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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莲劫-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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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小啊,他不能失去自己的娘啊!”
  “韩易之啊,你说我该怎么办?”彦澈凄惶地单手扯住韩易之的衣领:“我不能啊,我不能杀了我最爱的弟弟的娘亲啊,我做不到啊!况且,况且……”柳彦澈吸了口气,努力地继续说下去:“在娘下葬的时候,我才意识到,其实仅仅是大娘是逼不死我娘的。毕竟这么多年,什么阴毒的手段诡计,我娘都是遭遇过的,但只要我还好好的在她身边,她都会努力地为我熬下来,不会这么轻易就放弃的。于是,我以为,真正害死了她的,是我爹。那个指天盟誓的人,仅仅因为这么小小的伎俩,就怀疑了我娘一辈子的付出。她是真的绝望了吧,也真的绝情了,才会那么毫无留恋地离开的。真正杀死她的人,是那个我叫做爹的人。”
  “可是,可是啊,”柳彦澈嘶哑地声音突然又高高地扬了起来:“这些都是错的,都是错的。真正杀了她的人,既不是大娘,更不是我爹,其实是我,是我柳彦澈!”
  “彦澈,你别这样……”
  “不,韩易之,其实这才是真相,真正杀了她的是我,我是踩着她的命活了下来的人!”说着,柳彦澈从袖口里抽出了一张纸笺,他指着上面的字迹,再度凄然地笑了:“这是我娘的绝笔。上面是她的恳求,向那个背弃了她的人低三下四地恳求,求那个人相信她的清白,相信我是他亲生的孩子。她舍了自己的命,就是为了让我能够继续作为柳府的少爷活下去,作为柳琰的儿子青云直上。因为她知道,如果她证明不了,我们最终就会被赶出柳府,而且我那老辣的大娘绝对会即时隐秘地斩草除根。我娘她不想我这样,她想让我活着,而能拿来交换的只有她自己的命!”
  “所以啊,韩易之,我要报仇,我真正要杀死的对象,其实不就是我自己吗?”
  “我真正应该带走的,不就是我自己吗?她遇见我爹被就是孽,而我不过是这个孽的延长,不该啊,不该啊!本来就不该存在的人啊!”
  悲凉的一声长叹,柳彦澈丢开了手里的纸条,缓慢的站直身子,眼泪不知道何时早已沾满了衣襟。他趔趄了几步,曼舞一般地荡开了丧服白色的衣袖挽住来往的清风,隔着蓬乱的长发,双眼却透着繁盛到濒临崩塌的光芒。
  “所以,我想通了,也终于不用这么辛苦下去了,这个人死去了,一切的冤仇也都该了解了吧。我也不用再这么辛苦了,无路可走那就不走了,刚好也可以替我娘除掉这最后的孽吧。”他孩子般歪着头,自问似地却又认真的看着韩易之:“对吧,韩易之,对吧,易之……”
  最后易之那两个字是被轻轻吞进了言语中的,像是要暗自留下这个唯一的名字,然后韩易之看到了无数血色的花朵开始在柳彦澈美丽的眼中摇曳,而一道闪亮的光芒自他的袖底闪过。
  “不!”

  第十九章

  “他怎么样啊?他怎么样啊?”
  “呃,没什么大碍,真,真的。”被扯住的大夫明显是被吓到了,一面安抚一面努力挣脱,然而却被眼前的人越抓越紧。
  坐在床上的韩易之,哭笑不得地看着这一幕,连忙道:“彦澈啊,我真的没伤得多厉害,你放开大夫吧。”
  “真的?真的?”柳彦澈看了看韩易之,又瞪圆了眼睛向大夫再次确认,见大夫拼命地点头,这才松了手。
  “除了外敷的伤药,我还会再开些内服的汤药。这些天注意伤口不要沾水,不出十天应该就会痊愈了。”
  “大夫,您这边请。”凝霜起身送大夫出房门,而后回身对柳彦澈道:“少爷,我这就吩咐人去熬药,外带叫厨房煲些热粥,折腾了半宿,你们也得多少吃点东西。”说完,就关门出去了。
  凝霜一出去,也带走了刚才一室的喧嚣。方才的恐慌平息后,一切念头又反复而起,反而尴尬了起来。柳彦澈站在离床不远的地方,看着胸口打着绷带的韩易之,不知所措地站着。
  他以为什么都没有了的自己,什么都不在乎了的自己,真的什么都不害怕了。他以为自己什么都见过了,于是也就不用再往前走了,不用再往前看了。所以,挥起匕首的那一刻,他并没有留恋,凌厉而迅捷的出手。
  然而,这却只是他以为。
  锋利的匕首穿透的并不是自己冰冷的心脏,而是争夺之间,划破了那个冲了上来的人的胸口。血溅了自己一脸一身。
  瞬间,柳彦澈发现眼睛似乎被血光刺瞎了。
  等到眼睛再度能看到的时刻,那个人已经捂着胸口重重地在自己面前倒下了,另一只手却还死死地拽着自己的衣摆。
  “柳彦澈,你要是敢,就是十八层地狱我也要追你回来,你给我听清了!”
