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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tlas·黄昏书-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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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戈有时候真不知该拿这主人怎么办才好:“公爵大人,佩列阿斯阁下是黑发的契阿索人,可这男孩金发碧眼。”
  那孩子穿得倒是厚实,摇摇晃晃地踩着雪,不时还俯身仔细地摸摸积雪。佩列阿斯阁下极有耐心地一直和那孩子解释着什么。两人走走停停,好一会儿才来到公爵大人面前。佩列阿斯阁下平时是不会这样失礼的。
  “佩列阿斯你怎么还是只穿这么点儿,迟早得冻死你!”公爵大人欣喜地拥住老友,蹭蹭他的两颊。
  伊戈则向佩列阿斯大人鞠躬行礼。
  那孩子也很有礼貌地向公爵大人问候行礼。三四岁的样子,笑得那么开心,简直让人好奇世界上到底有什么东西能让他笑成这样。他一直拉着佩列阿斯阁下的手,像只小狗似的不离阁下半步。
  佩列阿斯也笑着介绍,这个孩子叫尼尔伯恩哈德。老师能这样笑出来确实少见,之前他大都是一副阴郁的神情。
  “伯恩哈德?这孩子姓伯恩哈德?”公爵大人笑着抱起那个孩子,将他高高举起,还拉住他的手在雪地里转圈。公爵大人一向喜欢孩子。男孩似乎也立即喜欢上了他,一直抱着他的腿不放。
  “伯恩哈德先生,难道是‘学院’那位有名的学者?”
  “是啊,”佩列阿斯笑笑,“我原来的老师。”
  伊戈阖上书。看来这里几千本伯恩哈德家族的藏书,没一本是公爵大人要的。
  他看了一眼窗外,夜已经开始退潮,天边渐渐泛起淡紫色。马上就要天亮了。
  “将男孩送到亲眷身边,自己的任务就完成了。若他还是愿意回帝国,便再带他回去。”伊戈这样想着,转身离开。
  可他顿了顿,又看一眼伯恩哈德家族的藏书。他抽出剑,对准书的锁链。
  “……”但黑衣的骑士终于还是收起了剑,“既然佩列阿斯阁下嘱咐过,那还是等尼尔自己去寻求答案吧。”
  尼尔跟随人群来到教堂前的主祭台。身着盛装的神甫们已经列于教堂的台阶上,参加仪式的孩子们站在他们两侧,一队孩子捧着盛着碧绿的圣酒的玻璃碗,另一队则手持绑着乌鸦羽毛的檞寄生。
  启明星低垂于天幕的边缘,拂晓苍白的骑士步步紧逼,纯粹的深蓝最终退居于穹窿至高点。所有人都在仰望,如期待最初的火焰般期待黎明降临。
  左侧的神甫们牵着捧圣酒的孩童,款步至祭台前,在圣酒中蘸一蘸手指,再向祭坛轻洒。
  尼尔好奇地向身旁的大娘求教,大娘告诉他这是象征圣子为了封住魔鬼“卡塔西斯”而献出自己。
  仍伫立于台阶上的神甫们开始缓慢地诵咏经文:
  “白昼之初是他,最后的来者是他。我将脸贴近噩耗的口舌,倾听他;他说,他看见那杰出的人毁于疯狂。然而他能照亮,创造一个如泪水般亲近的国……”①
  尼尔兴致勃勃地看着仪典的进行,他觉得有趣,这些东西和帝国那边完全不一样。他发现人们的脸上都带着一种凝重的神色,不论是稚嫩的面孔,或是布满皱纹的脸,所有的眼睛都那样认真,他们不过是看着这一系列象征或符号,却如同亲眼见证着神圣的奇迹。
  尼尔不由地想:“原来宗教这么好玩。不过先生可讨厌这些了,但凡有信教的人来看病,他一律不见。但也不奇怪,‘学院’为了保持对真理的忠诚,是不允许信仰宗教的,老师大概是保留了学生时代的习惯吧。哦,要点火了!”
  尼尔满怀期待地看着神甫们从孩子手中接过檞寄生,围住祭台。一位清秀的翠眼青年持火把从教堂中走出,他高举起火把。
  “说不定老师看了这么好玩的仪式就不会讨厌信教的了。”尼尔嘟囔道。
  所有人都十指交叉,合十当胸。仿佛整座城市都在静憩中等待着火焰的升起。
  忽然身后的人群一片嘈杂,有人在大叫,在跑。
  “怎么?!”尼尔依稀听见了那喊声。
  “救命啊,着火了——!”
