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瀚海-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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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飞和顾蔚然跟几个舰队军官在一起，站在主控台后方，所有人的目光都紧追着半空中的情况。
巨大的机械臂在崔杰的操控下很快就以手术刀般的精确度在战舰外腹板上切开了一个可供单人钻入的检查孔。切割器从杜晗宇身边退开时，顶端带着淡淡的蓝色焰口，上下晃动了一下，在杜晗宇的视网膜上留下一个V字形的残影，像是在祝他好运。杜晗宇举起手捏了下拳头作为回应，然后另一条机械臂托举着一个带有多种检测设备的小型多功能工作台，稳速上升到他身旁。
安戈的声音这时在耳机中响起：“切口内侧的共振率是多少？”
杜晗宇把探针送进不远处的切口中，看着工作台上闪烁的数字：“在1：3到1：3。7之间。”
这个数值不太理想，安戈似乎皱了皱眉：“崔杰，能想办法稳定一下吗？”
几条机械臂带着由固态泡沫塑成的减震块升到切口附近的不同高度，先后顶在了舰体外壳上。
崔杰站在主控台前，看起来就像是个八只脚的蜘蛛怪兽，百忙中说了句：“搞定！”
“接近1：2，很稳定。”杜晗宇再次确认数值。
“保持这个数值。”安戈说，“杜晗宇准备进入主炮管道，给我能源轴的视角。”
“收到！”杜晗宇将工作台扣在腰带上，打开自动浮块，熟练地从切口钻入战舰主炮的能量管道。
安戈的目镜上很快出现舰体内部错综复杂的管道画面，硕大的主炮基座位于画面中央，正随着杜晗宇的推进而逐渐拉近变大，仿佛是三维电影里匍匐在暗处的一头巨大而沉默的钢铁巨兽，大张着嘴在蛛网般的黝黑管道间，正等待猎物自投罗网。过大的体积对比让人在这样的构造面前无法不显得渺小，甚至是充满了压迫刚。这不是杜晗宇第一次进行这种等级的战舰检修，安戈还是又叮嘱了一句：“注意周围的能量级，如果发现不稳定的情况，一定要及时通报。”
“明白。”杜晗宇的回答简洁有力，但也能听出其间的微微笑意。
“放心吧，这家伙把命拼掉了谁来照顾咱们的安大站长。”崔杰没好气地插话。
“小崔，其实我觉得你也不错。”安戈不紧不慢地笑着说，“怎么样，回头给你升副站长？”
“千万别！”四周的机械臂都像是打冷战似的颤了颤，崔杰赶紧一口回绝。
“开始获取数值，请接收能源轴视角。”杜晗宇的通话声打断了港坞里这两个家伙的玩笑。
“收到，左舷七点钟方向给我一个近视图。”安戈抬起手，略微调节一下目镜的焦距。
相关数据很快就传送到主控台上，刚才一直手指如飞的崔杰突然停了下来。
一直密切关注进程的谢飞走过去，扫了扫满屏飞速跳动的数据流，隔着护板问：“有发现？”
崔杰没有回答，双手重新像在琴键上跳动一样，飞快而又流畅地输入着一行行指令。
所有的机械臂都移动起来，不过十几秒的功夫，切口下方就竖起了几道层次分明的防护网。
而前方距离舰体最近的安戈已经从那个闲散的坐姿站了起来。
耳机里是杜晗宇依然冷静的声音：“发现能量异常，正在撤离。”
安戈一把摘掉已经满屏雪花的目镜，大步走到舰体下方，仰头默默地望着那个切口。
这下谁都能看出是出了问题，几个舰队军官有的想往前跑，有的围过来追问崔杰究竟是什么情况。
几分钟后，杜晗宇终于出现在切口处，起初带进去的工作台却已不在身边。
腰带上的抗引力装置已经损毁，杜晗宇向下一跳，扑倒在距离最近的软网上。还没能适应引力的身体有些行动困难，他只是艰难地翻了个身，就摊开四肢躺在那里，等待机械臂将自己慢慢带回到地面。安戈在软网快落地的时候用力拉了一把，杜晗宇就势站起来，手心里湿漉漉的全是汗，被安戈攥了一会儿，直到他站稳才放开。
摘下护罩，杜晗宇有些懊恼地吐了口气：“设备扔在里头了，溢值太高，估计都报废了。”
安戈紧盯着他：“人没事就行。现在立刻去治疗室，先冰雾冷冲三分钟。”
杜晗宇点点头朝外走去，脚步有些软，但基本还正常。
直到他的背影完全消失在门外，谢飞才皱眉问安戈：“有危险？是过能了？”
安戈回头笑了笑，似乎还是那副泰山崩于前也满不在乎的样子：“嗯，有一个过能点。应该是舰体遭受打击后对主炮能控部分造成了影响，能控单元的储能记忆点比真实数据要高出不少，所以储能溢出量被继续强制充入。这个点上的过能叠加已经达到很不稳定的状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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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二、垃圾场式特色检修（下） 。。。