  这是他昏倒前,最后的一句话,深深地扎透了柳彦澈的心肺。
  手里的刀子,哐啷,跌落在了地上。而后,他只记得自己抱住那个晕厥的人,拼命要捂住那流血不停的伤口,疯狂地喊着,喊着他的名字。
  原来他还是有放不下的,他还是有离不开的,他还是有恐惧失去的。是的,他怕,他怕地几乎不敢再试图离去。
  眼泪混着血迹染透了彼此的素色的衣衫,巨大的恐惧让彦澈感到流失许久的生命开始慢慢长回自己的身体。干涸的血液再度汹涌澎湃,麻木的身体剥筋抽骨般的疼着生长着,心底无数枯萎的藤蔓开始滋长,蔓延,上面密密镌刻着同一个名字。
  “为什么不坐过来。”
  “呃?”站在原地发蒙的柳彦澈看着那带笑的眼睛,呆呆地点了点头,慢吞吞地在韩易之身边坐下。他看看韩易之身上裹着的绷带,又望望那因失血而灰白的面庞,张了张口却没发出声音,反而垂下了头,双手有些无措地抓着了自己那还染着韩易之血迹的衣摆。
  “嗯,”柳彦澈思忖着,喃喃道:“还疼吗?”
  看着有些慌张而不敢抬头的人,韩易之心里却升起了莫名的怨念,想要恶狠狠地堵他几句,但看着他包裹在丧服那削瘦的背影,还是缓和了些,微敛神色道:“是你出的手,难道不知道吗?”
  “啊,哈,也是啊”柳彦澈迷惘地点了点头,垂首盯着自己掌心驳杂的纹路,良久方叹道:“只是,你何苦挡下来呢?”
  “你还真的是出手狠呐。”
  听到韩易之答非所问的言语,柳彦澈无谓地耸了耸肩:“是要死啊,下手轻了反而难受……”
  “你就真的这么放的下?”
  “放得下?又有什么放不下的,该说的我不是都讲了吗?”
  心头压了半天的怒火再次被这个人毫不在乎的态度激起了,韩易之忍无可忍地将柳彦澈狠狠一拽,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所以说,你此时此刻还是什么都打算放下?还是什么都打算不要了?什么对你都不重要了?连你娘舍身保住的这条命也不重要了?”
  “我……”柳彦澈被韩易之的眼神盯得失却了言语,怔了半晌,才强硬起来:“我的话你没有听到吗?不是我放手!是我求的都不可能实现了!是我现在已经走不出任何一步了,我前方的路,每一步,每一步都染着我娘的血!”
  啪!
  韩易之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得柳彦澈几乎跌坐到地上,那白净的脸上立刻浮出了一片青紫。还没等柳彦澈反应,他就不顾身上的伤,伸手死死地扯住了柳彦澈的脖领,平日温和的眼睛几乎要迸出火光来。
  “柳彦澈,你这个混账,你给我醒一醒!薇然夫人是为你而死的,但是你并不是那个害死她的原因!害死她的是那些妒忌的,那些利欲熏心的,丧心病狂的人!那些信口开河,忘恩负义的人!不是你,不是你,柳彦澈!”
