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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善若水-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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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该来的。”连太白放下书,笔直地站了起来,“我并不感激你。”他顿了一顿,“或许你昨日下山离去便不应该再回头。”
“小师傅,我并不需要你的感谢。”秦千夜撇撇嘴,“我只是做我想做的事情,况且,我并没有帮你什么,我不过是来凑个热闹,看看情况,顺便,探探郑尚宽的底罢了。”
“不用说得那么直接也可以。”连太白微笑,“和郑尚宽的决斗怎么样了?”
“改在一个月后了。你不是一向不关心我去和谁比武的嘛。呵呵。”
“说吧,找我来干什么的?”连太白叹了口气,“无事不登三宝殿……”
“嗯。不错。的确有事情。”秦千夜正色道,“我想你可以医好秦锦衣对不对?”
“呵呵……”连太白回答着,“我以为你宁可他永远站不起来。”
“其实何必呢?非要医好他,只是平添了杀戮罢了。我,并不想医好他。为何不顺其自然呢。我以为你该是恨他入骨的。”
“我自然恨他入骨,所以,”秦千夜脸色一变,咬紧牙关,“所以,我要杀了他。要光明正大地杀了他。”
连太白摇摇头。“你不忍心的。”
哎,秦千夜重重换了口气,“小师傅,你们,两个之间,发生了什么吗?”
连太白稍稍一愣,缓过神来,轻声道,“我会尽我的全力,但是我不保证一定能医好他。”
他转移了话题。
秦千夜呵呵笑着。“我以为小师傅是无所不能的。”
连太白负手踱着步,他脸色凝重,缓缓开口,“他的伤可以医好,但是,我需要焉非阁的紫星陀螺玉,将其磨碎,以做药引。”
“紫星陀螺玉?那是什么?”秦千夜点点头,“不管是什么东西,我会弄到手。”
“三月为限。”连太白慢慢步出房门,“三月之后,我便不再医他。”
秦千夜愣了一下,随后“嗯”了声,“小师傅,依旧是那么严苛啊。”她尾随其后,顺口问了句,“现在去哪?”
“守灵。”连太白回过身,诧异地问了声,“你跟来做什么?”
然后他挥了挥衣袖,不再理秦千夜,继续往前走着。
秦千夜站在长廊中间,略显惆怅地喃喃自语道,“是啊,我跟去做什么呢?呵呵,只是,料想,他们之间也发生了些什么吧。”
翌日清晨,秦千夜与凌起风便下了山。下山之后取道杭州,前往西湖畔的上善弱水楼。此去杭州,不过是为了下一封战书罢了。其实也许,并不需要秦千夜亲自跑一趟的。
与郑尚宽之战,改在了九月二十日。想来,那时郑尚宽所受得伤应该好的差不多了。而她原本想从郑尚宽身上得到的,也更是势在必的。
庄子说:“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之过隙,忽然而已。”
时时舜华。
这一走竟然已经有3年了。
上山若水楼是一个有些历史的门派,虽然这一百多年来,一直是默默无闻,为世人所忽视。然而这十年来,因为出了个秦锦衣,出了个连太白,突然之间便门庭若市了。
西湖畔,方圆几百里都是上山若水楼的范围。东倚西湖,西临小盘山。花木扶疏,绿荫片片,湖光山色,风景秀丽。仰仗着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
上善若水楼原是以五行八卦阵所建,而后秦锦衣在受伤之后以自创了天宫丕极阵,将楼层建筑以该阵重新改建,以抵御外敌的入侵。主楼建在东南面一处空地之上,四面环水,楼的四处环石嶙峋,又布有相当的阵法。
