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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翼与冰鳍的怪奇谈 (+燃犀奇谈)-第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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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灵!”如果动物也有表情的话,此刻猫妖怪脸上应该就是所谓的五味杂陈吧,“这些是数十年来被我吞吃的言灵!”
“怎么会到我这里来啊?我才不要吃这种东西!”我徒劳的扭动手脚,四肢却像粘着厚重的柏油。
“因为‘琀’选择了你!”这一刻,猫妖怪放弃了挣扎,“一进入这家中我就感到力量在流逝,还以为是讷言的结界,没想到‘琀’根本就已经不在我身上了……”
“果然是这东西!”冰鳍这才悟到他自作聪明的提议造成了怎样糟糕的结果,慌忙过来拖开那只猫,想要扼制言灵侵袭的趋势:“怎么会这样!刚刚你不是还一碰到火翼就能显出人形吗?”
“那是因为那时咒封还没有完全失效……”猫妖怪将无神的青灰眼瞳慢慢转向我,声音也微弱下去:“可是‘琀’一碰到你的血肉,就立刻选择了新的宿主!”
我差点要哭出来了:“什么‘琀’不‘琀’的!说点我能听懂的话好不好!”
“‘琀’就是那个玉蝉嘛!”冰鳍一边徒劳地隔开虚弱的猫妖一边喊,“谁让你眼睛不好使的!我一开始就说恶心了——那是放在死人嘴里的东西啊!”
原来是这么回事!我顿时傻眼了——真是一点疏漏都会导致难以控制的结果,之所以会毫无防备地碰那种阴气的东西,是因为我的眼睛“看不见”了;之所以玉蝉会碰到我的血肉,是因为这猫少年曾在推开我是不慎划破了我的手!
这一瞬间,就像拔河时另一方突然松开绳索一样,对面的强大拉力突然消失了——一定是言灵全部转移过来了!刚意识到这点,我脚下就猛地一轻,身不由己地向后栽去……
脑后的撞击使眼前一黑,片刻的失神后,清醒过来的我发现家中熟悉的景象已被一片混沌取而代之。难道是晕过去了?可意识却异乎寻常的清楚啊——我清晰地看见四周是一片污秽的汪洋,黑色粘腻的油脂翻滚着,卷起白浊的泡沫,每个水泡破裂时都会喷出一股硫磺火似的浓烟。这是什么地方啊,简直就像魔法的坩埚!
我无路可逃,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脚下的地面一点点被侵蚀,汹涌而来浊水在离我不远处,却突然徘徊着不在前进了——淡淡的莹光像白琉璃灯罩般笼在周遭,阻隔它的侵袭。我的目光沿着那温润而内敛的清辉慢慢攀升,水滴型的巨大穹隆随之渐渐呈现在眼前——那是一只硕大无朋的白蝉!躯壳上镶嵌着寥寥几道的凹痕,蝉的神态便纤毫入微了,流光沿着朗畅的轮廓周游不歇,似乎在强调那凛然不可侵犯的高洁。我呆呆地看了半晌,突然发现这不是惹出一连串麻烦的“琀”吗?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了!置身其宽广的腹内,我惊叹于收拢在它身侧的精致翅翼,如同雪国湖心的冰面,被精心嵌入纤细的黑玛瑙丝纹……
模模糊糊的身影,从那水晶般的蝉翼上约略映现出来——穿着旧式衣衫的小男孩,怀中紧抱团破布似的物体,正躲在墙角偷偷哭泣,白杜鹃的花荫在男孩脸上落下微紫的暗影,那容颜竟与猫妖怪化成的少年如出一辙。
花丛的另一端,少年的身影踌躇着,似乎他想上前安慰那伤心的孩子,又找不到恰当的时机。明朗的白杜鹃花瓣耀眼地反射着阳光,映得那优柔少年的面目有些模糊;可不用仔细分辨我也能知道——那是祖父,虽然蝉翼的幻影中的他此刻看起来是如此年轻。
小男孩抬起揉红的眼睛,一边呼唤从兄,一边断断续续的陈述着哭泣的原因——因为一句无心戏语,他失去了唯一的伙伴:“……我说小响如果再不理我,就会马上死掉……”
“结果他还是没理你?”听见族弟的哭诉,少年时的祖父便不再犹豫了,他走过来俯下身,温和地笑着,“你应该知道自己的话是言灵,如果他不反驳回去抵消言灵之力的话,你说的一切就会实现。”
“可是以前我也说过好几次,小响都没事的……”那孩子用力擦着眼泪争辩着。
“那是因为他有九条命嘛!”祖父苦笑着,轻轻从男孩领口拽出一条丝线,丝线尽头拴着一个小香囊,随着绳结被松开,一枚通体莹白的玉蝉便显露出来。看到雕工和纹样,这正是那原本属于猫妖怪,现在化成穹隆保护着我的琀。祖父拈出那小玩意摩挲着:“知道为什么你家里有这么多玉蝉,甚至每个人都要佩戴着一个吗?”