  “你的命是她给的,更是她拿命保住的!你要是敢死你才真的是罪无可恕!她让你活下来不是为了让你报仇,不是为了让你杀人,她只是要保住自己儿子的性命,自己儿子的未来,她只是希望你可以获得她不能拥有的未来!你却在这里自怨自艾,还想要死?这样的人不是我认识的柳彦澈!我认识的是的柳彦澈不是这样的混账,这样的懦夫!说什么你才是凶手,说什么你毫无留恋了,说什么自己死了反而好过?都是在自欺欺人,你只是害怕,你只是恐惧,因为不知道该往哪里走,那还不如给自己制造一个不走的理由!你那些废话不过是懦弱的理由!”
  “是啊!是啊!我是懦弱,我是害怕,怎么样!”沉默了片刻的彦澈,终于也爆发了:“我是害怕!我什么路都没有了,我什么理由都没有了,所以我想让自己轻松一些不可以吗?我走不下去了,那么我就不走了,难道不可以吗!”
  “不可以!”
  “为什么!”
  “你的命是你娘换来的,所以不可以!”
  “可是!我,可是;我……”
  提到了娘,柳彦澈还是噎住了,死瞪了半天的眼睛,辞穷想要反击,却终究还是气怯地退下阵来:“可是,我真的没有力气走下去了,我不敢,我更不想,我……”
  化作静默的语句也抽空了韩易之的愤怒。他看着那被自己一巴掌扇得青肿的脸颊,气不得也更加吼不下去了。伤透脑筋地仰天狠狠闭了闭双眼,驱散了最后一丝作为心疼伪装的愤恨,放开手转而轻柔地拉过柳彦澈,让他靠在自己的肩上。
  “傻瓜,傻瓜啊。”韩易之半是埋怨半是酸涩地叨念着,伸手将柳彦澈散乱的长发为他别至耳际。
  “我真的没办法了,没有办法了,我看不见前面啊,韩易之,我甚至连抬脚多走一步的理由都没有啊;韩易之……”
  “已经没有更多想求的了吗?已经没有再想留住自己的原因了吗?”
  ……
  “什么也不想要了?”
  ……
  “什么也不想管了?”
  ……
  “什么也不在乎了?”
  所有的询问,柳彦澈一概都不出声,只是把自己贴得更紧,更紧。韩易之都可以感觉得到柳彦澈那细密睫毛轻轻地刷过自己的肩头,如同在暴雨狂风中迷路的飞鸟,艰难而无助地扇动着一身的伤痕。
  “那么,彦澈,”韩易之深深吸了一口,开始微笑:“愿不愿意跟我走呢?”
  那么,彦澈,愿不愿意和我走呢?
  时间在摇曳着昏黄灯火的房间中安然驻足,暮霭中曾经绽放的又萎去的彼岸花潮水般汹涌而来,淹没了年华斑驳的足迹,布满墨色字迹的历史展卷而开,那些遗失了音律的字里行间统统开满了一盏盈盈而立的青莲。
  一定有人曾经这么说过,一定有人曾经这么无数次的问过,是谁问的,又是谁回答的呢?从上古就开始流转的无数个轮回,他们一定都这么温柔地,坚定地,凄绝地,幸福地询问过对方。虽然那些故事早就遗忘了结局,虽然那些故事注定都是被眼泪湮没,但是询问的那一刻,没有人迟疑,没有人犹豫,没有人心有不甘,从千万年前起,从望见彼此的时刻开始,就已经如此了。
  多年后,柳彦澈一直再反复追忆当时自己是怎么回答的,却永远找不到一份清晰的记忆。他只记得,在模糊的泪水中,倒映着那人翩然的一笑,而自己只是在不停地点头不停地点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第一次理解了自己母亲当年的痴情,理解了为何仅仅为了一面之缘便将终身寄托。
  拾起水灯的父亲,一定也是笑着问了相同的话吧。
  那时注定无法拒绝的询问。

  第二十章

  “这是,这是答应吗?”拉住柳彦澈的手,韩易之不敢置信地笑了,认真而小声地问着,生怕他的回答象水月镜花,稍微触碰,就消散了。
