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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午夜都住着一个诡故事-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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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再无心思钓鱼。他问道:“那个女的你认识吗?”
马忠说:“好像有些印象,但是一时想不起来她是谁。不过那个男的我完全不认识。喂,你注意到没有,那个男的后背上有个刀疤。”
他细细想来,不能确定那个男的背后是不是有个刀疤。他当时有些蒙,没有注意看。
马忠见他没有回答,说:“可能你没有看到。那个刀疤很小。”
浮标在水面默默地沉思,马忠冷不丁地问:“喂,我们明天还来钓鱼吗?要是你没有意见的话,我们明天还来?”
他看着马忠别有用意的眼神,知道他的暗示——也许明天那对男女还会来这里。真是钓者之意不在鱼也。他送给马忠一个同样的眼神,两人一拍即合。
于是,他们天天来水库旁边“钓鱼”,往往把鱼竿往地上一插,就躲到那棵固定的茶树后面去了。本来他们这些天也没有钓到什么大鱼,而钓些小鱼根本没有成就感。
也真是奇怪,他们等了片刻,那对男女又出现了。
爷爷打断他的回忆,问道:“你注意看了他们从哪里来的吗?”他的妈妈忙点点头,转过眼光盯住儿子。
他的眼珠迟钝地转了转,舌头舔了舔干枯的嘴唇,缓缓地说:“那个男的从山顶的路上出来,那个女的从水库那边过来。因为我们躲在茶树后面,看不到更远的地方。”
他说,每次那个男的在女的身上办完事站起来的时候,马忠的脸上都要出一阵汗,好像每次都是马忠在那女的身上忙活。他跟马忠趴在茶树后面,毛毛虫掉在身上了都不敢出声。
但是有一次,马忠忍不住发出了声音,不是因为毛毛虫掉在他身上。
那次,正当男的在那女人的身上动作越来越快时,马忠发出了“啊”的一声。
他掉过头来看马忠,见马忠捏着裤裆的手跟着对面的男女的频率活动,不是以前那样仅仅是紧紧捏住。
他连忙捂住马忠的嘴巴,但是那声“啊”已经传了出去,从枯燥的知了声中穿越而出,穿过强烈的阳光,直达那对男女的耳朵。那对男女的动作立即缓了下来。女人的头像蛇一样从草地上仰起来,探寻的眼睛很快找到了茶树后面的两个未成年人。男人顺着女人的眼睛也看到了他们。
他心想,这下完了。被那个男的打一顿也就算了,就怕告诉家里了,还不被所有人耻笑?马忠也愣住了,知道自己闯祸了,呆呆地看着那对男女,不敢动弹。
他们四人都停顿了,彼此望着。茶树,阳光,还有树上的知了,都静静看着他们,想着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他们对视了好一会儿,那一刻仿佛世界停止了运转。
马忠嘴角一拉,几乎要哭出来。
他的心里也是怦怦地跳,对视着他们有些害怕,却又不敢把眼睛挪开。
就在他要崩溃的前一秒,那个女人突然露出一个诡异的笑。
两个漂亮的酒窝出现在她那红润的脸上。随即,那个男的也笑了,没有出声的笑,会意的笑。他说,那个男人的笑就像爸爸知道他丢了两元的零花钱一样宽恕的笑,却又不完全是这种意味。到底有什么其他的意味,他也不知道。
在那个男人对他们笑的时候,他清楚地看见了男人后背挨近颈部的地方有条细小的如蚯蚓的刀疤。他不清楚自己是不是眼花了,他分明看见那个刀疤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似乎也在对他微微笑。
而那个女人的笑,却是很温柔很妩媚甚至有些诱惑的笑,令他和马忠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回答。
那个女人松开紧抓青草的手,转而轻柔地抚弄男人的胸脯。男人重新动作起来。不过,兴致显然没有刚才那么高涨。
他和马忠仍趴在茶树后面,虽然知道茶树都在笑话他们,可是他们不敢站起来就走。他们等那对男女像往常那样分开,一个走向山顶,一个走向水库,才垂头丧气地回到钓鱼的岸边。
回到水库的岸堤上,他和马忠沉默了许久,谁也不想说话,直愣愣地看着静止不动的浮标,浮标也直愣愣地看着他们。
“他们怎么没有责怪我们?”马忠终于受不了这样的气氛,打破沉默问他道,一只手有气无力地抽出插在泥土里的钓竿。
他摇摇头,说:“不知道。”
马忠的钓竿的浮标似乎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忽然剧烈地抖动,猛的向水下沉。
“有鱼上钩了!”为了缓解这样僵持的气氛,他故意提高声调喊道,“马忠,你的鱼上钩了。快拉!”
