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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蛇女之怨-蛇怨-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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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甩了甩有些肿胀的手,看看天色,便又大步流星地向前赶去。他还想尽快地赶往钱家庄,那儿确实有一头病牛在等他瞧病,牛主已经托人捎过两回信了。 
  这时河面上一段粗大的暗红色的原木若沉若浮地向岸边冲来,原木劈开趔趔趄趄的水草,在后面的河面上形成了一条明显水道。 
  冒辟尘觉着腕部的疼痛越来越烈了,他停下脚步,用手挤压了一下那个已经微微隆起的红点,但这一挤挤得手腕火烧火燎。他突然想到了蛇郎中硬塞给他的那两包蛇药。蛇郎中说那药丸不仅可治蛇伤,也疗虫毒。于是,冒辟尘探手入兜,取出了那包用一方糙纸裹着的蛇药,一摊黑色药末和六粒暗绿色药丸。他伸手去取药丸时,一个不留心,触翻纸包,那一摊粉末有一半被弹散出去,飘落在水面上。 
  那些药末,蛇郎中说,不得已露宿荒郊野地时,在周围撒上那么一点,蛇虫百脚便断断不敢近身。冒辟尘从来没有打算要在野外过夜,所以打翻了他也并不觉得有什么可惜,本来也是可要可不要的东西。 
  冒辟尘取一药丸,在口中嚼嚼,将药糊在虫蛰处。药一上手,他立即觉着腕部一片清凉,那种烧灼感马上一路褪去。 
  冒辟尘甩开大步直奔钱家庄。 
  突然,在冒辟尘身后的河岸下发出一声轰隆巨响,他回眸一望,只见一个硕大的水花哗地落了下去。水波一遍遍地拍击着河岸,传来一片咣咣当当的水声,似乎河水淘空河堤,有巨石落水。 
  河岸下那段原木令人不易察觉地顺流向前急急淌去,冒辟尘定睛向河道中细细一看,但什么也没有看见。他虽则吃不准何物落水,可还是立时远离河岸,钻入一片荒草野林。 
  阿德从远处传来的一声声叫喊声中醒来。 
  黑黝黝的天地河流,阵阵凉风拂过桥顶。阿德感到身上布满寒意。 
  “阿德……阿德……”那是娘有些变音的长声呼唤。 
  阿德浑身一震,一骨碌爬起身来,扶着树站了起来。 
  在黑色的天幕下,那座桥顶上有几个影影绰绰的身影和两盏风灯在牵牵扯扯地东游西移。 
  阿德开始趔趔趄地在野地里狂奔,接着便是一跤。 
  “卞德青,卞德青!”一个银铃般的声音向阿德断然喝道。 
  天哪,汝月芬的声音! 
  “真是阿德!你娘快痴了,杀千刀!”这是阿钟的声音,声音中充斥着谴责,看来他也急眼了,他从未开口骂过他阿德。 
  “阿德呵阿德……”阿德娘的声音中掺入了丝丝缕缕的哭腔。 
  阿德双膝双手沾满了湿泥,愣在那儿,不知如何是好。 
  一盏灯飞快地跃动着,一片黑红的身影若隐若现向他直逼而来。 
  “怎么是这样的人!”汝月芬怒目圆睁冲过来,在他胸前推一把。而后一手攥着他的胸襟嘤嘤而泣。 
  “我已经到周教导那儿承认了,大部分题是我在考试的时候,写在纸头上扔给你的。找不着你,他们先急死了,顾不上这事了。你这么可以这样,你害人啊!”汝月芬的眼泪不停地滚落下来。 
  看着泪眼婆娑的汝月芬,阿德的心在颤抖。 
  另一盏灯的灯晕忽东忽西地摆动着,阿钟搀着阿德娘踉踉跄跄走进野地。 
  汝月芬呼哧呼哧擦去眼泪,拉着阿德迎上去。 
  阿德娘过来了,阿德缩头勾肩等着娘,以为娘会请他吃耳光,但娘没有。 
  “……快点回家!”娘一把捉住他的手,直勾勾地盯着他,然后领他回家。 
  汝月芬举着灯走在他们前头,把他们领到一条依稀可辨的小路上。她走得很快,将他们拉下一截。 
  “当心当心。”阿钟对蹩了一下脚的阿德娘说。他给阿德和他娘照亮。 
  “别瞎走,行不!”阿钟对斜刺里走开去的汝月芬喊道。 
  “唉!”汝月芬应一声,但照直向那儿走去。 
  “人家女孩子家的,要方便,你喊啥喊!”阿德娘对阿钟说。 
  阿钟一听,再不吱声了。他和阿德目不斜视地继续向前走去。走了半截,他们仨就站在那儿等汝月芬。汝月芬从一大堆蒿草后走出来,大步向他们奔来,但在半道上,她立住脚在离他们不远的茅草丛中用足尖轻轻地拨弄着什么。 
  “啥呀,你看见点啥呀?”阿钟连蹦带跳地走到那儿,问汝月芬。 
  “啥也没有啥,走吧!”汝月芬移步离开茅草丛,向阿德走来。 
  但阿钟并不甘心,在那堆茅草丛中东寻西找。阿德突然见他原地一蹦,叫一声:“喔哟,娘!” 
