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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宫梦萦-第7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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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猛将宛琬推开,颓然跌坐下,无力地喃喃道:“他巴不得我们都死了才干净。”她平静了下来,拭去泪水,挥手喝退众人。

宛琬支撑着身子,双肘都在发抖,头发横乱披散在淌血的脸上,跪于太后面前。

满地狼藉,凝滞的空气中,风儿轻拍着窗纸。

宫女、内侍们早已无声退下。

自景陵回宫后,太后日夜哀泣,动辄鞭打宫女内侍。今晨起,不知为何摔砸完东西后,越加悲愤竟欲撞柱。

太后转念思及允禵,心头一痛,那股子怒火顿又燃起。

“你嫁了允禵,生的却不是他的子嗣,现又重来魅惑皇上,淫乱宫廷,使皇上蒙秽,置礼法人伦于不顾,简直是淫贱无耻至极!”太后的心都快要炸裂了,声色俱厉。

宛琬眼角滑下一道清泪,原来他们的爱,有违伦常,即使那只是最真挚的感情,也是如此。

“先皇西去未远,皇上却已欲取允禵性命,骨肉相残,招天下人耻笑。我还有何颜面存于世?”

“不,皇上决不会那样做的。”

“不会?他是那样多疑的人,他怕允禵说出你从前那些龌龊事,迟早有一天会对他动手。”

“那我走,我离得远远的,永不再入宫。”

“他肯吗?他割舍得下你吗?世祖章皇帝为了董鄂氏逼死了亲弟,你以为他又有什么不同?他不是连自己的亲骨肉都下得了手!”太后缓缓逼近宛琬。

不,她绝不允许宛琬再一次全身而退,留下后患!

宛琬恍然全明白了过来,望着太后悲愤欲决的脸,心底除了绝望外什么都没有了——她要的不过是她死!难怪自出事后,无论她每日如何忍耐谦退,太后一次不允觐见,偏偏今日有外邦来朝,她就许了。难怪永和宫闹出动静到现在,皇后都未曾被惊动。原来如此!

“人们没有说错,他本就是个刻薄寡恩之人!他将允誐革去郡王,将允禟发配边疆,现竟还将允禵软禁在景陵,他还有什么做不出的?他为了不见到我,故意每日五更天请安。他又何曾将他亲舅舅放在眼中过?康熙二十八年,允禵才一岁多,吵闹着要他手中的白玉马,我顺手给允禵玩耍了会,可他就一把夺过,砸了它。他自小就怪癖无情!”

无情!多么刺心的两个字,胤禛真的是个无情的人吗?竹影中一杯复一杯寂寞孤单的胤禛;无知无觉中声声呼唤从不放弃的胤禛;香雪海中热情如火,温柔似水的胤禛;再见重逢百口莫辩的胤禛;家国两难,别无抉择大情大爱的胤禛;巴颜喀拉山顶生死相依的胤禛……无情吗?若这些都算是无情,那天下可还有情?

宛琬深吸口气,压抑得太久的泪水好几次忍不住要涌出,但忍不住也得忍,事已至此,怎由得她软弱?

“那一年,孝懿仁皇后薨逝,皇上自出生起便由她抚养,悲痛自然不同常人。那时他也才11岁,不过是个寻常孩子,本能的想再寻找一种安全感。那匹玉马是圣祖仁皇帝在他刚学会骑射时赐于的,胤禛一直带于身边,爱不离手。他把它给了太后,原是示好,可太后却漫不经心的随手扔给了允禵。他本是个多思又忧郁的孩子。你为什么不认为他仅仅只是需要他额娘的疼爱、关注?”宛琬苦涩道,胤禛的感情敏感而纤细,只可惜他们母子三人个性都太过倔强、刚硬而执拗。“你说他无情?可你明知他初继位,政局不稳,却在先皇驾崩后先是欲以死相殉,后又不肯上尊号,移居太后寝殿,还弄得登极大典都差点开不了场,你有没有想过你将他在世人眼中置于不忠不孝之境,竟是要逼死他呢?他让白岂袭一等公,如何是不将亲舅舅放眼中?皇上总说:大丈夫自己挣来的才是真体面。而白岂庸碌无为,如果仅因他是舅舅就滥施恩典,又置国家典制于何地?允禵回京后当众于皇上难堪,令举朝惊骇,皇上屡次迁就他,他仍不为所动。既然你们都要苦苦的逼他,又怎能怪他不智呢?他贵为天子,可为难他的都是他至亲的人,他都必须视为皇位争夺者,而不能有任何感情,这样他心里会有多苦,你是他亲额娘又有没有替他着想过?因为他坚强,因为他每一次都能从困境中另寻生路,所以他就活该比别人承受你们更多的折难吗?所以他就必须要一次次退让吗?是,他是对骨肉无情,执政无情,可他任是无情也动人!凡大爱者必无情,只可惜你们永远不会懂!”宛琬目中已见泪光。

