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匈奴王妃-第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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弱点的心理战术而已,大单于早就料准,兰扣一定会乖乖就范的。

大单于笑眯眯道:“兰扣兄弟,我敬你是一条汉子,你若归附我漠南单于庭,自是不会亏待你,漠北,还是你的天下;兄弟若是执意分裂我们美丽的草原,那就勿怪我铁蹄无情。”

夜风扫荡而过,荡过鼻尖,生生的冷。兰扣胸口怒气化作丝丝凉意,消散于无形。原本想着,与韩氏里应外合,必能将单于庭一举歼灭,届时,兰扣就是单于庭新的主人,统摄大漠南北,兰扣的威名也将传遍整个草原。

如今,功败垂成,老窝危在旦夕,眼前,没有必胜的把握,该如何是好?远远的,禺疆大单于稳稳跨坐在战马上,威风凛凛,气度从容,仿佛天神、睥睨众生!

一刹那,兰扣目眩,竟是不知所措!

大单于精光一闪,黑眸微眯:“这事儿也急不得,这样吧兰扣兄弟还是到单于庭暂作歇息,明日再议,如何?”

大漠苍狼(1)

炎热消散,浓荫凋落,最初的一缕秋风冷了薄被。

杨娃娃拥紧被子,仍觉冷意入骨。远处的狼嗥撕扯着静谧的夜,令人毛骨悚然,在她听来,却是无比熟悉与安慰。拥被独眠的午夜,没有睡意,只有那针尖一般的思念细小而刺厉地扎入肌理,全身都痛,却又不知何处在痛。她知道,那是无处不在的思念,在啃噬着她,鞭笞着她。

这是北撤前的单于庭附近的一个小部落,回到匈奴,她便住在这里,过着一种与世隔绝的、平淡而真实的日子。

春去秋来,很缓慢,慢得令人发狂,又似乎很快,白驹过隙,转眼秋阳熏人欲醉。她知道,禺疆忍受的煎熬会是何等惨烈与残酷,自己又何尝不是呢?那种思念,就像流水对卵石的侵蚀,一点一滴的腐蚀、渗透,一寸寸的凌迟。

她不是不想回到单于庭、回到他身边,而是不能回去。一旦出现在单于庭,未蓝天潜伏在单于庭的耳目一定会知晓,而以未蓝天的脾性,恐怕不会轻易的善罢甘休。届时,铁蹄踏响,烽烟千里,将是可以预见的一幕。

而更深入的,杨娃娃是在惩罚自己,惩罚自己对他的背叛。无论是被逼的,还是无奈的,终究是背叛了他。他是那么孤傲、自负的一个人,容不得一丁点儿的背叛,容不得妻子的心里装有别的男人的影子。

因为曾经的背叛,她不晓得如何面对他,不晓得是坦诚相告、还是深深隐瞒……

心怯也好,残忍也罢,她也料想不到自己竟能狠下心来。然而,在见到呼衍揭儿的那一刻,她所有的伪装和坚持顷刻瓦解。

那是十日前。大雁飞过,斜阳已尽,最后的一抹灿光坠入无边的夜色;秋风横扫,草絮飘飞,薄雾瞑瞑,草原上一片迷蒙的光景。

宁静的部落突然震动起来,远远的,一队骑马闯进部落,纵马奔腾,掠起滚滚烟尘,惊起栖鸟呜咽乱飞。紧接着,黄狗疯狂吠叫,牛羊乱窜,骏马嘶鸣,整个部落,陷入混乱之中。

骑兵气焰嚣张,高声大叫着:今晚左谷蠡王借宿在此,大伙儿不许乱走乱窜,安分地待在帐里,听到没有?

杨娃娃正要回帐,猛然看见骑兵的前方有一个小女孩儿嚎啕大哭,被吓得定在当地只顾着抹泪。抢头的骑兵紧急勒马,惹得座下骏马长嘶不止。骑兵大怒,气急败坏地朝小女孩甩出一记马鞭,吼叫道:“妈的,哭什么哭,还不闪开!”

小女孩惊吓之下,哭得更加汹涌、凄惨。杨娃娃不由得怒气升腾,快步走过去,抱起邻居大婶的小女孩,狠狠地瞪他一眼,径直转身离去。

骑兵接触到柔弱女子冰冷迫人、轻蔑挑衅的目光,陡然大怒,凶恶喊道:“喂,你什么意思?自家的小孩不好好看着,让我的好马撞死了,活该!”

