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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钗布裙-第9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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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夫人已知是白龙内丹,江湖中能脱胎换骨增进修为的圣物,忙道:“我儿心智,你知道的,媳妇也不是江湖人。这个给他们,浪费了。”

至于她自己,身体坏了之后,也不能再服这种内丹,否则对筋脉造成的冲击,反而致命。这点曹远智自然知道,她也就不提了,免得伤心。

曹远智不喜:“我说给就给!”往她手里一搡。

余夫人知道他脾气,只得收了,又留他饮茶,茶却还在其次,她款款道:“曹大哥近来所做的事,我也略听到一二,蓄须是为那般么?”

曹远智听她原来也关心他,他做的事绝不宣扬,她也听到一二,心下高兴,略颔了颔首。余夫人压低音量,又忧心问:“大哥看事态如何?”

曹远智一叹:“譬如人满身脓血、上头还红光满面,看不过去的,剔几个脓疮,实在回天乏术。”待要深议,想余夫人已是官家夫人,怕不爱听这个,就停住,更憾官匪异路。余夫人却全不以为异,把了他臂道:“我正要寻你,恨你见首不见尾。如今送上门来,正好,我且与你好生谈讲谈讲,怕有事要求你呢。”竟一径拉至稳妥房间说话。

一说说了半个时辰,余夫人自己出来,曹远智却不见了。余夫人挂念憨儿佳媳,回来看,阿逝还在呼呼大睡,云华却已起来,掠齐了头发、重匀了妆容。窗下就着光正看单子,口中絮絮,婢妇在旁记些东西。

余夫人大步踏上前:“我的儿!怎的这就起来了,不再憩憩。”

云华笑道:“娘不用担心,我憩过了,不要紧,先看了再说。”吐舌道,“辛劳些怕什么?左右回自己娘家去时,还可撒赖浑睡好几天呢!”

余夫人感慰:“你这丫头,随得你!”又问。“这边记了些什么?”

却都是些路上琐事。无非询问鱼水清洁工作、鹅鸡饲养,关照活物分开养送,免得生了病互相传着。又问及易碎品绑扎、花卉冷暖与通风诸细务,婢妇们并未事事落实,但若真的临急临忙疏忽了,到时须不好看,云华原也见过一干讨喜活礼一路送来。死了这个跑了那个,还是到媳妇所在的地方不论好歹现买的,口里埋怨好笑,也仍然喜气,毕竟不如全须全尾送抵,见得京中大家气象。

婢妇们已衷心道:“亏得少夫人仔细。想得着!”

云华摇手道:“无非是些小事儿。娘,你还有大事呢!当忙就忙去。些些琐务,媳妇看着就成了。”

余夫人嘱她不要太辛劳。又进去抚了抚阿逝的头,掖了掖被子,对婢子道:“你们看着时辰,寅末世子还不醒,也要摇醒了。免得睡过头,反恹了精神。晚上又不肯睡。”

婢子笑道:“少夫人也是这么说,嘱我们寅中好先叫一叫世子,寅末是要推醒了,又备好清爽的汤给世子醒神。揩面热手巾也蒸在那里了。”

余夫人点头,果然忙她的去。云华在这里,把礼路与路上用的事物都理了一遍,给人看的要体面、自己人用的要齐全,看看理顺了才放心。她提的问题有条有理,每一方面专门到负责人,每一方面只问负责的人,给的命令,细便细到记下来便可直接照着操作,若看负责的人靠得住呢,粗便粗到只提几条大褶子,下边都放权,料那人能合了褶子。一时人人守务、个个乐业。先前混沌的便糊里糊涂不知这趟差要怎么出,精细的便事事忧虑去,也忧虑不完,待要指使某人帮做,也指使不灵,待某事不对发作出来,个个忙乱,也没个主脑,如今每人都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自己事务之外的,由别人应付,自己事务之内的,晓得怎么去做,格外清晰。

这些都定下来,已经三更天了,阿逝在帐中催了云华几次,云华只道:“一会儿就好,你先睡罢!”

阿逝不干了:“我下午睡得比你晚,晚上怎么又比你睡得早!我陪你!”

