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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嫣华-第19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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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进,是以退为进的意思。。。。
二七八:前奏
武信侯府中,吕禄伸手叩床案,忽的笑道,“说起来,阿茹病虽古怪,到底是亲妹妹,咱们家又不是养不起,慢慢养着,总能好的。……到时候,”神情若有所思,慢慢道,
“——也许会有新际遇,也是说不定的啊”
中元六年的岁首大典依旧盛大华央。
那一日,张嫣头戴凤冠,梳四起大髻,身着刻十二组缯彩绘翚文的玄色袆衣,青玉组绶垂于大带,与刘盈并坐于未央前殿的高台之上,瞧着其下文武官员鳞次而出,伏跪拜山呼“陛下长乐未央”明明不是第一次身临其境,却依旧生出一种眩晕之感。
身边,刘盈察觉到了,伸出手,悄悄的握了她的柔荑,微微侧首,用殿下众人不能清楚觑见的角度轻声问道,“怎么了?”
张嫣就觉得那只手极为宽广,暖意沿手腕而上,一直暖到心里,唇边开了一朵小小的笑靥,“没什么。”亦小声答道,“只是觉得彩云易散,好景难留,不知怎么的,有一种怕消散的感觉。”
殿下,朝见藩王拜贺完毕退下,京中列侯随之上前跪拜,刘盈在其中的间隔驳斥道,“竟胡说些什么?”又轻轻安抚道,“撑着点儿,岁首大典是绝不能早退的,等这儿结束了,朕陪你回椒房殿。”
“嗯。”
灯架上九十六盏蜜烛,将前殿照的亮如白昼,张嫣微微侧首,瞧着刘盈的脸颊,他的线条落在眼中晕黄而又分明,心中甜蜜而微觉痛楚。
少年时候觉得世事单纯,只要两个人相爱,就什么都可以了。真正开始走进婚姻,承担一个妻子的责任,才发现,并不是那么简单的。我们总要收敛起自己的棱角,折叠起自己的脾性,才能让自己圆润的生活——
张嫣深吸了口气,朝着刘盈微笑。
但是,有这个人陪在身边,那么,便是受再多的挫折,都是值得的吧?
在九重陛阶之下,藩王近臣相对宴饮,面前食案之上俱放着饮食酒浆,默默无声,偶尔抬起头来,便能看见,在未央宫最高的地方,帝后的身影成了一道剪影,言笑晏晏,气氛十分温馨。
……
新年第一日,皇后为太后奉食,笑道,“都说新年新气象。如今都是中元六年了,母后可要开心点。”
苏摩从殿外进来,笑道,“太后,织室刚刚进上来今年的新袜,你明儿个要用么?”
吕后便皱了皱眉,“放在一边吧。”不经意的抱怨道,“说起来,新袜上脚总是有些扎,反不如旧袜舒适。”
她用完了羹汤,将食具放在面前朱漆云气纹食案上,睇了张嫣一眼:“阿嫣,你也不小了,该学着长大了。”
张嫣低下头来,诚挚道,“母后说的是,从前是阿嫣任性了,有些自以
为是,从今而后,阿嫣受了教训,会学着改的。”声音平顺。
吕后看着面前的女郎,她青丝逶迤,微微垂颈项,露出三重服帖白朱黄领缘,以及一段雪腻的肌肤,青春而明媚,犹如夏季的一泓明泉,纵然受了些许挫折,生命的色泽依旧十分美好,不像自己,已经苍老陈旧的像一袭黯淡的袍子,落满了灰尘。眸光便不由自主的露出一种凉薄来,
“希望如此。”
回了椒房殿,张嫣唤来豫章,“我记得私府里有山阴今年秋进上来的葛布?让人取过来一些,捣细了我要用。”
豫章应了,不免有些疑惑,“娘娘要葛布做什么?”
