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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宫梦萦-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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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西北之行定有不为人知的内幕。
允禟目露慌张,“允禵,他正宣召我呢,我得赶紧走了。”说到这,他顿了顿,迟疑地看着允禵。“会不会——是宫中探子弄错了?不然他安插的人怎会得到如此机密信函?要不,回头我再查查我这边。”
允禟所言不啻在允禵头顶上炸响了一个焦雷!这当头一棒几将他打懵了。他猛然忆起宛琬见过那些信,她也是唯一能近他身而不被设防的人。可叫他怎能设想宛琬为了胤禛而偷录了那些信函。但为了他,她又有什么是不会做的呢?难道真如允禟所言,胤禛得了这些信函并于圣祖皇帝看了,以至其后一系列变故?
允禵颓然攥紧双拳,摇头涩声道:“这与你无关。”默然转身离去。多日的疲惫,巨大的变故,突来的打击,令他心头纷乱如麻,是以并未留意到身后允禟唇角的那丝冷笑。
正文 第六十八章
人间三月花竞放,丛中杜鹃最艳丽。一簇簇、一丛丛或火红或淡粉或雪白或鹅黄的杜鹃花新芽初绽,花影重叠,枝叶相交,望之若霞,染得深宫重檐春色火红。
宁寿宫前殿,无数花灯林立,宛若明炬,不时细乐声声。各处通道内侍、宫女来来往往,个个神色紧张地捧着食具、香珠、漱盂、锦衬等来回奔走。今日是新皇登极后的第一个圣寿节——皇太后诞辰。虽因国丧,文武百官的筵宴需暂停,但礼部知皇帝历来重视其圣母寿辰,故早早题请诸王公大臣、文武官员只停筵宴,仍应齐集庆贺礼。此举自然深得皇帝心意,却无奈经他再三奏请,皇太后依旧不允众人行礼。如此一来,这本该举国同庆的圣寿节便只剩下个帝王家宴罢了。
陆陆续续侍宴的圣祖妃嫔及皇后妃嫔、皇子们都已一一就位。胤禛也入了席,他环顾四周,那些珠环玉绕的女人们脸上堆满了不露真实情感仅仅出自教养的雍容微笑,偶尔说起几句场面话,时时以恭敬的沉默等候着。
而皇太后的坐席上,空无一人。
胤禛自制的从容中,微露忧色地望了坐得远远地宛琬一眼,她投回一温柔笑容,带着股安定人心的力量,让他从焦躁中缓了下来。
时刻已至,筵席难开。
永和宫女官姗姗入内回禀。“皇太后口谕:既是家宴,怎叫一外人——疤痕女全然倒了胃口。”
闻言四座皆惊,夹生的笑容僵挂脸庞,个个仿连呼吸都一块屏住了般鸦雀无声。
众人目光或明或暗齐齐投向宛琬。
宛琬平日亮如星辰的眼眸倏然蒙上浅浅水雾,深深吸气,告诉自己绝不能示弱,要如常地继续。她必须为自己披上件坚厚而无形的盔甲来保护自己,只有这样才能不让她内心的痛楚赤裸裸的显露于众人眼前,只有这样才能不让她们或假意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目光穿透进来刺伤她。
宛琬咬紧牙关站起,秉礼告退。
胤禛望住她倔强的背影,方才她抬起头,一人面对所有轻蔑和侮辱也不示弱,从容告退,那一刻,好像有人在他心头点上了一把熊熊烈火。可他并未震怒狂暴,面色反倒如素无悲喜般的沉默,闭目蹙眉,须臾,再张开眼时双瞳中分明燃起细细火苗。
圣寿节后数日,皇帝突然册令乌喇纳喇氏为贤皇贵妃,并命礼部照例备办仪物,择吉日,候旨行册封礼,礼成颁诏天下。这立时引起轩然大波,皇帝未请懿旨,跳过礼部,直接册封妃嫔已违祖制。更何况按照大清会典,只有册立皇后,才能颁诏天下。自大清开国来,惟独顺治十三年册封董鄂氏为皇贵妃时破过一次例。它隐隐预兆皇帝极有可能会废后。满汉大学士们终于难得意见一致地纷纷上奏谏阻,叩请皇上深思熟虑,慎重举动。
不料皇帝紧接着立即着命皇宫内院查验历代废除皇后的事例于他回禀。这消息,更是如晴天霹雳,震动了六宫,令整个后宫霎时笼罩在愁云惨雾之中,人人紧张惶恐不安,恐有大祸来临。面对如雪片般纷涌而至的折子,皇帝只斥言道:“皇后位居六宫之主,身关后宫法度,故需废除无能之人。现皇后为朕少时所定婚,未经朕自选。自成婚之日起,与朕志趣不相协和。其事上御下,都难以期望有淑贤良善之心,实不足以仰承宗庙之重。尔等身为人臣,不解朕忧,反于无益之处屡屡上奏以沽名钓誉,甚属不合,着严饬行!”