“这个不是玉蝉,父亲说它叫‘琀’……”那孩子一本正经地解释道,“虽然不是什么吉利的东西,但却可以控制言灵的力量……”
“你知道得很多嘛!”祖父捏了捏男孩的鼻尖:“琀的确能抵消言灵,不过我还听说——你们佩戴它更是为了提醒自己,如果无法控制出口伤人,就选择永远的沉默……”
原来这就是言灵家族的选择——因为了解到自己的语言会在不知不觉间伤害别人,他们一直以冥器“琀”来封印言灵,同时也作为对自己的警策。这种放在死者口中的玉蝉象征“永恒的沉默”,如果舌头会在无意间化为利刃,那他们宁愿用它切断与外界的联系,永世孤独。
“可是我想和小响说话,我想交很多朋友,我不要一个人……”说到这里,小男孩抽噎起来。
“如果总是说‘不跟我玩就去死’这样的话,是交不到朋友的哦!”
“我会努力不说的……”那孩子使劲点了点头,可是突然间又有些畏缩,“可是如果不小心说出来呢?”
一丝惊愕掠过祖父眼角,接着便被无可奈何的笑容取代了:“对哦……谁也不能保证一辈子都不说出过分的话!”说着他伸手从男孩怀中轻轻抱过被小心保护着的东西,那是一具玳瑁猫的尸骸,初夏晴空中巍峨的丛云映在它空洞的青琥珀色瞳孔中——这不是一直把我耍得团团转的猫妖怪吗!
“你要带走小响吗?”听到男孩语气里小小的疑惑和戒备,祖父笑着揉乱了对方柔软的头发:“你很诚实呢!我来试试看能不能帮助诚实的好孩子吧!”那孩子一听这话立刻温顺地依偎过来,祖父将玉蝉放在猫额上,回头专注地凝视着男孩的眼睛:“你想对小响说什么呢?这一次,你一定要说出心里真正想对它讲的话!”
男孩看看祖父,再看看小响皮毛零乱的僵硬身体,眼眶又一次红了:“我想说对不起……还有……我不要小响死掉,不要小响离开我……”
祖父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我替小响回答你:我并没有责怪小主人,我也不要小主人再为一语成谶而伤心。”伴着话音,琀突然映射出晶莹的光芒,这光芒越来越炽烈,蝉的形状也随之渐渐消解,坚固的玉质化成周流不息的星屑,闪烁着渗透入玳瑁猫的身体中……
“你看见的是这枚琀记住的往事,那孩子是我的第一位主人,也是若叶少主的祖父,不过他已经不在了……”此刻,阴暗的黑水彼方响起了熟悉的嗓音,混沌中凝聚起绰约白影,飘摇着移向玉蝉的穹隆——那是玳瑁猫小响变化的少年,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依然保持这取自初代主人容颜的幻形。小响踏着汹涌急流朝我走来,步伐里有种随时都会消失般的轻盈,他的语调同样掩藏着飘忽的情绪,“如果当年不是讷言先生下了这个咒封,我也不会一直被这个言灵家族束缚!”
这就是所谓的咒封?在我看来这与其说是咒封的契约,还不如说是祖父的巧计——以言灵还治将小响置于死地的言灵。由于是从祭器玉蝉处借来力量,小响便化成了活生生的“琀”,这固然没错;可随着定契约的人辞世,咒术也将会随之消解才对啊,为什么最初的主人死后,小响身上的咒封还能一直维持到今天?
