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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嫣华-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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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潜动了动唇,想要说些什么,终究叹了口气,放弃。
马车进入城门,驶在章台街上,在与香室街交汇之处,忽有一辆大车打横里赶来,御手吁的一声勒住马,喝道,“这是齐王入朝车驾,来者请速避让。”
刘仲掀帘喊问道,“是肥儿么?”
不多时,齐王刘肥尴尬的下了那辆华丽马车,上前拜见。
虽然刘仲此时只是彻侯,但论辈分却是刘肥的亲伯父,汉以孝治天下,纵然刘肥是齐王,与伯父在街头相遇,也只能是身为晚辈的刘肥避让。
入潜邸之时,刘仲慨叹道,“多年未来,这长安城,可比从前热闹多了。”
“是啊。”郭潜微笑道,“但愿,能一直这么繁华下去。”
惠帝二年冬十月朔日
夜漏未尽七刻,宫中便鸣黄钟大吕,举行岁首大典。天子在未央大朝前殿接受百官公卿祝贺,三公、列侯,中二千石、二千石,千石、六百石,四百石官员着皂衣配绶鱼贯而入,黑压压的站满殿廷。二千石以上上殿称万岁。于是天子举觞御坐前。御史大夫赵尧奉羹,内史杜恬奉饭。奏食举之乐。百官受赐宴飨。
合阳侯刘仲上前拜道,“臣于新丰植得新黍,此来长安,新取仓中一束,特奉于陛下品尝。”
中常侍韩长骝便下阶接过。奉于皇帝面前。
刘盈抚摸着金黄色的黍束,笑道,“诗经有云,彼黍离离,彼稷之苗。合阳侯为国潜心研究植黍之术,实应嘉奖,今特益其食邑千户,另置搜粟都尉一职。为内史下属,除许襄为搜粟都尉,协助合阳侯在京畿地区试种黍禾,专司种种提高黍产之法。”
“这…………”刘仲一时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结结巴巴道,“陛下,臣才能平庸,只会种田,不会为官啊。”
“合阳侯这是谦逊了。”刘盈微笑道,“能将黍禾亩产从三石提高到近十石之人,岂能是庸碌之人?”
他下阶亲自铲起刘仲,道。“农者,为天下之本。而此乃关系我大汉国祚千千万万代之事,若能成功,可活人无数。皇伯必莫推辞。”
刘仲嗫嗫无言,只得应承下来。众臣亦山呼陛下圣明,爱民如子。
“思服见信如晤,自宣平别来,已半年有余。”
张嫣伏在案前书写信笺。
“别后君曾寄信来。言当日腌梅,时日足时启开,色金黄,鲜甜如蜜,特随笺附捎小瓮。嫣心甚喜,然而梅子在路上耽搁甚久。已然酸黑不能尝。实憾之!”
离开宣平之后,张嫣与孙寤一直有书信往来。那个巧笑倩兮地少女。在及笄礼上,被赠予了思服这样的表字,源自于诗经首章《关雎》: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宣平有好女的名声渐渐传出后,不少乡绅贵胄慕名上门求亲,孙县长为她选择了城父侯尹恢的次子尹谨。于是孙寤亦只能坐守闺阁之中待嫁,无聊之余,更加频繁的与张嫣书信往来,询问长安热闹之事。
“长安实是热闹之地,岁首大典后,合阳侯与许都尉在三辅内择良田,造耧车,水车,沤种以植。行牛耕,耦犁,轮种之法,至夏,黍苗长势喜人,长此以往,或到秋日成熟之季,真可增产数倍。则实为天下百姓之福。”
将信笺用封泥涂了,命小厮送往驿站,张嫣叹了口气。
有些热闹看起来盛大欢喜,说地人喜欢,听的人开心,有些热闹却透着辛酸,只能埋在心中悄悄咀嚼。
去年吕后寿辰之上,张嫣遇见齐王世子襄,此后她一直极力说服吕后,自己对刘襄并无好感,不愿缔结姻缘,鲁元倒是心疼女儿,意有松动,吕后却只当这是她小孩子脾气,不懂世事道理,不以为意。
然而,年后,刘襄流连于章台街,更是迷恋一名名叫曼娘的女子,与故周吕侯之子吕嘉大打出手。北军中尉戚鳃赶到的时候,二人正互不相让。戚鳃大感头疼,只好息事宁人。
