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鸭川小鬼-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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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认为是什么?”
“嗯,应该多余的睡眠吧!如果可以每天只睡八小时,就能有效利用睡懒觉的时间去做其他很多事。另外,像是P开头的黑色游戏机也具有可怕的破坏力。”
“哈哈。”高村并不是很赞同的样子。用筷子捞起粘在寿喜锅角落的豆皮。“我认为是虚无,不,不只是大学,出了社会后,虚无还是会不断折磨着我们。”
“高村,你是怎么了?”
虽然我有点担心地看着高村,但是我的手片刻也没停过,拼命捞煮得刚刚好的牛肉。
“老实说,我在考虑要不要退出京大青龙会。”
听到这句话,我不得不停下正要把沾了蛋黄的牛肉送进嘴里的动作。
“安倍,你是以什么心情在上那个鬼语教学和菅原学长的荷尔摩课程?每当我想到做那些事是为了什么,就会有一股强烈的虚无感。”
我一边心中暗自惊叹“哎呀哎呀”,一边还是把牛肉塞进了嘴里。
“现在才说这种话,刚开始最支持阿菅学长的就是你啊!”
“没错,可是……”
“你的感觉我非常了解,有时我也会疑神疑鬼的,生怕一切都是他们在故弄玄虚,我们这是被一个大规模的整人游戏整整耍了一年。如果真是这样,我们就太惨了!啊,越说越可怕,好像阿菅学长真的会兴奋地拿着‘大成功’的标语牌跑来似的。”
“那么,安倍,你是相信菅原学长说的话啰?”
“我没这么说。”
高村用怨怼的眼神看着我,深深地叹口气,垂下了肩膀,坐在放寿喜锅的矮桌前的他,看起来好像小了一圈。
“我已经厌倦了每天都在东想西想的感觉,不管怎么想,最后都会回到原点,就像漫无目的的人地奔驰在埃舍尔的错视画'1'里,感觉好虚无,真的非常虚无→文·冇·人·冇·书·冇·屋←。我已经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学鬼语了……失去了加入目的的社团,就不再是社团了,不是吗?”
“或许是吧!可是你一开始就知道,这是个即便认真探讨也得不到什么答案的社团啊!好了,多吃点青菜,放松心情吧!”
“唉!我真羡慕你,安倍,为什么你的心态可以保持得这么平和呢?我一直想问你,你是靠什么秘诀维持这种强韧……不,是这种‘没神经’的神经的?”
我当然不可能告诉他,我最关心的只有早良京子的鼻子,其他事情都是其次,我一点都不在意。
“说我没神经也太失礼了吧!我建议你试着对自己说:‘干吗想那么多?一切都让它去吧!’或许多少能让心情缓和下来一些。”
'1'埃舍尔(M。C Escher,1898…1972),荷兰版画家,惯用各种错视技巧使观画者产生幻象,作品充满了无穷的想像力,有“幻觉艺术之父”之称。
“也许吧……”高村微低着头,把因为煮过头而变得软趴趴的水菜机械式地送进嘴里。“你刚才说的哪些画,我也想过很多次,可是,怎么想都不觉得学长学姐在骗我们。如果是骗我们的,那么,那些鬼语也都是捏造的,你认为可能吧?所有的大三生都会说那些鬼语,而且会的用语还不少吧!上过鬼语训练课之后,你应该也确认这一点?我不认为他们只为了欺骗我们,就特地编造一套虚构的语言,甚至还背起来……可见,他们应该认真的,那些鬼语也应该真是鬼的语言……刚开始,我的确也想支持菅原学长的理论,但那是因为我一直以我自己的想法来诠释他所说的话,以为他是把我们至今还看到的某种东西,象征性地以鬼或式神之类的词汇来表现。但是,现在我知道了,菅原学长所说的鬼和式神之类的词汇来表现。但是,现在我知道了。菅原学长所说的鬼和式神指的就是‘那个东西’,并不是什么象征性的表现。可是再怎么样,鬼和式神都不可能以实体存在啊!由此可见我们正在上的鬼语教学,荷尔摩课程都是胡扯瞎掰的,鬼语也是捏造出来的……这么一说,又回到了原点。”
高村滔滔不绝地一口气说完后,就粗鲁地把锅里剩下的牛肉通通捞走,说:“不要把青菜都塞给我。”
“原来如此,你的意思是我无法同时相信他们的做法和目的啊!硬要把没有道理的事说成有道理是不可能的,的确很伤脑筋呢!”