围拢过来的舰队军官们齐齐倒抽了一口凉气，顾蔚然的脸色几近铁青。
在场的人都知道过能叠加是什么，也都清楚这种不稳定的能量异常意味着什么。
让他们觉得背心发冷的是，在这次检测之前，指挥舰上没人曾察觉到这个问题。而整艘战舰的能量系统都属于同一个大的循环系统，也就是说，一旦这种能量异常到达了临界点，哪怕只是最不起眼的炊事兵轻轻点燃一个炉灶都可能引发战舰内部的大爆炸，更不要说主炮级别的大规模殉爆会造成怎样的破坏。甚至于万一这种情况发生在航行或是交战中，完全可能是整个舰队的灭顶之灾。
顾蔚然突然咬牙下令：“命令舰上人员挣脱磁力固定，指挥舰全速离开卫星引力场！”
他身边的作战参谋猛地一震，叫出了声：“舰长！这……”
顾蔚然漠然地抬起头：“执行命令！”
作战参谋在这声决绝的命令下，两手发颤地取出通讯器。其他人都别开眼，甚至有人发出了压抑的哽咽声。对于这些巡航舰队的官兵来说，常年驻守的战舰就像是他们的家园，何况此时在舰上，还有他们朝夕相处寝室同步的战友。这种目睹家园将毁袍泽将亡却又无能为力什么都做不了的感觉，尖锐地噬啮着每一个人的心。
一只干燥稳定的手伸过来，不容置疑地拿走了作战参谋手中刚开始发送的通讯器。
安戈收起笑容，直视着顾蔚然的双眼：“老顾，你这是什么意思？”
顾蔚然的眼神冷静得近乎冷酷：“你想让卫星回收点给我们陪葬？就算你想，我也不会允许！”
安戈皱眉：“别说的好像就只有死路一条了。我什么时候会拿别人的生命去冒险？”
安戈严肃的时候总有种特别让人信服的能力，这一点连谢飞都不得不承认。
可惜此刻他面前是比岩石更顽固的顾蔚然：“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会爆炸也不行。”
安戈几乎要翻白眼：“你没学过工程学？能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成功率我还跟你废什么话！”
谢飞想到的却是另一个问题：“小杜这状态不可能马上完全恢复过来，你别告诉我你要自己上！”
安戈只能尽量耐心地寻求支持：“专业的事，就交给专家来判断，行不行？”
谢飞和顾蔚然竟然异口同声地回答：“不行！”
安戈这家伙也许对别人的生命足够尊重，对他自己却一向记录不良，这点实在是太出名了。
要让谢飞选，宁愿让花费了无数能源和人力物力的战舰自爆，也不能让安戈去干这种危险勾当。
就在争论陷入僵持时，主控台上的崔杰说：“这活机械臂就能完成，能量分流也不算高危作业。”
谢飞有种想揍人的冲动：“靠！不早说！”
安戈耸耸肩：“早告诉你专业的事要交给专家了。”
所有舰队军官的目光都集中到他们的指挥官身上，顾蔚然沉默许久，终于还是点了头。
等杜晗宇从治疗室出来，再次来到港坞时，由崔杰具体执行的能量分流任务已经接近尾声。
就像他说的，这项工作的关键在于能够精确判定过能点的位置，并不危险。
而这一点，杜晗宇之前已经很好地完成了。
路小易带着他的兵，正有条不紊地把初步分解后的报废驱逐舰和商船部件搬进港坞。
安戈又坐到那里，拿大师傅挑白菜西红柿的眼光，在这堆废料里挑挑拣拣。
杜晗宇蹲到他身旁，手里还拿着个冷敷袋，“巡航舰的外金属板可是特殊宇宙金属，咱没有吧。”
安戈歪头看看他胳膊上的那块淤青：“这是刚才撞的？”
杜晗宇点点头：“没什么大问题，余大夫就叫我这两天不要搬重物。”
安戈手痒了，削了一下他的后脑勺，“下次小心点儿，这种非战斗减员也太丢人了。”
杜晗宇白他一眼，过去翻翻安戈挑出来的材料，惊讶地回头：“你就打算用这种普通合金板？”
“要我说，硬度是战舰外板的唯一指标，”安戈笑笑，“其它的都不用考虑太多。”
“也就是说，根本没必要使用昂贵几十倍的宇宙金属？”杜晗宇已经习惯了他这种语出惊人。
“觉得浪费？”安戈站起身，走到正被机械臂打补丁一样修修补补的指挥舰下，伸手抚摸着舰体上坑坑洼洼的深色表面，脸上是足可玩味的神情，“军部每年都有几个亿的预算被花在各种优化方案的核准上。就像咱们那个还在审批的舰载暖棚，每一次测试，每一次审核，来来往往的文件，不断的编订和修改，这些人力物力都是一种资源投入，目的是选择最好的方案来实现某些既定目标。”
安戈的话音不高，在四周嘈杂的电焊声中，大概也只有跟在他身旁的杜晗宇能听清。
杜晗宇倒是立刻抓住了他话里的意思：“是最好的方案，而不是最优化的方案。”
安戈笑了：“任何新材料所代表的利益都极其巨大，不只是资本上，还有政治上的，这很现实。”
