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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钗布裙-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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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云华以这个理由拒婚,七王爷想。他也认了。强扭的瓜不甜。他一向不爱吃苦。

“王爷您,喜欢您现在的生活吗?”云华忽然问。

“喜欢吗……”七王爷愣了愣,笑了,“有时候也想过,如果我不是我。大概不会有我现在的辛苦吧。可惜,我偏偏是这样的我。日子里也有不少甜蜜的好处,随之而来的一点辛苦,也只好认了。”

偷偷捏一捏同窗好友的小手,被皇兄瞪。溜到侍郎府里睡了一宿,被不知道是王爷临幸的侍郎夫人堵着窗口大骂,不得不提着鞋子从狗洞逃走。这是他在世上唯一愿意吃的一类辛苦。

云华也微微笑了笑,旋即低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我都不知道怎样才是我。”

七王爷谨慎的表示了同情。

“王爷明白小女的意思?”

“明白,你还这么小。这么小本来就很难立即决定自己一生要走什么路,何况……你还是个女子。”

这个世界对女子的束缚太多。告诉女子“应该做的事”太多,鼓励女子说出“想做的事”却太少。

然而女子自己也有错。因你若真的有很想做的事,那是不需要鼓励,也就像春天花会开、冰会化、鸟儿要唱起歌子一样,任什么圣人也压不住的。若你跟你的同伴们都有很想做很想做的事,而且愿意携起手来表达自己的诉求,那也像花要开、冰要化、鸟儿要依着自己的性子唱起歌子一样,是什么圣人也堵不回的。

就好像,一群猪和羊要报怨人的苛使暴驱,也总要先检讨一下为什么自己是猪是羊。

所以七王爷也并不太同情女人。

他只是觉得云华并不是纯粹的女人——他想,可能因为云华还是个孩子。

孩子初生,往往未知男女之分,是成人把男女的规则一点一点注入孩子的心里。还没被注满的孩子的心,往往就萌发出规则之外的野草芽来。

七王爷好奇的等着看云华心里有什么野草。除了女扮男装之外,还有什么呢?

“我想……看得更多。”云华终于开口道。

从丫环重生为小姐,她所见所闻,已经与前世不同。若重生时变成一个男人,又会怎样?若重生为一个皇族,又会怎样?云华已经不是明珠,她已经有野心。而七王爷,似乎可以相当轻易的把她的野心变为现实,把她带得更高更远。她不愿入宫,是怕宫斗中难以胜出,被困冷庭一角,能见到的比宫外民间更少,而七王爷却是悬王妃之位以待,连妾室都不带纳的!

怎叫云华不心动。

“你想看什么呢?”七王爷蹲在她面前,双眼与她齐平,问着她。

“我还不是很清楚。”云华摇摇头,“但你觉得我可能感兴趣的,会告诉我。我确定有兴趣的,你会让我去看,是吗?”

七王爷笑道:“你指不合适的地方也让你去?唉,多个人陪我挨长辈的训,求之不得!只是你小心些,别被揪住大错赶下王妃之位,连我都护不得你。还要再找个夫人去,岂不麻烦。”

云华盈盈一笑:“您不嫌小女无礼……”

“嗳,还是刚才你我相称便好,朋友之道,原不该多礼。”七王爷一高兴,废话就多,“礼数像是菜里的味卤,平常搁些固然好,但菜品如果本身够绝,有时白切倒新鲜。再搁味卤反而坏了菜味。”

云华以袖掩着口:“不嫌我无礼说句真心话,我觉得你越来越有趣了!”

七王爷眉飞色舞:“我本来就是个有趣的人!这就对了。”

他蹲得离云华更近,袖口几乎擦上云华的裙边。宫人们却装作没看到。

七王爷是有这个本事。主要用在男人的身上,越蹲越近,衣袂相挨,不知怎么一来,本来铁骨铮铮的男儿汉。举袖一笑,就肯跟七王爷扶上牙床了。这本事,七王爷没给女人用过,不过宫人们觉得,还是装作没看到就好。

云华小小声问:“你刚刚说朋友?”

七王爷点头:“是啊!”

“太好了。我希望以后我们也都能有商有量、有共同的爱好和话题,一直要作好朋友。这样过日子才有意思,是不是?”