  男人们往起火的方向跑。尼尔一抬头就看到滚滚浓烟。
  “那个方向是……”
  转过街角,他看到“黑麦”酒馆已经完全被包围在火焰之中。
  “有、有什么人在里头吗?”一桶接着一桶的水地被提来,但都徒劳无功。
  “不知道啊!”
  尼尔跑到酒馆门口,听到有孩子在哭。他一回头,看到那群孩子在哭,他之前遇到的孩子。孩子们边哭边扯着大人们的裤腿:“布、布鲁斯大叔肯定还在里面!肯定的!”
  大人们赶紧安慰道:“不……不会的啦,他肯定出来看庆典了。”
  “他就是在、在、在里面哇,我们不喊、喊他不会出来的呜啊……”
  尼尔的心咯噔一下,他想起布鲁斯对他说的:
  「你瞧,现在店里除了你就是我,别的家伙都去参加庆典了。反正我是死都不去哼!」
  孩子们哭得撕心裂肺,眼泪鼻涕不住地淌。
  「跟你说吧小兄弟,我真的很敬重骑士长大人……」
  热浪滚滚,大火的声音就像野兽在啃食。
  尼尔咬咬牙,紧握双拳。
  「我是剑,我是火焰。」②
  红发的格雷琴也赶了过来,她抱住自己的小妹妹,安慰这群痛哭流涕的孩子。忽然,她听到人们在惊呼:“有人跑进去了!”
  格雷琴一抬眼,顿时愣住了。那蜂蜜酒一样的金发,她不会看错的。
  “尼尔——!”
  TBC
  *①此处的祈祷文化用了阿多尼斯和金斯堡的诗
  *②出自海涅的诗
  

  ☆、IX、X

  
  IX.
  连呼吸都是烫的,鼻腔、咽喉火辣辣地疼。他捂住口鼻,只要一咳嗽就喘不上气来。在浓烟里尼尔得眯起泪眼才能勉强看清前方。
  一楼没有,难道在二楼?
  他低着身子前进。所幸楼梯还未被火封住,可两侧的木板已经烧起来了。得快,否则再过一会儿这楼梯就不行了。
  尼尔试图一口气冲上二楼,但兀地一脚踩空,整个人向前方的火丛跌去!所幸他及时以手支撑住身体,才没有整个人跌进火里。
  “好疼……”但由于左手一下子按在燃烧的地板上,掌心的一部分皮肤都被烫得粘在了地板上。他匆匆回头,发现是火把木板烧得很脆自己才一脚踩穿了。
  不行,快来不及了!
  他没来得及多想,再次试图冲上二楼。这次他刻意放轻了脚步,以防地板再塌陷。
  没想到二楼的火竟比一楼更凶,他才上来就被翻滚的热浪烫得睁不开眼,飘飞的炭屑时不时就会迷到眼睛里。可二楼那么多房间,根本不及顺着找!
  他被呛得不住地流泪,但也只能放开一直努力憋住的气息,大喊着:“布鲁斯!咳咳、布……布鲁斯!”
  在浓烟中大喊简直不亚于生生吞下一把烧红的匕首。
  “布鲁斯你在哪儿!”
  他也看不清,二楼的烟实在太浓了。他全身都是汗,汗水烫得像是熔铁的。
  “布……布鲁……咳咳咳!”不到一会儿,他的喉咙就被熏得沙哑,如撕裂般,根本发不出人类的语声。
  怎么办,怎么办!他忍不住回头看一眼楼梯,只见楼梯上的火越烧越旺,眼看就要将唯一的通道封死了。怎么办……
  就在万难之际,他依稀听到呼救声。
  “我在……这……”
  那边!尼尔不顾一切,跳过高高的火丛,终于看到了布鲁斯。他竟然就在尼尔的房间!房间的门大敞着,里面的场景顿时让尼尔一阵恶寒。
  布鲁斯趴在地上,手脚被捆住。他身上也都是血,血上粘着一些黑色的羽毛。在他趴着的位置,用某种涂料画着一只巨大的绿眼。而那把剑,那把装饰着金星的断剑就插在地板上,似乎被淋上了粘嗒嗒的绿色液体。
  “哼,不过是几瓶松子酒,这点小钱都不给赊?呸,真他娘的小气!”我冲这操蛋的酒馆啐了一口痰,一脚轻一脚沉地往巷子里走,不过这巷子到底是哪儿?嘻嘻,晕乎乎的,像成了林神似的啥都不消想,真是不错。
  “你小子就是雷门布鲁斯?”
