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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女抵万金-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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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何惊呼一声,心悸不已!虽然早知明金战事不可避免,但这一切真要来临,还是心惊胆战,手脚冰凉!她浑浑噩噩地回房,提起笔,只觉毫尖颤抖,竟不知如何下笔。苦思半晌,才胡乱写下若城墙为“凹”形,火药施展威力最大之类的话语。有关胜负之事绝不敢写,置喙无益,反给人徒增压力。至于私房话,只在最后写上了新学会的毛诗——“自伯之东,首如飞蓬,岂无膏沐,谁适为容。”

几何封了信,回身寻了一大包裹貂裘锦帽腊肠肉脯,她最担心的是戴龙城报喜不报忧,想辽东天寒地冻的,就算有户部补给,怎会有什么像样的过年东西?

可房士尨坚决推辞了,“戴大人说了,他什么也不缺,带回夫人的书信即可。”

“那……这个烦请务必带给龙城,”几何争辩无果,只得将封好的遂发手铳弹药递上,“告诉他,我等他回来。”

房士尨拱手,潇洒地离去了。几何的视线渐渐模糊了,楼外的白雪慢慢晕成了一片。在那绛色身影转过曲径时,她终于坚持不住,掩面大哭起来。

☆、宁远大捷

天启六年的除夕;几何过的是魂不守舍;食不甘味。没事就登高眺望着东北方向;虽然兵部将有关辽东的奏章同时抄报王恭厂;但几何还是不放心;一日能派八拨人去涂文辅处打听辽东动态。

新年贺节的名刺;都是顾卿怜强拉着她写成的。

京城贺年;有头脸的府第皆使用佣仆持名刺代往。戴龙城和几何如今已算是风光开牙立府的人,这样的事情绝少不了。几何的字体着实令人难以模仿;不得不亲力亲为,低头写名刺写到手发酸。

“不求见面惟通谒;名纸朝来满敝庐。我亦随人投数纸,世情嫌简不嫌虚。”顾卿怜一边给打着下手,一边巧笑感慨着。

几何恨她闲的幸灾乐祸,当下将信王府的名刺刻意扒拉了出来,想寻几句来生事说道一番。可抬眼望去,名刺上寥寥数语竟一个字也没认出来,看着就像一群发狂的草棍子乱舞,“反正王爷也不曾见过我的字迹,这个就你回吧。”几何郁闷地罢了手。

顾卿怜如获至宝地接过名刺,细细看完,嘴角含了一抹若有若无的浅淡笑意。当下研磨涮笔,另取空册,不紧不慢地回复开来。

几何斜眼睨去,见那顾卿怜竟画出了一堆她看不懂的图样!远看为花,近看为字,花中有字,字里藏花,“这是什么?”她禁不住开口问了。

“梅花篆。”顾卿怜已经熟悉几何肚子里墨水的深浅了,“好看吧?来,我教你。王爷用的是狂草,女孩子不好学,梅花篆倒是打发时间的好法子。”

几何被顾卿怜半扶半抢地拖了过去,手扶着手,教习了开来。“这是‘君’字,‘逆锋起笔、中锋行笔、回锋收笔’是梅花篆体书写的要决。对……这样写才漂亮。”

几何满头是汗地写了两个字,就死活不干了。要学会太慢了!看来她着实做不了风雅事,还是死了心的好。练琴背不得曲谱,修不得指法;写字耐不得寂寞,沉不下心绪……还是火药堆里有趣,几刻钟就能做出个小鞭放放,‘乒乓’,还能听个声响。

顾卿怜叹气,也不强求,自行写去。

“这两个人倒真是相配。梅花篆对狂草。谁知,就不会鸾凤和鸣呢?”几何望着天,默默叹气。心下不自觉地又想起远在辽东的戴龙城,更烦乱了。

大年初一,作为钦封的诰命夫人,几何早早就要去宫里拜谒皇后,还要去拜太妃、拜皇贵妃、慧妃、裕妃、纯妃、良妃……还有大长公主、二长公主……还有奉圣夫人一干人等……好容易熬到女官说出“履端之庆,与夫人等共之”的结束语,几何趁着礼毕鼓乐吵杂,赶紧溜出宫来。

