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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嫣华-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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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盈费了好大功夫,也拉不起一意耍起小孩子脾气的如意,瞧着他实在有些困顿地样子,心微微一软,想着也不过就半个时辰的功夫,待母后在长乐宫得到消息,自己这边应当已经回来了,应当不会出什么事,便道,“你想睡便睡吧,等朕回来了,咱们再一起用早膳。”

如意迷迷糊糊的点了点头,忽然来京途中张嫣对她叮嘱的声音仿佛重在自己耳边响起,“你丫绝对不可以赖床,给我死死地跟着皇帝舅舅,他吃什么你跟着吃什么,他睡哪儿你跟着睡哪儿。他打猎你也得跟着去,总之,一步不得离开他身边。”如同清水一浇满头,立即就醒了。

“我跟你去。”他道。

刘盈微微有些意外,不过也没有追问,含笑道,“好。那你快些,朕在外头等着你。”

到底是小孩子,一旦跑动起来,也就精神焕发,活泼飞扬了。刘盈射了会野鸡奔兔,便含笑退到一边喝水歇息,看着如意与淮南王刘长两个幼弟骑着马,在草场中放肆奔驰,逐鸡撵兔,鸡飞狗跳的慌乱热闹,心胸畅快。

“我也不玩了。”如意满头大汗的跑过来,接过宫人递过来的凉水喝了一大杯,道,“才初夏的天气,已经这么热了。全身汗涔涔的。”从随扈宫人手中拿过一柄团扇,用力的扇起来。

“哎,”刘盈瞧见他手中的扇子,迟疑地唤了一声。

“怎么了?”如意好奇问道。

“没什么。”刘盈微笑着,起身道,“瞧着这天色不早了。咱们也该回去了,朕去喊八弟回来。”

待他走开后,长骝方抬头埋怨道,“哪个不长眼的宫人将这柄团扇给带出来了?真是糊涂,这也是能往外带的东西?”

如意伸手打量着掌中的团扇,不解道,“这扇子有什么特别么?”

啊,好想抱上去蹭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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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山有木兮木有枝 七十六:抱头

如意低头看手中团扇,用齐地罗纨所制,料子虽上好,在皇家而言,也不是难见。

“扇子本身虽无特别,特别的是送扇子的人。”长骝轻声笑道,“王爷不知,这柄团扇是鲁元长主家的阿嫣姑娘亲手制来,让人用飞马传递送给陛下的,陛下自然要看重些。”

“哦。”如意恍然道,“你这麽一说我倒想起来了,去年夏天阿嫣是送了一把团扇子到邯郸,我不过拿来扇扇风,不会就扇坏的。就是真扇坏了,我那还有一把,到时候赔给皇帝哥哥就是了。”

长骝笑容一滞,微微现了点苦意。

刘长这年才七八岁,正是精灵古怪的时候。随着刘盈回来,瞧着如意眼睛好奇问道,“三哥,赵地好玩么?比诸长安如何?”

如意怔了怔,笑道,“各有各的好,可是在我心中,永远比不上长安。”

“皇帝哥哥,”他抓住刘盈的衣袂,轻轻唤道。

“怎么了?”刘盈回过头来,好奇问。

“我想见一见我母妃。”他说,抬头望着刘盈,眼神澄透。

看到永巷中那个褐衣蓬头舂米的背影,如意简直不敢相信,那就是他昔日娇美如花的母亲。

“母亲。”他轻轻唤道。

戚懿浑身一怔,顿住了手中动作,不敢置信的慢慢回过头来。

“如意,”她唤着儿子的名字,眼泪顺着双颊流下来。“哦,不不,”她无助地理着自己参差的短发鬓,掩饰狼狈,笑道。“你看母亲这会儿,”眼睛却渐渐亮起来,“如意你是来接母亲去赵地的么?你等等,母亲换了衣裳就跟你走,来人啦,来人啦,”她高声唤道,“我儿子来接我了。将本夫人的从前的衣裳拿过来。”

如意不堪承受,扶着阑干慢慢地滑跪在地,轻轻哭泣。

“怎么了,如意?”戚懿受到惊吓,蓦的停下来,小心翼翼的问道。

“母亲,对不住。”如意费尽了全身力气才能说出这几个字,“儿子如今连自身都难保全,暂且还不能接你去赵地。”

戚懿慢慢的睁大了眼睛,茫然道。“你不是赵王么?赵王是诸侯之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为什么。没有办法接我过去?”