张嫣道,“我想制一些东西。”
时人贵丝贱葛麻,两宫之中的贵人少有穿葛麻之衣的。张嫣命宫人将葛布细细捣了,亲自操刀剪裁。当时给吕后奉食,荼蘼是陪在一旁的,见了她的动作,便明白了她的用意,不免迟疑劝道,“娘娘,你便是有心,可以让织室去做啊。”
张嫣抬头,黑白分明的杏眸睃了她一眼,
“虽然太后看着已经谅解,但之前的芥蒂却已经是在了,我总要表现些诚意,才好让她心知。”
“可是……”荼蘼欲言又止。
要知道,张皇后虽在旁的上头多半聪明伶俐,心灵手巧,却偏偏从小少习女红。她出身尊贵,除了离宫的大半年时间,身边什么时候都没有缺过织娘,倒也一直没什么问题,这一次亲自缝制织物,纵然已经用足了心思,织物的针脚看起来,还是免不了有些粗疏。
张嫣也察觉了,自嘲笑道,“看起来,我的手艺还真的不怎么样——”
“娘娘,”荼蘼便安抚道,“手艺不要紧,要紧的是娘娘的这份心意。太后若是知道了,一定十分喜欢。”
张嫣叹了口气,眉宇间涌起担忧之色。
弥合的了的是一碗酒,弥合不了的是从前的心情。对她而言,吕后是那个活在她曾经见过史书的临朝称制女主,也是如今长乐宫中甘为皇帝儿子退让的一国太后。待着自己,好像已经足够宽容,又好似真心生了厌憎。人的感情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好像卫灵公对大夫弥子瑕,喜欢的时候,分吃一个桃子,是亲近;到了不喜欢的时候,便是罪行。有时候,她甚至忍不住怀疑,吕后已经查知了自己的身世,这才在心里疏远了自己。却偏偏,她已然近乡情怯,连问询都不敢。
“我的这份心意,阿婆怕是不愿意收吧。”
“怎么会?”荼蘼愕然,“太后当日不是饮了酒么?”
张嫣失笑。
“傻荼蘼。”
事情哪里有那么简单?
那杯卮酒不过是一个仪式。为了皇帝好,太后和皇后总不能长久龃龉。当日之事,刘盈
不忍自己受辱,临时带走了自己,但终究十分突兀,等于是狠狠的折了太后的面子。自己是晚辈,又有错在先,必须得先低头赔罪,吕后也借了阶梯下来,面子上看起来,皇家依旧一片和乐融融,但骨子里,谁又知道如何呢?
想到这里,她不免不安,迟疑着伸手摸了摸平坦的腹部——要让吕后真的回心转意,最好的方法,莫过于迅速再生一个孩子。
那么,再生一个孩子,好不好呢?
这个念头一旦生出来,连她自己都有些隐隐心动起来。
要这道,不同于前元七年之前,回宫之后,在长乐宫之前,她便动则得咎,心伤疲惫。既然无论从情感和实力上,吕后都不是她能够抗衡的人物,那么她就必须想法子调和和吕后之间的芥蒂。如果能够通过一个儿子来改善此事,自然是一件好事。更何况,
吕后对于自己腹中皇子的期盼,是真真切切的有很多年了。
她与刘盈身为子媳,若是连老母这这样一点想望都不能尽心实现,又如何说的过去?
……
张嫣低下头,给一只袜子开始绣宝相花花纹。
中元六年初冬,山东有地动传来,刘盈在宣室殿中忙到很晚,回到椒房殿的时候,夜色已深,张嫣已经熬不过沉沉睡去。他笑了一笑,亲了亲妻子的额头,轻手轻脚的上了榻。
因着很少做绣活,第一只足袜,张嫣花了小半个月功夫,才慢慢绣成。开始绣另一只的时候,便比之前手熟了不少,不过两日,便已经见了雏形。因着她只在白日缝制,待前殿那边报刘盈要回来的时候就收起来,直到快要绣完,刘盈都不知晓。
反倒是身为宫人,消息倒要灵通一些,管升这些日子便知道,皇后娘娘在缝制一双足袜,听说这些日子便要缝完了,眸子转了转,便在这日韩长骝不在宣室殿的时候,觑着刘盈批奏章疲惫休息的时候,笑着道,
“奴婢恭喜大家,”
刘盈收回了按着太阳穴的手,莫名道,“我喜从何来?”
管升将腰弯的极低,“……奴婢听说皇后娘娘最近在椒房殿绣一些东西,想来是给大家做的,大家和皇后夫妻和顺,岂非是最大的喜事,值得奴婢恭喜?”