消息传到吕后耳中,吕后勃然大怒。
“刘襄实是轻薄男子,”吕后森然道,复又弯腰柔声道,“阿嫣,咱们不要他了。刘襄此人实是配不上你,他日,阿婆再为你找一个好夫君。”
张嫣心中大松一口气,笑道,“多谢阿婆好意,只是嫣儿还小,还想多陪阿母几年呢。”
放下了与齐国联姻的打算,吕后便齐王刘肥,便不如之前亲善。
冬十月,太后于长乐宫设家宴,宴请齐王刘肥。因为是燕饮,刘盈便叙家人之礼,因刘肥为兄长,让了他上坐。刘肥自忖与皇帝为兄弟,当年与吕后亦有母子之谊,便未曾谦辞坐了,吕后见了大怒,命人为齐王斟酒,欲行加害。刘盈觑破了母后的心意,一时悲愤,竟抢过了酒盅,愿代兄长饮之。
吕后大惊,慌忙起身撒了皇帝手中酒盅。
那一天,鲁元回到侯府,手都是抖的。
“阿弟的眼睛是冷地,”她道,“那个时候,我甚至觉得,他是真的打算把那盅鸩酒给喝下去。敖哥,你说。”她投到张敖怀中,“怎么我的母亲和弟弟就走到这个地步了呢。”
齐王佯醉出长乐宫后,忧惧此行如同赵王如意,不能再出长安。他地内史王界劝他道,“太后只有陛下与长公主一对子女。今王爷有七十余城,而长主名下仅有数城为食邑。王爷若将一个城郡送给长公主做汤沐邑,并尊公主为王太后,太后心里高兴了,则王爷可以免去此难。”
刘肥从其言,上书吕后,愿将城阳郡送给鲁元,同时尊其为齐王太后。
知道了刘肥的意思。吕后果然欣喜,鲁元却大为惊恐。
“我有数城食邑,已经足够使用,不需再多城邑。而齐王为我长兄,若尊我为太后,岂非乖戾伦常,此事必不可为!”
隔日,有齐王使到访宣平侯府。
“长公主心地善良,我家王爷铭感。只是伦常再重,不及性命。王爷想平安出长安,还请长主成全。”
张嫣就那么看着,鲁元一瞬间灰心不少,最后艰难的点了点头。
齐王即刻辞别皇帝。返回封国。此后五年,从未入朝长安。
刘肥离开的时候,刘盈并没有去送。
但是,这终于,算是一回他成功的保护了自己想保护地人吧。
“娘子,娘子,”院外忽有人唤她,是荼蘼的声音。
“怎么了?”张嫣推开支摘窗问道。“也不看看你都什么岁数了,还这么喳喳呼呼地。”
十四岁的荼蘼气喘吁吁的停在窗外,一手撑着栏杆,抬头道,“刚才小厮去驿站送信,听说。匈奴的那个啥帽子单于。”
“是冒顿单于。”张嫣好笑纠正道。
“哎呀。管他什么单于,”荼蘼大叫道。“那个单于他送来了一封国书。”
那封一尺一分长国书用红缨绳扎着,静静地躺在托盘之上,由小黄门捧着,送到了未央宫中。
“冒顿这是什么意思?”宣室殿中,刘盈挑眉问道。
自须平长公主亡后,汉匈两国邦交一直不冷不热,秋冬之际,匈奴水草不继,便常通过打劫大汉边城来补给。双方有拉锯,却都不想触发大战。
而这次,冒顿寄国书过来,却不是递给皇帝刘盈,而是指名道姓交给居于长乐宫中的太后吕雉。
萧何含蓄道,“未看过国书,臣等也不知道。不若陛下禀过太后之后,拆阅国书,见书之后,臣等再商议便是。”
虽然因为齐王之事,惠帝对母亲还心有芥蒂,但遇到国事还是不敢怠慢,便携国书前往长乐宫。
长信殿中,吕雉咳了一声,微微笑道,“哀家哪里猜地到冒顿的意思。虽然说是寄给我的,但我与陛下母子一体,更何况汉匈之交乃国事,此乃国书,陛下即为一国之主,便请替母后拆了吧。”
刘盈唇角淡淡抿出一个弧度,解开缨绳,一瞥之下不由变色,复一字一字读了一遍,竟气的面色发黑,手脚冰凉,“啪”的一声,将冒顿的国书狠狠地抛下,怒道,“他冒顿欺人太甚。招相国萧何,太尉周勃,舞阳侯樊哙等大将入宫。”
吕后不由有些讶异,她这个儿子从来都是脾气好的像圣人似的,国书之上究竟所书何事,才能将他气成这个模样?于是使眼色让苏摩将国书拾起,展开阅看:
“孤偾之君,生于沮泽之中,长于平野牛马之域,数至边境,愿游中国。陛下独立,孤偾独居。两主不乐,无以自虞,愿以所有,易其所无。”
那个草原上的君主字迹粗草豪放,用语虽斯文彬彬,语气却轻薄,用意亵曼,竟是赤裸裸地调戏于自己。
她哼了一声,将指甲深深的掐在掌心。
大汉国母竟被一胡服蛮夷赤裸裸调戏,一时间,满殿地大臣面色都有些黑,屈辱感同身受。“朕欲斩来使,同时集结大军攻打匈奴,”刘盈逡巡众臣,慨然道,“诸位爱卿意下如何?”