太后眼中颤怵地掠过痛苦怨恨的神情。

宛琬想起西北一路行来,路边衣衫褴褛遍野哀鸿,老的少的一双双竭力伸长,颤抖渴望的手。想起胤禛欲濯清世俗的雄心壮志,想起从前的点点滴滴,决心已下。阴霾早在最开始就埋下了伏笔,只等着来临。胤禛、允禵和她之间是非有人死不可了,他们疯狂的爱着,疯狂的互相伤害,结束吧,让一切都在她手中结束,这样也好。

宛琬冷笑道:“那是不是只要我死,一切就能结束了?”她缓缓伸出手,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总不能让你逼死他。”

太后的脸微微一僵。“种什么因,便结什么果,这是你自食其果!”

太后见宛琬眸底波澜激荡后是浓浓的嘲讽,她取出一瓷瓶道:“既然你相信他,那就赌一次。你让他下令解除允禵禁令,让他即刻入永和宫,并当面下旨晋封允禵为郡王,允诺有生之年决不再为难他。我自会将解药给你。”

宛琬望了她一眼,举起瓷瓶,一饮而尽,面无表情的步出永和宫。

夏日的艳阳亮得有些晃眼,宛琬回首再望了眼巍巍宫殿,一切已恍如隔世。

朝堂上,胤禛的胸口不知为何隐隐惊悸,几次欲下令退朝,硬生生忍住。但胆颤心惊之感越来越强烈,他终招手示意近侍上前,吩咐几句后近侍匆忙退下。

忐忑中胤禛还未等来近侍回复,已见永和宫遣人禀报:净月师傅一早去过太后宫殿,俩人似起了些冲突,太后旧疾复发。

胤禛冷抽口气,骤然站起,下令摆驾永和宫。

永和宫。

胤禛从随侍手中接过汤药,吹了吹,亲举勺欲喂,见太后神色中有深深倦怠与寂寞。他突觉,也许不是太后对自己太过无情,自己也并未全然顾及她的感受,一阵愧疚,他喃喃道:“朕已遣侍卫吴喜他们召允禵驰驿来京了。皇额娘您就喝了汤药罢,太凉会失了药性。”

宫女、随侍不知何时都退下了。太后强忍住哽咽,望着胤禛道:“允禵乃先皇血脉,你一母同胞之弟。便是先皇也称他堪有才干,只是他脾气固拗,可你是兄长是皇上,便应多体谅体谅他。额娘别无他求,只望你们兄弟能友爱和睦。”

胤禛只觉心底一寒,双肩沉重,每一回都这样,总是他不对,总是该他忍让,他点点头,声音有点干涩:“朕——知道了。”

太后这才露出一丝笑容,轻吁了口气。

永和宫外林苑。

宛琬不知再该如何面对太后,困在了这。想到两人也许将生死永隔——再不能见面,她的心如被把极钝的刀绞动着,血慢慢滴落。疼痛得她弯下腰,靠着树干慢慢滑下。

忽一人从背后扶住她肩头,怜惜地抚上她的发。宛琬转身见是胤禛,再也不能克制,投入他怀中,抽泣了起来,胤禛,她只有他一个呀……

胤禛拥住她,柔声道:“怎么了?”