马忠抹了抹脸上还没有晒干的汗水,乱了手脚。
“肯定是大鱼,你看,浮标都沉到水下面去了。”他激动地拍马忠的手臂,指着浮标消失的地方喊道。
马忠也显得比较激动。他们钓了许多天的鱼,可是只有偶尔才收获一两条不到中指长的小鱼苗。浮标从来没有这样剧烈地抖动过。钓鱼的丝线都拉直了,钓竿的前端弯成了一个问号。
“哗啦”一声,浮标附近激起一个波浪,似乎是大鱼的尾巴拨弄的效果。他和马忠变得更加兴奋。那个波浪向水库中间延伸过去。
他喊道:“鱼向中间游啦,快收线,提鱼竿啊,快,快!”
马忠的脸憋得通红,双手紧紧握住钓竿,向岸堤的边沿走:“提不动。是不是下面有水草,丝线被水草还是其他东西缠到了吧?”承包水塘的人往往扔一些大的树枝到水塘里,不知道是为了防止别人偷鱼还是喂草鱼,或者是其他作用。所以钓鱼的时候丝线被这些树枝缠住是有可能的。
“别往前走了,堤边上的土很松的。”他提醒马忠道。
10。
马忠边向前走边说:“你会不会钓鱼啊!大鱼要缓两下再拉上来的,不然丝线容易断掉。你看……”马忠的话还没说完,只听得“咕咚”一声,马忠一头栽到水库里了。
他和马忠,还有这个村里长到一米高以上的孩子,都是游泳的能手。所以他毫不担心掉进水里的马忠。
他埋怨道:“说了叫你别到边上去,偏不信。”他小心走到边上,向马忠掉下水的地方看。不见马忠的踪影,唯有一个水波荡漾开来。
他还是不担心。他嘲弄道:“潜水谁不会啊。你逗我玩,我偏不配合你。”他也这样逗过马忠,假装失足掉进水里,潜到水底挖一团泥,等马忠凑过来看的时候砸到他的鼻子上。
“别逗了!鱼都跑了!要你摘石榴的时候你也不摘,鱼上钩了你也不钓。真是!”他还在责怪马忠那次没有把马屠夫家的石榴摘下来。水面的一圈一圈的波浪像个嘲讽的笑,像那个女人的笑。
等了一分钟,他见马忠还不出水,意识到有些不妙。如果是他自己,他可以潜水超过一分钟,可是马忠的肺活量比他小很多,平时能潜40秒就算不错了。
这时水面的波浪也平静了,仿佛马忠不曾在这里落水。
“马忠!马忠!”他在岸上喊道。水下没有一点反应,马忠的钓竿漂浮在水上,浮标倒是从水下漂了上来,又静静地立在那里了。
“马忠!你快上来吧,别逗了!”他有些慌了。可是四周只有知了的单调叫声。两分钟过去了,马忠还没有浮出水面。
他急了,忙跑回村里叫大人来帮忙。
马忠的爸爸不在家,马忠的伯伯带了十来个人急忙赶到水库。因为水库太大,放水又太慢。他们决定采取最普通的搜救方式。会水的都“扑通扑通”跳进了水库。
可是捞了半天一无所获。
“那是马忠的钓竿。”他指着水中央漂着的钓竿说。刚才谁也没有注意到它,现在突然出现在水面。浮标在水面一升一降地跳动。他激动地说:“马忠落水之前浮标也是这样的!”