“你帮不上忙。”云华直言了,但语调是柔婉的,有九分宠溺、无半分责难。

他的智商,本不是他自己的错,怎好责难。

阿逝一发猴在了云华身上:“那我给你取暖。”

一干丫头们都忍笑。

云华慌道:“尽有暖炉、褥子,你别添乱。”

阿逝挠了挠头:“那我给你磨墨。”

鹤儿揭他底:“少夫人您千万别让世子来磨!世子力大,前几次说要侍候夫人写字,折了墨,洒了墨汁,若非婢子们抢得及时,砚台还要被他打个洞呢!”

一时众人皆笑,云华心思一转,向镜儿道:“取那边莺笼来。”

镜儿依言取来。云华提笼子给阿逝:“我理东西时,见他们买了只新莺,正在胆怯畏惧时候,你且安慰安慰它,就抱着笼子,时不时咕噜两声,它就不怕了。当心莫要掀布。光若进去,莺又受惊了。”

那笼上蒙着黑布,里头寂寂无声,阿逝果然不敢掀,依言抱着,怕力大毁坏莺笼,真是动也不敢动,时时喉头咕噜两声,恰似抱窝的老母鸡般。

云华便得以清净做事,一时都吩咐完,回头看,阿逝已睡着了,莺笼斜着,里头仍寂然无声,云华轻轻将它取出来,吩咐镜儿:“放回去罢!叫花鸟房的备只莺,调教能唱,等世子回来,唱给世子听。”

那笼子却是空的。

镜儿应着,余夫人来了,云华忙率众婢妇行礼,余夫人止了,搀云华道:“好孩儿,闻说你忙到现在。”

云华告罪:“未侍候娘安寝。”

余夫人道:“你请过我晚安了,还要侍候什么?”眼望床上,“世子睡了?”

众人应道:“睡了。”

余夫人抚云华道:“乖儿,你也睡罢。”又道,“我原只叫你看一看,你怎的这般劳心劳力,将这干人调教得,随时号令开拔也使得了。”

云华谦道:“也并没很劳,是娘过誉了。”

余夫人道:“你再不许在我面前这样虚矫。我若还能打战,必叫你去作个后务官的。可惜了你是个女子,否则实实有相材。”

云华先前还应着是,听到最后一句,掩面笑道:“这个不是华儿虚矫,实实不敢应承,娘太抬举华儿了。”

余夫人仍然夸赞两句,又劝云华去睡。云华应着,并不动。余夫人晓得自己不走,云华是不肯宽衣卸妆的,便起身走了。云华送至廊口,余夫人再三推她,才把她推了回去。

这边亲随婢子服侍余夫人回屋,余夫人问:“曹大哥安置了么?”

婢子道:“安置了。”

余夫人眉宇欣慰,道声侥幸:“真是天意垂怜我那痴儿。”

婢子连声附和,又问:“夫人什么时候跟少夫人说明呢?”

余夫人犹豫道:“此事怎好对人明言?”

她一生纵横捭阖、杀伐决断,难得犹豫,可见是天样大事了。

婢子道:“我也是人,夫人对我也明言了呀!”

余夫人啐一口:“你们跟我多少年!我跟你们,有如一人,这也好比得?”

婢子道:“然则少夫人,也不是普通人呢。”

余夫人大以为然,却还是摇头道:“罢了罢了。原也不必跟她说,她自会帮阿逝打下基业。真要是世劫到了,着展夫子言明我心意,华儿不是普通人,也自晓得取舍决断。”

婢子心中五味杂陈,默然服侍余夫人就寝。余夫人原是累了,倒头不久,朦胧睡去,微听外头有声,习武之人耳聪目明、最是警醒,登时睁眼问:“什么事?”

婢子在外头说了几句,进来告诉:“全城戒警,不准出,不准入了。”

余夫人一怔:“还是那档子事?”

婢子道:“是。”又道,“这次消息更确实了,真是皇后出事,闻说皇后家族大逆,皇后贤德,护着皇上,反被家族所嫉,皇上发觉形迹,家族中人狗急跳墙,竟将皇后害了,如今皇上叫彻查哪!”

“彻查……”余夫人喃喃,“又是抄家灭族的大案。”问道,“亲家那边没事?”