杜晗宇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没想到安戈会突然谈到这么沉重的话题。
安戈是那种从来不阴郁的人，有他在的地方，气氛总会往轻松愉快的方向跑。
杜晗宇有时甚至会想，这个人的心志究竟有多坚强，几乎不会有出现负面情绪的时候。
果然，转过头迎着他目光的安戈突然抓过旁边的焊枪，在某块补丁旁烙出了一个规规正正的金星。
然后他又在金星的一侧烙下自己漂亮的草体签名，龙飞凤舞跨过了补丁的接缝。
安戈退开一步，很满意地端详几眼，笑得神采飞扬：“漂亮吧？”
杜晗宇也笑了，因为他理解了安戈的意思——
再丑陋的东西也会有美丽的一面。
人也是。
45
45、三、老夫老妻（上） 。。。
电子日志存档编号XXXXXXX1179
录入：杜晗宇
职业：现役军官
职位：外偏弧区无名卫星回收点后勤站副站长
查了一下银行结余，突然发现这几年都没存下什么钱，总额还不到四位数。
在站里问了问大家，居然全都是些家无余粮的家伙。
路小易的薪金补贴全部寄回家孝敬父母。
林夕的钱都在股市里。
崔杰的钱都用来买各式各样的新电子产品，连女孩用的洁面器都买。
最过分的还是安戈，明明他这个中校的工资比我们都高，口袋却比我们谁都干净。
据说两个月的工资才够他买一个绝版的老式柴油打火机。
那玩意儿他已经攒了一抽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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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中的营房前，列着短短几排队伍的后勤兵们正在出晚操。
虽然人不多，但是跑步、升旗和器械训练这些常规项目，全都做得一丝不苟。
不过今天有好些人的视线都会时不时的瞟向另一边，就连带队的路小易都停下来看了几眼。
操场的远端，杜晗宇跟安婷并肩慢慢地沿着跑道绕着圈，边走边轻声地交谈。
安婷身上披着件安戈的厚呢军大衣，双手插在大大的口袋里，不合身，却也不难看。
老话说，女大十八变，果然是充满人生智慧的现实概括。
虽然安婷在念书时就是当之无愧的班花校花，跟丑小鸭那种形容完全不搭边，但杜晗宇的脑子里还是不由得想起了小学课本上摘录过节选的那个古老童话。眼前的安婷已经不只是漂亮，五年时间在容貌上并没有留下多少痕迹，但那种自信成熟的气质是当年青涩的安婷所不具备的。二十三岁的安婷仿佛经历了某种蜕变，就像丑小鸭终于张开翅膀变成了天鹅，杜晗宇承认，这种变化十分耀眼。
四周氛围正好，寒冷的天气让傍晚的操场飘浮着一层薄薄的霜雾，地平线显得有些模糊。
说话时口中呼出的白气在夕阳下也变得微微带了点橙红，那色调竟然有几分浪漫。
安婷看向杜晗宇，神情舒缓又不失俏皮：“老同学，除了给我哥当副手，你就没有自己的打算？”
杜晗宇想了想，很认真地告诉她：“暂时还没有。”
安婷停下脚步，干脆转身朝向他：“为什么？”
杜晗宇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反问：“是安戈让你来劝我？”
安婷笑起来：“就我哥那个大男子主义的家伙，怎么可能把这种事交给我这个小姑娘。”
杜晗宇耸耸肩：“安戈很强。有时候我都怀疑，还有什么事是他干不成的。”
“这种话，我从很小的时候就差不多天天在听了。”安婷笑着继续朝前走，边走边用一种半是探究半是劝慰的眼神打量这个曾经让她有过青春萌动的老同学，“当年的事我哥曾经跟我说起过，就算那杯水也不是你的错。事实上，我倒觉得这是我哥的错。谁都会有软弱的时候，他的软弱不应该让你用你的人生来陪绑。”
杜晗宇跟上她的脚步，淡淡地说：“我跟着他不是因为愧疚，而是真心佩服他。至少，我从没见过有人能像他这样，真的把流放当成事业来干。你没见过当年他到战区司令部要人要物资时那些人的脸色。这些年他一直都在兴致勃勃的搞自给自足，还有那些千奇百怪的发明。冷遇闲置也好，健康问题也好，好像就没什么能在安戈身上留下阴影，这大概也是一种天赋。”
安婷听了，只能微微摇头：“好吧，我放弃了，说服你不比说服我哥容易多少。”
杜晗宇觉得有些意外：“说服安戈放我走？”
安婷皱皱鼻尖：“有人觉得浪费你这样的人才太可惜，但我哥说，你的将来你自己决定。”
杜晗宇不由皱了皱眉，这几年像谢飞这样惦记着安戈的人总有那么几个，但惦记他的人却不多。
毕竟他在特航只呆了很短一段时间，很多知道瀚海计划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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