秦飘絮的手不让他乱动。

“小九，你还是这么喜欢认真的说老实话。”秦飘絮双眼轻轻眯着，似乎想到什么，笑得愈加灿烂。

秋日，湖边，那个翩翩公子笑得一脸温煦，他说，他最喜欢她认真的说老实话。

九落紧握着秦飘絮的手，有点颤抖，却执着着不肯放下。

“那你快好起来，我天天给你说老实话，听得你厌烦。”九落哽咽道，泪水还是没控制住悄悄的滑落。

“小九，下雨了吗？”他叹了口气，“这雨真是温暖。”他伸出手，轻轻擦拭掉九落眼边的泪水。他脸上的喜悦渐渐敛起，眸中取代的是一片淡然。

“我很不喜欢下雨，你知道吗？”

“嗯，不下了，不下了！”九落着急的用力擦掉泪水，秦飘絮却看着她轻笑，突然很认真的说。

“小九，我不是小离。”

九落微怔，摇摇头，“对，你是小絮，宇朝第一公子秦飘絮。”

不是小离，不是那个爱缠着她讲故事的小离，而是她的夫，她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