  哪个操蛋的畜生喊我的名字?
  “你老子我就是,怎么着——”
  还不等转过身,后脑勺忽然就被什么东西砸中了!我重重地倒在地上。脑袋一钝,疼得一片空白。混帐,得给他们颜色……可我还没站起身,就又被人一脚狠狠踢中腹部。胃一阵恶心,连酒带胃液吐了一地。混帐东西!
  “嘻嘻,你小子这样真是光荣。你老子该感谢你这个宝贝儿子,他辛辛苦苦在乡下省吃俭用供你来都城上军校,你也顺理成章地拿你老子的血汗钱来赌场输个精光哈哈哈。多好的儿子啊,大家说是不是嗯?欠了钱也不还,竟然还去找□□借?哈哈哈哈真是好儿子!”
  一群混帐在笑。
  可听到他们的话,我连仅有的反击的心都没有了,没办法,没办法,难道他们说错了吗?自己是废物啊……拳头、踢打、辱骂、嘲笑,我忽然觉得这样也挺好的,任他们这样侮辱殴打也挺好,反正自己活该,要是被打死也是对老爹最大的报答了。
  “让开。”
  谁?好熟悉的声音。
  “你小子又是哪儿来的杂种?滚,没看见大爷在教训不听话的狗吗?”
  “我再重复一次,让开。”
  这声音……难道是?!
  “混帐,那么一副拽样嗯?真是活得不耐烦了,看老子怎么教训——”
  “博格等一下,你看他的铠甲,那个图案是……”
  “他妈的啥铠甲不铠甲,不就是……啊、那个标志!呵呵呵,大爷实在是对不住啊,兄弟们错了,兄弟们年纪轻不懂事,求大爷大人大量呵呵呵。”
  他说:“我的人,轮不到别人来教训。”
  听声音,那群畜生笑嘻嘻地赔不是,趁机就溜走了。哼,真是没种的东西。浑身都好疼,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那人走到我跟前。可我不想看到他,就故意这样捂着肚子、低着头跪在地上。其实比起老爹,自己最没脸见的就是这个人。我这个样子,不想被他看到……可恶,可恶,自己刚刚为什么没直接被那些畜生给打死……
  “雷门布鲁斯。”
  不,不,求您别管我了……
  “抬起头,看着我。”
  可恶可恶可恶,为什么连鼻子都这么酸,我这个不争气的东西!
  “这是命令。”他的声音一直很平静,仍然是那个样子,海洋一般的平静。
  就是这句话,不论什么要求都没法违背他。我试图抬起头,可脑瓜子就像铅做的,或者说是我的罪太沉重,就算折断脊椎都没法像个人一样抬头面对他……掌心滑腻腻的,是汗还是指甲把手心掐出了血?可是我,无论如何都没法违抗他。用尽了平生最大的气力,我还是抬起头,看到了他。
  他的脸上没有那样的表情。我以为他会充满厌恶地看着我,就像看一只臭虫。我也以为……他会哀伤,因为他看错了人,信错了人。可此刻,这个人脸上却没有我所害怕的那种颜色。
  他抽出剑,那把漂亮的“以德列”,金星的装饰在日光下刺得我眼睛更酸了。
  “求您……放弃我吧……”这畜生喉咙,怎么就忍不住哽咽,不中用的混帐东西。
  我跪在他面前,这样屈辱地面对他。如果 “以德列”此刻就刺穿我的胸膛,那我一定会在临死时获得最大的幸福。
  “雷门布鲁斯,对着我的剑起誓。”
  我看着他的眼睛,那五月一样的蓝眼睛。他看我的眼神就和那天一样,就好像他现在看到的我,是那时穿着锃亮的铠甲虔诚地单膝跪地的我。
  “众火归于斯,荣耀是……光,我是您身后永远的影子……”眼睛好难受,可恶,眼睛太不中用了。
  他轻碰我摊开的双手,再次说出了那句让我终于嚎啕痛哭的誓言:
  “万剑生于此,你是我的酒,我的大裘,我将心脏置于你手。”
  那双眼睛,好像世界上只有那双蓝眼睛才能诠释“年青”的定义,好像只有那双眼睛才能告诉我究竟有什么值得为之舍身。我是个大老粗,可一看到这样的蓝色,我就知道,只有这样蓝的海洋才配得上信天翁高傲的翅膀。
  只要一看到那个人的金发,我就知道,自己正是被这样的光芒所救。
  “布鲁斯你没事吧,布鲁斯!”