一席话堵得众大臣哑口无言。
这日胤禛并未如常早朝后离去,他面色沉郁,若有所思。
内侍上殿禀报礼部尚书求见。
胤禛面露不悦,心知肚明他所为何来,却也下令召见了。
礼部尚书肃严恭谨地入殿,跪拜之後便说了一通国法家规的道理,随后叩首道:“臣愚见,立妃一事,理宜夙定,皇上匆忙之间,未及请懿旨,一言而定,有违祖制,臣惶恐,恳请皇上……”
胤禛不耐打断道:“朕每欲一事,必有所谓忠臣上柬,难不成朕当这皇上倒是为了成全你们?朕贵为天子,而不得自由,这种道理,朕闻所未闻!”
礼部尚书一怔,回禀道:“臣决无……
“住口!”胤禛冷笑道,隐忍的怒意此刻才稍稍流露。“朕自会给皇太后一个交代的。”
内侍复入内回禀殿外聚有十多名御史求见。
“好,好,好,那就叫他们都进来吧,朕倒想听听这些读圣贤书的人是如何为人臣子的。”
顷刻,皇上的御座前、丹陛下黑压压的跪倒一片。
“众家又有何事需面奏?”
众人皆听出胤禛言中不悦,皇帝本已不太言笑的脸上,更是怒容满面,一时又都缩住哑了下来。
御史陈天见环顾四周,迟疑片刻,鼓足勇气道:“启禀万岁,臣等今日仓促扰乱圣上,实情非得已,不胜惶恐。皇后正位三十余年,未闻其有失徳之处,仅以无能二字便定废谪之案,如此,何以服皇后之心,何以服天下后世之心?如皇后实不合圣意,当可效法旧制,选立东西二宫,共理内治。”
胤禛自知他言下之意为皇后万万不可废。在这些满口仁义道德,饱读圣贤书的大臣眼中,无能、无情无论如何也不可成为休妻废后的理由,除非是失徳。而所谓失徳则必须是谋弑夫君、秽乱宫廷乃至里通外朝等祸国殃民的大罪。
“情非得已?今日,进谏者所谏之事如确为真闻实见,朕自可依从。若全无闻见,以莫须有或必不可从之事揣摩进奏,欲朕从之,不仅无理,也决非人臣事君之道。” 胤禛从案上一叠奏折中挑出他的那本,重重掷于他面前道:“你奏本中言:‘不知母(备注:指皇后)过何事。’那好,朕就等你知道了皇后的无过失之处,再指实了奏上来于朕瞧瞧!”