“我…………”如意忽然哽咽,他该如何与自己这个不懂世事风霜的母亲解释,当疼爱他们母子的父皇逝去之后,在吕太后的强势下,年幼如他,赵王的王位其实不值一钱。

他呜咽一声,忽然冲出去,砰地一声跪倒在侯在外面的刘盈面前。连叩三个头,道,“皇帝哥哥,你就当可怜可怜我们母子,向太后求情,放我们回赵地吧?”

刘盈尚未答话。忽听得永巷外传过来威严的女声。“哟,赵王是埋怨我待客不周。想要告辞归去么?”吕太后扶着苏摩的手走进来。

“阿吕老妇,”戚懿嘶声道,“你是来看我们母子笑话的么?”

刘盈伸出去扶起如意的手立时一顿,面色变难看。

“母亲,”如意回过头去,看着戚懿,眼神中有着哀求。

吕雉呵呵一笑,不去理会戚懿,上前牵了刘盈的手,微笑道,“永巷这地方不洁,陛下没事还是不要过来的好,”瞟了戚懿一眼,“免得有东西污了陛下的眼耳。”

“母后。”刘盈倦倦的一笑,“儿子累了。你放儿子一马好不好?”

吕雉探究地看了看自己这个皇帝儿子一眼,“陛下什么意思?”面上并无表情。

“朕曾在父皇临终前答应过父皇,”刘盈跪下来,“答应他要护住如意平安。朕请母后为儿子圆住誓言。赵王已经入朝数月,也该返回封地了。请母后答应赵王回赵地,而朕,”他闭了闭眼,“此后不再过问戚夫人。”

“皇帝哥哥,”如意怔了一怔,起身想要扑到刘盈的身边,口中模糊不能出一字,然而眼神悲愤,显示出自己一个字也不赞同刘盈话的心意。。。

刘盈狠了狠心,甩开弟弟的衣袖。

“放他会赵地?”瞧着这情景,吕雉眼中闪过一丝快意,随即隐去,淡淡道,“陛下说地倒轻巧,待赵王长成后,若要为母报仇,岂非纵虎归山?”

“赵相周昌忠良,不会坐视此事。”

刘盈见吕后不满意,续道,“朕会派人盯着赵王,若他有丝毫反意,便就地捉拿处置。”

吕后依旧沉吟。

“那,”刘盈犹疑片刻,终咬牙道,“昔日赵相贯高谋反,牵连宣平侯,高帝因查无实据,最后黜张敖为侯。朕愿仿先帝先例,黜如意赵王之位为侯,以邯郸为食邑,令其返回封地。”

吕雉讶然。

大汉建国以来,诸侯王谋反多见,而列侯谋反,除淮阴侯之外,再无他事。只因诸侯王不仅封地宽广,在其封地中还享有军政财一切权利。而列侯只是享有食邑,对封地本身并无行政之权。

而韩信正是因为被黜为侯,手上没有军队,才只能谋划赦长安囚徒,来擒杀皇后太子。当时还是皇后吕雉洞悉后,才能轻易的将他格杀。

若他还是楚王,则一军在手,凭战神韩信的威名,孰胜孰败,还未在可知。

“你们母子就是一个腔调,算计我儿,”戚懿挣扎着叫嚣,吕雉挥手示意宫人将她架进永巷,她高亢的声音还远远的传来,“你们想要为张敖报仇,凭什么。我儿子是堂堂正正的先帝子嗣,你们凭什么罢他地王位?”

“赵王为先帝之子,陛下,”吕雉快意至极,微笑道。“你要如何罢他的王位,而不为天下人所触目?”

刘盈淡淡苦笑,“朕自有主意。”

“好。”吕雉蓦地高声应道。

“陛下兄友弟恭,既然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吕雉嘴角噙笑,在月色下竟有些森冷,“做母后的,又怎么能不答应呢?”

