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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午夜都住着一个诡故事-第7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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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撒子也突然开窍:“对呀,要不我们煮一只鸡给七姑娘供上,这样,它的心里便不会再因为挂牵一口鸡汤而眷恋世上了。”文撒子拍了响亮的巴掌,立即屁颠屁颠跑到散架的鸡笼旁边,捡起那只被扭断脖子的鸡。

“你干什么?”老太太问道。

文撒子狡黠地笑道:“老人家,我是为您省一只鸡呢。反正这只鸡已经被弄成这样了,相信你们也不放心吃了。不如把这只鸡将就煮了供奉给七姑娘。”

老太太顿时怒了,她一巴掌打掉文撒子手里的死鸡,唾沫横飞地骂道:“人都不敢吃了,你还要供给亡人吃吗?虽然我老人家养鸡也不容易,但是既然供奉,就要选好的鸡。家里来个客人我都要杀只鸡呢,供奉给魂灵我就连一只鸡都舍不得了?”

这一番话骂得文撒子低头垂眉,不敢有一句反驳。

老太太转头吩咐儿媳妇:“你去挑一只好鸡,壮一点儿的,精神一点儿的。杀了敬给七姑娘。”

爷爷连忙阻止:“我外孙也只是随便说说,有效没效我也不知道呢。要是杀了鸡供奉了没有起作用呢?我可不敢打包票哦。您老人家别这么急忙火忙嘛。”

老太太对爷爷说的话语气要好多了:“马师傅,既然有个办法,我们就试个办法。杀了鸡再看效果嘛。要是万一可以呢?你不知道,我儿子十岁的时候,在山上误吃了有毒的果子,面色变紫,神志不清,口里直吐白沫,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村里的百十号人围在旁边,就是不知道怎么救他。刚好一个疯子经过这里,从怀里掏出一团黑漆漆油腻腻的东西给我,叫我塞到儿子的嘴里。别人都劝我别听疯子的,说孩子已经这样了,受不起更多的折腾。要是在平时,我怎么也不会相信疯子的话。但是当时我就脑筋不转弯,偏偏把那黑漆漆油腻腻的东西塞进了儿子的嘴里,死马当做活马医。没想到,几分钟以后,我儿子脸色转红,竟然恢复了神志。要不是那个疯子,我现在哪里有儿子养哦,哪里有孙子可以抱哦。”

文撒子假惺惺拱手道:“那个疯子是菩萨呢。”

老太太呸了文撒子一口,说:“救命的就是菩萨。你帮别人忙,你也是菩萨。等我儿子好了,我再去找那个疯子时,那个疯子已经走了。我找遍了附近几个乡镇,就是没有找到当初那个疯子。于是,我想也许我的儿子不死,就是因为我有善心,我帮的人多了,积了德。那些积的德平时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但是遇到事的时候就会起作用,我认定是这个救了我儿子的命。”

文撒子连连说是。老太太的儿媳妇也不是小气的人,早已捉了一只鸡在手里。不知那只鸡是经过了刚才的惊吓变得有些痴呆了,还是听了老太太的话认为有道理,它在年轻妇女的手里一动不动,乖乖就范。

老太太转身走到儿媳妇身边,摸了摸那只安静的鸡的头,慈祥地说道:“鸡呀鸡呀,你被人宰被人杀也别有怨言,谁叫你是鸡呢?这是你的命。等你下世投好胎不做鸡就好了。”

在这一点上,老太太和爷爷有些相似之处。爷爷杀鸡后,总要把鸡的翅膀张开,然后把鸡头藏进翅膀里,说是等鸡过山。而我的父亲这一辈人,杀了鸡后直接丢进开水里泡,然后开始拔鸡毛。相对来说,爷爷这一辈的人似乎对鸡鸭鹅这一类的生灵有一种特殊的感情。

老太太的儿媳妇办事很麻利,很快便把鸡煮熟了。香气立刻充盈了整间房屋。

因为老太太要爷爷帮忙做供奉的仪式,所以我们一时半会儿还是不能走。

在老太太的儿媳妇煮鸡的空闲时间里,爷爷和老太太拉了一些家常。我们五个人围在火堆旁,等鸡完全熟透。火堆是由几块大青砖围绕而成,煮饭、炒菜便都在这几块青砖中间进行。因为烧的是稻草,草灰便特别多。挂饭锅的吊钩由一根结实的麻绳系住,麻绳的另一端系在房梁上。饭锅、吊钩、麻绳,还有房梁,都被草灰熏成了黑色。这是那时农村的一个典型景象,也是我记忆中的一个最深刻的印象。