舟行至枫松亭,亭旁竖立一块石碑,碑上的字迹刚劲有力,是以剑气书写而成的瘦金体——上善若水——此处已是上山若水楼的地界范围之内。
秦千夜环顾四周,一阵惆怅突然袭来。
很多年以前,当年幼的她第一次踏入这方土地的时候,她真的以为那会是一方净土。可后来她发现完全错了。但是她依然没有离开,只因为,她爱的那个男人需要她。
步行十里,穿过一片树林,便是天宫丕极阵的范围了。秦千夜不敢冒然前行,凌起风更是小心翼翼亦步亦趋。
秦千夜停住身,忽然聚拢真气于丹田,突然大吼出声:“惊风公子、卜算子特来拜会贵派掌门,有要事相告。”
于是他俩便开始等待。
他们无法闯阵,只能静待。
一阵浓雾骤然飘来。隐隐听到一阵稀疏的脚步声。来人也不掩饰身形,自浓雾中自由穿梭,走至他们面前。
“楼主有请二位至偏厅等候。请紧随我前往。”来人微微作揖,甚至连看也不看他俩一眼便已走入浓雾。
二人紧随其后,几乎走了半个时辰,却依然在雾中徘徊。
他们也不着急,沿途全当是散步,但千夜也不敢完全撤下防范,一路行走,她也一路聚拢着真气。所幸沿途没有任何变故。突然之间,一阵明朗。面前出现了湖水,依稀可见湖的对面便是上善若水楼的楼房建筑。湖边停放着一只小船,船上立一人,斗笠蓑衣,黝黑干裂而粗糙的双手持着水浆。三人跨上小船,船便急行。不一会儿功夫便抵岸了。
正是上善若水楼的主楼——朝戏楼。
门前小径,竟是八字排开站了两行人。最近门前的那四人,秦千夜是认得的,那是上善若水楼的四大护法。——无我,炊烟,雨夜,丹哲。
“萧然公子”无我,上善若水楼除秦锦衣之外的第一好手,善用剑。曾经在武林奇闻录剑榜排名第九。“飘零女”炊烟,轻功绝顶。这二人曾与她在南蛮共处一年半,一同剿灭巫蛊教,兄弟情谊,侠骨丹心。当时,炊烟还曾为她挡下致命一剑。她欠了炊烟一份情。
雨夜,四川唐门的三小姐,曾与她共战天衣门。血染衣裳,视死如归。
丹哲,虽然最为年轻,当年千夜生命垂危,亏得丹哲花上三天三夜爬上雪顶峰,为她采得救命良药解她身上剧毒,但此后,丹哲因寒气入体,卧于病榻半年。
这四人曾经都是她出入生死的知交好友,可是如今却是势不两立的。她是该死的人,而他们却是不该让她活着的人。立场不同,思考的方式也不同了。而今千夜想的是,如果打了起来,以她一人能不能完胜。
三年前,她曾败于无我一招半,险胜雨夜与丹哲,200招内与炊烟难分高下。而今,三年过去了,这三年来,她受的痛苦是任何人都无法想象的。她在考量要她同时与四人相拼,稍许要花些时间。可是她知道,赢得人是她。只因这三年来她的付出。
那四个人显然是认出了她,骤然变了脸色。千夜看见无我握着剑的手指节泛白,炊烟脸色煞白,雨夜眼睛湿润,丹哲握在手心的双刀毫无防备地掉在了地上。
千夜也很紧张,她怕一触即发。可是她没有出声,她只是很疏远但礼貌性地朝他们笑了笑,便尾随着那带路的人进了偏厅。
她几乎是屏着呼吸走了进来,手心早已汗湿。
那领路的下属进入偏厅后身形一隐不见了踪影。
厅内正中,灰衣男子坐在木质轮椅上。他本是背向着他们的,听见脚步声,才转动着轮椅回过身来。
那是怎样一个男子啊,他本是风华绝代,孤影倾绝。可眼下的男子竟似一下子苍老了很多——两鬓花白。只是一样,那还是没有变,那就是他给人的压迫感。秦千夜背心直冒冷汗,有着说不出的感觉。凌起风在身后扶了她一把,千夜握紧了拳头,右脚跨开一步用千金坠稳住身形。
秦锦衣泰然地望着他们,抬手撑着脸颊,“两位前来有何要事?”
他显然没有认出她。
千夜握拳的双手“咯咯”作响,“故人前来,楼主尽是连一杯茶水都不舍得招呼啊!”
“故人?”秦锦衣微微闭上双眼,他懒散地靠在椅背上,“何来故人?”