  阿德也连忙过去,探身向前一看。 
  只见风灯下,有一摊蛋壳蛋清蛋黄糊在一团杂草上。那是一窝被碾碎的蛇蛋。阿德想起桥下那位汉子的话,心头一沉。看着已经走开的汝月芬轻飘飘的背影,他一脸困惑。 
  “快点出来,当心蛇!”阿德娘催促阿德、阿钟,阿钟、阿德连忙回到路上。 
  汝月芬身后的天幕上此刻有一缕如烟似雾的灰白色云条,弯弯曲曲衬在黑天之上逶迤而下,像一条可以由此平步青云的天道。 
  “你踏碎蛇蛋干啥?”阿钟问汝月芬。 
  “……本来就是碎的呀,我只是看看!”汝月芬讷讷地说。 
  “只是看看?”阿钟狐疑地说。 
  “看看有什么不可以的!”阿德不喜欢阿钟这种样子,尤其是看出汝月芬显然不开心时,便不满地对阿钟说。 
  阿钟立即闭嘴,默默地随大家过桥而去。 
  桥顶上的风很劲,阿德打一哆嗦。 
  “今儿要是不找你,你是不是就不回家了?”阿德娘锐利地看着阿德这样问,她的鼻涕滴在了阿德的手上。阿德心头又是一沉,不置可否地摇摇头。汝月芬搀着阿德娘的胳臂,轻轻巧巧地在一边探步前行。 
  接近废墟时,阿德抬起眼睛,去探寻淹没在浓浓的黑暗中的那一片废墟。阿钟靠拢过来,扯紧他的袖管,大气不出地低头走在阿德身边。鬼影幢幢的废墟,张开黑洞洞的大口,吹出一声时断时续的口哨:“嘘——” 
  阿钟仰起痉挛的嘴脸,满是眼白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阿德。阿德轻轻地摆摆脑袋,以表示没有听见那个女孩呜哩呜哩的哭声——“天老爷呵,快点打雷打杀伊啦吧……” 
  “你们俩冷■?”阿德娘这样问阿德和阿钟。 
  阿德娘和汝月芬几乎是被阿德、阿钟大力拖拉着,迅速通过这一片深不可测的废墟的。 
  街外的河不时从楼屋的空当中波光一闪,那些墨黑色的荷叶不时卷起一阵稀里哗啦的风声,偶尔有个把鱼儿跃出水面,白光一闪,然后是扑通一声。 
  街上空无一人,阿德听着大家的脚步在这街面上敲出一片时隐时现的声响,觉得心里异常空洞,他总会不失时机地去看汝月芬,而汝月芬则时时都有回应,这使阿德心里又好受了不少。 
  藕河街的两厢,有不少是老式木结构小楼小屋,那些老屋门面楼面板壁,大都显出墨绿相间的污糟糟的颜色。街很窄,常常有一衣竿湿答答的衫裤各自横跨街面,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地在风中生硬地飘摇。 
  这会儿,晾在横街的有些短裤短衫还在滴水,阿德有两次从娘的手里抽出手来擦去落在脸上的水滴,阿钟无限哀怜地看了阿德两回,他以为阿德哭了,想想自己的哥们落得这么个下场,他的心里也很难过。 
  这时,一幢石库门里传出阵阵欢歌笑语,那是同福里,白天那儿大门紧闭,清风雅静的。但一到夜里,便丝竹笙歌,热闹非凡,不时可见一些油头粉面的男女出出进进。这是一处吃花酒的地方,还兼营汤浴,是桐镇最大的声色场院。阿钟看到一乘小轿抬到同福里大门口歇下,不由得多看了两眼,马上遭到阿德娘的呵斥:“多看眼睛瞎掉,快点过!” 