杨娃娃感觉到胸口的怒气一层层的上升,霍然转身,凝住眸中腾跃的怒火,一瞬不瞬地瞪着他,一言不发,锐利得仿佛要将他的眼珠子挖出来。

马上骑兵从未见过一个女子有这等愤怒、冰冷的目光,不由得呆愣起来。另一个骑兵驱马上前,拍着兄弟的肩膀,戏谑道:“咋了?你居然会怕一个娘儿们!不容易啊!”他转脸看向挺立如树的柔弱女子,脸上慢慢浮起色迷迷的笑,“这娘儿们长得够味嘛,想不到这小小部落也有这等娘儿们,怪不得你都看傻了。就让大爷我消受消受……”

说着,骑兵跃下马、朝她走来,一脸淫荡的表情。

马上骑兵略有慌张,叫道:“喂,不好吧,左谷蠡王马上就到了,我们赶紧准备准备……”

杨娃娃放下小女孩,让她先行回家。骑兵不理会兄弟的劝说,窃笑着伸手摸向她的下巴:“你真美,住在这里的吗……啊……”

杨娃娃猝然捏住他的手腕,反向扭起他的胳膊,痛得他嗷嗷直叫:“给我老实一点!下次再让我看见,我扒了你的皮!”

骑兵没料到此等柔弱女子竟是手劲奇大,心下有些惊骇,却又不甘被一个女子教训,让兄弟们看笑话,便一言不发,只是弯腰强忍着胳膊上的疼痛。

杨娃娃手上加力,冷硬道:“怎么?不服气……”

“喂,你干什么?”

杨娃娃转首看去,但见十来骑骑兵并列在前,饶有兴味地看着自己,便撒手放开眼前的骑兵,冷漠的目光扫过众等草原男儿,径直转身离开。

未走出三步,却有一声呼呼的鞭声自身后响起,裹挟着一股阴冷的劲风从背后袭来,她知道,定是方才的骑兵不甘羞辱,愤而甩鞭抽她。

她明澈双眸一紧,冷光乍泄,迅捷一闪,躲过劲道十足的一鞭,在他即将抽出一鞭之前,猝然转身、挥腿,朝他侧脸痛击一记,速度之快,力道之狠,让恼怒的骑兵防不胜防,让作壁上观的骑兵倒抽冷气,不由得心内赞叹!

那骑兵震怒,在兄弟面前被一个女子如此作践,焉能不怒不羞不忿?见她盈盈站立,藐视地瞪着自己、毫无畏惧之色,更加怒火中烧,黑着脸膛,握紧马鞭,扬手又要抽出一鞭——

“住手!”一声断喝,远远地传来。

众等骑兵纷纷转首,脸色巨变,惊骇地驱马让出一方地儿。抽鞭的骑兵骤然收回马鞭,恭敬地耷拉着头,凶狠的表情消失不见,只余愤愤不平的余怒。

杨娃娃扬首望去,却在瞬间呆住。她很想转身离去,却迈不动步子,移不开身子,只是怔怔的定在当地。

一匹通身如雪的骏马缓缓策来,神骏非凡,马上男子一身黑袍,昂扬有度,俊朗之外略显苍硬,一双俊逸的眸子正紧紧望向她。

是她!真的是她!真的是朝思暮想的人儿!粗布衣裳掩不住香肌雪骨,散落长发遮不住清颜丹腮,身姿瘦削,莹莹楚楚;暮色四合,稀淡的天色之下,她的明眸一如湖水清澈照人;晚风劲吹,撩起她的墨染发丝,愈显孤洁清滟。

呼衍揭儿神迷目眩地跃身而下,缓缓朝她走去,仿佛走向墨黑天幕上一勾淡华纤细的弦月……

周边众等骑兵见左谷蠡王痴迷的样儿,大感惊讶,却不敢有所惊动,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一幕。

杨娃娃望着他不敢置信的眼神,淡笑徐徐:“好久不见,你怎会在这儿?”

“嗯,我去了南边一趟,正要回呼衍部,今晚在这儿歇息一晚。”呼衍揭儿竭力克制着语声中的激动与惊喜,陡然拉住她的手腕走向神骏白马,扶她上马,接着一跃而上,按辔执缰,在众等骑兵不可思议的注目中策马而去,消失于冥暗的天际,渺渺绝尘。

“就地扎营,半个时辰后回来!”策马之前,左谷蠡王抛下一句豪朗的命令。

晚风习习,夜色漠漠,广袤的草地青黄交接,零星的碧树渐老,枝叶飘黄,在秋风的拂荡下飘飞如蝶。

呼衍揭儿朗朗眉目之间皆是掩不住的欢欣:“见到你,真好……你怎会在这里?你不是……在月氏吗?”