“认不得故人,也当认得这把剑把。”秦千夜举起无瑟剑直指秦锦衣。
一道光芒闪过,秦锦衣睁开了眼睛,可是他并不显得很惊讶,他只是注视着秦千夜,很认真,也很郑重地注视,然后他略显疲劳地再次靠在椅子上,“原来你还活着啊?”
那语气竟似看见什么微不足道的牲畜死里逃生,然后波澜不惊地说着,“啊,原来你还活着啊。”
亏她,亏她秦千夜爱了他这么多年,她竟然在他心里什么都不是,死了也好,活着也好,什么意义都没有。原本以为之于他应当是很重要的,她要陪他的天下,可是后来才知道,原来自己竟然这般无能。
“托楼主鸿福,鄙人活得很好。”秦千夜牙痒痒的,话里似乎多了点浓重的火药的味道。身后的凌起风很快挡在她的身前,突然作揖,“在下凌起风。虽然我们不曾见过面,不过,名义上,在下还是你师兄。”
秦千夜一惊,她不曾知道,凌起风与秦锦衣是师兄弟的关系。因为不管是什么人,都不会把他们两个人联系到一起。
她细看凌起风,但见他对自己一笑,他拉着秦千夜的手,附耳说着,荣后跟你细说。
秦锦衣突然正眼看着凌起风,然后他正色道:“两位前来何事?”他身子微微向前倾,“如果秦姑娘是来报仇的,哼哼”秦锦衣用力握着自己的膝盖,“想来,秦姑娘也是知道这里四大护法的实力的,就怕秦姑娘要横着出去的了。”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很生硬,也很冷漠,也是相当的自负。
“我可以医好你的腿。”秦千夜吐了口气,“我说,报仇并不急于今天。我来这里不过是想告诉你,我,秦千夜,可以让你恢复到从前。”
“哦?”秦锦衣很镇定。“你图的是什么?”
这个男人一贯如此,他其实是个很有自制力的男人,他可以把自己的情绪都控制得很好,让人捉摸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所以这个男人其实是很可怕的。但是也就是这样的男人才配成为王者。
“你在上面签字把。”秦千夜扔了一纸过去。
“战书?”秦锦衣“呵呵”得笑,“真有意思啊。”
“我会在三个月内医好你的腿,作为代价,你必须与我一战。明年此时,无垠涯之上。如果你败了,我会杀了你,相反,如果败的是我,我自刎于群雄面前。”
“哦?”秦锦衣一手托着下巴,打量着他们,似乎在思考。“好。”他答应的有些爽快,但是眉梢间尽是有股消散不尽的阴郁。他其实是有点疑惑的,但是他在疑惑什么却没有人知道。
他唤来下人拿来了笔墨,很利索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而后将这张纸方方正正地折叠得漂漂亮亮,他的眼神有些迷离,似乎正在发呆,可是他的手却在不停地动着,然后,他的目光集中起来,将这张纸飞掷过去。
秦千夜两指接过,悠悠地说,“这张契约我会交给苏奉斋斋主潭冠终,让他做个见证。”她晃了晃手中地契约,“楼主你应该是不会介意的吧。”
“自然。”他摇摇手,推着轮椅缓缓移至厅后书房里,就这样,就这样将来访的人留在了偏厅。
秦千夜紧绷的神经刹那放松了下来,原来看到他竟然是如此地紧张。她曾经很努力地考量过要用怎样的神情和姿态去面对他。他当初差一点就杀了她,在她为他做了那么多的事情之后,他依然这样对她,如此地——不近人情。可是有什么办法呢,谁让她爱他呢。即使他再如何地薄情。
其实一切地转变都在那个时候。
那年,她和雨夜奉命铲除天衣门。三个月激战后,她俩回到了杭州的上善若水楼。那个时候,秦锦衣什么赞赏的话也没有说,他只是点点头,然后放她俩去休息了。第二日,秦锦衣召见了千夜,然后告诉她,三日之后,启程去湖州。此次他们的敌人并不是什么武侠大家,而只是一个告老归乡的府尹的一大家子。秦千夜并不理解,但她也没有过问,心想,那该是项很容易办到的事情。可是她意外的是,此次的行动,却由秦锦衣亲自出战。
那家人并不是什么值得关注的啊……