那时的农村印象有很多,这只是其中之一。其他的还有:墙上用米汤粘的报纸,八仙桌底下陶罐里腌制的酸菜,堂屋对着大门的那面墙上悬挂的毛主席画像,还有用稀牛屎刷了一层的大晒谷场。

这些印象不是连贯的,都是零零散散地存在我的记忆中。并且,这些记忆随着时间的推移离我越来越远,远到我模模糊糊地看不清它原来的模样。每当回想的时候,既温馨又伤感。让我这种情愫变得更加剧烈的,是爷爷那张慈祥的笑脸。

49。

饭锅底下的稻草发出“噼噼啪啪”的轻微爆裂声。浓烈的烟从稻草的间隙冒出来,像墨鱼吐出的墨汁,直往外窜。吊绳、房梁就在浓烈的烟中忽隐忽现。

文撒子打趣道:“这样的烟最好熏腊肉了。”接着故意用力地咳嗽了几声。

“里面有青东西,应该把这些草再晒晒的。烧了青东西会瞎眼睛的。”年轻妇女一边拨弄火堆里的稻草一边说。

“人要忠心,火要空心。”老太太说,一边把年轻妇女手里的火钳接过来,亲自在稻草燃烧的那头拨了拨。很快,爆裂声没有了。“你得把烧燃的那头拨成空心的,像你那样直接塞到锅底下,烟也多,火也不大。你们年轻人都烧煤烧气,图方便。这样的稻草你们是烧不好的。”

年轻妇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爷爷见老太太佝偻着身子,烧火的时候非常吃力,便说:“让我来烧吧。”爷爷拿过火钳,把正在燃烧的稻草夹了一半往稻草灰里一塞。稻草燃着的那头立即熄灭了。

文撒子挥手道:“马师傅,火本来就不大,您再减少一半稻草,这鸡就要煮到明天早上了。”

爷爷不答他的话,把剩下的一半稻草聚集起来,然后用火钳夹住,把燃着的那头稍稍一提。“嘣”的一声,火苗一下窜了起来,吓得文撒子往后一仰,差点儿从椅子上翻下来。

年轻妇女和老太太都笑了。

火不但没有减小,反而烧得更加热烈,更加顺畅。

文撒子自我找台阶下,说道:“马师傅逗我玩呢。”

爷爷没有答理文撒子,转头对老太太说:“老人家您舍得一只鸡给七姑娘吃,那我也不妨给您说点儿东西。说得不好,还请您老人家多多包涵。”

老太太笑道:“看您把话说得!我不过舍得一只鸡罢了,您可是费力气帮人家置肇这置肇那的,要是在以前,这是实实在在的工分呢。”

爷爷点点头,说:“其实我一进门就看到您驼背驼成这样,就有些怀疑了。”

听爷爷这样一说,老太太和她的年轻儿媳立即把目光聚集到爷爷身上。红色的火光在爷爷的脸上跳跃,造成一种神秘的色彩。

“哦?”老太太简单地回应了一声。

爷爷拨了拨火堆里的稻草,火苗又窜了两尺多高。爷爷把火钳在青砖上敲了敲,发出清脆的金属碰撞声。然后,爷爷抬起头,询问道:“您的背是不是今年才驼得这么厉害的?”

年轻妇女抢答道:“我妈原来就驼背,不过不瞒您说,她原来可没有这么驼背。我嫁到这边来的时候,她也驼得很,不过也没有驼到现在这么厉害。您看,现在她的手自然垂下就可以碰到脚背了。”

老太太点头道:“我以前确实驼背,但是今年驼得更严重了。”

爷爷问道:“不光背更加驼了,背上是不是感觉沉甸甸的,好像压了一块石板?”爷爷一边说,一边继续假装漫不经心地拨弄火堆里的稻草。我知道,爷爷是怕听他话的人紧张,故意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咦?您还真说中了。我也尝试努力挺直身子,以前驼背的时候,自己用力挺挺身子还是可以稍微好点儿的。可是今年开春以来,我不但挺不起身子,反而觉得背上压着一块沉沉的石板。它使我只好顺从地更加驼下来。”老太太双手掐在腰间,模仿背石板的动作。

文撒子用他习惯性的嘲讽口气说:“老太太,您也真是会拍马师傅的马屁呢。他说您背着一块石板,您就真以为背着石板呢?就算您老人家真觉得背上有压力,但是您可以说是像一袋稻谷压在背上,也可以说像打谷机的箱桶压在背上,怎么偏偏就说像块石板呢?”