樊哙与惠帝母子最是亲近,性子又直率,立刻上前请命道,“臣愿得精兵十万,横行于匈奴之中。”
“好。”刘盈大喜道,“朕便从樊将军之言。”
今天这章,为了加快进度,便有些走情节了。
按史上地说法,吕后好像很喜欢给自家地女子做媒,但是又因为自身地经历,很要求男子忠贞,不得冷落自己指给他的正妻。
所以,刘襄一是得罪了吕家的人(吕嘉是吕后嫡亲侄子),二是撞到吕后枪口上。
被三振出局了。
另,唔,小吕被调戏了。
但是,但是,被调戏也证明是有魅力的表现吧。
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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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山有木兮木有枝 九十四:冬雪
“陛下不可。”
中郎将季布怒目圆睁,上前一步道,声音铿锵。
“樊哙逞匹夫之勇,却误国家之大事。实在当斩。”
“哦?”帘后传来一声问语,吕后从其中转出来,问道,“季将军此言何出?”
季布拱手道,“当年先帝率三十余万汉军,与匈奴大战,困于平城,当时樊哙也在其中,不能解围救高帝于水火,让天下百姓歌:平城之下亦诚苦!七日不食不能弯弩。今歌谣之声犹闻于耳;伤病者还没有痊愈,而樊哙却扬言以十万兵击败匈奴,这是欺君。”
吕后动容,又见樊哙面露惭色,而殿上群臣亦多半对出战匈奴持审慎之态,不由得在心里叹了口气,暗道,“罢了,罢了。”
“陛下,”她转首对刘盈道,“季将军言之有理,这出击匈奴之事,还是要从长计议。”
“朕不答应。”
众臣愕然抬首,见皇帝霍的从上座之上起身,声音微微尖锐,“冒顿胆敢写下此等悖逆书信,这侮辱,朕不能就这么算了。”
“陛下,”季布犯颜直谏道,“此战实不能行啊。”
刘盈大声道,“主辱臣死,这道理,你们难道不懂么?”
季布哐当一声跪在殿上,拜道,“臣知道主辱臣死的道理,臣也甘愿为陛下而死事,只是,天下的百姓不可以为此而流亡。”
满殿的大臣一个接着一个地跪下。再拜君王。
“你们,”刘盈面前一阵晕眩,转视相国萧何,“萧相国也这么认为么?”
萧何拱手道,“陛下想要打这场战。也不是不可以。老臣想请陛下几个问题。”
“少府中如今有多少钱?我大汉有多少骑军,多少马匹,常平仓中如今储粮如何?大汉有哪位将领擅长草原作战?”
他说一个问题,刘盈的脸色便沉下一分,到了最后,渐渐沉如锅底。
“好了。”他摆手道,“纵然如此,他冒顿日子就好过么?马上就要入冬。匈奴秋冬少粮,马瘦人疲,真要打仗,他们就轻松了?”