“不要说得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你也是当事人啊!安倍。”高村大口咬着牛肉,很没规矩地用筷子指着我。
“喂,高村,不管你列出多少疑点,最后的症结还是在你不相信学长学姐吧?”
高村裂开严肃地看着我,不满地说:“那么,安倍,你相信菅原学长说的话吗?”
“我相信阿菅学长说的话,但是我觉得阿菅学长是个值得信赖的人,其他的大三个也一样。我不会把他们的话照单全收,但我相信他们的人格。他们不是那种会撒弥天大谎的人,你不妨试着放开心跟他们交往,我的人生导师雅志也说过‘男人要成为大河’。”
“我总觉得好像脱离了本质。”
“唉,不要这么急嘛!等到三月就真相大白了。如果他们真的在骗我们,就把他们全扔进鸭川,到时我也会像阿修罗一样惩罚他们的。”
高村还是一副无法苟同的表情,但是,我们就此结束了关于京大青龙会的话题。吃完寿喜烧后,我们一起聆听我花了七年时间录制的“雅志Music Fair Collection”。
“对了,我一直想问你,你为什么老是穿成这副德性?”
在歌曲之间的空当,我问了一直想问,却又害怕问得不好会伤害到他,所以一直不敢问的事。
“咦,什么意思?”
“你还问,你的大半怎么看都不对劲啊!为什么一个朝气蓬勃的十八岁年轻人会穿印着近藤勇'1'图案的T恤呢?你在哪买的?”
“最近我都在研究历史。对了,据说百万遍附近有陆援队的驻扎地呢!想到坂本龙马曾在那里走动'2',我就觉得很兴奋。”
'1'近藤勇是江户时代末期亲幕府的武士组织“新选组”的局长。
'2'陆援队是江户末期土佐藩士中冈慎太郎所组织的军队,坂本龙马是海援队的队长,两队常常相互支持。
“我要说的不是这个……”
“我一直住在国外,可是,不管我的英语说得多流畅,在那里还是被当成外国人。回到这里后,我又不知道大家都知道的事……结果还是像个外国人,我再也受不了这种孤独的感觉了。”
“慢着、慢着,你说到哪去了?我要说的是更单纯的事……”
“我希望更有身为日本人的自信,所以想知道更早的根源,于是开始研究历史。我再也不想当无根的浮萍,我要有屹立不倒的跟,我要更有自己是日本人的自信……”
“喂、喂,不用说到热泪盈眶吧?你是日本人啊 !刚才听《父亲最长的一日》'1'时,你不也跟我一样猛吸鼻子吗?这么了解雅志的你,已经比其他任何人都像日本人了,我敢向你保证。你要对自己更有自信。”
“谢谢,听你这么说,我很高兴。”
高村用力点着头,用印着近藤勇人像的T恤袖子擦擦鼻子。我咽下我想说的话,把面纸递给了他。
直到深夜,我才离开了高村的房间。
“那么,下次例会见了。”
我这么向他道别,他也没点头。我带着他恐怕真的会退社的预感,跨上自行车,穿过夜晚的白川通,往丸太町的住处骑去,整整花了一个小时才回到家。
'1'这是佐田雅志的歌曲,描述父亲对女儿的深厚感情。
但是,他彻底背叛了我的预感。
接下来的例会在百万遍附近的西餐厅召开,高村若无其事地出现了。
“结果我还是输给了好奇心。”
高村看着我,露出像少女似的害羞表情。
我太迟钝了,又缺乏与人之间的沟通,所以只注意到高村,说不定,所有大一生都多少有过这样的困惑。结果是大家都战胜不了想知道结果的好奇心,所以没有退出京大青龙会。也就是说,除了像我这种动机不纯的人之外,所有人都被京大青龙会的魔力绑住了。