刘盈十分意外,他知道阿嫣不擅女红,也就从未要求阿嫣给自己缝制东西,如何阿嫣忽然起了这样心意?心中泛起汩汩喜悦之意,不自在的咳了一声,瞪了管升一眼,“贫嘴。”唇边忍不住漾出笑意。
管升笑道,“是奴婢贫嘴的。只是还请大家看在奴婢给你通风报信的份上,救奴婢一救。”
刘盈尚忍不住唇边笑意,不在意的道,“你这小子,如今在这宫中也是威风八面,还有什么是要朕救的。”
“奴婢
再风光,也是承了大家和皇后的福气,”
管升道,“奴婢刚刚才想起来,皇后娘娘只怕存着给大家一个惊喜的心思,却被奴婢给在大家面前说破了,只怕皇后恼羞成怒,会对奴婢发作,到时候自然要请大家援手。”
刘盈忍不住指着管升笑起来,“阿嫣性子虽娇,却很少真正罚人的。最多不过刺你几句,管副总管连这几句话都挨不住么?”
心情动荡,便觉得眼前奏章看不下去,宣室殿中悬着的玄色帐幔看着也都索然起来,忍不住起身道,“叫宫人不必回椒房殿报信。”
朕回去瞧一瞧。
管升忍不住偷笑,弯腰应了,“诺。”
刘盈悄悄入了后宫的时候,张嫣却是毫不知情,正在绣手中袜衣的最后一朵花叶。吕后过了知天命的年纪之后,便不再用鲜艳的颜色,张嫣选的是酱红色的丝线,绣针穿过绣绷里的葛布,拉出其后丝线,忽听得殿外宫人报道,“大家来了。”声音已经是近了帘子,不由十分讶异,将葛布摞到一旁。
“阿嫣,”
刘盈探身进来,见到张嫣手边的绣绷,凤眸中闪过愉悦之意。
张嫣瞧了瞧天色,奇道,“这个时辰,你怎么回到后头来了?”
刘盈便掩饰性的用手背掩了口,不自在的咳了一声,“今天朝里的事不忙,我便寻思着回来陪你?”目光不自觉的又落到她身后的漆案之上,“咦,你在忙什么?”
“呃?”张嫣正想细说,刘盈已经是走过来,“怎么忽然想起来缝制袜子?你的绣工,朕不说也罢,本是打算一辈子也没指望穿上你制的衣袜了……”
“呃——”张嫣扬声打断,十分尴尬,“……那足袜,是做给母后的。”
囧了,囧了。可怜的阿嫣但是无论如何,女袜总不能做男袜用呀。。。
二七九:惊天
刘盈微微一僵,笑道,“原来是给母后的啊。”收回了手,心中瞬时就将管升给恨上了。
张嫣亦颇觉羞恼。
无论她的理由有多么充分,但在丈夫以为自己是为他缝制东西的时候,心中充满柔情蜜意的时候,揭破其实是为另一个人准备的,纵然那个人是他的母亲,这份尴尬,也绝对不会觉得多么好过的。
“我……”张嫣一时手足无措,“你嫌弃我的手艺是不是?”颇有些恼羞成怒干脆先下手为强转移话题的意思。
“哪里有的事?”刘盈矢口否认。
……
椒房殿中的青铜兽首香炉袅袅燃烧,弥漫出清淡甘松香气息。朱色的帷帐垂下来,垂着的人影拉的很长。
“怎么忽然想起来给母后制袜?”
“也没什么,”
张嫣垂首,轻轻道,“只是昨日听说母后嫌弃织室进的新袜有扎脚之感,忽然动了心思。想给母后做一双细捣的葛袜。”
“也不知道,母后会不会喜欢?”
眉宇间盈着淡淡的忧虑,落在刘盈眼里,心中忽的一软,便觉得有一种类似细线牵扯的抽疼。
那个明艳真诚的少女,热爱了就敢大胆的说出来,心伤了就会转身就走的阿嫣,他一心眷爱的女子,在他的身边,一点点暗沉下去,变的患得患失。而他纵有帝王权势,满心宠爱心疼,亦无法护得阿嫣在自己的羽翼下,一直明亮的微笑,如同始终。
他想要安抚她说,“一切都会好的。”
但动了动手,终究觉得语言太过于无力,在心中叹了口气,伸手拥着妻子纤细的腰肢,在她耳边喁喁道,“阿嫣,不管怎么样,我都会陪着你身边。”
过了一会儿,张嫣方轻轻“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将身体放松枕在刘盈怀中,张嫣闭着眼睛,觉得自己有一点点伤感,亦有一点点理所当然的慨叹。生命中总是充满各种妥协,年幼的时候我们还可以拿年纪还小的借口逃避一些,到了承担家庭的责任的时候,谁又不曾收敛棱角,稍稍委屈真心,做个众人眼中圆润的自己?