虽然我不喜欢文撒子揶揄的口气,但是觉得他的话不无道理。

老太太指手画脚道:“我没有拍马屁。真的。我不但觉得背上有压力,还觉得背上有一阵阵清凉的寒气侵到皮肤里。如果是背稻谷的话,会有谷芒扎人的感觉;如果是打谷机的箱桶的话,会有硌人的感觉。我年轻的时候什么农活儿没有做过?当年给地主盖房子,我也背过石板呢。现在还真是马师傅说的那种感觉,像背了块石板。”

年轻妇女听婆婆这么一说,连忙从爷爷手里抢过火钳,紧张地问道:“难道有什么怪事?是不是有什么东西附到我妈的身上了?她还天天给我带孩子呢,孩子不会受影响吧?”

文撒子斜眼看了看年轻妇女,不屑道:“你这就不对了,现在马师傅说的是你婆婆,你却只问你的孩子。太自私了吧。”

还没等文撒子把话说完,老太太吞吞吐吐地问爷爷道:“我抱孙子次数最多了,会不会对我孙子造成影响啊?”听了老太太的话,文撒子抿了抿嘴,马上噤了口。

爷爷挥挥手道:“没事的。您孙子没事,您也没有事。只要把拜石恢复到原来的地方就可以了。”

“拜石?”老太太的声调突然升高了许多。“拜石那东西谁敢随便动?”

爷爷眉毛一拧,说:“是啊。照道理说,谁也不会乱动那种东西。”

年轻妇女迷惑道:“拜石是什么东西?”

文撒子笑呵呵地解释道:“你是外地人,不知道我们这里的话跟你娘家的话有些差别吧?拜石就是墓碑,上面刻故先考某某大人之墓,或者故先妣某某大人之墓的石板。”

年轻妇女一边烧火一边问道:“拜石就是墓碑?”

文撒子说:“因为过年过节后辈的人要跪下祭拜,所以我们这里的人又称它为拜石。”

“哦。”年轻妇女点点头,转而问老太太,“您老人家怎么可以随便动人家的墓碑呢?”

“我,我,我没有呀。我最忌讳乱动亡人的墓碑了。”老太太把迷惑不解的目光投向爷爷。爷爷正低头掐着手指算着什么,嘴巴里念着听不清楚的话。

50。

大家都不再说话,默默地看着低头冥想的爷爷。锅里的水已经开了,沸腾的水掀动被烟熏黑的锅盖,阵阵的香气从中飘出,钻入贪婪的鼻子。年轻妇女手里的火钳也停止了运动,锅底的火渐渐变小。

“喂,注意烧火。这鸡肉要多煮一会儿。不然七姑娘吃的时候会觉得肉紧的。”爷爷收了正在掐算的手,拿过火钳夹了稻草往锅底下塞。火焰立即又大了。

文撒子打趣道:“马师傅,能给她煮一只鸡就不错啦,哪里还管不管她是不是咬得动?再说了,七姑娘已经是鬼了,哪里还有牙齿?她只要嗅嗅就可以了。我看烧得差不多了,可以盛起来了。等你们敬完七姑娘,我再夹两筷子试试味道。我也好久没有吃过鸡了呢。真不知道老太太您怎么养鸡的,我家养的不到拳头大小就都得鸡瘟死了,喂盐水也不管用。”

“既然已经煮了,就要煮好。”年轻妇女反驳文撒子道,然后她转了头问爷爷:“您说的拜石到底是怎么了?您怎么知道我妈一定动了人家的拜石呢?”