宛琬将脸靠在他身上,只是低唤他名。

他抚摩着宛琬的脸,拭去泪痕。“是我不好,我总让你受委屈。”

“不,不是的。自我遇见你,就一直在幸福里……”她闭上眼睛轻叹,“试了多少次,想从你身边逃走,可还是不行啊。”

“不许你再逃走。”胤禛轻轻吻了吻她发,握住她的手。“可你眼里为何有忧愁,是不是太后她——”

“没有。我只是见她病了,觉得世事难料,生老病死,总有先走的一个。”

胤禛听她如此说,不由更握紧了她的手,想起从前的几番险情,至今心有余悸,他一向温暖稳定的手竟抑制不住微微颤抖,一双眼睛死死地盯住宛琬,脱口道:“不会的,老天不会再如此残忍,就算老死,那也是我在你——”

宛琬伸出手堵住了他,她心底满是凄凉,却望着眼前紧张害怕的胤禛微微一笑。“我胡说,你也跟着。我们都会长命百岁,我们要生许多许多孩子,还要看着他们娶妻生子呢。”

胤禛见她满面笑容,这才缓过一口气来,俯她耳旁笑道:“那我要多多努力。”

宛琬强笑道:“咱们进去吧。允禵是不是该到了?”

“应该快了。”

两人并肩走在甬道上,花木在星辉濡浸下,闪烁着夜露,青草芬芳,宛琬宛如走在云絮间。她突然想起了米兰昆德拉说过的一句话:永远不要认为我们可以逃避,我们的每一步都决定着最后的结局,我们的脚正在走向我们自己选定的终点。

永和宫。

钟摆铛铛敲响了十二下,已过午夜了,允禵依旧没有到!

太后死死盯住宛琬,她温雅如玉,面上怵目惊心的伤痕,却使得她的美透出残忍意味。这样的她,胤禛如何舍得弃手?他们都是骗子!

她剧烈地颤抖起来,伸出苍老的手抓住宛琬袖角,紧得指节发白。“骗子!你们会后悔的,他会眼睁睁地看着你生不如死,你会慢慢瞎掉,聋掉,哑掉,最后全身由内而外一块块腐烂,肠穿肚烂,千箭穿心,万猫挠身——”

她咬牙说得那样轻,听得宛琬痛彻心骨。“不,一定是出了什么意外,皇上已重新遣人前往了,允禵一定会到的,你要相信他!”

太后闭上眼,再不看宛琬。

宛琬只觉得一颗心被揪得死紧,手中药碗跌碎在地!

胤禛闻声冲了进来,见太后面上已微微浮起一层死灰之色,心下骇绝,扑上前抱住她软倒的身子,冰冷得可怕,惊叫御医。

深夜丑刻,永和宫中四处是奔走的宫女、内侍、御医,混杂着哀泣。丧钟如惊雷般响起!

此时此刻,宛琬心中一片空白,只觉世间似乎再没有比这更荒谬的了,苦苦挣扎,到头来还是一个“死”字。她歪着头,半晌,笑了,笑得好自嘲。原来属于他们的机会早已失去了,她终于还是要走上这一条路。

一瞬间许多情绪涌上心头,让她心力交瘁,有种油尽灯枯的感觉。

宛琬望着胤禛,他清朗刚毅的容颜,这刻冷白如石,显得分外苍凉悲伤。

皇额娘至死都未肯再看他一眼,胤禛跌跌撞撞地爬起,他突觉有异,侧过脸去,见宛琬立于烛旁,怔怔地看着自己,她微微仰首,脸色极其苍白。

俩人默默地朝彼此走去,依偎在一起。

窗外长夜,暗沉死黑。

正文   第七十三章

养心殿,西暖阁。

宫女端着茶点,见皇帝仰着身,微微合了眼,她停下步子,半点声息都不敢出。

片刻,胤禛睁开眼,看着案几上岳钟琪请示可相机行事的奏折。罗卜藏丹津果然反了,竟敢扣留了侍郎常寿,现光青海归附人马已有二十万众,甘肃、四川等藏人也随之为乱。

胤禛提起朱毫批道:“朕信得过你,但凡百以持重为上,西边年年羹尧、你二人,朕岂有西顾之虑,愿你等速速成功,朕喜闻捷报。”

他搁下笔,这才看见一旁宫女,微微颔首示意其近前放下。

烛光盈盈,胤禛突又想起宛琬。从前不论有多少闲言碎语,有多艰难,每次见她,她总是勉强自己打起精神面对他,就算不开心,也总微笑着,从不抱怨,只是默默地用心地竭尽所能的为了他而伺迎太后,为了他而委屈自己。每年春夏交替之季,知他畏暑,她总会细心叮嘱人备妥一切;夏秋之时,却又开始操心他气燥肝火盛。可她决不仅仅只是这样,她会说:人命至重,一死不可复生。事关民命生死,与其失人,毋宁失出。她会说:做官不同于做人。做官首要便是如何能报效于朝廷,造福于百姓。一个人纵顿顿清汤,