陈天见一听这话,吓坏了,内宫中发生的确凿事件他一外臣怎会得知,此刻他哪还敢再充什么谏臣,赶紧叩首道:“皇后居深宫之中,其有无过失,非惟人臣不得知,亦不敢知。愚臣奏本原只为仰翼皇上可启悔悟之机,劈慈母一忏善之路。今知,皇上如此圣明,臣复何言?愚臣忤逆,罪在不赦,现惟有束身待罪,全凭处分。”
胤禛冷哼一声,不置可否的甩下殿下众人离去。
永和宫。
皇太后虽是上了年纪的人,往日身子骨倒也硬朗,可自打见过允禵后,心中日夜忧烦不宁,晨起便觉头晕不适。
这一早,皇后妃嫔等前来请安,一众人等都叫皇太后打发了回去,独独留下了皇后和宛琬,但只是让皇后入了暖阁,命宛琬候在外间。
“她这人我瞧着原本份,哪知她竟存了那些心思,一味在皇上跟前下功夫,倒叫我这心肠也冷了。”
“皇额娘,媳妇私底下也琢磨过,三十多年夫妻情份,要说丝毫不怨也是假。可媳妇想啊,她终归也是乌喇纳喇氏,同脉同根,不比外人,那还有何求?倒是今一早来时,问了秀莲,知皇额娘身子不适,倒真叫媳妇忧心。封号那些不过都是身外之物,到最后谁还不都是三杯黄土掩埋了去呢?媳妇心里早就搁下了。”
“你这孩子无端端的怎说起话来,比我这老婆子还悲呢?唉,还不都是叫她给闹的。”
“皇额娘,您别伤神,原是媳妇不懂事,说错话了。”
宛琬默默垂首,面色如水殊无悲悦,任暖阁中对话一句句从耳旁过。
皇太后身边侍女秀莲掀帘走了出来,冷冷道:“皇太后突感不适,让你回了,只叫你别忘了‘信’字如何写。”
宛琬轻扇眼睫,起了身,隔着帘子施礼吿退。
出了永和门,辛荑见宛琬并未原路折回,而是一路往南走去,不由道:“净月师傅,这不是往年主子那去吗?如今她快生了,平白跑去她那添堵。”
“胡说什么呢!她是主子,你怎可在背后论是非?”宛琬轻声斥道。“你这脾性可改了吧。”
辛荑偷偷吐了吐舌头,神色却也未见得慌,人倒是安静了下来。
年贵妃殿中园子里养了一池菡萏,未到花开时节,翡翠似的玉盘,托着颗颗晶莹晨露,衬着池旁满架蔷薇,粉来绿去,春意煞浓。
年佩兰听讲是静月师傅来了,心下倒也觉着蹊跷,按下疑惑,着人迎她入内。
“妹妹别怪姐姐失礼,只因身子越发笨重,不能亲迎出来了。”年佩兰靠在炕首,轻笑道。这两日宫中是风声鹤唳,她倒不以为然。就算宛琬一来即封为皇贵妃,高她一等,那又如何?不过是一个男人十年得不到一个女人的补偿罢了。女人归根到底还是要能开花散叶才行,皇后她如今岌岌可危,还不就输在无后?
宛琬亦淡笑以对,她自听出年佩兰话中得意。
“我看妹妹就是一有后福之人,果然不就等到了。”
宛琬并无意与她闲扯这些,索性直说起自己流落在外年间,曾机缘巧合学得医术,又道:“因为幼胎总是头比身子重,所以这胎位该是头下臀上,胎头俯曲,枕骨在前才行。若是胎儿横卧宫腔或是臀在下方,坐于宫腔都属不正。我留心瞧了几日,你腹中胎儿属横位,可妊娠已过七月,靠自身调转已难。需靠已身纠正了才行,不然很难顺产,就算勉力而为,只怕消耗精血过盛,于胎儿日后不利。”
年佩兰倒没料到她说出这番话来,眼露三分狐疑。
宛琬俱瞧在眼中,诚絷道:“你相信我,我万不会拿孩子来玩笑。”她见年佩兰微微颔首,便褪去鞋履,上了炕榻,移开炕几,动作起来。
“每日做前需解尽小解,穿松身衣衫,如我现在这般跪在硬木榻上,双臂伸直,胸部尽量贴榻,后臀翘起,大腿与小腿如桌腿般勾直。如此每日两次,开始时间可短些,逐增至每次半柱香工夫。十天当可见效,如还不行,便依此再做十日。”
年佩兰被她跪趴在炕榻,胸首伏低,后臀高高翘起的丑怪模样惊得目瞪口呆,一时倒不知如何启唇才是。一旁的女官已按奈不住讥嘲道:“知道的人倒是会说太医院的御医们都未曾说过的奇事如何能听人误导当了真,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们主子是疯了,竟做出如此失仪之态。”
“对一母亲而言究竟是与她连为一体的婴孩重要还是她的礼仪、名声更重要?”宛琬脱口怒道。
年佩兰看见宛琬眼眸中有着她看不懂的深深伤痛,它莫名使她心中一阵悸痛。“放肆。”年佩兰狠瞪了女官一眼,不耐道:“出去。”
