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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欢歌-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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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公还给了我一柄匕首,名叫玲珑刺,说是遇到危险之时拿出来。”

“恩。”容欢应着,半响才皱眉道,“玲珑刺?”

宝姝直起身,一手平摊,现出那柄黑色匕首:“喏,就是这个。”

容欢本欲拿来一看,却下意识的顿住,倏忽冷冽道:“这如何会是我爹给的?我们云海以白色为尊,禁忌黑色,尤其是我爹,对黑色更是深恶痛绝!”

宝姝登时傻眼,拼命回想,云海似乎当真没有黑色物什,可这匕首分明就是他给的啊?

突然——

她的手像是被谁控制了一般,握住那柄黑色匕首,狠狠朝着容欢胸口刺去。突如其来的变故,加之容欢根本不妨,不过眨眼功夫,冰冷尖刀便直直刺入他的心脏。

便是连同她的手,一并没入。

手指感到一股温热,软软的,她触到了什么……再然后,她眼睁睁看着自己执着尖刀的右手蓦地从他体内拔出,煞那血光四溅!

空气在瞬间凝固。容欢错愕低头,望了望胸口汩汩外涌的红色液体,再望了望满目惶然的宝姝。久久,竟是颤抖着望天凄凄长笑,喉结一动,大口鲜血随之吐出。

宝容一张粉嫩小脸被染的血红,伸出小舌头舔了舔唇,突兀的放声大哭。

宝姝动也不动的望着尖刀上的血,半响,平静的神色开始层层龟裂,疯了似的猛然将尖刀丢掉,连带宝容也被她一并甩了出去。

“不是我不是我!”巨大的恐慌瞬间将她击垮,她拼命用手捂住他胸口上的血洞,粘稠血水从她十指指缝中源源不断的溢出,仿若瀑布源头,不止不停,不死不休。

容欢勾起唇角,颤抖着一根一根掰开她的手指,笑的眼泪直流:“这颗心原本就是你的,想要,给你便是了,你又何苦亲自动手呢?”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不是我……”宝姝像是被抽空了意识,眼前血色成殇,她恍恍惚惚,只是无力的喃喃自语。

容欢闭上眼睛,眉间似悲似怨,自嘲苦笑。

多少次,他咬紧牙关为她出生入死,这条命,早已豁了出去。

可如今当真死在她手中,他又为何发觉不值得?

便在此时,身后有人柔声笑道:“姝儿,你做的很好。”

此刻听见这般熟悉的声音,宝姝心头剧震,回过头,夜微正将宝容抱在怀里,惬意的捏了捏他的小脸。

“是你!”宝姝豁然起身,滴着血的食指恨恨指向他,“那天在河岸上的人,是你!”

夜微并不理她,而是讥诮的望着容欢:“老四,二师兄一早便对你说,情爱这种东西最是迷人眼、惑人心。如今,你可是看明白了?”

容欢想说什么,却伏地吐出一口血来。

宝姝慌着弯腰扶他,却在低头的一瞬间,惊的大脑一片空白,继而趔趄着向后倒去。

苍白的脸,像是破掉的蛋壳,一块儿一块儿在他颊上崩裂。手上的皮肤亦是碎裂成块儿,鱼鳞一般的脱落,依稀可见森森白骨。

容欢如遭凌迟的蜷在地上,白发白衣早以被血水浸成红色。

夜微似是大吃一惊:“怎么回事?怎么会是斩妖剑?!”

不过楞了片刻,他即时将宝容定在半空。上前一步,他双手结印,默念咒语,玄天伞陡然而现,在容欢头顶缓缓盘旋,洒出稀薄微弱的荧光。

容欢周身黑气缭绕,身体因为痛苦而微微抽搐。夜微凝神屏息,将全部灵力集在玄天伞上,用以克制斩妖剑的腐蚀。

他交给宝姝的,明明是见血不伤身的玲珑刺啊!

他只是想要刺激容欢,盼他能在绝望深处突破修为境界!

为什么,玲珑刺突然变成斩妖剑?

纷乱间,腹部陡然一阵钝痛,放出去灵力的登时反噬回自身。夜微慌乱的睁开眼睛,正对上宝姝一对儿冷凝眸子。低下头,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听见她颤抖着说:“夜微,这辈子,你是我第一个想杀的人!”