杨娃娃含笑道:“我逃出来了,回到草原……一直住在这里。”

呼衍揭儿惊讶道:“逃出来?那你怎么不回单于庭?你可知道,大单于……”

“我知道,”杨娃娃温婉地打断他,转身望向别处,心里酸涩如海,多日来已经平复的绞痛一浪浪的袭来,拍打着千疮百孔的心房。她幽幽道,“我不能回去,一回去,月氏王便会知道,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到时会是何种局面,相信你也能料想得到。”

呼衍揭儿轻叹一声,暗叹眼前的女子确是草原上绝无仅有的聪慧女子,心思缜密,柔弱而坚韧,为了匈奴、为了广大部民,孤身一人流浪在外,忍受着常人难以忍受的苦楚。

他与她并肩而站:“我明白……听闻,现今的月氏王是王子未蓝天,他……和老月氏王一样,不放你回匈奴吗?”

杨娃娃颔首:“此事说来话长……”

呼衍揭儿灿烂一笑,转首看她:“我们匈奴尊贵的大阏氏聪慧无双、仙姿玉骨,哪个男人见了,不是被迷的丢了魂儿?”

“哈,连你也取笑我……”杨娃娃横了他一眼,俏皮一笑。

呼衍揭儿握起她纤白细香的小手,暖暖揉着:“多年前,也有一个年轻人……第一次见你,便被你迷住了,无法自拔……你知道他为什么迷恋你吗?因为,他梦中的女子便是你这样的,看似柔弱、却胆识不凡,像湖水一样清澈、却让人捉摸不透,像蓝天一样澄净,又像冬日飞雪冰冷而绝烈……”

杨娃娃垂首静静听他低低絮语,嗓音哀沉、浸透了深而绵的情意,只觉他的目光如水如火……是呵,那已是多年前的事儿,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历历在目,确是很突兀的。当时,与他素昧平生,第一次见面他就要娶她,着实让人费解。此时听来他彼时彼地的心绪,令她心生恻然。

突然,他拿起她的左手,微微欠身,在手背上落下温润的一吻。

她抬首望着他,眉目饱含歉意,乞求道:“你不要……这样……”

呼衍揭儿仍是握着她的手,黯然道:“听我说完,好么?”见她终于点头,他继续道,“大单于很爱你,或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爱你有多深,而我……和大单于一样,却不够坚定,不够‘不可理喻’,任凭你留在他身边,正因为如此,他得到你的心,让你甘愿留在他身边。”

“从此,我失去了所有的机会……后来,我终于认识到,即使你我早先相识,你也会爱上大单于,我……比不上他。后来,我娶了珑玲,妄想以她代替你,把你忘记,然而,我误了她一生,我给她一生的安定,却给不起她一生的幸福……因为,我无法爱上她。”

杨娃娃叹道:“都是我不好,害了你,也害了珑玲……”

呼衍揭儿伤感地看着她,夜幕下,俊眸璀璨、似有晶莹的光色流动:“与你无关……你注定是我们匈奴的大阏氏,也只有大单于才配得上你!”

动情之后舍情,最是艰难与酸涩,那是忍痛割舍,那是连皮带肉的撕扯,那是伤筋动骨的诀别。

杨娃娃清眸冉冉流动,玉腮凝红,抹上一丝娇羞:“不要这样说……我没有你说的那么好……”

“我只盼你能尽快回到单于庭,回到大单于身边,这样……我也放心了。”呼衍揭儿舒心一笑,心中多年的纠结顷刻间舒展,骤然轻松,清俊的脸孔顿时爽朗有如秋阳。

杨娃娃见他神清气爽,知道他已将多年的情感纠缠压下、深埋岁月深处,大感安慰,由衷道:“嗯,我会尽快回去,谢谢你。”

呼衍揭儿见她白衣悄然、清雅如斯,清婉眉目蕴着一缕轻愁,犹豫道:“月氏王未蓝天,是不是喜欢你?”

