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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钗布裙-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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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闹得这么大。
老太太看过了那些“血泪”,甚至闻了闻,问碧玉:“留了么?”
碧玉道:“留了一份,送到外头验了。”
老太太道:“快把树请回土里去,好生照料着。”
众人应着。老太太往云华这儿来。
云华倚在床边。长发在颈后以丝巾束住,简洁柔婉,纤细双肩披袭淡色长衣,见老太太进来,忙叫乐芸掀被子,扶她行礼。老太太叫止了。云华不听,在地上行了大礼,依次对大太太二太太也施礼毕,呜咽:“惊动这么多长辈,云华心下惭愧死了。”
“糊涂孩子,”老太太看着乐芸把云华扶回床上坐着,“又关你什么事?”
云华道:“总是云华院子里出的事……”
老太太听云华说话,不带咳喘,气息撑得下来,虽还娇弱,遣词行句倒比从前还得体了些,再仔细看她脸上,气色也见好些,眸光温润内敛,更非从前那恹恹抱恙的目光,不由惊奇道:“华儿,你身体见好?”
云华答道:“多托奶奶的福,多亏大伯母、母亲关心照料,自从用了于大夫新药之后,云华自己觉得是一天天爽利起来。”
老太太又问:“昨天晚上,可惊着你了不成?”
云华便有些迟疑:“云华一早起来,听丫头们讲说,半夜有什么声音……还觉奇怪呢,怎么云华似乎没听着什么。”
老太太便问乐芸:“昨晚是你陪着姑娘的?也没听见什么?”
乐芸对答如流:“昨晚婢子是听见了,惊醒回来,看姑娘睡得熟熟的,不敢惊动。幸好那怪声持续时间不长,很快就止息了。止息之后,姑娘倒是醒了一醒,见婢子害怕,问怎么了,婢子只怕吓着姑娘,便回说没什么。早上,听其他人也说这事,不是婢子一个人错听,这才不敢瞒了,便照实禀报了姑娘。”
老太太抚摸着云华的手:“可怜见的。”
云华的手温暖,不湿、不燥。老太太很欣慰,这是一双健康的手。若真有恶鬼闹事,屋主人怎还会如此健康?老太太放心多了,
云华看着老太太,一脸依恋和求助:“奶奶,其实,昨晚……”又不敢说下去。
老太太鼓励她:“昨晚怎么了?说呀?”
云华悄悄抬起一点眼皮,又不敢说。
老太太便命大太太二太太:“没什么事了,你们先回罢。我这儿同孩子说会儿话。”
大太太二太太便告退,并乐芸都送客出去了,屋里只剩下老太太和云华。老太太道:“好孩子,有什么话,你信得过奶奶,但说出来,不妨事!”
云华感戴道:“这事,云华想来想去,也只有同奶奶讲,人家说不定怎么笑话我呢!奶奶一直明达,想必不会斥责云华。”
“绝不会斥责的。”老太太答应她,“你讲罢!”
云华道:“其实昨晚,云华做了个梦,有人青裙粉帔,似乎是——极不凡的一个女子。她说,金……”
“金什么?”老太太想起了金钟魁,急问。
“就是到这儿,记不清了。”云华很惭愧。
老太太青筋直跳。她这两天满脑袋满心都是玉坠、金钟魁、明珠、张惠妃,一个“金”字,触动她心病,又涉及灵异神鬼,她百爪挠心!云华在这节骨眼上停下来,她劈开云华脑袋的心都有!
却也只能捺下性子,好言相劝:“好孩子,你再想想?好好想想!”
“她说……丢了。”云华一边讲,一边察看老太太神色。
老太太更紧张了:“什么丢了?丢到了哪里?”
云华摇头:“不记得。只记得后头又说,谁死了。”
老太太的愤怒和内疚,在眼中一闪而过。
这一闪而过,显露的是:她对金钟魁遗失一事,确实知情;她对明珠之死,确实知情!云华垂下眼睛:“可惜其他字眼想不起来了。”
“好好想,”老太太捉着她的手,几乎是用恳求的口气,“这很重要!”