“现在听说下来是没事。他们原居锦城,上下与皇后全无瓜葛,连下人都没牵扯。”

余夫人思度着,道:“修德嫔想必更受宠了?我们家新娘子是她妹子,借她面子,要回乡省亲,还出得去京罢?”

婢子道:“但愿是。”

“但耽误总要耽误一下了,”余夫人叹道,“委屈新媳妇了。早知如此,不吃晚饭打发她去也罢了。既已至此,你们且莫惊动她,叫她睡一睡。外头还是打探着,能松动些了,我送个信给谢老爷子。”

婢子应着,又去外头打探。

云华便是等天明了,才知全城戒警之事。她已知皇后并非“贤德”才遇害,心里揣测,皇上决意废后,怕后党作乱,先抓了几个人,后党果然不满踢腾起来,皇上就下重拳了,却假意把皇后声名捧上去,保全皇家名誉,只打击后党。这却是狠绝的一招。

正文 第六十二章 大妹明雪不曾偷

谢小横借了云柯的人传消息进来,印证了云华的猜想。他也叫云华暂时忍耐,回门什么的先放一放,云裳虽受宠,暂时不在这事上出风头,且蛰伏一阵子。左右这阵子,全京的人,若非公差,都出不去呢!

云华省得这道理,且自安然。玉环什么的先存着,什么时候能走了再起出来,又把红鱼儿养回池中、大白鹅放于池畔、茶花供在园中。花鸟房中原有莺儿,提了来,于阿逝作耍。闷了几天,戒警未松,因要查北胡间谍,倒箍得一发紧了,并北境至京畿一路,全紧起来。却是北边战事一直不利,抓出个内奸,牵扯甚广,因此一路查下来。

看来几天之内,要出入京城还困难得很,幸得皇上慈哀悯民,命一应营生,不必停顿,只不过所有活动不准喧哗铺张,免得被北胡内奸所趁,又日常所须生鲜物品,需从京外营办的,由官府统一经手,待戒警解除后,再放归民营。

如此一来,生鲜踊贵不提,民间也有嫁娶的,嫁的只好拖一拖,非赶着嫁不可的,只好都跟二婚头似的晦着气静悄悄过去,有要回门的,那些礼物上红纸红封都拆了,素着抬回娘家,也有外地要回门的,若京中也有娘家人居住,便往居住地去,权当回门了。

余夫人跟谢小横商量,也照这般办理,让云华和阿逝先过去。谢家在京中的屋子颇狭小,还是借了七王爷别院暂居,并云舟等一干姐妹,也是住在那里,齐来迎接新人,可是热闹。

云华初进这个门时,还是结辫垂髫。及出这个门时,已然红盖蒙头,再回来时,却开脸梳髻了,难免唏嘘,看着这个院子,真有如娘家般亲热。

猛听一声响,却是明雪扑倒了金子。

明珠的小妹妹,金子,经老太太嘱咐给了云岭。一直侍候云岭到现在,不久前云舟、云波、云岭三姐妹到京中来看云华、给云华送嫁,金子也跟着过来了。明雪当时就跟金子亲昵了一番,这一次从余府带出来个东西,要塞给金子。金子懂事,怕不合规矩,往后一躲。明雪急了,往前一扑,笨手笨脚,就把金子扑倒。

一时众人都看过来,乐芸教训明雪:“这是作什么。”

云华看了看云舟。

从前若是出这种事,准是云舟先温和责备丫头们作什么。云诗去后。她是姐妹中最长的一个,处事又公允,时常就代了母亲之职。话不多,却如明月照人。如今这月光晦暗了。

都因婚姻不遂的缘故?

当年明珠在云华身上重生,云舟钳制云华、投茶下药,何等凛利,如今气势全非。再想想云蕙。逃过一死,却连面都不敢露。还不知许给谁作小,更见可怜。

大约都是过刚易折、红极成灰的道理了。

这边明雪委委曲曲亮那个东西出来:“喏。”

却是个蚌盒的面脂。

云华目光扫处,已知是她作的,当时给云剑作,多作了几盒,出嫁时,也给夫君带了一双,交给阿逝了,怎么又到明雪手里?难道她小窃?