“既然你讨厌被束缚,那为什么还要我们帮你加固咒封?”我望着猫少年小响的双眸,疑惑地猜测着,“你是怕没了玉蝉就会死对不对?原来你畏惧死亡胜过向往自由!”
“死亡……还是自由,比起这些来说都算不了什么吧……”小响说着垂下眼睑,凝望着脚下的黑水,顺着那视线,我看见他的双脚已陷入了翻滚的浊流之中。被那种逼人而来却又不可捉摸的沉重感催逼着,我忍不住厌恶的问道:“这些恶心东西究竟是什么啊!”
“行李箱啊!”小响满不在乎的打趣,猫儿特有的立瞳中闪着金青色釉彩般的光芒,“当然你也可以叫它——言灵……”
——这就是言灵!看起来是没有尖牙利爪的柔和流水,但却有足够力量吞噬一切,随时带来灭顶之灾……
“现在想不自由都不行了……”一瞬间,小响的眼角闪过了无奈的苦笑,随着这丝笑容,蹈海而来的少年身影猛地一沉,刹那间翻腾起来的黑水像泥沼一样缠住他双脚,以不可思议的缓慢耐心,一点点地将这无处可逃的猎物拖向深渊。不断被吞噬的过程中,小响始终抬头锁定我的视线,他的嘴唇翕动着:“接下来,就请你……若叶少主……”
为了听清那依稀散去的语尾,我下意识的追向那渐渐沉没的身影,冷不防一脚踏出了玉蝉的穹隆……
浊流像无数双粘腻的手攫住我的脚踝,被深不见底的黑暗侵蚀、逐渐麻痹下去的又何止是身体,此刻连意识也如同一缕缕丝线,连绵不绝地滑出我手心。难以置信——这些黑水浊浪只是人们或有意,或无意说出口的话啊!原来语言真的可以变成致命的毒……
“你要对小响做什么!”清脆的女声像锐利刀锋,蓦地切断我坠入混沌的趋势,大脑瞬间清晰起来,渐渐明亮起来的视野中央,我看见一位留着笔直长发的少女气势汹汹地站定,她的眉眼与刚刚往事幻象中的男孩相当神似,但感觉却激烈强硬许多;这女孩的行动也充分证实了这一点,她指着冰鳍怒叱道:“连猫都欺负,你这种人根本不配留在这世上!”
还没等冰鳍开口,他手中奄奄一息的猫妖怪突然直坠向地面,我转眼一看顿时呆住了——从指尖开始,冰鳍的身体像被无数看不见的小型利齿迅速蚕食一样,正一丁点一丁点地消失无踪。他难以置信的注视着自己的指尖:“黑色的……是言灵!”
“若叶!”我脱口喊出这个名字。即使这女孩没有自报家门,从容貌和顷刻奏效的强大言灵也可以看出来,她就是小响所说的那个什么“若叶少主”!
“看看你闯的祸!”我起身要找若叶算账,肩背上却像负着沉甸甸的包袱似的,根本动弹不得——即使“看不见”我也心里有数,这一定是随玉蝉一起转移过来的言灵!
无视自己的话造成的结果,长发女孩若叶只顾低着头,似乎在忍着大笑似的颤抖着,原以为这家伙正得意忘形呢,没想到她用力绞着双手,从喉间艰难地漏出破碎的句子:“好痛……好痛啊!我的手好痛……”
“很痛吗……因为现在没有人替你吞吃言灵了……”陌生的语调不由自主地从我喉间流泻出来,与其说是我在说话,还不如说这更像是猫妖怪小响的语气——那一定是他留在玉蝉上,借我传达给小主人的最后的嘱咐吧,那声音断断续续的诉说着,“说出口的话在伤害到别人的同时,报应必将回到自己身上……若叶少主,即使你拥有了更好的琀,也请不要忘记这一点……”
无法想象的剧痛正从指尖慢慢波及若叶全身吧,我也几乎要被难以承担的重量压弯了脊背。在此之前,不断承受这折磨、独自负担这重量的都是猫妖怪小响,这数十年来,究竟是什么一直支撑着他,如此辛苦地用自己小小的身体默默净化语言的罪孽?
然而比起这些来,更让我害怕的是冰鳍的样子,消失的趋势已经蔓延过他双臂,不断向咽喉侵蚀。如果再不遏止的话,他就真的会像若叶说得那样没法“留在这世上”了,而此刻能净化言灵的……只有我!“要怎么吃!要怎么才能吃掉言灵?”拖着无形的负重,我挣扎着想站直身体——猫能吃掉言灵消除罪孽,人也可以用这个方法啊!