  阿德三人立即紧走几步,跟在阿德娘身后快速通过。快到家门口时,他们便遇上了周教导和女施先生。周教导脸色惨白,情绪异常低落,喉咙里咕噜两声,但什么也没冒上来,他和女施先生都没吃晚饭。 
  女施先生一只裤脚高,一只裤脚低,粉汗涔涔,很落拓的样子。他们刚从阿德家打听消息出来,看见阿德他们,二人眼睛同时一亮,压抑着一脸惊喜,同声道:“找到了!” 
  汝月芬退后一步,让到阿德身后。 
  “你躲哪去了,你说呀?”林立生旋风般地从女施先生背后闪出来,粗声大气地喊道。他忘情地擂着阿德肩膀,鼻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 
  “学堂里的先生全体出动了,再找不着,我们准备掘地三尺了。好了,天大的事明儿再说,今晚好好休息!”周教导摸摸阿德头顶,全然没有下午那会儿的凶劲,矜持地笑笑。 
  “我们还要通知其他先生呢。”女施先生嘘出一口长气。 
  “你们两位同学,去镇西思范桥和镇南禅杖浜,还有镇东头禹积桥去找男施先生、吴先生他们,说人找着了!”周教导不知道林立生、阿钟叫什么,但他知道他们是学堂里的学生。林立生和阿钟接令而去。 
  周教导女施先生抬脚走开时,阿德头上被娘狠狠地敲一毛栗子,娘逼仄喉咙下令道:“给周教导、施先生再会!” 
  “周教导施先生再会!”阿德嘟嘟囔囔地在他们身后喊道。 
  周教导、女施先生如释重负地向他们摆摆手,走了。阿德娘依然千恩万谢,一迭声地赔不是。 
  周教导、女施先生说话时,始终未看汝月芬一眼。汝月芬深深地垂下脸去,阿德感到心尖一阵戳痛。 
  阿德跟娘一到门口双膝有些打颤,步子犹犹豫豫。阿德娘一把将他拽进门去。阿德忽然横下心来想:顶多头打烂,腿打折,还能咋的! 
  这样一想,人也就不发颤了。汝月芬不顾阿德娘的劝阻,执意要进屋同阿德爹说句话,随后跟进门来。 
  “跪下!”阿德爹脸色漆黑地端坐在竹椅里低喝道。 
  “他爹,要不先吃……”阿德娘说。 
  “跪下!”阿德爹纹丝不动地坐在那,仍旧看都不看阿德。 
  洋油灯火头在壁龛上飘飘忽忽,屋里的家什颜色也在这飘忽不定的光影中闪闪烁烁,时明时暗。汝月芬在阿德身后扯扯他的后襟,他轻轻抹去她的手,岿然不动。 
  阿德爹吃力地转过脸来,目光空茫地看着阿德。阿德蓦地发现在闪闪烁烁的光影下,阿德爹的脸庞只是一堆高低不同的皮骨,深陷的眼窝中分明有一层湿重的水汽。 
  “还不跪下!”阿德娘轻推阿德一把。 
  阿德扑通一声跪倒在阿德爹的面前。汝月芬慢慢矬下身子,也跪直在阿德身边。阿德全身犹如电击,他惊愕地看着汝月芬,傻了。 
  “不要,不要,你不能这样!”阿德娘慌作一团去拖拽汝月芬。 
  “全是我的错,老伯伯,是我的错!”汝月芬挣脱阿德娘的手继续跪着说,“你就饶了卞德青吧,真的是我不好!”汝月芬面相庄重,声音沉静。 
  阿德爹一愣,仔细地端详着汝月芬,然后叹口气摆摆手,起身上楼。 
  汝月芬赶紧一把搀起阿德。稍后,她向阿德娘道别。阿德娘要留她用饭,汝月芬死活不从。 
  阿德娘送汝月芬回家了,阿德洗也不洗就上床躺下。他依然能感受到汝月芬跪下的刹那间给他带来的那种冲击。阿德撩开帐子咬着嘴唇对外公说:“从今以后,他愿为这个女孩做一切事,抹脖子跳楼怎么都成!” 