他依旧立着,她却倒下了。

他本想伸手去接,却被一双手臂抢了先。

是昕烈。

望着几近分裂成碎片的容欢,昕烈一手揽住宝姝,一手骤升烈焰。可惜还不曾挥出,他的神魂蓦地被吸入一只白瓶中,继而倏地钻入地下。

昕烈也不再刨根究底,如今琉毓已死,世上无人能救一个被斩妖剜了心的人。

夜微冷冷道:“是你动了手脚?”

昕烈微一颔首:“你我有言再先,毁了云海之后便要还这天下一个太平盛世。你当真以为我不知你在打什么鬼主意?想要利用容欢解封天魔城,简直是痴心妄想。”

夜微怒不可遏,扬手封住自己周身大穴:“我不知,原来大师兄竟有这般城府。”

昕烈颇为好笑的看着他:“曾经不与你们斗法,是因为我觉得没有必要,我昕烈想要的东西,单凭自己的能力便可得到。我亦早提醒过你,当心作茧自缚、玩火自焚。”

夜微急火攻心,站立不稳,踉跄着盘腿坐下调息:“昕烈,你最好现在杀了我,否则,我夜微对天立誓,绝不会放过你!”

昕烈再是一颔首,倨傲道:“甚好,本神君随时奉陪!”

言罢,他扬手打破宝容身上的结界,隔空吸入手中,带着宝姝化成一道红光冲天而起,须臾片刻便以隐匿无踪。

夜微不是妖,斩妖剑斩不断他的神魂,却能令他元气大伤。

此刻他脑中思绪万千,心头更是汹涌澎湃。牺牲了整个云海雪域,牺牲了自己此生幸福,他只为完成伽弥罗的心愿,只为弥补自己曾犯下的罪孽!

如今容欢死了,那他所作的一切究竟还有什么意义?

****

宝姝醒来之后,抱着宝容三日三夜不曾开口说话。

昔日灿烁的眼眸如今死灰一片,不论天奴天婢如何跪求,她便像死人一样动也不动,宝容饿的哇哇大哭,她也不理,只是木然的缩在床角。

昕烈亦是三日不曾出现,是夜,他终于走进烈阳殿。

天奴即刻跪下行礼,昕烈扬手示意他们退下。

众人鱼贯而出,他走到床边,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宝姝:“你很想死是么?”

她连眼皮也没眨一下。

“想带着宝容一起死?然后一家人在阴曹地府相见?别傻了,死在斩妖下,他神魂俱灭,与挫骨扬灰无异,即使你死了也再也见不到他。况且,琉毓天君那一脉,如今只剩下你怀里的孩子了。”

肩膀微微一颤,宝姝还是不说话。

“既然如此,何苦大费周章!”昕烈伸手夺过宝容,高高举过头顶。

“不要!”宝姝惊慌着去夺,因为体力耗尽,她从床上跌下去,“大师兄,我只剩下他了,什么都没有了,我只有他了……”

昕烈将宝容还给她,冷道:“旁人费劲心神想要你活下去,而你却自己作践自己,实在是可笑!你想死没人拦着你,不过也要看看死的有没有价值!”

宝姝咬住牙,憋的浑身抖瑟。

昕烈扬手给她一巴掌:“想哭就哭出来,你不过是个女人,没人逼着你必须坚强!”

宝姝果真哇的大哭出声,抱着宝宝哭的声嘶力竭。

“大师兄,容欢他死了……他就死在我手上……夜微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为什么非要容欢死?他不爱我,为什么他还要我亲手杀掉爱我的人?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原本便是弱肉强食的世道。”昕烈不由得缓了些口气,在她身边席地而坐,“如今冥界和天界决裂,他更扬言要灭了我。”

宝姝举着泪眼望向他:“因为你救了我和宝容?”

昕烈垂眸不语,半响才凝声道:“姝儿,宝容他受了寒毒。”

宝姝本就犹如白纸的脸上此刻冰霜更甚,宛若堕入了无底寒潭,连大师兄都是这般神色,宝容他……他还有救么?

低头望着宝容略略泛青的唇色,她还以为他是饿了。

夜微,你当真好狠的心哪!

昕烈不动声色的打量她一番,淡淡道:“天宫有处天池,能解百毒,隔上十天半个月带他去泡上一时三刻,待过十年,便可痊愈。”

十年?