爷爷把稻草下面的草灰扒了扒,稻草下面空了许多,火焰从稻草的空隙窜出来,像蛇芯子一样舔着黑色的锅底,仿佛它也馋着锅里的鸡肉。

爷爷习惯性地敲了敲火钳,说:“你妈妈不只是简单地动了人家的拜石,并且经常踩在拜石上面。正因为这样,所以你妈妈会有被石板压住的感觉。这正是拜石报复呢。它故意反过来压着你妈妈,就是要警告你妈妈不要再踩它了。”

“经常踩着拜石?”年轻妇女睁大了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文撒子的注意力终于离开了锅里的鸡肉,转而关注爷爷正在谈论的话题。

“您说她老人家经常踩着人家的拜石?不是吧?您说她老人家不小心踩过一两次也就算了,可能上山砍柴的时候不小心踩过荒芜的坟地,或者走哪条路的时候绊了人家的坟墓。这都是情有可原的。可是您居然说她经常踩拜石,这不可能嘛。”文撒子斜了眼看爷爷,嘴巴歪得像跟谁赌气似的。

“难道我们家的地基原来是坟地?”年轻妇女突发奇想。

“不可能啊。”老太太说话了,“这房子建起来的时候撒了竹叶和大米呀。就算原来做过坟地,也应该没有事的。”特别是在春天动土,如修地坪、挖装地瓜的地洞,他们都会在动过的泥土上撒些竹叶和大米,以示告慰土地神不要怪罪。

“那就怪了。我掐算出来就是这样啊。”爷爷也纳闷了。

“肯定是您掐错了。要不您再掐算一遍?”文撒子说道。

爷爷摇了摇头:“我一般不重新掐算一遍的,掐出来是怎样就是怎样。”

文撒子有些不满,眼睛斜得更厉害了,又用习惯性的揶揄口气道:“你外孙做试卷做完了老师也会要求他多检查一遍呢。”然后他用寻求赞同的眼神瞄了瞄一旁的我,意思要我也劝爷爷再掐算一遍。我假装没有看见。

倒是年轻妇女不要求爷爷重新掐算。她问老太太道:“您再想想,看是不是哪里得罪了拜石。”

“没有呀。”老太太坚持道。她的表情不像是装出来的。

“我看是马师傅瞎掰。嘿嘿,马师傅别怪我说得不好听啊。我这人就是心直口快。哎,鸡肉好了。你去拿根筷子来。”文撒子揭开了饭锅盖,用鼻子在冒出的蒸汽上拼命地吸气。我感觉他就像一目五先生其中的一个。

我刚有这样的想法,文撒子却跟我想到一块去了。他对我笑了笑,说:“刚才一目五先生还想吸我的气呢,没想到现在我来吸鸡的气了。哈哈。马师傅,您说说,一目五先生吸别人的气的时候,是不是也像我们人吸这些气一样过瘾啊?”

“我怎么知道呢?你亲自去问一目五先生吧。”爷爷笑道。

年轻妇女拿来了一根竹筷子。我看见了单只的筷子,立刻想到了七姑娘变成一根筷子的情形。

文撒子拿了单只的筷子,往锅里的鸡身上捅了捅。筷子轻易捅破了鸡肉的皮层。

“熟了,熟了。”文撒子舔了舔嘴唇,差点儿流出三尺长的涎水来。“七姑娘这回可以咬动了吧。拿碗来,我把鸡肉和鸡汤都盛起来。”文撒子在这里没有一点儿收敛,好像这里是他的家似的,好像这只鸡是他宰了要送给七姑娘吃似的。

年轻妇女拿来了一个海碗。

文撒子用勺子把鸡肉块都盛到了碗里,又提起饭锅把汤倒了进去。锅底还剩下几根脱了肉的鸡骨头,看来鸡肉已经煮烂了。不多不少,刚好一海碗。那时候农村养的鸡都是土生土养的,能煮一海碗还算是很大的鸡了。不像现在,即使是农家养的鸡,也是吃了饲料的,长得比过去的鸡大了整整一倍,但是鸡肉再也没有以前那么鲜了,吃起来索然无味。

接下来轮到爷爷上场了。爷爷把海碗端到刚才七姑娘出现的地方,在洒了鸡血的地方插上三根香,念了一些我听不懂的话,然后示意我们不要靠近那个地方。

我们远远地站了一会儿,都静静地看着那碗冒着热气和香气的鸡肉。我想象着一个漂亮的女子从门口进来,不跟我们其中的任何一个人打招呼,便蹑手蹑脚地走近那个海碗。那个女子的模样应该就和老太太见过的那个养了一辈子鸡鸭却一辈子没有吃过鸡肉的漂亮女人一样。

也许是她闻到了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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