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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兽的故事-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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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拓牡未必能治小桃的伤。”顾长松道。
  “朱华临夜也未必。”飞觞说了一句便转身出去,床上的女子睁开眼睛,目光有些期待又有些遗憾,顾长松依然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半晌笑了一笑。
  一个月之后,小桃果然痊愈,但人依然是一副苍白的样子,胎里带来的宿疾还在,她和往日一样虚弱。谁也没再提朱华临夜的事,飞觞也并没有问是谁告诉师妹朱华临夜可以治她的伤。
  传说那花可以提升修为可以永葆青春,却从来不是治伤的良药。
  小桃是没有美丽过的女孩子,年纪轻轻就已枯萎,她会想要这花,会借着伤撒一个小谎……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飞觞始终忘不了那日师父把她带回来的情景,师父说:“她还有半年的寿命。”
  因为师妹只能再活半年,所以出事的时候,师父没有回去管她。
  她能活下来已经算是幸运。
  那时飞觞只是觉得背后发冷,现在他却笑了。原来朱衣堂的人都是一样的……自己也是。
  一样凉薄,一样无耻。

  四十三、回忆

  那天晚上小麒麟想到了很多很多事。自从有意识以来,这是他想得最多的一次,想得脑仁儿都疼了。十六坐在他身边摆弄着那道雷符,指尖闪着火花,偶尔还有小小的爆裂声,似乎很遗憾刚才没用上。后来翁楷把他叫走了,两人嘀嘀咕咕不知说些什么,小麒麟听着,越发伤心起来。
  他把自己变回了石头,四肢都是冰凉的,胸口的寒意就不那么明显了。
  小红花还在身体里,他随时都可以变回去,可现在他不想做人,只想当石头。十六回来了摸摸他的石头脑袋,坐在他背上陪他。
  “说说话吧。”十六说。
  小麒麟不知道说啥,想了想道:“你屁股真软。”
  十六红了脸,半晌小声道:“他……他也是这么说的。”
  “你们做过了?”小麒麟强撑着同他说笑,石头小脸上浮着个马马虎虎的吃惊表情,十六越发尴尬,解释了半天才说明白,自己只是爱坐在翁楷腿上。
  小麒麟听见却呆住了。
  “我也喜欢……”他低声说,想哭,却没眼泪。
  不是因为没有眼睛,有了朱华临夜之后,即使变回兽形也有完整的头,眼睛本来也可以掉泪的,这会儿却没有。
  十六见了忍不住咬牙,终于还是没忍住,对他直说道:“飞觞不是什么好人,你最好忘了他。”
  “什么样的人算好人呢?”小麒麟有点迷茫,“那些人都是争来夺去的。”
  他在玄门争斗最激烈的朱衣堂和紫麟城都待了不短的时间,对人世间的印象也多半来自于这两个地方,那些人都是这样的……而他已经不是那个当初听到喊打喊杀就厌恶恐惧的小麒麟了。
  他懂得了很多事,都是飞觞教的。
  很多年后小麒麟才真正明白此时的心思,他放不下飞觞多半由此而来。飞觞把他天性中厌恶的陌生的东西带给他,却也给了他温暖,如同一张白纸染了色,怎么能说抹去就抹去。
  就算一种颜色是好的一种颜色是坏的,也分不开了。
  分不开就会伤心。
  小麒麟浑浑噩噩的,十六陪着他,说的多半是飞觞的坏话,又问他当初到底是怎么回事。小麒麟想起那天飞觞带着受伤的自己离开,他们在小村子里过了一段平静的日子,“他教我人间的事……”说的时候,他省去了飞觞第一次吻自己的部分。
  然后江湖上传说顾长松伤重,朱衣堂被人趁机偷袭,遭受重创,于是他们终于还是回去了,回到那个有很多很多人,看来来富丽堂皇的地方。
  虽然总有不喜欢的人,可日子还算平静,也有好多好多的回忆。
  “他总是很忙,身边围着很多人,”小麒麟喃喃道,“可是也会陪我玩。”
  会陪自己玩、陪自己吃饭,会抱着自己睡……顾长松并不愿意小麒麟留下来,堂中的其他人也对他很疏离,可那时候小麒麟觉得有飞觞就够了。
  “他和他师父吵了一架,为了留下我,”小麒麟带着一种困惑而悲伤的神色轻声说,“如果想丢掉我,又为什么为了我挨师父的打呢?”
  直接丢掉不是更好么?
  想到这里他心中生出一丝极细微的希望,这希望他不敢说出口,怕说出来十六又要骂他。
  不过就算说了,十六也顾不上骂他了。
  十六看见翁楷从竹林那边过来,原想打个招呼,却看见翁楷垂下的左臂上鲜血淋漓,滴了一路,他愣了一下,白了脸冲上去。血的颜色很刺眼,所以他们都没看见林中渐渐散出的可怖黑气。