云华无奈:“这番话实在记不清了,只记得她很悲伤。说完了,又道:‘点拨点拨你罢!’,袖子朝我拂了拂,我醒来,便觉身子简直大好了似的。这还其次,更重要是忽的心地清明,想想这些年来,身体不好,让长辈劳了多少神,又言谈举止不懂事,给长辈们添了多少麻烦……”说到这里,简直哽咽,“奶奶,亏您对我这么好,我这么多年也没孝顺您!奶奶,我再也不了!”
血脉连心,老太太听到这里,也觉感动,然而玉坠太要紧、鬼神也太可怕,她心乱如麻,顾不得享受天伦之乐,还是催问云华。
云华冥思苦想,说是想了点起来,就在嘴边,可差那么一点点,像蒙着一层窗户纸,就是捅不破、讲不出来。“不过,总觉得她肯定没恶意!”云华反复强调。
没恶意好啊!没恶意就是来帮谢家找失物的咯?那也得把话问出来才能找嘛!老太太可真急坏了。
云华这时候跟老太太求情:“奶奶,老听他们说些鬼啊什么的,云华害怕!不敢睡了,奶奶带云华睡,好不好?”
老太太慨然答应:“跟奶奶睡去!”
云华一日不回忆起梦的内容,她一日不安心,是该把云华放在身边的。谢小横日前已回山修道,就不回山时,也早已不跟老太太同床而眠了。把云华铺盖搬到老太太屋里,一点问题都没有。老太太爱抚着云华的头发,叫碧玉带着乐芸洛月给云华收拾东西,还特别嘱咐碧玉,留意六姑娘的胭脂。
很快云蕙就听到了这个消息:六小姐云华一跤跌进青云里了!从来不受长辈青眼的她,因一夜鬼哭,老太太亲自来慰问,说她可怜见的,搀了她的手,带她回去悉心照料。现如今,老太太满房的丫头,都百鸟朝凤似的捧着云华照顾呢!
“我们夜里弄鬼哭,想吓她,怎么反而便宜了她?”刘四姨娘来找云蕙商议,恨得想咬谁一口,“连老三都仗势蹿上去了。你看她那张脸!”
云蕙咬着唇不说话。满府都在传,芙蓉树受伤,花神泣血夜哭,她能说什么?说那哭声,是她叫人去吓唬云华发出来的,纯系人力耳,跟鬼没关系,至于那花树泣血,估计也是云华的将计就计,并非灵异?这话一出,云华死不死她不知道,她知道自己一定死得比云华早!
只能咽下这口闷气。
“我咽不下!”刘四姨娘捏着手帕捶心窝子,“怎么想个主意拆穿那小蹄子才好!”
“老太太比你精明,她肯定已经查了。”云蕙回答。这才是令她最不安的:老太太查证的手段,比起云蕙来高了多少!能调用的资源又多了多少!老太太到现在没吱声,还把云华养在阁子里,那是没找出破绽来?云蕙都好奇,云华使的是什么伎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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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忠谨奉仙
第一卷 锦衣昼行 第二十四章 忠谨奉仙
云华让洛月给花树喂了点红水。老太太也想到,在闺房里若要拿点什么泡颜色,无非是用胭脂,故叫碧玉查胭脂盒子,碧玉回复,六小姐用的胭脂装在例配的盒子里,小小一盒,还剩半盒,那半盒胭脂,即使全取去,也泡不出多少水,何况看盒边脂渍,应是每天慢慢用下去的,其余备用的胭脂块,好好包着,并没动过,对照帐目并无异常短少。碧玉也踏看了屋边地界,没有什么红颜色的花朵被采去漉汁。毕竟不是抄家,碧玉没有查到云华的画具,即使查到,也看不出什么吧?