  阿德娘和阿德爹在房间里叽里咕噜说了很长时间话,才慢慢睡去。     
  蛇怨 第二部分   
  第四章 蛇 医(1)   
  冒辟尘进门时,东屋的鼾声停了,但他一进自己的西厢房,闩死房门,那个蛇郎中又抽开了呼噜。 
  昨儿傍晚,一直空关着的东厢房搬进了这个游码头的蛇郎中。房东马老太说堂屋就算两个人各占半拉。此刻堂屋下的那排窗下,依次排开的那几口箱笼中有纠缠成一团的蛇,相互从中插来穿去,并不时地吐出丫形血舌发出一阵让人心腻的咝咝声,它们那扭成几股的花花绿绿的身形同样令人心腻。 
  这个蛇郎中一进门,冒辟尘立刻认出了此人就是在省城卖过蛇药的湘西蛇药王,但他没有同一个陌生人叙旧的意思。 
  这个自称叫陆子矶的蛇郎中如许多江湖中人一样,极爽快,中午他临出门前,说什么也要送包蛇药给他,说是常常跑乡,防防身。他很厌烦,但实在无法推辞,就随手将药塞进兜内。当年他出门时随身备的那份蛇药,一次也没用上,后来想想可能已经失效了,便扔了。 
  这个蛇郎中相貌堂堂,声若洪钟,一双眼睛清澈到底,可以让人看到骨头里,尤其是眉心上那颗大黑痣,使他的面容添了几分刚劲,令人不由得不生出一种信赖。下午出门后他想过,设若蛇郎中不与他同住一室,单凭此人的那副尊容,他也会喜欢上这样一个人。但他独惯了,屋里一下多这么个人出来,他感到极其不便,故而他对蛇郎中非常冷淡。 
  屋外偶尔有人从空空荡荡的街面上走过,那路人的脚步会持续很久很久,才会在街口消失。 
  冒辟尘待门外一丁点动静都没有了,才从怀里取出沉甸甸的汗巾包和钱袋。他将汗巾包放在一边,而后轻轻地摩挲着这只失而复得的钱袋。一路上,他已经几次取出了这只钱袋,细细地打量着。 
  他不明白这钱袋怎么会出现在王庄,不过,那实在不打紧,也无所谓,要紧的是这只钱袋重新回到了他的手里。 
  冒辟尘将钱袋放在桌上,走到对面那摆满成包成瓶兽药的木架前,仔细地看了一眼那一长包斜放在前的草药,才移开贴墙摆放的瓶瓶罐罐,掀开一帘墙布。一片斑驳的墙面露出来了,多处脱落墙皮的墙面,露出一块块深灰色的老砖,他取一柄柳叶小刀,插入一块砖缝中,往外一别,那块砖悄然落入他的手中。 
  他将从砖墙洞内取出的一只长方形的红木匣子,放在桌上。放下匣子时发出的一声闷响,在静夜里显得特别的沉闷。 
  净脸净手后,冒辟尘打开了那只木匣的盖子,匣盖一开,一股异香扑鼻而来,那是封在一只笔盒中的一束一枝两花的干花散发出来的香味。匣子里还有一柄乌森森的五连发短枪和一本硬壳封面的本子。 
  翻开本子,跳出一帧颜色萎黄画面模糊的 
  老照片,这是爹留给娘唯一的一张照片。 
  这是一张全家福,照片中有爷爷兄弟十人及子孙百十几口男女老少,一律长衫马褂和及膝旗袍。他们在一片水池花木的假山旁,或坐或立,齐刷刷地看着他,而花妮则在父亲怀里,满脸笑容如夏花绽放。 
  冒辟尘定睛看着照片,每次看这照片,他都会感到有一股冷气直逼心尖。 
  照片被置于案头供起来了,香烛的缭绕轻烟在屋内 
  飘来荡去,冒辟尘开始了他几乎夜夜都会举行的祭奠。他冲照片双膝跪下,口中念念有词,而后三磕头。 
  祭奠完毕后,冒辟尘坐回椅子里,一手紧紧地攥着钱袋,一手又从内衫衣袋中取出那只用一块深蓝缎子包裹着的小银镯。 
  他把握着镯子,镯子很凉润,带着一种金属的固执蜷在他的掌中。握着这镯头,他闭着眼睛也能感到镯上那条张牙舞爪的银龙片片鳞甲。 
  过了很久很久,他才重新将银镯内衫衣袋,又把照片夹在本子里,和钱袋一起收入匣中,连同汗巾包一齐塞回砖洞,再将砖复归原位。他随手把那柄柳叶刀搁在桌上,便开始吃酒。 
  冒辟尘直接对着酒壶一口一口地啜着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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