“啊呀我就是这个意思!”七王爷笑逐颜开。

于是这事就这么定了。夏季黄昏的绚丽流霞在天际耀着人目,似鲜花艳得要烧起来。

这时节。云剑已经御前点为探花郎,饮了琼林宴,选了未城为郎将,赴任去了。云华若再同七王爷去京城,谢家这一出富贵。也算鲜花着锦,烈火烹油。

只是家里老人。膝下空虚一点。

云剑去未城为将,云诗在宫中为妃,云书回安城为官,云柯在逃,云蕙名义上已亡,夏天云舟出嫁、秋天云华回京,谢家“云”字子孙辈,一时岂不只剩个小小云岭,并个出生没多久的小鱼儿。

大太太心中酸楚,把云舟加倍的疼爱、云岭也百般抚怜。二太太对云华之招揽,也别提了,连十小姐小鱼儿身上,也用了心思。

小鱼儿在今年三月头上,满了百日,按规矩也可以取名字了,只不过小女孩子,又不入宗谱,不急,若在寻常人家,说不定等到以后要结亲了,男方来问名,才急匆匆按排行、谐音取个“云玉”之类名字递出去,也不是没有,在谢家呢,不至于如此轻率,但至少等到姑娘会说话会跑了,才取个闺名,也不算晚了。

于是三月悄没声息过去了,小鱼儿还是小鱼儿,也没人关心。尤姨娘摸着女儿毛茸茸的脑袋。小鱼儿张着黑漆漆的眼睛,盯着她,像看得见她似的。人说这么小的孩子还看不见什么……谁信?这样黑如点漆、明若水晶的眼睛,看不见,谁信?

尤姨娘信自己的脸已经印在女儿眼里了。她知道她是她的娘了。一个时辰,喂一次;半个时辰,喂一次;几刻钟,也会哭起来,又喂一次。也有时睡得竟好,两个来时辰动也不动,把尤姨娘害起怕来,很仔细把脸贴在小鼻子旁边试她鼻息,还有气息的,然而怎不醒呢?莫不是生病了?尤姨娘想摇醒女儿,又舍不得摇,巴巴的等至两个时辰之后,小鱼儿饿了,挥手挥脚皱眼拧鼻子的哭起来,尤姨娘更怕她生病,把乳头凑给她。雪白香甜的乳汁听到小鱼儿哭唤,已经自己往外淌,小鱼儿张着嘴,像小蚕宝宝似的,往空中乱寻,尤姨娘把乳头塞到她嘴里,她含了进去,吮一会儿,还含着乳头,倒笑了,笑容很短促,然而像水晶般灿烂,黑眼睛凝视着尤姨娘,尤姨娘就唤:“心肝儿哎~宝囡儿哎~我的肉肉~我的鱼乖儿~我的讨命的宝哪~”这些都是她送给自己女儿的名字,哪个名字都还不足以形容她对女儿的感情,更不足以形容女儿在她眼中的璀灿。

ps:

鱼不死网不破

“二老爷幻想着自己突起神威,力劈华山,把这女人劈得粉碎,风一吹就吹没了,他告诉所有人说,她私奔了。”

正文 第三章 鱼不死网不破

这样爱着女儿,尤姨娘就不急着取名了。她根本就想不出来什么名字能给她女儿作闺名。

可是云华跟七王爷有订亲的前景之后,二太太忽然觉得拉拢拉拢庶女还是很重要的。云华现在要重点笼络起来,十小姐也不妨细水长流先下下资本。还有什么比早点起闺名,更能表达太太对十小姐的重视呢?二太太就亲自到二老爷面前说了,妙舌生花,让二老爷觉着,二房要跟大房别苗头,可以从十小姐抓起。给小姑娘快点取个大名、到祖宗面前告儿一声,二房也有面子。

二老爷便亲自给十小姐小鱼儿取名:云苗。

二太太就到尤姨娘面前报功,表示自己对她们母女是多么的掏心窝子,尤姨娘倒也感恩,但却舍不得把小鱼儿交给二太太抱一抱,二太太生起气来,要到老太太面前告状,三少奶奶劝住了。

年过完后,云书又休了一个月的假,这才回任去,一个月里,把长辈们服侍得从头舒服到脚,跟妻子也百般抚慰体贴。回任时,老太太发了话,三少奶奶既已有孕,可再不能长途劳顿去安城了。三少爷在安城呢,又不能不没有个女人照管。谁能比柳少姨娘更合适?