过年是皇帝一年中最累的一天,更是宫里太监最辛苦的时日。几何知道身为御马监大总管的涂文辅一定□乏术,也没时间应付她查询辽东消息,便锤着僵直的腰身,打道回府休息。

几何刚进府门,就远远瞧见府里人头攒动,婆子丫鬟小厮们围聚在一起,欢腾鼓噪着,不知在瞧什么热闹。几何心下称奇,吩咐轿夫勿要声张,当下以貂帽蔽脸,悄悄钻了进去。

只见院子正中摆放一大木桌,桌上有一敞口大铁壶。壶口处插着、木桌上下散布着许多金箭,原来,满院子人是在玩年节的投壶游戏。

此刻正在投壶的是管家秦二,只见他站在距桌子十几步远的地方,神态浮夸,自信满满。一手持金箭,另一手正招呼着旁人为他喝彩。

“斜插花!”人群中不知有谁吆喝了一句。

秦二把眼一闭,根本不屑瞄准,随手一扔,一箭飞出,斜着就□了壶口。

“杨妃睡!”又有人接着鼓噪。

秦二高声应喝,活动了几下臂膀,向空颠了几下,金箭平着落进了壶底。

全场热烈欢呼,几何也颔首不已,这个秦二,还没看出,倒有点歪才。

“好事成双!下面谁来?”秦二做到了有求必应,一时间洋洋得意,“要是没有人上,这彩头可就是我的了!”

“我来!”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冒了出来。

几何定睛一看,应答者竟是顾卿怜。只见那顾卿怜换了年节靓妆,明装丽服,珠翠满头,更显得芳华绝代。

“哎呦田小姐,您……”秦二有些踟蹰,很怕折了这位尊驾的面子。

“怕什么?”顾卿怜不以为然,“大家都试一下嘛,有准头就喝彩,没准头就笑笑,过年不就是图个乐子么。大家放开了喊!”

“雁衔芦!”众人先喊了个简单的。

顾卿怜摇头,学着秦二,闭目将串上肉丸子的金箭扔到了铁壶口中。“太没劲了,”她冲着人群大喊着,“放开胆子,叫个难的!你们就不想看看真正的高手本事吗?”

大家没想到这位千金小姐也有如此豪迈的一面,一时间群情亢奋!几何也被这欢乐气氛所感染,跟着大家一起起哄开来,“隔山跳!隔山跳!!”

“隔山跳”乃是投壶中最高难的动作。要求投壶者背对铁壶投掷金箭,投壶者需向后仰天斜倚,双脚却仍牢牢钉在地上。讲究的是起落快、身形直,所谓“足如铸铁、身挺似板、斜起若桥。”只有练过铁板桥功夫的人才敢接招。

“好!”顾卿怜很爽快地答应了。

只见她背对铁壶,迅速仰弯腰肢,手起箭发,金箭在半空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准准地从头上飞进铁壶口中!

所有人都惊呆了。几何更是惊愕地呆滞了——这个顾卿怜,还有什么是她所不会的呢!

这姿态不似少林铁板桥,更有观赏的美感,可见这顾卿怜若跳起舞来应有相当高的水准。这样一个琴棋书画,唱舞绣纺样样精通的大家闺秀,这样一个表面冷若冰霜高贵傲慢的官家小姐,内里豪爽大方沉稳大气的美丽女孩……戴龙城当初去顾府提亲,怕也不全是因信王的安排吧……

“田小姐神人也!”秦二领着众人欢呼。“还有没有人来挑战!没有吗?今年的彩头就是田小姐的了!”

“慢着!”几何脱口而出。在众人惊愕的眼神中,她摘掉了锦帽,步入了中场。

“我来挑战下,可以么?”她笑的宛若春风,但心里早就是醋海扬波。

“夫人?”秦二赶紧滚了过来,满脸赔笑,“夫人,田小姐连‘隔山跳’都掷了……”

“哦,那‘一把莲’有人试过么?”几何不理会他话中另意。

“回夫人……有了。再说那比不得‘隔山跳’的,就算是您也弄出‘隔山跳’,这彩头也是先掷出的田小姐的。”秦二一个劲地使眼色。他生怕自家夫人无知闹了笑话,在仆从面前从此落下话柄。

“我不和你们争彩头,”几何打着哈哈,愣装听不懂他的话,“田小姐说的好,过年就是图个热闹,今天本夫人也被你们挑起兴头了!让你们见识下,高手是什么样的——秦二!拿本夫人的迅雷铳来!”