以鬼语为主的荷尔摩训练一直持续到十二月。新年过后,先是我们一年级的共同科目考试,二月轮到高年级的专业科目考试,这一期间,京大青龙会都处于实质休止状态。
等到京大青龙会的所有成员二十人再次相聚,是在二月底的居酒屋例会上,在此顺便同时庆祝考试结束。
例会一开始,阿菅学长就突然宣布:“下星期三举办‘吉田世代交替仪式’。”
他对这我们几个反应迟钝的一年级生微微一笑,恭恭敬敬地以“各位——”起了个头,说:“你们努力到现在,终于可以看到我答应过你们的东西了。”
我们全都屏住气息,兴奋起来。
终于到了解开一切真相的时刻。
☆
巨大的樟树厚厚地遮住了整片天空。
学校的钟台前方映出形似蘑菇的阴影。耸立在黑夜中的这棵樟树,常绿的枝叶下有几个可疑的人影晃动着。这些人影不是别人,正是我们京大青龙会的二十名成员。
三月的第一个礼拜三,钟面上的灯光淡淡浮现在清澄的空气中。时间是深夜十一点三十分,天气还冷得刺骨,吐出来的气都是白的。
阿菅学长穿着运动外套,站在围绕着樟树的矮丛外围的座台上,确认全员到齐后,他环视大家,严肃地说:“现在我们就要前往吉田神社,进行‘吉田世代交替仪式’。穿过神社的鸟居后,就禁止所有悄悄话。这项仪式是京大青龙会最重要的仪式,请各位务必牢记这一点。还有,很抱歉……”
阿菅学长放低声调,面向并排站在团体角落的早良京子和楠木文。“这个‘吉田世代交替仪式’的前半部禁止女人参与,所以,请你们先跟她们在这里等。时间到了,她们就会带你们去神社。”他指着两个三年级的学姐说。
“我们为什么不能跟去?”
早良京子摩擦着冻僵的手,低声抗议着。站在早良京子旁边的楠木文也抬起头,用刚烈的眼神看着阿菅学长。
“对不起……请不要问为什么,照我的话去做。”
阿菅学长深深一鞠躬,完全不给她们再发问的机会。那模样完全不像平常的阿菅学长。两人被那样的他安抚了下来。尽管一脸不满,却也没再说什么。
“谢谢。”阿菅学长抬起头来,继续面对其他人说,“男生们听着,现在我们就要前往吉田神社。有一点我要拜托各位,在吉田神社境内,我们要献上一支舞,这支舞是京大青龙会代代相传的传统舞蹈。届时,我希望一年级的能跟着我们一起跳。不用担心,这支舞很简单,你们只要有样学样,跟着我们舞动身体就行了。另外,还要配合舞蹈发出声音,我希望你们都尽可能照着做。献上舞蹈后,女生就可以加入行列,一起完成‘吉田世代交替仪式’。从那时候起,我们十个大三生就会离开京大青龙会了。之后我们会将各位介绍给‘它们’,直到那时之前,都请保持严肃的气氛。”他的声音透露出不寻常的严厉感。
大家不由得紧张起来。此时,阿菅学长向每个人各要了一枚一元硬币,不晓得要用来做什么。他将收集来的二十枚一元硬币放进蓝色的小布袋里,塞进运动外套的口袋。然后,他抱起放在脚边的长木箱,从矮丛外围的座台上跳下来,穿过我们中间向前走,他手中的木箱表面用毛笔字写着“玉乃光”。我边跟着学长们往正门走去,边回头往后看,可以看到早良京子和楠木文站在樟树下,脸色苍白地目送着我们离去。在黑暗中,楠木文的阿凡头看起来更膨胀了。我抬头看着钟台,指针正指着晚上十一点四十五分。
吉田神社是以在室町时代诞生的吉田神道闻名,现在更以盛大的节分祭'1'为人所知。从京大正门出去左转,往东一条通直走约一百米,就是吉田神社的鸟居。在阿菅学长的带领下,京大青龙会的十六名男生从东一条通一路往东前进。
'1'指立春前一天或立春当天,在各地寺庙举行的祭祀仪式。
吉田神社的鸟居就像通往魔界的入口一样,在黑夜中张开大嘴,等待着我们。背后的吉田山像巨大的生物蹲踞在那里。