那些颜料质量并不好,只是各种色粉,一样一包,使用时,得现调。六小姐从前都偏爱冷色调,红色的剩在那儿许多,即使泡了一大桶水喂花树,剩下的比起青、蓝等色来,也不见得少到可疑。
这些红色,是用最廉价的原料:石榴、苏木一类,淘出汁来,调些木粉制成的,洛月浸出水后,静制半个更次,杂质都沉下去,取上头的水去喂花树。那些水里溶解的,是纯花汁,碧玉留了一份,送去给外头药坊检验,药坊也只好说:“应该是草木的汁液。”碧玉算细心了,又问:“那末是木芙蓉的汁液吗?”药坊回答:“是木芙蓉汁。”——那些红水给芙蓉树吸进去,融进树的血脉,再渗出来,当然有木芙蓉的成分。这是错不得的。“当然,木芙蓉汁不会是红的。”药坊也承认,“里面是不是混进什么东西了?”碧玉道:“混进什么东西,你们查得出来吗?”药坊陪笑道:“也查验了,没什么沉滓、也没明显气味。姑娘请恕小号无能。”再换一号,也是一样的。谁要能对这点树汁鼓捣一番,开口道:“回姑娘,有四年前的石榴花、五年前的苏木芯。”那他也成神了!因这石榴和苏木,自当年经一番炮制合为颜料,经年搁置,一番煮泡,除了还留点“红色”之外,原来石榴和苏木的特性,是几乎一点都都不剩下了!这才叫干干净净,踏雪无痕。
反倒是移树的那伙人,轻易被碧玉查出来,姓刘的为首,半夜也有异常作息。老太太恼了:姨娘们争执,也是有的,但欺到小姐后院,视家法为何物?!当时就想把刘四姨娘打一顿,又顾忌传扬出去,首尾不好听,便遣刘四姨娘去庵里呆着,美其名曰替老太太守灯祈福,叫呆到过年才准回来,两个极严苛的老婆子去侍候刘四姨娘,日夜监视,刘四姨娘敢有点不规矩,就栽她不守妇道,她这辈子也不用回来了。二老爷会空虚吗?不怕呀!二太太、几位姨娘,以及若干个通房丫头,都很愿意陪他的呀!二老爷不会太思念刘四姨娘的。
至于云蕙,每天早上请完安,就留在老太太那边的耳房里,抄佛说妙色王因缘经、佛说观无量寿佛经、一切如来心秘密全身舍利宝箧印陀罗尼经、地藏经、大乘无量寿庄严清净平等觉经,抄之前,要念净口业真言、净意业真言、净身业真言,抄时凡错一字,全页重来,还得额外念三遍补缺真言,将错了的字纸火中送化。至晚,还得念七遍金刚萨?拾僮置鳌16倌罨叵蛸剩?蝗展?尾潘阃辍@咸??萄邓?溃骸靶攵嘌?┱??攀牵 痹妻ノㄎㄟ鲞觯?2换刈臁?p》 老太太平时看云蕙倒还好,总想着是刘四姨娘心术不正,带坏了云蕙,故把刘四姨娘和云蕙分开。这番抄经,让云蕙修身养性,仍算爱护云蕙。
云华的生活就比云蕙开心多了,每天一早连房门都不用出,就能给老太太请安,整日都有机会奉承老太太,端水捶肩的,后来终于想起梦境,老太太一高兴,又赏她两个小丫头服侍,并洛月乐芸都得了赏银。
云华想起的梦境是:“那女子同我讲:‘我既性命都要失去,金玉满堂,也不能再为之守候了。可惜可叹!’。”
分明是花仙,替谢家守这一堂富贵的!被人掘根摧枝,怨而不怒,端的忠良感人!
这几日里,老太太也叫人来踏看过芙蓉花树了。本就没什么精怪,那些人能看出什么来?因要赚些钱钞饭食,故意诧道:“果然有些古怪!”老太太就问端倪。那些人看谢家势大,也不敢说得太凶险,怕拆穿了要见官,便只道是小小坎坷,画些符、唱些经,逢凶化吉了,揣着红包,恭贺老太太满庭似锦。其中还有一位,在园艺上颇有些手段,给些药水,叫洒在芙蓉花根上,果然连那伤得深的白芙蓉都缓过活气来,那人得以向老太太请功:“这一角风水精神,原来被破坏得不堪了,如今着在下妙手又回了春来!”得到的赏赐一发比旁人丰厚。
云华说了梦境之后,老太太乐管乐,又惶恐有个花仙养在家里,不知如何奉养,便又请那些人回来,隐去云华叙述的细节,问些:“依先生看,此花被伤之后会有什么话想说?”那些人答得牛头不对马嘴,老太太情知他们跟花仙不能沟通了,打发出去,在外头另访高人。
