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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海谍影-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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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时候,有的连队连钢盔都没有装备全……不过,我们那时候那懂得这些,心情都很激奋,开拔到前线前,我们班长老骡子说了,立了功马上提干,复员不用回乡下了,能留城里,挣工资……呵呵,那时候其实我的动机就不纯,我就想着,要是当了国家干部,得多长脸啊……”
包小三呵呵笑了,仇千军爱抚地摸摸孩子的脑袋,笑着道着:“知道不,我们班长那时候还没你大,才24,他是骡河的,我们都叫他老骡子。”
“哇,俺老乡?”包小三兴奋了。
“对,老乡……也是个混蛋,他就没告诉过我们这帮新兵蛋子,打仗还是要死人滴。”仇千军无语地道,那回忆中,似乎有股子他讲不出来的涩涩味道。
众人等了好久,他才悠悠地道着:
“……挺进九号界碑,我们才发现,战争和我们想像的完全不一样,越军的三个王牌师还没和我们交手,地方武装和民兵处处骚扰,一路上到处都有打死的越南武装人员的尸体,什么样的姿势都有,公路边的村庄房屋弹痕累累,甚至有的被夷为平地,牛栏里的耕牛死得横七竖八,一路上遍地都是军用物资。
硝烟、尸体、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打来的冷枪,这就是战争给我的第一印象………我们行军途中,不断遭到越军的骚扰,时而向我们车队扔手榴弹,时而向我们打冷枪,第一个晚上露营,我吓得根本没睡着,一天一夜只啃了半块压缩饼干,去取水的战友被越军打死在半路上,半夜双方交火不断,几次都是刚眯着眼就被吓醒,第二天我们开拔的时候,走了不远就见路上两具尸体,被经过的坦克压成了肉饼,那血腥难闻的恶臭味,我一下把肚子里能吐的,都呕出来了……”
这就是战争,仇千军抽了口烟,以一种苍凉的口气说出来,让闻者的心随之沉了下去。
管千娇喉部动了动,这夜里听着这么恐怖的故事,她有点不适应了,不但她,几个人都有点不适应了,似乎仇笛也是第一次听这个故事,明显地蹙着眉,不知道父亲为什么要说这些。
“……我很害怕,我想回家,我当时就想着,那怕回家当农民,也比泡在战场的泥泞里强,没准什么地方一声冷枪,小命就交待了,越军炮火那时候很凶狠,我们边境上,好多地方成片成片地的消失,甚至有点驻扎营地被炮击后,连尸体都找不全,我几乎恐惧到了极致,别说拿枪了,说话的时候牙都打战,班长老骡子看我这样子,也没劝我,当着全班的面,正反抽了我几个耳光,把我踹到泥地里骂我说,胆小鬼比越南鬼子还可怜……呵呵,其实我知道,都害怕,我们那个班最大的是班长,最小的才19岁,当兵还不到一年……”
仇千军说着,似乎很挽惜,众人听着,似乎很意外,这与想像中英雄或者懦夫的故事都不相符合,纯粹一个普通人之于战争的故事,也纯粹只能有一种感觉:恐惧!