不必老太太说,三少奶奶也知道,是这么个理。这一个多月,三少奶奶对于柳少姨娘,芥蒂尽去,如果说还存一点女人不能不有的醋意,左右自己怀着这个肚子,尽不得妻房义务,少不得把丈夫交给别的女人,这个醋也不得不呷的了,与其呷别人的,倒不如呷柳少姨娘的。她便允了,却留个心,把自己的陪嫁丫头交给柳少姨娘带过去,握着柳少姨娘的手细细密嘱:“这丫头,我就交给姐姐了!”

柳少姨娘郑重道:“少夫人放心!等妾身服侍她回来,一般是个少姨娘了!”

“我叫这丫头是去服侍姐姐的,有什么需要使唤,尽管使着!有一些淘气,姐姐只管责罚。”

“少夫人说哪里话来!服侍少夫人的姑娘,于贱妾来说。乃是跟主子一样的。”

“嗳呀,姐姐!”

“少夫人!”

两女人一番的动情执手相望。

然后柳少姨娘就跟谢云书去安城了。

三少奶奶觉得这事情已经安排到最妥当的地步了,阖府上下。倒只有二太太一个人有些不安。二老爷到她房里来时,她替二老爷温酒,却似出了神,酒都溢了出来。

二老爷轻咳一声,提醒她。

二太太竟把酒壶往桌上一顿。人坐了下来。

“这是做什么?”二老爷生起气来。

二太太动了动嘴唇,不说话。

二老爷忽然就明白她做什么了,那气顿时泄掉,人也矮下去:“那不是很早前的事了吗……我、我也没有真的吃到……”

二太太冷笑:“我知道你没吃到,不然我容她活到现在?”

二老爷悄悄的抹冷汗。

二太太摇头:“她本来不应该陪书儿去安城才是。”

二老爷脱口问:“为什么?”

“因为书儿对她又不好,她为什么要去?何况还陪着媳妇给的那丫头。那丫头才是正主儿,你难道看不出来?她为什么要去这趟吃力不讨好、忍气受苦的差使?”

二老爷点点头、又咂咂嘴:“书儿毕竟是她的……夫婿。”

二太太舌底顿时压了一句很锋利的话,太锋利、太残忍了。她自己也觉得不合适,顿了顿,换一句道:“若是妾身,随老爷您到哪里去,都使得。因为——”

因为她是结发夫人,有这样的义务。而小妾、奴婢,就不一样。安大姨娘、卓二姨娘,岂不就跑了吗?二老爷顿时痛苦起来,像心上的伤未好,又要被刀锋挑开。

“——因为老爷对妾身,情深义重,又有书儿在。”二太太把刀锋避了开去,一字字咬道,“柳六儿跟书儿之间,有什么呢?”

柳少姨娘的名字,叫作六儿。

二老爷逃过一劫,信口答道:“没有,所以她想有……”说到一半,忽然呆了,站起来,张口结舌,冷汗藏不住,从发脚渗出来。

他想说:“不会。”可是连这两个字都说不出。

二太太盯着二老爷:“你现在还想说,你没有真个得手?”

二老爷觉得二太太这眼神,恶毒得像蛇、锐利得像锥。他想把这个恶毒又可怕的女人掀起来,狠狠打到地上,但不敢动手,一来怕惊动老太太,二来……这女人身坯实在比他还壮。

二老爷幻想着自己突起神威,力劈华山,把这女人劈得粉碎,风一吹就吹没了,他告诉所有人说,她私奔了。

结果他只能苍白而流汗的站在那里,嗫嚅着道:“你想到哪里去了。”

“我想到哪里去了?”二太太慢慢的问。

“你想到哪里去了。”二老爷重复道。

二太太觉得无比的索然无味,举手又去拿酒壶,温好了,给自己倾了一杯,抿了一口道:“我倒盼着柳六儿也有了喜回来,那时你也一定欢喜得很了。”