宝姝讷讷许久,喃喃道:“天帝,他肯么?”

昕烈终于牵起唇角:“自然肯,如今的天帝是我。”

“那墨……你父皇呢?”

“他潜入云海雪域时,被琉毓天君杀害,灰飞烟灭了。”

宝姝震惊不已,额上冷汗汩汩冒出:“我公公……他杀了墨……你父皇?”顿了顿,她苦笑一声,“如此,你还肯救宝容?即使你肯,旁人怎么说?”

昕烈不以为意的笑了笑:“你莫管旁人怎么说,且安心住下来,待到十年之后,你带着宝容离开便是。”

宝姝心头五味杂陈,抱着孩子歪靠在床沿边,眼泪滚滚敲在白玉地板上。

云海没了,容欢没了,天大地大,再也没有她的容身之处。如今为了宝容,也只能在这里住上十年。

十年,有多长?有多远?

****

 44、终局,起始 。。。

*

十年,之余妖精来说,兴许是弹指一挥间的事儿。若是心中牵挂着一个人,那便是日夜剖心噬骨的折磨。

仅仅半年,宝姝已经不堪忍受。

但凡一闭上眼睛,整个世界便会一片漆黑,那种恐惧,无词可赋。

“你,当真爱上他了。”未玖头次来到烈阳殿看望她时,说的第一句话。

“……”宝姝回之以沉默。

未玖微微一颤,躬身将容儿抱入怀中,坐在宝姝身侧。同样的沉默,只因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爱恨不得,悔之晚矣,正是他现下纷乱心绪。

“琅华山如何了?”宝姝终于撑起眼皮,抬眸望他。

“尚好。”未玖淡淡回道,“漓鸢行事,一向狠绝,十二长老虽然颇有微词,也只能忍下,认了我这新掌门。”

“他不是漓鸢,他是你父亲……”声音再度颤抖,宝姝哽咽道,“未玖哥,其实师父是很疼爱你的,不但将自己的神仙筋抽了给你,还排除万难让你成为琅华掌门……”

未玖沉默半响,望着怀中婴孩儿笑道:“是,试问天下间,哪有父母不疼爱自己孩儿的。”

宝姝一手环住膝盖,一手摸着容儿肉嘟嘟的小脸。

半年间,她清瘦了许多,容儿倒是添了不少重量,小孩子多好,不论境遇发生了什么改变,依旧懵懂不知。

未玖知她在想些什么,反手安慰似摸摸她的脸。在他眼中,她何尝不是一个懵懂无知的孩儿……挣扎犹豫几许,话到嘴边几次,他最终决定将满腹心事隐下。

出了烈阳殿,他瞥一眼在门外守候多时的昕烈。

“你不怕我拆穿你?”

“天大地大,除了将她留在天宫,你可还有更好的安置之处?”昕烈略一摇头,语气多了三分怅然,“告诉她,不过让她再多憎恨一个人而已,什么都改变不了。况且,你瞒她的事情又何止一件两件?”

“……”

“琅华后山洞天福地早已崩塌,叔父、伽弥罗,妙歌一同灰飞烟灭……现如今,你敢告诉姝儿她的身世么?”

未玖依旧不语,昕烈续道:“叔父之所以选择这种方式,是因为他不想妙歌醒来,他明白妙歌一旦清醒,所要面对的痛苦是无法估量的。如今,便是最佳结局。”

说的好听。

未玖一声冷笑:“你在容儿身上种下蛊毒,留着宝姝十年,只是为她好如此简单?如今天界大局未定,你担心仙界动乱,又担心夜微与苍桀联手你会招架不住,于是拿姝儿和容儿的命来做要挟,要挟我而已。”

昕烈不做辩解,颇无奈的捏了捏眉心。

未玖负手向云端走去,俯瞰身下奇景,冷冷道:“我知道你会好好待姝儿,所以我将她暂时交予你。我亦答应与天界结盟,但你,也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恩?”