“别发傻!吃下言灵你就真的变成‘琀’……”冰鳍正大声阻止我的行动,声音却截然而止,那是因为言灵的力量已经漫过了他的咽喉!我知道他担心什么——吃下去的东西会融入血肉变成无法消除的烙印,可我变成“琀”总比冰鳍消失好吧!
“小响!”若叶发出压抑的声音,缓缓抬起苍白的脸庞,她不顾手腕的剧痛,返身抱起僵硬的猫妖,“我不该骂你,可是你也不该赌气就去讷言先生啊!还一路陷阱不让我追上你,你就真么讨厌我,宁可死也要解开咒封吗?就算这样我也一定要带你回去!”
亏得冰鳍好心帮忙引导这个大魔神来到我家,闹了半天若叶所说的“带走属于我的东西”指的不是别的,而是小响本身啊!这对妖怪主仆之间总不会有什么误会吧?一个人一套说法,以为在演《莽丛中》吗!不过我可管不了那么多,正要打断这出悬疑苦情戏,却听见若叶哭得惊天动地:“都是我不好,说什么永远都不要再见到小响的话!”一听这话我差点没背过气去——只怕这才是猫妖怪无法再和玉蝉融为一体的真正原因!即使加固什么咒封也没有用,这一切都是因为若叶说出了斩断二人之间联系的言灵!
就是为了和猫闹别扭就口不择言,害得我成了砧板上的鱼肉,害得冰鳍马上就要在这个世界上消失!我控制不住要骂这个任性的家伙:“为一只猫你哭成这样!看看你是怎么对冰鳍的?亏你还是我家亲戚!”
“你真是个冷血的笨蛋家伙!”我的话果然遭到了若叶的激烈反驳,“我也很痛啊!更何况小响死掉了,死掉了啊!你到底有没有人情味!”
“你才是冷血的笨蛋家伙!”我实在是忍无可忍了,“你这么痛是谁害的,小响死掉又是谁害的?像你这样有多少‘琀’也被害死了!逞一时口舌之快会造成怎样的结果,你应该比谁都清楚!”仅仅一字之差也会导致天翻地覆,普通人都常以此为戒,更何况是言灵家族!
若叶被我的音量和气势吓住了,顿时失去了刚刚的强悍,只是俯身搂住那猫咪抽抽搭搭的哭诉起来:“小响对不起!我再也不会说那样的话了,所以求你醒过来,我只要小响,除了小响之外我再也不要别的‘琀’!”
“你对不起的就只有猫吗……”拿她的任性完全没有办法,我只差破口大骂,突然间喉间一阵冰冷,就像盛暑日饮下寒泉般直凉到心口;我连忙按住颈项,却惊讶的发现原本被压得严严实实的手臂居然能动了——背上巨石似的重压竟蓦地松动,言灵的禁锢正在消失,我连忙使劲,一鼓作气站起身来,迎面就看见凭空漂浮起来的猫妖怪小响,他像被回风托着的羽毛,飘忽上升……
伴着颈间传来的薄膜剥离的感觉,就在我眼皮下面,一团小小的椭圆形白影蠢动着缓缓移向前方,肩上那无形的重物也随之绵绵不绝的抽离。我的眼光不由自主地追向那团白斑,视野却被一道迅如闪电的影子割裂了——那只就算没死也只剩一口气的猫此刻竟一跃而起,绕着那光斑烟气一样盘旋着,渐渐与它融为一体……
伴着若叶的欢呼声,小响再次由祭器中取回了生命力,变戏法似的活蹦乱跳起来——果然又是言灵,刚刚的白影一定那擅自栖息在我身上的玉蝉,它之所以会回到旧宿主的体内,是因为若叶说出“除了小响之外再也不要别的‘琀’”的言灵!
此刻的小响完全没有打鬼门关上走了一遭的样子,他毫不迟疑地掠向冰鳍正在消失的身体。如果我的眼睛还能“看得见”的话,一定可以看到“琀”吞吃言灵那扣人心弦的场面吧,可现在的景象就只是一小猫上窜下跳,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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