秦二一个哆嗦,怀疑自己耳朵让鞭炮给崩坏了。

“快去啊。”几何板着一张笑脸,阴阳怪气地瞪向了他。

“好……嘞!”秦二冷汗直冒,拔腿向后院奔去。

“一把莲”,指的是三支以上的箭同时扔进壶口,这掷法的难度确实一般,远远比不得“隔山跳”。可几何心里憋着一口气,想起戴龙城当年那“风花雪月碗”、“落花流水碗”的往事就气愤填膺……今儿个,她无论如何也要压那顾卿怜一头!她要玩一个大明朝从来未有过的“一把莲”!

——不用手投,用迅雷铳。

秦二捧来了硕大的迅雷铳。

在一片寂静声中,几何缓缓将五支金箭插到迅雷铳的盘口上。她颠了颠枪,将其扛在肩膀上,慢悠悠地向后走去。

她退,退,退了几十步。远远站好。

提枪,瞄准。

在一片惊呼声中,壶另一侧的众人作鸟兽散——他们很“自觉”地闪开了。

几何很是尴尬、郁闷,论射程,这些箭矢根本到不了那个距离。“你们……就这么不相信夫人我的技术?”她面色不虞地打趣着。

“相……信!相信!”秦二满脸干笑地挪了过去,咬牙捧场。他几乎是颤抖着,看着几何瞄准——放枪——似有一个时辰那么长,五枚箭矢才呼啸着、依次、全部落入了壶口!

全场欢声雷动!如此投壶,在大明绝无仅有!今日方大开眼界!

秦二大松一口气,大冬天竟汗透衣背,那脸白的,简直可夺日月之光。

“今儿个过年,皆大欢喜!彩头就归管家了,捧场有功!”几何将迅雷铳丢给了飞奔而来的秦二,“田小姐嘛,也有好事打赏。”说着,几何将眼风抛向了顾卿怜,食指一勾,示意她附耳过来。

顾卿怜疑惑地走近前来,几何携了她的手,斜倚了身子,凑在她耳边低语,“皇后娘娘今儿可下懿旨了,年后春暖花开,就给信王爷选妃。陛下肯定会在这之前单为你下旨赐婚的……田妃娘娘,您在我府上,可住不了多久喽。”

顾卿怜的脸上顿时霞光飞起,她半是恼怒半是娇嗔地啐了一口,急匆匆捂脸跑开了。

天启六年正月初六日,司礼监抄送王恭厂奏折——经略高第奏报:“奴贼希觊右屯粮食,约于正月十五前后渡河。”

几何失手,奏折落地。

正月十四日,金酋努尔哈赤率诸王大臣,统领十三万大军,奔袭而来。

正月十七日,金贼西渡辽河。经略高第令所有关外兵马撤回山海关,唯宁远道抗命。

正月二十日,金贼未遇抵抗,连陷右屯、大凌河、锦州、小凌河、松山、杏山、塔山、连山等八座城堡,直逼宁远……

八百里加急的战报如雪片般飞来,警报驰传大明。

宁远被围,举国汹汹。

大战迫在眉睫,朱由校也没有心思做木匠活了。偶尔的几次传召几何,也是好言安抚或问讯王恭厂火炮供给情况。

几何不能给皇帝添堵,只能从奏折、塘报和锦衣卫密报中的只言片语中狠命找寻戴龙城的消息。可是奇怪的是,潜伏于宁远的锦衣卫发来密报上,袁崇焕、满桂、祖大寿、吴襄、房士尨……这些人的名字屡见不鲜,唯独她的戴龙城,片字也无有,似人间蒸发了一般。

从不信佛的几何,也虔诚地跪在了佛像前。

“愿夫君旗开得胜,平安回来。”

“愿夫君平安回来。胜败乃兵家常事,不强求……”

“佛祖保佑,只要他活着就好,活着就行……”

“那些杀戮报应,我一人承担,求佛祖不要迁怒龙城……”

当一身素雅的顾卿怜迈入佛堂时,几何已顿首伏地,泣不成声。

“几何,我陪你。”顾卿怜轻轻地跪在她身旁,双手合十,“愿戴大人诸事如意,遇难成祥。”