“只是。”她的声音忽然幽微,“他朝出了事情,陛下,你莫要怨母后。”

待她拂袖远走地身影消失在永巷门外,刘盈方起身,只觉额头汗水涔涔而下,耳边忽听得啜泣之声,回头看见如意抱着自己的膝坐在一角,哭的涕泪滂沱。

他叹了口气,吩咐长骝。将哭泣地赵王背回未央宫寝殿。

如意一反昔日地好性子,不肯让宫人近身服侍,不吃不喝,过了半日。刘盈终究耐不住脾气,大踏步走进寝殿,拉起他的领缘。

“你要朕怎样?”他大声吼道。

“朕不可能真地守护在你身边一辈子。你也不可能一辈子留在长安。如意,你必须回去。你自己活着,才能想法子救你母亲。”

如意颤抖了一下。

刘盈苦笑,“还是你恨朕欲褫夺你的王位?”

“不。”如意沙哑出声,眼睛红肿,抬头看着兄长。“如意还不至于这么不知好歹,知道陛下是为弟弟好。”

刘盈地心凉了凉,道理谁都明白,但是情感并不是自然接受。就如面前这双眼睛,生长出一些隐秘的荆棘,再也没有之前的自然亲近。

“好。”他微笑。慢慢放开手。“这样也好。事情拖的越长,越容易变故。朕会尽量让你快走。”

夜色在睡在同一张榻上的兄弟之间划出一道鸿沟。

如意朦朦胧胧间听见长骝在帐外轻唤陛下起身。以及宫人伺候刘盈穿衣的悉索声。过了一会儿,刘盈的脚步声踏到床前。

“如意,”他轻声唤道,“卯时一刻了。该起了。”装做熟睡,却掩饰不住微微颤抖的眼睑。

许久,刘盈叹了口气。

“陛下,”长骝的声音传来,“可要去骑射场练剑?”

“今天,”皇帝哥哥的声音迟疑了一下,“…………就算了。待会让丞相大人以及陆大夫,石大夫过来。”那脚步渐渐地远了。从被衾下伸手去探,发了一层薄薄的汗。

如果朝上没有大事的话,廷议并不需要天天召开。太常孙叔通虽制定了一应礼仪制度,但因了此时朝臣大多都是与刘邦并肩打天下的功臣兄弟,刘盈对之很是礼遇。很多时候,都是与之共同坐在东厢中商谈国是。

天色还早,宫人点亮烛光,刘盈在案前取笔墨,对牍沉吟,终于下笔写道,“兹先帝薨逝之时,赵王如意未回京奔丧,亦无哀戚之容,实失孝义,黜赵王之位,改封邯郸侯。”书好之后吹干墨迹,心道,时人以孝义为天下本,这个名义尽可以说地过去了。

只是,终究委屈了如意。

少顷,丞相萧何并二位大夫求见。

寝殿中,见赵王睁眼起身,宫人们连忙捧来铜盆热水。

“不用了。”如意摇摇头道,“我想洗浴。”

“陛下,”陆贾蹙眉不赞同道,“赵王并无大过,若骤然黜位,天下人会心寒,认为陛下容不得手足兄弟的。”

刘盈一笑,转询萧何,“相国以为如何?”

萧何用手背掩口咳了数声,叹息垂眸,“臣,无异议。若陛下决意如此的话。”

“相国是国之栋梁,”刘盈微微一笑,“还得注意身体,多为朕分担国事才是。”

“老臣谢过陛下关爱。”萧何躬身道。

郁蓬的热气从浴池中蒸起来,如意将脸浸在池水中,禀住呼吸。

咳,写到这儿,俺不想写了。于是断章。

为什么会这样呢会这样呢纠结in。于是继续求票。

第二卷:山有木兮木有枝 七十七:杀士

对昨天的章节进行修改,又添加了一部分内容。

对赵王如意童鞋心存喜爱不忍心的同志们就不必往前看了。这个么,我还是屈从于情节的逻辑性。

东厢之中,石奋尚在为赵王辩护,神情激愤,刘盈满怀耐性的听着,忽然之间,见长骝一溜小跑的闯进来,尚在喘息,脸上神情也变了。

“怎么了?”刘盈问道,不知怎的,忽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陛下,”长骝结结巴巴道,“赵王殿下他…………。”

刘盈站在寝宫浴殿之中,看着池水中载沉载浮的少年,如意的面色安详,似乎仍在微笑。

他的神色一时间有些木然。

怎么能接受,早晨离开的时候他还生气昂然,不过刹那,便天人永隔。

“回陛下的话。”宫人跪在一边低声禀道,“早晨太后命人赐赵王一盅酒,赵王喝过以后,就…………”

刘盈忽然怒气勃发,一脚蹬在他身上,斥道,“你们都是死人啊。就不会拦着人速来通报朕。朕养你们有什么用?”