“是够恐惧的,真实的战争,和银幕上可不是一种感觉。”管千娇道。
“对,恐惧,恐惧让我们忘了饥饿、忘了疲惫、忘了自己,也忘了恐惧……那时候,每天都有后勤和队伍和大批的军工,在运着满车的伤亡战友回国,甚至他们在踏进国境之前,也可能成为伤亡人员,死亡来临的时候,它可不管你恐惧不恐惧……那是三月份,我们连接到了靠前出击消灭越军炮兵阵地任务,连长把一排二排三排全拉上了,独独留了全连当兵不到一年的小鬼,让班长老骡子带队组成自卫组,说是策应,其实是保护,生怕那些刚见死人的吓破胆……我那时候已经吓破胆了,老骡子把我留下了,让我们构筑阵地,他虽然混蛋了点,不过心肠不坏。”
仇千军说着,胸前起伏,包小三觉得高潮来了,他激动地问:“然后呢,端了越南鬼子的炮兵阵地。”
“呵呵,没有,他们行程到离阵地还有十九公里的地方,刚准备穿插就遭到伏击,越军打掉了前后各一辆车,把他们堵在中间,居高临下,几乎是屠杀……后续救援部队赶到时,汽车已经被炸成了燃烧的废铁、几十名战友都成了残肢断臂,幸存的只有九名重伤员,连长和指导员双双阵亡,我们连指导员的脑袋都没找回来……那真叫粉身碎骨啊,遗体是一块一块捡,根本拼不到一起。”
仇千军说着,表情木然,声音苍桑,他说到粉身碎骨时,忍不剧烈地咳嗽,半晌才缓过气来,像重新经历一次那硝烟散尽之后的人间惨剧一般,那惨烈的场面,不管你怎么形容,都是苍白而无力的。
仇笛看看同伴,都在面面相觑,其实他也像初次认识父亲一般,想不通他为什么要说这些,这似乎不是一个英雄的故事,而像是一个懦夫的忏悔。
“爸,你累了吧……要不,休息吧,明儿还得起早呢。”仇笛弱弱地劝慰着。
“你是嫌你爸说这些丢脸吧?”仇千军一些窥破了儿子的心思,直接问。
“不是,爸,都这么多年了,您还想着这些啊。”仇笛道。
“窝囊那么一回,会恨自己一辈子。其实真的很丢脸,全连就剩下我们二十几个毫发无伤的,我们站在那些战友遗体前,已经不会哭了,营长恨得眼睛都红了,要报复……打红了眼,国恨和私仇没有什么区别了,全营都在集合,准备报复,营长说了,就是用牙啃嘴咬,也特么要把这个炮兵阵地拿下来,那个守备森严的远程重炮阵地,让我们后续部队的伤亡很大,大部分伤亡,都是炮击造成的……连着几天,全营都在拼命向那个阵地发起偷袭,而那个阵地,是越军抗美时候修筑的,比我们想像中坚固,周围辅助于四条沟壕、三公里的雷区、以及埋伏在路上的十几个火力点,连续几天偷袭,我们又赔上了几十战友的性命,越军为了遏制我们行军,把公路也炸毁了……”
说到此处,仇千军停了,像郁闷消失了,两眼炯炯有神,像进入的临战的亢奋状态。
包小三愕然地问着:“那……你们不会去了吧?”
“猜对了,我们去了。”
仇千军道,声音缓和了,那一口浊气慢慢地呼出来了,他脸上带着决然道着:“全连打残了,他们成了英雄,我们在背后成了狗熊,谁也咽不下这口气,老骡子代表我们,要组尖刀排端掉这个阵地……这个提议被营长骂回来了,他说我们这群废物,连当炮灰的资格也没有……那时候我们做了一件很出格的事,老骡子私下鼓动大家,反正都这样了,大不了和连长、指导员做伴去,他一煽动,我们一个挨一个写了血书,连夜偷了辆军车,把连里能用的装备都拉上,通讯兵两个发现我们,被老骡带人捆起来扔到哨兵卡上,我们咬牙切齿地就那么走了……”
这是件荒唐的事,荒唐到几乎没有可信度,几人有点不信,仇千军像在自顾自地道着:
“……那天就像老天成全我们一样,下着大雨,电闪雷鸣的,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大的雨,山上不断滚下石块,炸响了地雷,连鬼子都不做火力试探了,都窝在猫儿洞里,那种天气能见度不到十米,别说穿插,正常行军都困难……我们趁着大雨,趟过了雷区,三公里,一个一个上……就那么踏着过去,走不了几米就是一声炸响,死了一个,然后再上一个,再往前推上十几米,又炸响了,死了的就躺在那儿了,没死的拖着剩下的半截身子,再往前爬……三公里,我们死了八个兄弟,都是用这一百来斤趟出来的……”
言者声嘶,闻者怵然,仇千军平复了好久才接着道:
“………最近的一个火力点发现了我们,机枪开始封锁,那时候急红眼了,稍拖延一点时间,要是让鬼子组织起拦截,我们这帮炮灰,得全部报销在这儿……老骡子急了,扛着炸药包要上去,被班里小东北给抢了,他说了,你是班长,你要光荣了,我们都得没命……我们给集中几颗手榴弹,连着往相反的方向开火,越军的火力点一被吸引,小东北就趁着大雨,往坡上摸……”
“炸了吗?”仇笛紧张地问。
“炸了,他爬到比火点高的地方,就那么跳下去,连自己一块炸了。”仇千军道,他说着,好像是哀伤,是一种带着兴慰的缅怀。
管千娇被吸引住了,一个男人苍桑的魅力或许正在于此,每一条皱纹都是一个精彩故事的刻度,她往近挪了挪,好奇地问着:“仇叔,那你们……冲过去了吗?”
