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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嫣华-第18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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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氏独自立于鸣鹿台上,手足无措。

张嫣便笑道,“陛下与淮南王兄弟情深,多年未见,淮南王转瞬就要回封国,这才聚着一聚,王妃不如陪我回椒房殿,待淮南王出宫的时候,再随皇弟一同回去。”

雍氏松了一口气,“愿随皇后所言。”

步辇经过两宫之间复道,回到未央宫。

“阿柯此去淮南,山长水远,当一路珍重。”

雍氏欠身,恭敬答道,“多谢皇后娘娘。”面容娇俏,有初为人妇的娇羞,也有着初为王妃的春风得意与对长安家人的不舍。

“你可曾去过淮南?”

“不曾。”

雍氏欠身,恭敬答道,“臣妾出身的时候,阿翁已经封侯,臣妾一直生长在长安,从未出过长安城。”

“淮南是个好地方。”张嫣笑道,“当年陛下还是太子的时候,英布谋反,陛下奉先帝意出征淮南,英布覆灭之后,先帝便将淮南分封给了七皇弟。”

“陛下英明。”

“英明什么呀?”张嫣瞧着雍氏,咯咯笑道,“当年我和太后在长安,可是为他担足了心。他自己都说,那一仗打的极险,不过万幸最后终究胜了。”

她说起刘盈的时候,眉眼含情,态极娇媚,雍氏怔怔的看了,心中竟兴起一股羡慕之情,忍不住道,“说起来,臣妾少年时在闺中就是听过娘娘的美名的。”

“哦?”张嫣失笑,捋了捋鬓边发丝,“怎么说?”

雍氏敛眉屏目,“皇后娘娘少年早慧,与陛下琴瑟相和,辅佐陛下,安邦定国,自然是美名远扬的。”

张嫣唇角微扬。她自然知道雍氏是刻意讨好,所言多有美化,但无论如何,这样的话听着,还是很让人愉悦的。只是却又不知道从心底哪里升起一股怅惘之情。她与刘盈之间,能够走到今日,当真是极不容易。

仪仗前面传来些微嘈杂声,只一瞬,便平静下去。

张嫣微微蹙眉,问道,“怎么回事?”

石楠上前,不一会儿便回来道,“是大公主身边的宫人白果来寻娘娘。”

张嫣怔了怔,脸色就微微变了。

一旁,雍氏察言观色,忙道,“殿下,臣妾新嫁,淮南王邸中还有一些事情,想先行告去收拾一下。”

“也好。”张嫣矜持笑道,

“阿柯新婚,我不好多打搅。待你行过回门之礼,随淮南王返回封地之前,我挑一个日子,邀你到椒房殿,好好的聚一聚。”

白果被领上来,伏拜在地,“奴婢参见皇后殿下。”

张嫣皱了皱眉,问道,“大公主那边出了什么事,要不要紧?”

“回娘娘,奴婢伺候大公主,是桑娘让奴婢过来禀报皇后娘娘,今晨大公主逛麒麟殿北边的梅花林,不知怎的,撞上了淮阳王……”

还记得淮阳王是谁吧?咳,是刘弘同学。

兄弟既是指刘盈和刘长,也是指刘弘和刘芷,因为妹妹有女弟的称呼。所以也可以说兄弟呀。

二六三:爆发

自一周岁始,能够独立稳健的行走开始,刘芷就更喜欢殿外的阳光和芳草,甚于椒房殿中的富丽堂皇的帷幕与铺设。因着她的病症,张嫣便更加着意的培养她的自主xìng格,希望她能更多的外界的人际景sè,而不是日日起居在富贵殿堂,生生将自己束缚住。于是常常带着刘芷在宫中的假山huā园行走。

今晨,张嫣和刘盈一同往长乐宫赴家宴,因着刘芷年纪还小的缘故,并没有带上她。

刘芷辰时起来,(乳)娘伺候着用了朝食,便想要出椒房殿玩耍。桑娘便帮着她换了一身红sè轻便夏裳,带着从人,奉刘芷出了椒房殿。

遇到淮阳王,倒不是桑娘大意了——这三年多来,今上的后宫中,张皇后一人独大,掖庭之中虽然还住着一些从前的妃嫔,却都是已经久无圣宠,悄无声息,平日里少出掖庭,悄无声息,繁阳长公主身为张皇后唯一的女儿,在这未央宫中自然是可以横着走,只有她抢了别人的地盘,没有谁能拦着她的路的。桑娘也就没有命人在前头开道。