  柳彦澈在泪水里努力张大眼睛,眉头因韩易之言语里的诚惶诚恐而蹙起了轻微的忧伤。看着这个因为自己而痛苦过,挣扎过,奋不顾身的韩易之,这个把自己身上每一根刺都温柔地裹进心里的韩易之,这个遍体鳞伤还是紧紧拥着自己温柔地笑着的韩易之,他努力笑着拼命点头,点头,然后轻轻地伸手揽住韩易之的脖颈,深深地吻他。亲吻他微凉的面颊,吻他带笑的眼角,吻他高高的鼻梁,然后吻落在了他薄薄的双唇上。
  吻开始是蜻蜓点水的,像是嬉闹似的,一下下的,带着故意的顽皮。尔后,彼此的气息却开始逐渐混乱了,开始毫无章法地深深亲吻,混乱地摩挲着彼此,半带晕眩半染迷醉与对方唇舌绞缠。已经谈不上技巧,脑海里也没有了念头,呼吸都开始被遗忘,肺腔的空气渐渐稀薄,却越贴越紧,越吻越深,似乎就要这么窒息在这个吻里。
  “啊……”突然推门进来的人显然是被眼前的场景骇住了,手里端的盘子差点翻了过去。
  “啊,绫晓姐……”韩易之哽了半天,好不容易涨红着脸憋出了句话,一手揽着窘得把脸埋进了自己胸口的柳彦澈。
  “啊,我……”绫晓也尴尬地不知所措,低头看看手里的汤药,连忙道:“我是替凝霜送汤药过来的,那个,我,那个……”绫晓红着脸左右看看,将托盘放在了眼前的桌台上,而后低头道:“我出去在院门那里守着,不会有人来打搅的……”
  说着,绫晓就逃也似转身退了出来,将门在背后紧紧闭上。
  “咦?你这是怎么了?”
  刚走进院子端着粳米粥和几份蒸食的凝霜,一脸疑惑地看着门口那涨红了脸的绫晓。
  “没,没事……”绫晓想笑着摆摆手,可是话音一出口就被哽咽挡了回来,眼泪顺着面颊开始不停地滑落,绫晓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音来,趔趄着向凝霜走去。
  “绫晓,你这是……”凝霜急了,腾出一只手扶住绫晓。
  “我没事,没事……”绫晓一面笑一面摇头,神情却是异样的苦涩:“这个你过一会儿再端来吧,让他们静静待一会儿吧,我去院门口守着……”
  凝霜不解地望望绫晓,又冲房间的方向看看,最终还是点点头,跟着绫晓出了院子。———————————————————————————
  听到门合上的声音,柳彦澈才缓缓将坐直了身子,回头望望门口,又看看韩易之:“绫晓,她,她都看见……”
  一连顿了几次,柳彦澈还是窘得没办法把话说得完整,连白皙得脖颈也染上了浅浅的粉色。
  本也尴尬得满脸发热的韩易之,看着柳彦澈那红透的脸上无比生动的神情,作弄他的念头便又升起了来。他半眯了眯双眼,摆出一脸的平静,故作疑惑道:“她看?看什么啊?”
  “当然是……”话刚要出口,柳彦澈便扫到了韩易之敛进眼角的笑意,眼里立刻闪出道锐利的光:“韩易之你少在这里故意挑衅!”
  韩易之依旧抿着嘴角,露出一脸可怜兮兮的模样,轻轻拍了拍心口:“我没有啊?啊呦呦,彦澈啊,你可不能对伤者这么凶啊?我是哪里又惹你生气了吗?”
  “你……”柳彦澈低下头,拳头攥着咯吱咯吱响。
  “唉,一定是我哪里又不对了,惹我们彦澈生气了,”韩易之故意撇着嘴,拉住彦澈的衣摆,努力不笑出来:“人家都是你的人了,你可不能不守诺言呐。”
  “韩易之……”
  “啊呦呦,彦澈你脸怎么那么红啊?是受了风寒吗?可别发烧了啊?”韩易之忍着笑调皮地将手贴在柳彦澈额头上:“哎?可是额头不烫啊?难不成,难不成……”
  “难不成什么?”柳彦澈额头上的青筋都已经清晰可见了。
  “难不成啊……”韩易之沉吟片刻,将身子凑了过来,贴在柳彦澈的耳边压低声音道:“难不成,我天不怕地不怕的柳彦澈,害臊了?”
  “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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