萧何心中发急,张口正要再言,忽然觉得全身力气如潮水力气,眼前所见也逐渐模糊,摇晃了两三下后,终于颓然倒下,耳边听得数人慌声喊道。“萧相国。”
相国府中
萧何悠悠醒转。
“父亲,”幼子萧延在榻前伺病,搀起他,喜形作色。“你昏睡了半日,终于醒了。”
萧何便感觉到自己像是一盏燃烧殆尽的油灯,即将干涸。
“为父命不久矣,你大哥早亡,这些年,家中所置田宅都在穷处,亦从未曾大治垣屋。若是后世贤能,自然会学着我的勤俭。若是不肖。则也可免去被权势所夺。”
萧延于是泣泪,起身跪拜道,“儿子谨受教诲。”
二年秋,相国萧何病重,闭门谢客。
辛丑日,一辆宫车驶入北第。在相府门前停下。
青衣下人奉上名谒。对相府门房小厮和气笑笑,道。“奉给府上公子便知。”声音雍容中有着一种尖细。
不一会儿,相国府中门大开,萧延急急忙忙从内出来,在车前拜道,“不知陛下亲自前来,臣又失远迎。”
刘盈走进相府的时候,远远看见了坐在湖边垂钓地萧何。
不知道何时,这个历经两朝的名臣已经消瘦不堪,一个伶仃的背影,而头发花白,垂垂老矣。
刘盈忽然就感到心酸。
这个老人,将他一生中所有的才智和精力,都奉献给了刘氏皇朝,为他们父子两代运筹补疏,功虽高,而人却谦和,一生兢兢业业,谨慎安微。最后,因为国事而累倒在宣室殿上。
“哗啦”一声,水波动荡,似乎有鱼儿咬上了钩,萧何面做喜色,连忙提竿,然而病弱无力,竟没能提起来,鱼钩带着鱼儿重又落回水中,不知怎么挣脱了,摆摆尾巴重又游了开去。
萧何呆了一呆,面上就显出一种灰心的神色来,意兴阑珊的放下钓竿。回过头来,意外的看到了不该出现在此地的人。
“老臣参见陛下。”
“萧相国免礼。”刘盈连忙搀起他。
“相国今天气色不错。”
“天气好,不过晒晒日头而已。延儿不知进退,知陛下前来,居然不曾告知臣。”
刘盈微微一笑,“不怪萧卿,是朕不让他喊相国地。”
“陛下,”萧何看着刘盈隐隐愧疚的目光,平和笑道,“老臣此病,是天年已到,由来积蓄以久,与当日宣室之色无涉。”
“多谢相国。朕,还是想与相国谈一谈匈奴。”
“陛下还是想与匈奴一战么?”萧何微笑道。
“是的。”刘盈背过身去,挺直背梁,“昔高皇帝遗朕平城之恨,今冒顿单于书绝悖逆,父母之辱,朕定欲雪之!不雪枉为人子。”
萧何呵呵一笑,“陛下莫忘了当日臣在宣室所陈,这四件事,一日未解决,这汉匈之战一日莫提。”
“朕没忘。”
刘盈打断他道。
“朕不会再冲动,不会的要求即刻与匈奴会战。只是朕想知道,这时机究竟什么时候才算到了。”他的眼眸被一片热望染成一种殷切的光泽,殷殷的看着萧何,“昔日越王勾践经十年休养,十年生息。终破吴国。若朕也能做到卧薪藏胆,二十年后,汉匈总可堪一战了吧?”
萧何一时哑然,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个从秦末天下逐鹿之后的废墟里成长起来的百废俱兴地大汉朝,它虽然从表面上看起来一片繁荣。其实根基还太浅,甚至还没有平安度过它地瓶颈期。
在他看来,想要酣畅与匈奴一战,至少还需要五十年的蛰伏准备。
可是,看见面前这个少年皇帝,他忽然感到一种已经从他们这一辈人身上消逝了太久的锐气和生机勃勃。
“陛下心怀雄志,这自然是好事。”他咳了一声,“若大汉上下齐心。又有才智之士为陛下尽心效力,那么二十年后或可成事。只是老臣却等不到看到那天的日子了。若二十年后,大汉真能驰骋大漠,一雪当日平城之耻。陛下记得遣使到老臣墓前洒一杯酒,老臣在九泉之下,也可堪告慰了。”
“只是,兵者为天下凶器。陛下若欲启衅端,还是得多听听下臣地意见。莫要一意孤行。”
刘盈忽然就沉静下来,承诺道,“朕知晓。”
“单于不忘弊邑。赐之以书,弊邑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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