却不料,刘芷前些日子已经将掖庭走了个遍,今日里就发起新奇来,尽指着往日里没有去过的宫道行走,不知不觉中就出了后宫,到了外宫地界。行到一处宫殿前头,见得几株紫藤,正在huā期时候,紫红sè的紫薇huā一树紫藤huā开,不由得见猎心喜,便咿咿呀呀指着停下来。

却料不到,这园子中本是先有人在的。

刘弘坐在紫薇huā树不远的山石之下,捧着一卷老子的《道德经》促膝而读,忽听得近处熙攘之声,不由皱起眉心,遣身边宦者王复生道,“去看看是什么人?”

刚满十二岁的小宦者领命而去,不一刻儿便回来,悄悄道,“,是繁阳长公主带着人来朱雀阁赏紫薇huā。”

“繁阳?”

刘弘愕然,转身从山石后探出头去,远远的看不清人的面容,只是见了山石下面的东面方位,聚着一群二三十个面容年轻陌生的宫人,大部分是绿衣低等宫人,更有几个,是穿着缃绛sè泽。

他的chún角就透出一种讽刺的笑意。

人比人,气死人,不偿命。

他为父王亲封的淮阳王,住在外宫朱雀阁中,生母袁美人(禁)止探视,除了身边一二个忠心宫人以外,再没有人肯用正眼看着。而繁阳长公主不过游一个园子,便需要这么多宫人随身服shì。

刘芷为中宫所出,天之骄女,初生即封为长公主,尊贵无限。和他们母子被雪藏在永巷足足五六年,无人得知的遭际来说,简直是天壤之别。

自二年前的承明殿妄言皇后一事之后,淮阳王傅杨博引咎而退,父皇给他换了一个新王傅。新王傅姓郭,名为端,为人方正博学,擅《论语》,礼仪。而他自己,也渐渐成熟起来,敛去了长乐宫永巷里的小男孩的不安,以及含光阁皇长子的尖锐,变的沉默而内敛。

sī心里,他隐隐知道生母的偏狭痴心,但是无论如何,袁萝总是他的母亲,而他对于椒房殿中风光无限的少年嫡母,也是没有办法喜欢的。

“走吧。”刘弘合起书扉,起身道。

“主子,”王复生不服气道,“这紫薇huā树是朱雀阁的,而且明明是你先在这儿读书的,凭什么咱们要将这地方让给别人。”

“仔细说话。”刘弘板脸道,“你所说的别人,可不是什么平凡的人,那是父皇御封的长公主,张皇后所出的嫡长公主。你若是在别人面前也这样遮不住嘴的话,若出了事,我可救不得你。”

他并不想与这个名义上的异母妹妹见面,于是绕过紫薇huā树,从山石的另一边下来,沿着西边小径走路,下了宫道,却见三五步开外,又有一株紫薇huā在夏日的阳光下盛开,一个身穿大红sè狮子滚绣球样短襦的女孩踩着草坪走过来,后面跟着三五个宫人,小心的看着着前头的女孩,只是不敢上前阻拦。

女孩便一路走到刘弘的身前,直到看见前方玄sè的衣襟,已经来不及刹脚,砰的一身摔坐在地上。

“大公主,”宫人惊呼,连忙赶上来伺候。

在众人的拥簇中,刘芷倒是没有哭,只是抬起头来看着来人,一双凤眸闪耀着好奇的光芒,熠熠生辉。

宫人们这才看见了刘弘,纷纷参拜,“参见淮阳王。”

“起来吧。”刘弘用手掩了口,咳了一声,盯着面前的女孩仔细看。

她看起来不过三四岁年纪,有着乌黑的头发,以及父系一脉相承的凤目,容貌晶莹漂亮,此时有着十分好奇的神sè。

刘弘的心便渐渐软下来,问道,“这就是繁阳长公主?”声音出口,连自己都觉得分外温柔。

宫人们迟疑了一会儿,轻轻应道,“是。”

刘弘之前仅在几次典礼上,远远的在张皇后身边见过繁阳公主数次。

没有谋面的时候,对于这个名义上的妹妹,他心中并无任何感觉。但在这么近而真切的面对刘芷的时候,才第一次升起一种实质认知:

这是自己的妹妹。

和自己有同一个阿翁的妹妹。

他迟疑了一下,不知道怎么和刘芷相处,好像记得这个妹妹的名字是一个芷字,于是蹲下身子,试探着柔声唤道,“阿芷,”

刘芷偏了偏脑袋,自是听不到他的唤声,盯着刘弘看了一会儿,忽的灿烂的笑开了,伸开双手,竟是要刘弘抱的意思。

桑娘看的胆战心惊,上前劝道,“大公主,时候不早了,皇后娘娘应当就要回椒房殿了,奴婢带你回去吧。”想要从刘弘怀中将刘芷抱出来。

刘芷却不依,只是拉着刘弘的衣襟不肯撒手。

刘弘便慢吞吞的瞟了桑娘一眼,“看来母后的椒房殿管的也有些松了,竟有奴婢指着公主指手画脚的道理。”

桑娘便觉得这一记目光中含着些许煞意,不由困顿在原地。

虽然少年苦难,但经过了这两年来的养尊处优,淮阳王也养出来了一些属于皇家的矜贵。

桑娘望着不远处的皇家兄妹,心中左右为难。

作为被张皇后精挑细选后挑出来的长公主的(乳)母,她不是那些不识文断字的低等宫人,自然懂得未央宫中的局面。淮阳王虽是如今天子唯一的儿子,论理该唤张皇后一身母后,但张皇后为中宫,为着日后的皇子,是绝无可能与这位皇长子交好的。

帝王家中少有亲情。繁阳长公主到如今已经满了三岁,从前却没有与这个异母兄长见过面,从这中间,就可以看得出一些张皇后的想法。

但淮阳王刚刚指斥的对,她虽为繁阳公主的的(乳)母,受人尊崇,但在未央宫中,终究只是一个奴婢,奴婢是没有资格干涉主子的行动。纵然是张皇后在这里,也绝对容不得她仗着(乳)娘的身份,对大公主颐指气使。

她只得唤过白果,吩咐道,“去寻皇后娘娘,向她禀报这里的状况。”

……

张嫣从凤辇上下来的时候,远远的,看见在杂开huā朵的草地上,刘弘弯腰摘下一支蓝sè野huā,连同手中的huā朵一起成一大束,给了刘芷。

刘芷咯咯欢笑,明亮的凤眸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少年少女状极美丽,和着背后挂在林梢之上的一轮太阳,如非身份复杂,这幅画面可以刻在记忆深处,成为不朽珍藏。

张嫣微微垂眸,心思复杂。

刘芷虽xìng喜乐天,不忌生人,但若要亲近有加,却并非容易的事情。如今却轻易和刘弘交好,莫非,这世上真的有血缘力量,才让她如此亲近刘弘么?

她出身,沉静唤道,“好好。”

因是背对着张嫣,刘芷并没有听见阿娘的唤声,反倒是对面的刘弘抬起头,看见举步前来的张嫣,怔了一怔,收起面上柔和的笑意,立起身来,左手压右手,展袖至于额前,拜道,“儿臣参见母后。”

从刘弘的动作中意识到,刘芷刷的一声回过头来,欢喜作sè,蹬蹬蹬的跑到母后身边,拉扯母亲的裙裾。

张嫣忍不住chún角就弯了弯,弯腰抱起刘芷,淡淡道,“淮阳王起来吧。”

“诺。”

“淮阳王近来书读的如何?”

刘弘拱手,恭敬道,“郭王傅已经讲完了《急救篇》和《诗经》,如今正在讲《论语》。”

张嫣点了点头,“你当好好的跟着王傅学着,须知道,你父皇还盼着你学通古今呢。”

刘弘便再拜道,“谨遵母后教诲,儿臣告退。”

正襟起身,目光就忍不住向张嫣怀中的刘芷投去,带着一丝不舍和一分同情。

张嫣只觉得自己chún边的笑意一点点的僵掉。

她知道刘弘是刘盈与自己在一起之前就有的孩子,法尚不及前罪,她没有法子,因为刘弘的存在,而责怪刘盈。但对于这个别的女人为刘盈生的儿子,她终究是不可能喜欢的。于是不闻不管,鸵鸟的假装着,没有这个人存在。