乐芸杀气腾腾把明雪牵到一边,自然也是疑她手脚不干净,当面骂,于主子面前失礼,便牵到旁边问去。云华心里翻腾,舍不得明雪挨骂、也不信明雪小窃,想着乐芸跟明雪相处这么好、想来也不至欺侮明雪,且由她问去,回头云华再过问便了。

这里金子已自己从地上爬起来,看看明雪的背影,也有些忧心,不敢问。云岭已指着她衣襟道:“唉呀,脏了啦!”

是摔脏的。

“快快,快去换!”云岭催她,嘟着嘴,“新给你的衣服,才穿就脏了,好没兴头!”

金子也不敢吱声,屈膝就要告退,云华拉起她,笑道:“且让我看看。”

看那身衣裳倒是时新的斜襟圆摆式样,京中也流行起来没多久,绲边且是缎的,已知云岭没委屈她,再看看她、又看看云岭,摇头道:“岭儿还是不听我的话。”

云岭瞪了溜溜圆的黑眼睛:“怎么不听?!”

年来她的圆脸略拉长些、下巴见削尖,更见俏丽了,眼睛还是又黑又圆又大,瞪着特别醒目。

云华道:“一应甜食,全然未戒。”

原来云岭此次来京,云华看金子与她都养得肥嘟嘟的,已知不但她大吃一气、还拉了金子同吃,叫她们张嘴检查,云岭的牙还罢了,有丫妈妈等仆妇勤护,只略见虫斑而已,金子却已一连黑蛀了几个,因告戒她们:不准再吃。

“我们有戒的!”云岭指天垫日。

“不必混赖了。金子蛀牙洞里掉了糖渣没洗掉,被我看见了。”云华正色。

云岭脸垮下去:“叫她好好漱口的!”

并没反口诬赖金子自己偷糖,是个好主子。云华放心笑道:“看来你们都好好漱了。”

云岭眼珠一转,已知被诈。阿逝站在旁边,一径望着云岭笑。云岭害起羞来,躲到云舟后头,跺脚不依道:“四姐四姐!六姐诈我,六姐夫笑话我!”

阿逝连连摇手:“我笑了,没话。你不要乱讲。”

云华已拖起云波的手。

云波身量也长高了些,更显孤瘦,依然穿了几层高领,将脖颈上的疤严严掩住,齐眉一排密刘海,低头,不敢看人,也不敢说笑。

这次谢小横着她们姐妹们进京,最要紧当然是替云舟谋条出路。其他姐妹顺便作陪。云岭好动,是吵着要来的,难得封嫂向老太太提及,八小姐排行在当中,独空落了八小姐不好看。老太太着人问一声云波,难得云波这次也没畏首畏脚的扭拧作势,也就答应同来。

云华拖起云波的手,觉得她手指在微颤,暗忖:“这孩子实在没见过世面,遇姐夫上门,纵是个傻子,也害她这样紧张?”一发怜恤。早已是给云舟见过礼了,复更欠身,招呼诸姐妹一并进厅中坐着。

这别院,云华住的日子长,姐妹们来的时间短,更况下人们也习惯了接受云华的调遣。一时倒是云华张罗着与姐妹们吃了茶点,乐芸也问清了明雪,乃是见阿逝手里有个蚌壳面脂,觉得新鲜有趣,拿着玩,不小心磕了个口子,只当要挨罚了,阿逝却道:“你们小姐给的东西,不是我自己的东西。我不罚你。”明雪是个左性子,倒犯起毛来:“我们小姐把这个给你,不给我!”大大生气。

她心里是知道云华是她亲姐姐明珠,因云华命她叫小姐,她听了命,嘴上再没叫过姐姐,心里还是当姐的,说那话的意思,其实就是“这么好玩的东西,我姐姐给你不给我?”吃起醋来了。

阿逝猜是猜不着她心事,不过听她讨,也就把磕坏的并新的,两个都给了她。明雪想,正好分一个给金子,就自己放进了袖里。

“我不是说主子赏的东西都要告诉我吗?你怎么不告诉!”乐芸最气的是这点。

“不是赏的,是还的。”明雪辩解。

“本来不是你的,怎么叫还的?”乐芸更怒了。

“小姐亲手做的。”明雪告诉她。那意思其实是:姐姐亲手做的东西以前都肯给我的,等于是我的东西一样。

“那凭什么是你的?!”乐芸质问。

问得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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