高人还没访着,外头却有传言出来,说云华是什么“芙蓉花主”。云剑一听,颇为吃惊,想市井之人也凭空谄不出什么花不花主的,因听蝶笑花那日提过这四字,猜疑是蝶笑花传扬出去。青楼女子戴上花主头衔自然光彩,而闺中清洁女儿给满大街念叨这种声名,不见得安稳罢?蝶笑花难道不知其中厉害,却作什么长舌营生!云剑要去问他,他不在风吟坊的宅子里,也没留话说到哪儿去了。
云剑想想,蝶笑花午后有个堂会,是必到不可的,没头乱寻,还不如守株待兔,便到了那边。
蝶笑花平常再怎么慵懒不负责任的样子,对表演却很认真。每次剧目至少提前十天要定下,否则不唱,唱之前一天,就滴酒不沾了,开幕前提前一个多时辰到场,不言不笑,幕后台子上头遛上四五圈,到后台,闭起眼睛叫人化妆,化好了也不睁眼,在那儿跟睡着了似的,前头锣鼓一打,人家来请:“蝶老板,该您了!”他睁眼,该唱拾玉镯的,就有那种风流姣俏;该唱红娘的,就有那种娇慧泼丽;该唱状元媒的,就有那种自信豪媚;该唱龙凤呈祥的,就有那种端庄贞明。人道是,蝶老板不必开嗓,只要在台上将眼波一递,满场就都入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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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谁似神仙
第一卷 锦衣昼行 第二十五章 谁似神仙
却也作怪,那日云剑在台下左等右等,幕都要开了,蝶笑花还不来。他这一堂定的不是碰头彩,而是压轴戏,要排到近黄昏再唱,许多角儿唱压轴时,是等堂会进行到一半再来,时间也尽够。但他是蝶笑花呀!蝶笑花要准备压轴,怎会姗姗来迟呢?掌堂的急坏了,门口望了好几次,打发了好几个小子到外头找,口里喃喃安慰自己:“蝶老板唱了这出戏多少次了,就算当场来,闭着眼睛都能唱。”
这倒是真的。关于压轴选的这出《勘玉钏》,还有个故事呢。京城有个名角儿,到锦城来打擂台,选的也是这一出,唱的也是玉姐儿,点名叫蝶笑花赏脸坐席,蝶笑花还真去了,看玉姐儿一出场,自报了家名,笑一笑,起身就走。这羞辱非同小可,京城名角顿时不唱了,停下鼓点,非叫蝶笑花说出个道理来。蝶笑花不言不语,翘起玉指,肩膀不动,以肘带腕,画了个漂亮的圈,折回来点了点自己的心口,京城名角品出味来,顿时面如死灰。
原来玉姐自报家名时,规矩要朝自己点一点。爽朗顽皮女孩儿家,点的时候,双手抬起,往正胸口点,这倒没什么,但总是未出嫁女孩子,点的时候绝不好意思碰着自己的ru房,就是接近的一圈,都不好意思的,手臂不由自主的一紧,手掌就总是往上抬些,要点在在心口略上方、锁骨之下。那京城名角顾念着表达小家子女孩的羞涩,想当然耳,手往下垂些,点在小腹偏上、胸口偏下那一点儿,双乳之间靠下方,从没人挑过他这毛病,但同蝶笑花一比。蝶笑花是个大方可爱、不失黄花身段的俏闺女,那京城名角却似个生过孩子的小家媳妇。
登时那京城名角就羞跑了,埋起头来又学了三年,才敢再露脸,却再不来锦城了。从此天下说小花旦,必提蝶笑花。
锣鼓已响,挑帘幕是《珠帘寨》的“求情发兵”一折,二皇娘当家话事、大摆威风,掌堂的还在外头风口上望穿秋水,猛见第一个腿快的孩子,奔来到:“来了来了!”后头好些人,殷勤引来一匹马,马上端坐的正是蝶笑花。
他会骑马,蓄的马必是名种,这一匹,叫“菊花青”,青色毛片上点点的白花旋,胸阔眼大,举步平稳,仪容俊美,蝶笑花着件乌黑斗篷,掩了他全身,长长拖到蹬下,直露出他一张绝色的脸,只有双手拢来那么大,苍白疲倦。
一群人,有的接缰、有的抱蹬,一团火的把蝶笑花接了下来,蝶笑花自己解下斗篷,露出里头雪衣冰袂。他将斗篷丢给旁边的一人,那人一脸受宠若惊的表情抱住了。蝶笑花看也不看他,举步往内,云剑拦在了面前。
云剑身份高,掌堂的不敢说什么,但脸上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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