走出京大正门后,就没人再开口说话了。一群男生钻过鸟居,踩着粗沙砾,走在没有灯光的参拜道路上。正殿位于吉田山山腰,通往正殿的阶梯旁有个小小的洗手台,我们在那里漱了口、洗了手。冰冷刺骨的水使我们原本就已冻僵的指尖完全失去了知觉。
往正殿的石阶途中,屹立着一棵杉木,挡住了去路。我抬头一看,发现石阶两侧茂密的枝叶,包围着一棵高耸入天的杉木,霸道地盘踞了夜空。仿佛天狗就要出来四处飞窜般,被风吹得窸窣作响的黑影,看起来就像对我们发出了强烈的警告。
爬上阶梯后,视野变得辽阔了,左边那片广阔的神社境内,又耸立着一座鸟居。摆在角落的自动贩卖机那白晃晃的灯光,给人无比的安心感。境内当然空无一人,社务所的窗户拉上了长脸,所有建筑物的灯光都已熄灭。
我们钻过鸟居,走向前殿。白天是鲜艳朱红色彩的前殿,现在呈现一片灰色,了无生气,完全被黑暗同化了。
前殿右手边有个小小的舞殿'1',舞台上有堆成三角形的米袋。阿菅学长在舞殿前停下来,平静地说:“各位,请在这里脱下鞋子和袜子。”
'1'在神社内用来表演传统舞蹈的建筑。
所有大三生都遵照指示开始脱鞋子,我们也赶紧驱策冻僵的手,脱下鞋子和袜子。光着脚,战战兢兢地踩在粗沙砾上的触感,就像冷空气一路贯穿头顶似的。
接着,阿菅学长又下了奇妙的指示。
“大三生三件,大一生四件。”
根绝阿菅学长压低声音所做的解释,三件、四件指的是一副的件数。内衣内裤、长裤、衬衫都各算一件。我在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的状态下,选择了内裤、牛仔裤、T恤和长袖外衣,接着把拖下来的外套和毛衣卷成一团,放在舞殿边缘。
我们列队站在前殿前,由阿菅学长带头,七名大三生在他后面横向排成一列,再后面是我们八名大一生。遵从指示比我们少穿一件,只穿着三件衣服的大三生们,清一色都是长裤、短袖内衣的模样,隐约浮现在黑暗中的双臂,看起来既单薄又可怜。
之后,我们以直立不动的姿态等待了好一会儿,我不知道在等什么。宽敞的神社境内鸦雀无声,惟一晃动的东西就是从我们口鼻冒出来的灰色气息。我的脚已经完全失去知觉,只能感觉到骨头隐隐作痛。
话说回来,这个仪式还真严肃,竟然还有“严禁女人”这种落伍的规定,到底接下来要做些什么呢?总不会要我们在耳朵或下巴涂上奶油、盐巴之类的东西,像“要求特别多的餐厅”那样,往祭坛走去,让高村给我看的那些小式神大叔大快朵颐一番吧?这么一想,就好像听到从前殿墙壁的另一面传来声音说:“客人,欢迎光临、欢迎光临,您不喜欢吃沙拉吗?那么,我马上生火帮您油炸。”不要啊!好可怕。
'1'这是日本知名诗人、儿童文学巨匠宫泽贤治(1896…1933)的代表作,收录在他生前除了诗集《春与修罗》之外,惟一出版的童话集《要求特别多的餐厅》中。故事描述有两个人进深山打猎,在回程途中误入了一间妖怪开的餐厅,差点被吃掉。
这时,前方响起哔哔哔的短促尖锐电子声,我看着手表,时间正好是十二点。
“现在开始‘吉田世代交替仪式’。”
阿菅学长转过身来,严肃地对我们这么说。他手上不知何时握着装有向我们所有人收集来的一元硬币的小布袋,脚边放着从木箱拿出来的一升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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