“我们这帮新兵蛋子,军事素质都不行,根本没有冲过去的机会,是躲过去了。”
仇千军慢慢地道着:“火力点一炸,越军意识到是偷袭,不多会巡逻和特工就堵上来了,那时候我们二十四个人,连死带伤已经过半了,老骡子带着九个还能跑的,躲进了山坡下的泥水地里,挖个坑,把自己大半身子都埋进去,人往泥水里一躺,就那么伪装着……剩下的四名轻重伤员佯作穿插,和接应的越军交上火了……那样的结果可想而知,他们被越南特工很轻松的击毙了,十几只枪口把他们打成一堆肉泥………从雷池到火力点躺下的尸体,成了我们最好的伪装,我甚至听到脚步和喊话就在我的身边,那时候越军士气也很高,根本没把我们过境的部队放在眼里,几次交手我们都吃了亏……他们这一次没有发现,那些死难的战友身边,还躺着一支队伍,就像奇迹一样,一个如此拙劣的方式,就那么瞒过了比猴还精的越南鬼子。”
仇千军长嘘了一声,喃喃地道着:“老骡这个混蛋,一直就是在拿人命铺路,我们也有点混,明知道前进一步,都要有人送命,可谁也不吭声,该上的时候,一咬牙、一横心,就那么上去了,连句遗言都没有……其他班里的,我都想不起他们叫什么名字了,有的连话都没说过,一眨眼人就没了,都说人情薄如纸,其实人命更薄,不管一场多么伟大的战争,都改变不了士兵命如草芥的事实,都说什么战争中的人性……其实那有什么人性,死亡会让人麻木的。”
“后来呢?”耿宝磊崇敬地问,这个故事让他痴迷了。
“除了蒙着头往前走,我们没有路,前面的路是死难的兄弟给我的垫好的,只能往前走,越军以为把这支小股穿插部队消失了,他们撤走后,我们继续往前走……有的地方不是走,几乎是爬,几人高的山坎子,我们人摞人往上牵绳子,几十米的坡地,我们就那么抱着脑袋往下滑……穿插途中,又减员了两位,是从坡上滑下去送命的,足足走了几小时,我们终于靠近了可以射击的位置……那个时间是,凌晨四点,连侦察兵都没有到达过这么近的位置。我们也付出惨重的代价,全组二十四名,只剩下了八个人,几乎是人人带伤,除了一人两枚手榴弹和五六步,唯一的一件重武器是四零火箭筒,炮弹只剩下两枚了……”
“呼叫炮兵,干掉他们啊?”包小三道。
“呵呵,那时候通讯可没有这么发达,炮兵最低是团一级的才能指挥,而且我们这些半文盲,那搞得懂****的座标,就即便能,无线通讯在那种天气也用不上,战场上像我们这样擅擅自行动,是要被枪毙的,那时候就即便营部发现我们,也会认为我们早丧命在雷区了,因为在此之前,特务营都没有穿插过雷区。”仇千军道。
“那怎么办?”耿宝磊问。
“还能怎么办?”仇千军的眼中,意外地露出一丝狰狞,一丝兴奋地狰狞,他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道:“血债……只能……血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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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年前,雨夜,茂密的丛林淹没在瓢泼的雨中。
削平山峦的一处平地,依壁而建一个炮兵发射场地,足的数平方公里大小,阵地向下绵延着一条公路,隐约可辨光源的地方,是驻扎的守军,整个阵地被三层防御包围着,即便是如此的大雨中,也有着刺眼的探照,在扫视着周围的丛林和灌木。
砰!