破衣烂衫,可百姓流离失所,亦算不得好官。若一人能使百姓安居乐业,丰衣足食,纵然他自己好锦衣玉食,依然是个受百姓爱戴的好官。。。。。。为了他,她强抑着自己的性子,带发修行——他真的亏欠了她太多太多。

胤禛摆脱众人,悄悄出了暖阁,走向宛琬别居。

房里已是一片黑暗,他开了门,见她坐在桌旁倚着手臂就这样睡着了,苍白的脸上满是疲倦。

透着朦朦月光,他看见了她毫无掩饰的疲累,第一次,那样清清楚楚。

也是第一次,他看见她在梦中落泪,那滴晶莹的泪珠滴落在她脸庞。

胤禛不自觉的伸手抹去,心头却泛起一阵苦涩……

很久很久以前,允祥曾说过,宛琬是连笑着都会让人心疼的,现在,就连睡着也是一样吗?

他怎么能让自己忽略了她那么久那么久。。。。。。

他抱起宛琬走向床榻,再小心亦是惊醒了她。

“胤禛?你来了;我怎么睡着了——”她有些歉意般,还没说完的话,都让胤禛封在了唇中。

黑夜中,胤禛温柔地吻着,慢慢地,宛琬将手环上了他的颈项。

胤禛抱她至到床榻里放下,轻解她衣衫,吻绵延而下,停在她的胸前,宛琬向后微仰着头,不住喘息。

胤禛感觉到口中的柔软慢慢硬挺,他轻轻地放下了她。

“胤禛——”

“嗯?”他回了声,口中未停,继续一路缠绵细致的亲吻着,不轻不重的啃咬着,手不停歇的抚摸着,揉捏着。。。。。。挺入他早已坚硬的火热。

这刻,夜凉如水,他只想贯穿她瘦弱的身子!

躺在胤禛身下,宛琬再也无法克制自己的渴望。

他突然加快了速度,宛琬已被这份快感给冲昏了头,几无法呼吸,不由自住动了动,将他迎到最深处,胤禛受到刺激,再也停不住地更用力摆动!

满室春味混着熏香,旖旎又放荡的气息……

两人抵在一起,脸儿依着脸儿。

“胤禛,怎么了?”

“没有。”

宛琬满是疑惑的望向他,歪起头看着他的模样——真是可爱,胤禛轻笑着。

“真的没什么,只是想笑而已。琬,你有没有注意到,你身上有些不对劲?”

“哪不对劲?”难道他又发现了什么,宛琬心头一紧。

“这月来了吗?”

“啊?”宛琬一下没反应过来。

“明日叫御医瞧瞧吧,我见着你泛酸。”

“好。”宛琬柔柔道,她知道现在拒绝他定会起疑。

“琬,我想过了,等三年孝完,咱们回圆明园住。你闲时给园子按自己喜欢的样子画画图样,好让他们按图造。”他想宛琬是太寂寞了,也许找点事做会好些。

“胤禛,你喜欢什么样的?”

胤禛吻了吻她额,“你喜欢的我都喜欢。只是别心急累着。”

翌日。

晨光微露时,宛琬悄悄遣人出宫。

一下朝,胤禛才入养心门,接驾的宫女、内侍们惯例迎上来。

胤禛迳自走向西暖阁,如常问苏培盛:“净月呢?”

“禀万岁爷,墨濯尘一早入宫了,现还在净月师傅那,可要奴才派人前去?”

一早?现都已快午时!胤禛面色如常。“不用了,朕自己过去。”

已近仲秋,木犀馨香四溢。

墨濯尘寻了个院中僻幽处,摆上靠椅让宛琬躺着。

墨濯尘望着她已如秋日枯草般无色的容颜因胭脂而焕然艳丽,有着种极盛极致的美。

他沉默地看着,突闷声道:“你不能再留这了。”

宛琬默默听着,眼底是淡淡悲凉,“可怎么走?无论我有多胡搅蛮缠,有多糜烂放纵,他总能替我寻着理由,一味忍让……”她苦笑着,渐渐于微笑中蓦然落泪,晶莹如露。明明深爱,偏要一次次去伤害他,她仿佛拿着把刀在一下下戳着自己的胸口。

看着她那样的笑,墨濯尘通彻心骨,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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