正月二十三日,金贼兵临城下。宁远明军向金贼大营施放红夷大炮,一炮歼虏数百,金贼被迫移营。

正月二十四日,金贼攻城。以楯车撞城,用大斧凿城。明军以矢石、铁铳和佛郎机炮下击,金贼死伤累累……

几何撇了报喜不报忧的奏章,抓起涂文辅送来的塘报阅来。

“从城上击,周而不停,每炮所中,糜烂可数里。”

“贼遂凿城高二丈余者三四处,于是火毬、火把争乱发下,更以铁索垂火烧之,牌始焚,穴城之人始毙,贼稍却。而金通判手放大炮,竟以此殒。城下贼尸堆积。”

“缚柴烧油,并搀火药,用铁绳系下烧之。”

“火星所及,无不糜烂。”

战况之惨烈,跃然纸上。

正月二十五日,金贼再倾力攻城。明军施放炮火,“炮过处,打死北骑无算”。金贼闻利炮丧胆,“其酋长持刀驱兵,仅至城下而返”。

正月十六日,蓟辽经略高第急报:“奴贼攻宁远,炮毙一大头目,用红布包裹,众贼抬去,放声大哭。分兵一枝,攻觉华岛,焚掠粮货……”

金贼退了!宁远之围,解了!

宁远,胜了!

☆、拨云见月

宁远守军凭借昂扬斗志和新式火器以一敌十取得大捷;消息传来;京师士庶;空巷相庆。此乃大明有辽事以来;明军对金贼的第一场大胜仗。不仅如此;传闻明军的红夷大炮还击伤了贼酋努尔哈赤;令其重伤退场!这些消息着实令大明上下欣喜异常;狠狠出了一口恶气!

一朝得胜,天下文人无不倾尽笔墨;纵情颂之:“辽左发难,各城望风奔溃;八年来贼始一挫。”“遏十余万之强虏,振□年之积颓……”天启皇帝朱由校更是龙颜大悦,诏告天下,“此七八年来所绝无,深足为封疆吐气!”

宁远胜了,几何自然是欢喜,可任由她用尽浑身解数,如何各方打探,就是没有戴龙城的一星半点讯息!这令她忧心欲焚,几欲抓狂,日日食不甘味,夜不能寐。

天启六年正月二十六日,皇帝于太和殿召见部分守将,论功行赏。宁远大捷功臣进京,百姓夹道欢迎。几何掷重金租了最好的茶楼最佳的茶位,可抬眼望去,骑高头大马的将军中就是没有戴龙城的身影!连房士尨都不见了!按说以戴龙城从二品大员的地位,在宁远守军中毫无争议应当为首,更可况背后还有她的王恭厂和涂文辅的户部鼎力支持,此役他不居中,谁敢居中?除非……几何一个寒颤,不敢再想了。

这几日朱由校忙的不亦乐乎,一直也未有空闲召见几何。几何只能从涂文辅那边打探些御前的消息。听涂文辅说,由于九千岁的进言,功首袁崇焕仅兼任了一个右佥都御史,其他守城将领也都是只得到金银赏赐而已,并没有大封特封。几何闻言心寒,连呼荒唐。“九千岁如此,也不怕失尽民心,天下大乱……”

“夫人放心,这个人情,涂某去做。”涂文辅会心一笑,“九千岁不识相,这正是咱们的机会。”

几何没心情去想权术之事,她一心惦记戴龙城的下落,按理说,若是一位从二品的朝廷大员阵亡,也该有奏章讣告啊,绝不会像现在一样,半点消息也无,古怪的很!难道投敌了?失踪了?“帮我个忙!”她急迫地抓住他的衣袖,“让我见陛下!”

涂文辅不知如何提点了一下,朱由校终于想起了几何。当日黄昏,几何就被传进了宫中。

“爱卿!”皇帝很高兴,正在玉阶丹陛上兴奋地来回踱步,“厂卿说的对,此役还是爱卿立了头功!朕想来想去,那些军士完全是沾了王恭厂的光!对,是爱卿的新式火器让他们功成名就的!”

几何心底一惊,她之前只想到宁远派非魏忠贤爪牙所以受了排挤,没想到那老奸巨猾的魏阉竟用这样的理由来说辞!跟浴血疆场的将士争功,这摆明了要把她往火架子上烤啊!

“陛下!”几何冷汗直下,“俗话说天时地利不如人和,臣及王恭厂只不过是……”

“爱卿你就不要谦虚了,这事谁都能看明白!”朱由校挥了挥龙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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