许久,刘盈抬起头,凝视阿嫣美丽的面容,又掠了掠她手边正在绣制的酱色花朵,忆起自己曾经误以为的百般欢喜和适才的尴尬,终究是忍不住心中的怨艾,哼了一声,含住她鲜艳欲滴的耳垂,轻轻的啮了一口。
“哎呀,”张嫣吃痒,在他怀中笑成一团,
“你做什么呢?”
“哼,”刘盈的语意极轻,“小没良心的。”微微转过头去,“平日里不动针线,好容易第一次见你缝制,竟不是给我。”
张嫣在他怀中转过头去,看见他侧过头,只露出半边侧颊,其上麦色肌肤上泛起很淡一层红晕,惊奇不已。
要知道,她跟了刘盈这么多年,见惯了刘盈温和持重,喜怒哀乐的模样,无论如何,终脱不了一种沉稳之态,却从来没有见过,如他今日这般,耍小孩子脾气的时候。又好气又好笑,新奇之中又不知怎的,涌出一种蜜意,心中微微一动,忽然想起来,曾经听人说过:每个丈夫都是父亲,丈夫,儿子三种身份的综合体,在需要将他当做丈夫昵爱的同时,有时候,也需要你像父亲一样的尊敬他;有时候,又需要你像儿子一样哄着。
心中喜欢,眉宇便涌现一种柔色,伸手揽住刘盈的肩膀,借力气在他怀中支起身子,道,“好啦。”笑眯眯的在他唇角亲了一记。在他反应过来之前退开,悄悄道,
“我的手艺不好,你是知道的呀。若是你真的不嫌弃的话,等我把这双足袜送出去,外裳我是没胆子做啦,给你缝一件中衣,到时候,你只在我的椒房殿穿,不准穿出殿么,可好?”
杏眸微弯,声音娇软,得了刘盈一记瞪眼,却忍不住吃吃的笑,却是从目光里头能看的出来刘盈的羞恼和淡淡的喜悦。
“总要记得才好。”
……
第二日从寝榻上起身,石楠和扶摇伺候着她梳洗,忽听得鸣风上前恭敬禀道,“皇后娘娘,前些日子,奴婢家人托人给奴婢捎了信,说是近日到长安来看我,奴婢今日想要请假出宫探望探望她们。”
张嫣抿了抿金花胭脂,不在意的笑道,“既然如此,你便出去就是。”
鸣风面上便显出感激神色来,恭敬伏拜道,“多谢皇后娘娘。”
“我今儿除了去长乐宫给太后请安,不会去旁的地方。”张嫣起身,换上一件姜黄冰纨雪团绒花短腰孺,“你在宫外可以多待一阵子,晚上宫门下钥之前回来就可以了。”
张皇后待身边宫人惯来体贴。鸣风点了点头,起身道,“那,奴婢这便出宫了。”
“娘娘,”荼蘼将她昨日已经绣好的葛袜用黄色丝绢包起来,问道,“你要将这足袜带去长乐宫么?”
张嫣的脸忍不住一红。
说起来,对于这双足袜,她真的已经下了十二分力气,但女红这东西做不了假,平日里动手的少,袜子上的针脚绣痕,便总是欠缺了一点。没有好意思拿出来,道,“且放一放,下次再说吧。”
“诺。”
倭堕髻如云逶迤,六幅石榴红长锦裙拖到脚踝,配上髻边的一支金凤衔五珠步摇,愈发衬的张嫣妩媚风流。正逢刘盈从校场晨练回来,打算回椒房殿换朝服上朝,望见从内殿出来的女郎,凤眸闪过惊艳之意。
张嫣腰肢极细,配上显线条的腰孺,领缘衣裾处俱掐了茜色牙,和着含蓄的雪团绒花花纹,和裙角手绘的一支兰花,缤纷出俗,清艳中带了一丝柔软的稚气,鲜活纷嫩如同春日花海,好像多年之前,她刚刚进未央宫的两三年时候,清纯中带着少女独有的娇柔。
“陛下回来了。”张嫣的杏眸闪过笑意,迎上来,声音温柔。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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