“怎么会……啊,夫人,我是说,我一定欢喜得很。”二老爷声音虚浮,自己都听不清。

二太太想哭。她觉得自己真是怯懦而可怜啊,疑心自己的丈夫跟自己儿子的妾室有染,也得不到佐证,这么恶心的事,只能在心里慢慢怀疑着,一点明白也不给,还要尽妻子的义务,是的,她甚至给二老爷也倒了一杯酒,递过去。她想自己是多么贤惠。

二老爷躲到旁边,贴着墙,道:“我还有公务没处理,我,先走了。”狼狈逃走。

二太太举起刚刚给二老爷倒的酒杯,举到眉前,又放下,伏到桌上,哭起来。

第二天。她还是正正经经、聪聪慧慧的二太太,二老爷唯一的结发妻子。二老爷对她也仍然很敬重、敬重里又带点小讨好、讨好里又带点小生气。

日子无非就是这样过去。

凭什么尤姨娘就可以有自己珍爱的东西,不跟人分享、不跟人妥协?她当她是谁?一个姨娘而已……生的也不过是个小丫头!

要不是云华居然攀上王爷,方姨娘大大的抖擞起来,二太太才懒得来笼络尤姨娘呢。无非是想烧烧冷灶,万一这襁褓里的小丫头以后也攀了高亲?二太太跟她培养培养感情才好呀!其实攀高亲也是十几年之后的事,如今二太太肯放下身段照顾尤姨娘母女,是给了尤姨娘个大脸面,结果咧?好么,尤姨娘还不叫她笼络!二太太咬碎钢牙。

只不过是个姨娘而已。姨娘生的孩子,按规矩本来就都是正室太太的孩子,管太太才叫母亲呢!尤姨娘要跟这规矩对着干。作梦!二太太准备找老太太告状去,包管一告一个准。每个姨娘都像这般样子轻狂起来,主母还怎么做?这是不能纵容的!

三少奶奶却拖着沉重的身子,来对二太太劝阻:“母亲不可。”

“为什么?”二太太气呼呼的,“她做得。我罚不得?”

“尤姨娘实在太过份了,人都看在眼里,都说多亏是二太太这样仁德的,”三少奶奶陪笑道,“若在人家那儿,怎叫她母女如此平安。早立下规矩了。”

这话是影射大太太那屋里的八小姐云波了。有人讲,正是云波的亲娘忤逆了大太太,才害得云波小姐意外落下个疤来。这话。外头没人敢明着传,但影影绰绰,总有这么个意思在,对大太太的声誉很有损害。

二太太觉得自己能跟大太太比的,也就是声誉了:你生得比我窈窕。你亲生姑娘都嫁得好,又怎样?妇德啊!瞧你院子里。除了你外就一个能把小崽儿拉扯大的,还落下了疤!你说你不缺妇德,谁信?

其实大太太可能确实的冤枉。大老爷人很古板,对女色需求不大,听说那方面的能力实在有心无力,对结发夫人,可能是例行公事,咬着牙上,又或者是大太太生育能力确实够彪悍,次次一击得中,大老爷看她这里有成果,一发愿意投资给她,良性循环。其他婢妾呢,大概凑巧生娃娃的工夫就是没大太太厉害,凑巧生下来也夭折了,凑巧活下来的也有疤……都是凑巧。

巧成这样,大太太有嘴也难分驳就是了。

二太太听见有人暗指大太太的品德,就很开心,她代表二房又对大房取得了一次胜利。

三少奶奶看二太太心情好点了,方缓缓道:“娘,十妹妹出世,名字还是娘亲帮忙,才这么早就能取上,但凡脑子还正常的,早对娘感恩戴德了。瞧尤姨娘这样儿……娘哪,媳妇进府侍奉您的时间,实在太短,尤姨娘从前也是这样的吗?”

二太太道:“从前也少根筋,但也不至于这样子。”

三少奶奶便道:“娘!媳妇有了喜后,听有些乡间老婆子好意劝告,越是重身子时候,越是要步步稳妥,虔敬神明,不可懈怠,否则,有身子时,倒还天地阳气庇佑,一生产完,体虚神懈,什么鬼邪都来报复,容易失心疯呢!莫非……”毕竟脸嫩,不好说下去。

这话却到二太太心坎里了,点头道:“我原看尤姨娘生产后也有些不对劲。”

“是了。”三少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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