充其量不过曾是朝廷中人。那也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
七月流火,那一日阴风阵阵,冷飕飕的,直让人泛起鸡皮疙瘩。
而若是撞见了湖州李家的灭门惨案,怕是一辈子都要遭恶梦侵袭了。
湖州李家,让谁都没办法想象,那家是书香门第之家,当家的早已离开了恩怨是非之地,只图安安稳稳过这下半辈子。这一家子人深居简出的,常看到的也就是当家的李临安,那李临安虽然脾气不是很好,那毕竟是摆脱不了的官家脾性,这也没什么大碍。但说到得罪了什么人到也是说不过去的。李家是读书人,又是官宦人家,眼睛自是长得比较高,在这一毛不拔的乡下地方,自然没什么让他们瞧得顺眼的。所以也显少与人接触。
这一日当早,扫街的打着哈欠,拖着扫帚走到了李家的门前。
那一日,李家的门扉破天荒地半掩着。那扫街的好奇心起,禁不住轻轻推开了大门。瞬间,一股腥臭飘来,扫街的忍不住作呕。他把头又往里探了几分。
妈呀!他惶恐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眼前一黑,晕厥过去了。
这乡下地方何时出过这等大事啊。
洒了满地的鲜血,倒了满地的人。
院内只有一男一女和一些家丁。
男的着黑衣,背影挺拔,他挥着剑不断砍着,将面前的人全部杀尽。那杀红的眼尤为可怖,那眼里的笑意更让人颤抖。
女子一袭火红的衣衫。她只是抱着剑靠在门柱上,一眼掠过□鬼脑探门进来而后晕倒的男人,一声冷哼,而后转过头,继续看着这场厮杀,偶尔打了个哈欠,有些无聊,然后她开始想,或许她不应该来的。而后转念一想,或许秦锦衣不该来。
她从不问他为什么杀人,她只是遵从他的命令去杀一切阻挡他的人。可是今日,她看见他杀着手无寸铁的人的快意,突然有些可怕。像是窥探了什么,懵懵懂懂之间仰望青天,这一霎那,她有种想哭的感觉。她原以为杀了那么多的人,早已经没有眼泪了。可是如今,她依然难受。
难道那些人就犯了什么事吗?他们值得这样对待?
李家出奇的安静,安静地连针掉落的声响也很清楚。更别说一个人的叹息声。那叹息的即不是秦锦衣,也不是秦千夜。
那便是说,李家有活口。
只是处于何种理由,原打算赶尽杀绝的秦锦衣居然留下了一个活口。
秦锦衣那身黑衣,即使染了再多的鲜血也看不出个所以然。他的身后便是那叹息的主。
他——竟然把自己的后背留给了敌人。
那女子自然是没有秦千夜漂亮,倒是生得干干净净的,看她的装扮,也不像是下人的样子,该是个正主儿。而秦锦衣尽是留下了她。
她是李临安的三女,是庶出,生母早亡,因此她在家里也没什么地位,只是闲暇的时间读读诗书绣花写字。她名唤作李式微。“即此羡闲逸,怅然吟式微”的式微。想来,这李大人在做官的时候还一门心思地想隐退享受惬意的田园生活,那该不是个怎么坏的人才对啊。
秦锦衣把式微带回了上善若水楼,将她安置在秦千夜所住的“桃李容华”。“桃李容华”是一座竹楼,楼内厢房仅四间,并不是很宽敞。平日里也就只有秦千夜一日独居此处。她并不理解秦锦衣为何要将式微安置在她的住处。要说监视式微,那也犯不着。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实在不需要让千夜来看着。
更让秦千夜想不通的是,这个女人在她家亡的这一个半月来,连一滴眼泪也没有流,更没有什么悲伤的表情。显少步出房门,只在自己的房间里翻翻旧书。
所以秦千夜有些烦躁。她料想此女和秦锦衣该是并无关联的。若然如此,那此女着实很不简单。至亲之人离去,还能惘顾。且杀亲之敌就在面前,也毫无举动。不能说是超脱,反而有种让人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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