宫人倒地,不敢反抗,只嗫嚅道,“可是,那是太后的意思啊。”

身为奴婢,他们岂敢反抗?

“母后,母后。”刘盈喃喃道,忽然转身拂袖而去。

他一路急急的穿过未央宫,走上复道。直叩长乐宫。

“呦。”长信殿中,吕后微笑着转过身来,慈祥笑道,“陛下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在处理国事么,怎么来我这长乐宫了?”

“朕想知道。”刘盈的面上带着些许煞气,硬邦邦地问道,“如意是不是你下令鸩杀的?”

“是。”吕后泯了笑意,答道,气定神闲。

“母后明明已经答应过,放如意归赵的,”刘盈蓦的出声质问道,“为什么又出尔反尔?”

“因为我回来后仔细想想又后悔了。”吕后站起来,走到他身边,答道,“这江山是我的儿子地,我不能容许任何人有威胁到你的可能。”

“朕已经决意废黜他的赵王之位了,还不够么?”

“还不够。”吕后森然道,“他如今年弱,自然只能依靠你的庇护,对你千好万好。但日后长成,焉知道他会不会记恨母仇。意欲报复?只要有一丝可能,我就不能放过。更何况,”她望着面前的儿子,锐利道。“陛下,你要知道,他刘如意毕竟是先帝曾经属意过的储君人选,若他日你有一朝行差踏错,朝臣不免会想,若是当年由赵王当皇帝,一切会不会好很多?”

她的脸上闪过一丝青气,“如此。我怎么容得了他?”

“可是他现在并无反意。”刘盈大声道,“仅凭这么些可能,就诛杀一个诸侯王,母后,你是不是太过分了?”

“等他反了,一切就晚了。”吕后冷笑道。

“好了。陛下。”她柔声笑道,像安抚一个顽皮笑闹的孩子。伸手遮住刘盈地眼睛,“事已至此,人死不能复生,你就不要再跟母后怄气了。陛下,你要知道,母后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她这个儿子一向很听话,纵然对自己有不满,总是最后心甘情愿的接受。吕雉一向知道。

然而这次她失算了,刘盈后退起身,避过了她的手,抬起头来,眼中有着深重的排斥,问道,“母后,你若真是为了我好,为什么不问问,我是怎么想的?”

她的手一僵,若无其事的放下,冷笑道,“笑话,我若明知道你想错了,难道还眼睁睁看着你错下去,而不拉你一把?”

“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刘盈针锋相对道,“母后你就一定是对的么?”

“那么,”吕后冷下声音来,“陛下是在怪我了?”

“儿子不敢怪母后。”刘盈木然揖道,“只是儿子要母后知道,”

他顿了顿,慢慢道,“母后杀了如意的同时,也就亲手杀掉儿子心中地母后。”

“你,”吕雉浑身颤抖,指着立在殿下的亲儿,暴怒道,“这就是你想对母后说的?”

刘盈失神不答。

“你给我滚,”吕雉喝道,转过身不再看他。

他微微一笑,转身离去。

站在长信殿门之下,刘盈回过头来,面色惨淡,再看一眼母亲站在殿上的背影,悠然间,想起幼年时乡野间地往事。

那时候他才六岁,赤着足在田埂间玩耍,不觉误了时辰,于是母亲出来寻他。

乡野间的记忆,早已在他登上帝位之后,渐渐淡去。此时看着母亲穿着太后庄严的礼服背影,竟然无端的又浮现在心头,清晰仿佛昨日。

“陛下。”长骝侯在殿外,胆战心惊的看着刘盈甩袖从内大步走出来。

“回未央宫。”刘盈道,面无表情。

他低低应了个“诺”字,大气都不敢喘,天子銮驾上前迅速,伺候着皇帝上了辇车。

接连未央长乐两宫的复道之上,燃着庭炬。经过庭炬的时候,刘盈喊了一声,“停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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