“娶她,但不能碰她,除非她亲口说爱你。”

“不用你说。”

未玖扯起唇角:“昕烈,终有一日,你会为你所作一切付出代价。”

昕烈踱步上前,与他并肩:“不论你如何不耻,守护天界一族,是我的责任。”

未玖不答,立在云烟渺渺之上,他在心中嚼着“责任”二字,不由颓然而笑。

斗转星移,新旧交替。

半年后,宝姝荣为姝天妃。原本她不想,然而天宫之上规矩甚多,你来我往之间谣言四起,想想还有九年时光,待容儿长大些,如何受的住这些流言蜚语?

经不住几思量,她便答应下来。

因她嫁去云海这事儿知道的人少之又少,又有着“垂涎”事件垫底,旁人只当容儿乃是昕烈私生,如今册封诏书颁下,众人更是笃定无疑。

瑶瑟太后自然不肯,奈何昕烈今非昔比,两母子原就有了嫌隙,她也不想因此再造成裂痕,只能选择忍气吞声。

倒是碧凝,出奇平静。

不争不闹不说,龙王暴怒时,反而讲了几句讨饶的话。

闲来无事,碧凝总来烈阳殿看望她们母子,虽然从未给过宝姝好脸色看,待容儿却是极为亲厚,一旦抱起便舍不得松手。

天奴天婢私下常道她是黄鼠狼给鸡拜年,身畔小丫头更是忧心忡忡,整日提醒宝姝提防她加害容儿。宝姝置之一笑,其中缘由,她清楚的紧。

碧凝当真很爱他。

这份爱,令宝姝惭愧,更令宝姝嫉妒的发狂。

有时候半夜从噩梦中醒来,她在气喘吁吁之后,即刻缩在角落抱头痛哭。

她很后悔,为什么相聚的日子她没有好好珍惜?为什么他在身边时,她时常觉得厌烦?如今他离开了,她又开始每日每夜的想他,念他,盼他……

为什么,直到失去他,她才惊觉自己曾是那么幸福?

为什么,过去那些耳鬓厮磨,那些快乐日子,现如今,她才觉得是种快乐?

爱之,不及。

悔之,晚矣。

45

45、十年(原版,看过请绕道) 。。。

炎炎夏日,月桂头顶一片荷叶,百无聊赖的窝在小池塘边垂钓。整座城,只有这一处淡水池塘,还是一处没有鱼虾的淡水池塘。

“哟,月桂丫头,一个人躲着纳凉呢?” 冷不丁的背后站了一人。

不用回头看,只嗅着酒味便知是巷子口的酒鬼张,此人素爱醉后说一些疯言疯语,胡吹自己有双火眼金睛,总说她是一只什么破旧燕子,飞入了寻常百姓家,早晚有一天,是会一飞冲天的。

能不能冲天她不知道,火气冲上天灵盖倒是真的。

月桂扔下鱼竿,笑道:“叔叔您又喝多了吧,时候不早了,月桂要回去了,叔叔也快些回去吧,要不婶婶又要责罚您了。”

三十六计,走为上。

酒鬼张抿了口酒,在她身后啧啧叹道,“月桂呦,你绝不是池中物,定能一飞冲天的!”

月桂愈发无语了,她一只小小兔子精,又没长翅膀,能飞到哪里去?

话说紫砂城不过妖界一处边陲小城,与人间无异,也需要赚钱过日子。月桂家是开赌坊的,不赌骰子推牌九,专赌人打架斗狠。

才将将拐进自个儿家后院,便有人拦住她:“月桂,云殇今天会不会出场?”

“不知道。”月桂目不斜视,径直而入,“他只要还有钱喝酒,那是决计不会出场的,想在他身上下注,您老还是再等等吧。”

“那他现下在哪儿呢?”

“不知道,他只有还有酒喝,您决计找不着他,想请他喝酒,我看您老还是省省吧。”

“你这油腔滑调的臭丫头!连大爷都敢排挤!”

“谢谢您夸奖,慢走,不送!”

月桂探出脑袋挑眉一笑,回头便把后门狠狠一脚踹上,口里蹦出几句脏话,再朝地上啐了一口:“呸,就凭你一只贼眉鼠眼的黄鼠狼,还痴心妄想与我家云殇攀交情,也不回去撒泡尿照照镜子!”

掉过脸,她立刻僵住。

半响,她才讪讪道:“怎么,你没酒喝了?”

“恩。”

“今晚上要开局?”

“恩。”

“可今儿晚上挑场子的是城北虎霸,听闻他从来没输过,要不等明天换一局咋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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