  谁在喊我?胸口好疼,呼吸都困难,费了老大劲儿才睁开眼。
  那个人在看着我,那双骄傲的蓝眼睛在急切地看着我,那样的金发!
  好像又不是他,可那张脸,自己又怎么会认错!
  “他醒了!布鲁斯醒了!”围观的人们欢呼着,孩子们哭着扑到布鲁斯身上,眼泪鼻涕都蹭到了布鲁斯大叔衣服上。
  跪在布鲁斯大叔身边的尼尔松了口气,他真怕布鲁斯大叔再也就醒不过来了。
  格雷琴心疼地用手帕替尼尔擦脸上的灰。他的脸颊、手臂都留下了烫伤,而左手的烫伤最为严重,格雷琴都不忍心看,好在大夫已经赶来帮尼尔处理伤口了。
  “布鲁斯大叔,放心吧!剑还在呢。”尼尔笑着从腰间抽出那把断剑,他觉得布鲁斯大叔最牵挂的肯定就是它。
  可是……尼尔觉得布鲁斯大叔此刻的样子有点可怕。布鲁斯的眼睛睁得老大,布满血丝,他伸长了脖子,噘起嘴唇,面色苍白,处于一种狂迷的状态。他的嘴唇在动,在悄悄地念念有辞,好像有什么话要说但是又听不见声音。
  “您……怎么了?”尼尔不由地打了个寒噤。
  可布鲁斯大叔支支吾吾,欲言又止,奇奇怪怪地盯着尼尔,那模样就像下决心要从山上跳下去似的。他忽然用一种急促而又坚定的语调低声说道:“尼尔伯恩哈德,我有个请求……请您一定,一定答应……”
  尼尔被布鲁斯大叔这幅样子吓到了,他担心布鲁斯大叔是受了刺激,精神上出了问题,于是勉强地点头。
  “请您……这样站着,拿着这把剑。”布鲁斯一直在悄声絮语,他的嘴歪到了左边,左眼眯起,目不转睛地盯着尼尔,仿佛眼睛铆在了他身上似的。
  尼尔咽了咽,按布鲁斯的指示做了。
  众人看得莫名其妙,但也被布鲁斯那奇怪的,却极其严肃的神情镇住了,所有人都默默看着布鲁斯艰难地爬起身,单膝跪在持断剑的青年面前。
  “当我说完一句话后,您就跟着重复我说的第二句话,然后碰一碰我的手心。求您了,一定要这么做。”他几乎是在恳求。
  尼尔屏住呼吸,点点头。
  布鲁斯单膝跪地,摊开双手。他用一种断断续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哭腔喊道:
  “众火归于斯,荣耀是光,我是您身后永远的影子!”
  那瞬间,尼尔莫名地感到痛心,就像忽然理解了人世间所有的、不知名的沉重。他跟随布鲁斯的语言,缓缓说道:
  “万剑生于此,你是我的酒,我的大裘,我将心脏……置于你手。”
  他轻轻地触碰布鲁斯的两手。他看到布鲁斯抬起头看他,但是这一回,那脸上已经没有了古怪的神情,而是相反,跪在地上的男人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X.
  伊戈轻拍克雷夫和艾尼亚的脖颈,两匹马虽然在火灾中得以逃脱,但仍惊魂未定地跺蹄。他看着不远处正和酒店老板等人告别的尼尔,心中未免感到懊悔。如果自己早些归来,就不会让男孩受伤,也不会愧对佩列阿斯阁下与公爵大人。
  他看那酒店老板激动得神色异常,一定要赠予尼尔一把断剑,而尼尔似乎在极力谢绝。旁边的两名妇人则关切地捧着尼尔烧伤的手,一群小孩则在尼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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