蓦地,暗夜一声枪响,探照灯应声而灭,警报旋即刺耳地拉响,从驻扎的营地瞬间跑出来数位持枪的越军,向着开枪的方向扫射,枪声大作,营地、周围驻扎地、火力点,一时间乱作一团,不断喷射的火舌,像潜藏在暗夜的怪兽,随时准备收割生命。
壁后的指挥部里,一位越军少校正对着电话,询问着情况,他在布置着守卫,这个军事重地,要防偷袭,重点是壁洞里的弹药库,这里只要保护好,小股的偷袭部队,根本不用多虑。
枪声是从西北角传来的,很快越军辨识清楚了来敌,不断从营地涌出来的守卫部队向这个方向压制火力,那是个射击的最佳角度,正好封住了出入的路口,一辆赴援的军车被手榴弹击中爆炸后,越军也打出怒火来了,依着燃烧的车辆还击。
疾如爆豆的枪声中,不断传来中枪人的惨叫。
时而轰响的手榴弹炸声,会映出绚灿的光芒,光芒的四周,点缀着被炸飞的残肢断臂。
忙碌的调拔中,机枪、一架架陈列地狙击的沙袋上,那些护卫的根本不理会门外的战斗,敌人的意图很明显,要拿下这个阵地,而他们的命令是,死守弹药库。
错乱只持续了几分钟,两公里外快速反应的部队驰援后,架起了一排枪榴弹,随着发射声响,一枚枚带着尾焰的榴弹扑向了偷袭的射击点……轰轰声响,火焰照得一片状如白地,又一排爆炸声起,点燃了守卫滚下去的油桶,炸声后,一片火海,在火海中,只剩下一个打着滚的身影,无数条机枪、冲锋枪,把子弹像暴雨一声倾泻在他身上。
枪声,停了,停了。
炮兵阵兵,安然无恙。
呼叫里,在催着查明现场情况。
片刻后,越军尝试着去看偷袭炮兵阵地对手,却惊奇地发现,只有六具还在燃烧的尸体。
这时候,营地的和守卫都被调到了门口,有人心头掠过一丝不详,六个人这么拼命地想打开阵地的大门,根本不可能……阴谋!?
有人在惊恐地大喊,远远地指着。
呼啸声起,仰头间,只看到一枚飞行的炮弹,带着绚丽的尾焰,它腾空而起,它呼啸而来,在守军惊恐的眼光中,它呼啸着,毫无阻碍地炸响在壁洞门上,引燃了旁边的一个弹药箱,轰声门倒,直扣在已经环形包围的沙堡之后。
喊声未绝,第二枚炮弹腾空而起,毫无阻碍地穿进了那个已经不设防的弹药库。
一声地动山摇的声响,半座山腾空、倾泻、再爆炸、再倾泻,倾泻的是沙石,埋藏地是仇恨,整个阵地成了一所人间炼狱,来不及逃走被压在山石下的,逃跑中被弹片击中的,几乎是转眼间,这个沿山而建,固若金汤的炮兵阵地,成了一个冒着浓烟和血火的活葬地,那怕是瓢泼的雨水,也浇不灭滚滚而起的怒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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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他们六个佯攻大门,我们在眼皮底下炸了弹药库,老骡子很聪明,他说了,只要打起来,守卫最严的地方,就是我们的攻击点,干得真他妈漂亮,一个重炮阵地被我们炸掉了一半,他们连喘气的功夫都没有,第二天大部队总攻谅山,他们一炮也放不出来了。”仇千里叙述着这件往事,保持着一个冥想的姿势,像沉浸在和战友的浴血中,像沉浸在对战友的缅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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