杨娃娃垂下眸光,轻轻颔首。

呼衍揭儿双眉微蹙,语音沁凉:“好,我知道了。”

“你先不要跟大单于说我在这里,好不好?”杨娃娃抬首,殷切地望着他,深瞳幽远,一如夜空、令人直想堕入其广阔的情怀。

“好!我先不跟他说!”呼衍揭儿按住她细弱双肩,轻轻一揽,将她拥入怀中,“我知道你心里苦,哭出来吧,会好受一些的。”

一瞬间,杨娃娃愣愣地哭不出来,须臾,便放肆地大哭起来,伏在他肩窝抽噎不止。是呵,多月来的隐忍、思念、痛楚、酸涩,顷刻间爆发,仿佛洪水决堤,气势汹涌。

他,是了解她的。

呼衍揭儿轻拍她的肩背,柔声安慰,口鼻中吸入她清冽的幽香,不由得深深的迷醉;他轻轻闭上眼睛,脑中慢慢浮现另一张熟悉的小脸、眨着灵俏水眸无邪地望着他,猛然,他惊醒过来,艰涩道:“瞳瞳很好,你不必担心,只是夜里会想妈妈……”

一听到天瞳,她迷蒙着双眼离开他的怀抱,渐渐止住哭声,心底却始终萦绕着乌丝说过的话,长大后,瞳瞳与呼衍揭儿会有什么交集呢?守护神,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杨娃娃自是无法预知女儿的未来,当天瞳十六岁的时候,已然是单于庭另一个杨深雪,酷似其母,俪影翩跹,深瞳点墨,眼波如醉,容色妍秀,灵婉动人,惹得单于庭众多男儿竞相爱慕。她却独独钟情于叔叔呼衍揭儿——单于庭第二任大单于,且如愿以偿地嫁给他,老夫少妻情深意重、携手到老,成就一段永世流传的佳话。

当天瞳大礼之时,杨娃娃已经看不到了,早已与大单于长埋广袤的草原,长草萧萧,野花离离,以春夏秋冬的各色妍姿祝福神仙眷侣。

大漠苍狼(2)

胡天八月即飞雪。一场纷纷扬扬的碎雪过后,大单于亲帅六万铁骑秘密开赴月氏,立志给予月氏狠狠痛击,以此夺回深雪阏氏的筹码。

苍穹高阔,银汉暗沉,尖啸的冷风肆无忌惮地鞭打着夜幕下一座座临时搭建的帐篷,帐顶呼啦啦作响,直欲随风而去。一夜冷风呜咽,一川荒草苍凉。

帅帐内,帐帘猎猎飘荡,冷风不时灌涌进来,冷了一帐暖火。烛火飘摇,辉照在各人的脸上,昏光影绰,面色却是无比坚毅。众人围着矮桌而坐,伦格尔,塞南,须卜隆奇,兰扣……

“大单于,时辰不早,今晚就到这儿吧!”伦格尔含笑道,饮尽杯中剩酒。

大单于微微一笑:“好,散了吧,各位都歇息吧!”

众人躬身退出帅帐,只余大单于背向帐口、负手而立,挺直的脊背凝定不动,仿似漫出一丝悲怆的意味。

雪,你还好吗?快了,我就要接你回家了!

帐外侍卫低声呼唤,说是急事禀报。侍卫掀帘进帐,禀道:“大单于,外面有一人求见大单于,说……只要大单于听到她说的两个字,便会见她。”

大单于精眸盯着他,奇道:“哦?哪两个字?”

侍卫心虚地颔首,低声吐出两个字:“……娃娃!”

瞬间,大单于震慑的呆住,只觉胸腔里的心被一把铁手揪住,死死不放,令他难以顺畅地调息。娃娃!娃娃!这是雪的小名儿,无人知晓,莫非,是雪回来了?怎么可能?莫非,是雪命人前来传递消息?

“大单于……”侍卫低低唤了一声。

大单于双目炯炯发光,急道:“快让她进来!”他目送侍卫转身出帐,竭力平复着心口的跳荡,垂在两侧的手指克制不住的发颤……不多时,一双纤纤素手缓缓挑开帘幕,一抹绰约黑影慢慢浮现……

大单于怔怔地看着静静站在帘口的娇小女子,却见她黑色头巾包住整个头部,只露出一张白皙的脸庞,双眸清澈如雪、光华流转,悬着的泪珠莹然摇坠。

她解开黑色头巾,露出一张无比熟悉的脸庞,风霜染鬓,露湿双唇,娴雅雪颜清减了几分,却是愈显潋滟如波,令人迷醉。

两人凝定不动,似乎不相信眼前之所见,似乎担心眼前之一切立即消失不见,似乎唯有四目相对方是永恒……四目相顾,目光胶着,再也无法分离,任凭帐外冷风呼啸,任凭夜冷侵衣,任凭沧海换了桑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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