年佩兰转过身,面对着宛琬道:“我虽禀性愚钝,但自七岁起,家中宴请西席,亦熟读《女戒》、《女论语》等。我知你一片诚意善心,我愧领了。可这世上有些事明知该为却不可为。要真如你前所言,既是天意如此,人力又怎可抗为?就全当我与这孩子没有缘分吧。”
宛绾还欲再言,年佩兰已摇首道:“福分天注定。妹妹莫要再劝了。倒是姐姐有一话相赠,这乍暖还寒时节最易染病,妹妹需多多保重才好。”
回说皇帝出了太和殿,一路直往永和宫来。
入殿,下了御辇,胤禛随着内侍穿过不知走过几回的重重长廊,两旁阳光筛落的风,在树梢间飒飒。他停候在暖阁外,听内侍入内禀报,“启禀太后,万岁爷来了。”三月的风如何还冷得濡浸着寒气朝他袭来,胤禛下意识地拉紧了袖袍,阁内传来的钟摆声滴答清晰。
从前是诸皇子间或明或暗斗个你死我活,如今明里竟演变成皇帝和皇太后不和,这真是个绝大的讽刺。他并不愿意对母后有一丁点悖逆,他虽贵为天子,却一直想与她恢复那种天下母子间与生俱来的孺慕之情。可她公然羞辱的是曾与他生死患难,倾心相慕的女子,是他身心每一分每一寸都会呼喊的女子,身为男人,他怎能不全力维护。不管他愿不愿意,母子间的一场冲突已无可避免。
胤禛沉稳步入阁内。
皇后已立于一旁折身请安。
胤禛上前于皇太后请安。
皇太后倚靠在炕首,面上淡淡,示意皇帝近旁坐下。
两人各自寒暄几句,胤禛便转入正题。
“近日虽朝臣纷云,但内宫之政,仍须由太皇后作主。儿恳乞太后定夺。”
皇太后沉吟道:“万岁爷如今还有仁孝之心,我心甚慰。但既承宗社,便应以大局为重。皇上岂能以一女子而轻天下。”
胤禛恭声道:“启禀皇太后,她与朕早年便定下秦晋之好,只因世事坎坷,才天各一方,垂天乞怜,终得团聚,朕怎忍让她再以残毁之容孓然一生?而今,朕位尊九五,若不能实践誓言,这样弃信背义的皇帝,又以何颜面对天下?”
“我并不知原来皇上仍怀一片赤诚。”皇太后面上怒气渐盛,讥嘲道:“然而,这天下并非仅仅是皇上一人的天下,它是爱新觉罗的天下!是列祖列宗,出生入死,披荆斩棘才换来的天下!她多年沦落在外,可曾有失德失仪之事,你却不闻不问不究不查,让她入宫便也罢了,竟还欲封为皇贵妃,欲因她而废后,简直是于古无例,更难以交待百官万民,还请皇上权衡再三。”
人这一生总是会掩起真实,会伪装自己,可装一次不要紧,装一时也没关系,最可怕的就是一辈子都需带着面具,跟谁都装,什么事都装,无一人可让他真心面对。那样的日子太可怕,太可悲,他决不会要。胤禛抬首望住皇太后,眼神清明而坚定道:“朕荷上天眷佑,受圣祖仁皇帝托付之重,君临天下。自登基以来,夙夜孜孜,勤求治理,意求天下太平安乐。然若无她相伴,天下之大却无人能知朕心,念朕劳,谅朕苦,生又何欢?母后于心何忍?古来因废后而遭后世非议,朕亦熟知,但势难容忍,故有此举。朕敬谨之请,还望皇太后成全。母后若不准儿所请,儿不如废宫独守。”
皇太后大怒道:“那么皇上是决心一意孤行了?”
“忤逆皇太后,罪在不赦。”胤禛退后道。
“皇太后息怒,媳妇有话欲禀。”被皇太后执意留于一旁沉默多时的皇后忽出言道。
皇太后缓过神般挥手示意她讲。
“太后,宛琬自幼由媳妇抚教于旧府邸。她与皇上相知相慕多年,贤孝和顺,实能替代媳妇之职,媳妇心甘将皇后之位相让,恳请皇太后成全。朝中诸臣如有异议,可将媳妇本意晓谕众人,如此,便是后世史臣,亦不能将此举议为皇帝之过失。”皇后目光清澈,和缓却坚定道。
“你……”皇太后万没料到她会说出这番话来,措手不及地堵得她说不出话来,无奈摇首叹道:“如今你们一个个主意都大了,我也管不了了,随你们去闹腾吧。”
胤禛望住端正坐于下首的皇后,眉峰微颦,她存的到底是什么心?活在这华宫丽殿里的都是些怎样的人儿!他眉峰轻舒,淡淡道:“你既是如此识大体明事理,甚好,皇后之中宫笺表自今日起停进!”
皇太后起初一心怨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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