马忠的伯伯忙划水踢腿游了过去。这时,钓竿在马忠的伯伯造成的水波推动下,向更远的方向漂去。马忠的伯伯急了,更快地向钓竿靠拢。可是那个钓竿故意跟他闹别扭,以相同的速度漂走。浮标仍然一升一降地跳动,所有人的心都跟着它一跳一跳。
“我操他妈的!”马忠的伯伯气喘吁吁地骂道,一巴掌拍在水面,激起无数的浪花。
“别急别急。”几个人一起围过去,对钓竿展开了半包围,把钓竿向岸边逼过去。
钓竿退到岸边,撞在了岸堤上,停止了移动。马忠的伯伯迅速伸手将钓竿抓住,提起来。钓竿上什么也没有,浮标、鱼钩、丝线都还在。“妈的,我还以为上面有鱼呢。”马忠的伯伯骂道。
“你看。”一个人指着鱼钩说。其他几个人凑过去。
鱼钩上面缠了几根细小的毛发,大小长短跟人的毛发差不多,只不过那是绿色的,像水草漂浮物一样。
“这是什么?”有人问道,“难道刚才是它带着钓竿漂动吗?”
马忠的伯伯骂道:“尽胡扯!快点找人吧!”
他们抱着不放弃的心思从中午一直找到月亮升起,田间的蛙声像浪水一样此起彼伏地响了,他们还是没有找到马忠。这时起了点点微风,待在水库里的人感觉到了阵阵的寒意。月光洒在微风掠过的水面,波光粼粼,如一条鲤鱼背。
马忠的伯伯哭丧着脸,自言自语:“妈的,就是淹死了,到现在尸体也应该浮起来了啊!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啊!”
水里的人冻得嘴唇紫了。马忠的伯伯只好招呼大家上岸,放弃了搜救。
他没有把他和马忠偷窥那对男女的事情告诉别人,只说马忠是钓鱼的时候滑到水里的。他当时认为偷窥的事跟溺水的事是毫不相干的,告诉他们不但没有用,还会被大人们笑话一番。
一连等了三天,水库里还是没有见浮起马忠的尸体。马忠的家里人只好扎了一个稻草人,使其穿上马忠生前的衣服,哭哭啼啼地放进棺材埋葬了。那年过年,水库里的鱼获得了大丰收。网上来的鱼有扁担那么长,两三个人才能摁住。
由于地理位置原因,我们那一带经常发生水灾。为了防止水漫出来,河堤逐年加高,高出了一般的山头。到了多雨的季节,河堤一旦崩溃,河堤下的村庄小镇就会整个儿被洪水吞没。许多人在毫不知情甚至在睡梦中葬身水底。
等到洪水退去,各个池塘水库河流的鱼异常活跃,鱼大得惊人。有的人在鱼嘴里发现人的手指,有的人在鱼肚里找到金戒指。
香烟寺的和尚没有圆寂之前,经常给一些被水泡得肿大透明的死人超度。看见那些被水溺死的人,让我想起没有壳的鸭蛋。十几年前,有这样一种养鸭人,他拿一根长长的竹竿,赶着一大群的鸭子从这个村走到那个镇,跟居无定所的养蜂人相似。如果这么多鸭子养在一个固定的池塘里,很快池塘里的水会变黑发臭,所以养鸭人赶着鸭子顺着有水的地方走,一路拾捡鸭蛋,并顺路卖给当地的人。
一些小孩子在养鸭人经过的地方寻找漏掉的鸭蛋。由于水长久的浸泡,捡到的鸭蛋往往是没有壳的,外面只有一层软膜包着。拿起来对着太阳光照,还能看见中间圆圆的蛋黄。
洪水过后的地方,很多尸体就如这样的没有壳的鸭蛋。
当然,更多的人已经成为鱼的食物,促使鱼疯狂地生长。
马忠的妈妈看见水库网上来的大鱼,哭得成了泪人。
马忠溺死之后,他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去那里偷窥。但是事情并没有因此而停止。
11。
事情的起因是那个被血染红的床单。
“被血染红的床单?”爷爷眯着眼问道,手里烟雾袅袅。
“对,都怪那个被血染红的床单。”他说,右手捏住左手的大拇指,用力地搓揉。
时间的刻度调到几天前,马路平结婚的大喜日子之后一天。马路平就住在他家的前面,几十步的距离。