刘弘喜欢好好,这种感情,至少不完全是假装的。刘弘才八岁,八岁的孩子,就算再成长早熟,再学着城府,也不可能将情绪掩藏的不lù一丝痕迹。他和好好是血缘上的兄妹,在未央宫遇见了,能够彼此交好,纵然是刘盈见了,也只有会觉得欣慰。

一切都很好,天下大同,合家欢乐,天地一家春,谁都没有做错,谁都不值得责怪,她却觉得,一股烦躁的情绪从心底深处泛起,勉强压住,只觉得心血翻涌。

大簇的huā朵忽的开放在张嫣的面前。

刘芷将手中的鲜huā送到阿娘面前,一双凤眸光辉dàng漾。

张嫣咽下了喉间微微气苦,微笑道,“好好是要送huā给阿娘么?”

“我很喜欢。”

刘芷便笑起来,眉眼弯弯。

“好好,”张嫣放柔了声音,“阿娘教你chún语说话好不好?”

“‘阿娘’”;

“‘阿翁’”;

刘芷握着手,感受着娘亲chún形和喉间的变化,“学”了一会儿,就渐渐烦躁起来。

“好好,再坚持一会儿,”张嫣望着女儿的眼睛,道,声音温柔而坚定,“就像之前做的一样。我们好好是最棒的,你就当是为了阿娘,再坚持下去,好么?”

刘芷蹬了蹬tuǐ,看着娘亲面上的神情,便重新坐下来。

……

刘芷并不理解阿娘持续日复一日的教授对自己有着什么样的意义。每日里被张嫣“折腾”,都能够当做一场好玩的游戏,睁着一双漂亮的凤眼,好奇的看着母亲徒劳的努力,自得其乐笑的欢畅。

但纵然脾气再好,刘芷终究不过是个三岁的孩子,在被张嫣压着学习了太久chún语,而没有半点张口说话的yù望的时候,终于爆发出来,砰的一声砸到了(插)着鲜huā的陶制长口圆肚huā瓶,攒紧了拳,一张小脸涨的通红。

张嫣愣了愣,失望的看了刘芷一眼,颓丧的闭上眼睛。

她心甘情愿为刘芷huā费太多心思,只是为了能够给自己的女儿一条光明的人生坦途。但这一年多来,她每日里重复劳动而徒然无功,日子便变的漫长而无望起来,自己也陷入一种厌弃和自我怀疑的情绪之中,只是心中还不肯熄灭希望。到最后,竟是这样的结果,一时间,心力已经是灰了

“皇后娘娘,”桑娘看着心惊胆战,勉强上前劝道,“大公主不懂事,你念着她年纪还小……”

张嫣一步一步的往后退,“是啊,她小,她当然还小,”

“她听不见,她不知道我百般辛苦在为什么,她有无数的理由,可是我这么劳心劳力,就是活该么?”刷的一声,掀了珠帘奔回寝殿,踏过地上的huā枝,泪落下来,不肯回头。

这章不好写啊。

爆发指阿嫣和好好的爆发,两个人情绪都很重。好好的原因比较简单一目了然,但是阿嫣,她的原因很复杂,从发现女儿的耳病之后,我就一直在铺垫她的情绪,到今天爆发。原因,我在文中点明了一部分,还有一部分木有明写。这六章我写过一遍,又重新颠倒了顺序,推翻重写了一遍,希望表达清楚了。婚姻不能拿爱情当饭吃,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烦恼。阿嫣童鞋加油吧。

二六四:冷战

刘盈匆匆赶到椒房殿,见到的是满殿噤若寒蝉的宫人,和坐在殿中锦榻上哭的声嘶力竭的刘芷。

他叹了口气,上前安抚女儿。

刘芷犹如见了救星,立刻贴到阿翁的怀中。在刚前的那场风暴中,她敏感的感知到阿娘的不悦,幼小的心灵正自凄惶不安,不知道如何是好,忽的见了亲爱的阿翁,怎能不亲热异常。在刘盈怀中抬起头来,委屈的眯着凤眸。

“究竟是怎么回事?”刘盈问道。

“……先前娘娘和淮南王妃从长乐宫回来,和从前一样教着大公主说话。”菡萏斟酌着,将之前的事情简单的叙述了一遍。

“……大公主发了脾气,不肯再学,娘娘看起来很难过的样子。”

刘盈轻轻拍着刘芷的背,安抚道,“好好,你阿娘是为了你好。你莫要气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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