马路平在广州打工多年,今年回来,带回来一个外地的女人。马路平没有出众的长相,也没有出色的能力,偏偏带回来的女人柳叶眉,樱桃嘴,水蛇腰,操一口不是很标准的普通话。马路平一直穿绿色的假军装或者灰不溜秋的中山装,那是20世纪80年代就已经淘汰的着装。那个外地来的女人却穿得非常时髦,盖不了肚脐眼的短装,艳得耀眼的短裙,这穿着在当时的社会已经算很前卫了。她还画上眉毛粉上胭脂涂上口红,这本来应该是锦上添花,但是在土头土脑的马路平衬托下,却妖艳得像个妓女。
村里人当着马路平的面直夸他有出息,讨了个城里的老婆,有艳福。可是背地里却盛传另一种说法——那个外地的女人是马路平花钱买回来的妓女,是城里其他男人玩腻了的骚婆娘。
马路平和那女人的差距确实太大,也难怪闲来无事的长舌妇、长舌男这么想。马路平早已猜到大家会这么想,原因很简单,如果换作别人带来这么个女人,他看见了也会这么想。
马路平结婚的那天,很多人来道喜,真心道喜的当然有,但是其中也不乏说些风凉话一语双关的人。马路平不管来者有何居心,一一爽快地敬酒喝酒倒酒,故意夸大地把喜庆的气息挂在脸上,见了每个人都哈哈大笑,又是拍胸脯又是拍后背,像凯旋庆功的大将军。
他当天也在马路平家喝喜酒。一身红装的女人更加显得妖娆动人。
晚上喝完喜酒闹完洞房,各人回各自的家,看着马路平的媳妇眼馋,也只能对家里的黄脸婆发泄一番。
当晚,马路平家的灯一直没有熄灭,照着粉红的纸窗到天亮。
第二天一大早,经过马路平家门前的人都看见了一块床单,中间一块血色像腊月的梅花一样绽放。那块床单晾在晒衣的竹竿上,随着清冷的晨风招展,像一面胜利的旗帜。许多人看到那面旗帜自然想到那个被怀疑成为妓女的女人。
马路平端一把凳子坐在床单下面,得意地抽烟。见了熟识的人还要拉到床单旁边来,恭恭敬敬地递上一根上好的香烟。只差要人家摸摸那块血迹检验真假了。
传言自然销声匿迹。
那天,他也起得很早,出门的第一眼就看到了那面红色中心的旗帜。那面旗帜的红色像火一样引燃了他压制已久的欲望。他很自然地想到了马路平和新媳妇叠在一起的情景。
顿时,一股热血涌向他的下身。
马路平和新媳妇叠在一起的画面怎么也消退不了,他仿佛亲眼看见马路平律动的身体和冒汗的皮肤,看见新媳妇在马路平的底下哼哼唧唧。他抑制不了自己的胡思乱想,他想象着自己趴在马路平一夜未熄的窗前,从空隙里偷窥马路平和新媳妇的交欢。
他继续想象着,呼吸急促。他仿佛看见马路平缓缓转头,向窗户这边看过来。他想躲藏已经来不及,马路平看见了偷窥的他。马路平没有责怪他,而是投给他一个笑。
他忽然看见马路平变成了山上的那个男人,他再看躺着的女人,也变成了山上那个女人。他又看见那双像水豆腐一样荡漾的乳房,看见了男人背后的刀疤。他不禁额头冒出冷汗。
正当他天马行空地想象时,他的妈妈吼了一声:“儿子,傻愣愣地站着干什么呢?”
他被这一声惊醒,擦了擦额头的汗珠,慌忙钻回屋里。
他的妈妈看着儿子异常的表现,皱了皱眉头,又摇了摇头,提起一桶衣服去了洗衣塘。他关上门,独自一人躺在床上,两眼无神地盯着屋顶。
怯生生的脚步引领着他回到水库旁边,又引领着他走到马屠夫屋后的山上。
在那棵茶树后面,他犹豫了好久,他做了无比艰难的思想斗争。可是他一闭上眼睛,就看见那个飘荡的染血的床单,就想起一对男女交欢的画面。画面里有时是马路平和新媳妇,有时是原来偷窥的男女。
他就这样傻愣愣地在茶树后面站了一个上午,神游太虚。
突然,一阵脚步声将他惊醒。他条件反射地躲藏到茶树后面,轻手轻脚伏下来。
原来是那对男女。他们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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