  四十四、我想保护你

  “出什么事了?”十六的心都要从喉咙口跳出来了,他从未见过翁楷这个样子,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翁楷不说话,扯了衣服扎臂上的伤口。他没受伤的右手也在抖,十六咬了咬牙,拿过布条去帮他,才打了一个结眼泪就下来了。
  “扎紧点,”翁楷擦了擦汗,“不然血止不住。”
  十六把牙咬得更紧,弄好之后抹了把眼泪,站起身道:“你在这儿休息。”
  “你去做什么?”翁楷拉住他,“回来!”
  十六站在原地,眼睛还湿漉漉的,面上却是一副严肃的表情:“林子里有什么?很危险是不是?你不愿意让我去?”
  翁楷叹口气:“过来,我慢慢告诉你。”
  说是慢慢告诉,事实上只开了个头他就睡着了,十六看着枕在自己腿上的人,怕吵醒他不敢再动。小麒麟走过来低声问怎么回事,十六压低了声音道:“竹林里……有东西。”
  林中升起的黑气比最开始已经淡了很多,却依然绵绵不绝,空气中有一种奇异的不安,赑屃驮着残碑卧在不远的地方,石狮子也停止了玩闹,大家都在看着同一个方向。没有什么比这些生于斯长于斯的生灵们更了解这座山,但让十六最不安的并不是内心的预感,而是翁楷的态度。
  他什么都不肯说。
  “不是说好要一起守护这座山么?”十六俯下身,湿漉漉的睫毛扫过翁楷的脸。
  翁楷其实并没有睡着。
  外伤不算什么,但力量耗损得极其严重,他的确很累很想睡。可眼下无论如何都睡不着,少年质问他的样子不断在眼前回放,那个揪着自己的袍角连说话都小心翼翼的小神兽,不知不觉间,已经成长了这么多。
  今天以前,他都是乐于见到这些的。
  可是林子的情景实在超出他的控制,这一次不同往日,这是真正的危险……真正的灾难。如果可以,他真想让十六走,走得越远越好。
  一直到午后最强烈的阳光过去,十六才在温和的风里叫醒了他。“我知道你没睡着。”少年用一种平静而坚定地语气说,“但我想让你多休息一会儿。”
  “我睡得很好。”翁楷笑笑。
  十六也不和他争:“那么就带我去竹林看看。”
  翁楷刚想说什么,就听他继续道:“你不是把那条裂缝暂时封住了么,现在去看不会有危险的。”
  “你……”翁楷有些没反应过来。
  十六扶他起来,自己却因为腿被压麻差点扑倒在地上,他有点狼狈地撑住身体,笑着说:“你忘了我们之间的联系么?我又学会了那么多法术,要知道你想什么……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
  他笑得很开心,因为从那一刻开始,他们之间再没有秘密。
  竹林还像当初小十六第一次迷路时误入的那样,那么幽深,那么翠绿,脚下的泥土和落下的竹叶都很松软,十六的脚印却已不像当初那么深,他的修为进境很快,已经无限接近于人。
  翁楷带着他绕过几丛格外粗壮的竹,地上的巨大裂缝展现在眼前。半空中有一层透明的浅绿色薄雾,汹涌的黑气从地底冒出来,大半被那层雾挡住,只有很少的部分会透出来。“比我想象的还要快。”翁楷皱眉道,他说的是那层雾的消融速度。
  “这究竟是什么……”十六压住心底的不安,低声道。
  翁楷没答话,折了根竹枝往裂缝上方抛去,竹子转瞬就被腐蚀得半点不剩,他自己的手也是这么伤的。
  “这感觉好奇怪,”十六埋头思索,“我们的防御阵势也有吞噬的作用,可是这个完全不一样,好像很冷很污秽……”
  “这不是灵脉。”翁楷忽然道,“我们都错了。”
  却月骗了他们所有人,横亘乌衣山的根本不是什么可遇不可求的天生灵脉,而是被压制住的……黑暗的气息。
  然后他却没有急着说清心中的判断,只是对着十六微微一叹:“我从来都不是个有趣的人,独自过了这么多年,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面目模糊……”
  “怎么突然……”十六有些疑惑,下一刻他就被抱住了。
  翁楷在他耳边说:“可是我想保护你。”

  四十五、墓

  翁楷一直知道,他才是却月要守护的人。
  尽管他被雕琢成守墓的石人,尽管外面的人认为他看守着却月的陵墓,连同陵墓里的无数宝藏,但翁楷始终都知道,他才是被守护的那一个。
  但岁月比任何一个人的生命和情感都要长久,所以渐渐地,他也有了自己想要守护的东西,守护的人。这种心情一天比一天更强烈,再不似初醒时满目孤寂,也再不用质疑自己为什么要在这里。
  他因为却月复生,因为却月永生……却是因为这座山上的一切,因为十六找到了生存的意义。
  所以,我想保护你。
  “我不下山。”十六摇头。
  “下山游历长长见识,对你有好处。”翁楷温言道。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十六平静微笑,“我也知道你在想什么。”
  翁楷不再说话,半晌道:“却月是因为多年前的一场大战成名的,也是因为那场大战,他背负了骂名。”
  “不用说话,”十六握住他的手,“闭上眼细细想一遍吧。”
  翁楷依言阖上眼,渐渐地心里清明了许多,他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讲述,所幸只要他想过的,十六都会懂。脑子里多是根据残留文字和石碑推测出来的碎片,还有朱衣堂掌门的手卷,他初看到时并不明白,现在也大致有了答案。
  很多年前却月还在的时候,似乎是有过一场浩劫的,或许来袭的是恶灵,又或许是妖魔,玄门就是在那个时候互有消长的对战中成长起来,又迅速衰败下去的。却月便是极盛时期的代表,也是造成衰败的禁忌。
  “最后决定胜负的时候,他不见了。”翁楷低声道。
  本该和众人共进退的玄门领袖死在乌衣山上,他用全部的力量布下了一个回魂的大阵,为了让自己心爱的人获得重生的机会。
  那是逆天。
  “人们都说,逆天是会受到惩罚的,也有人说他是投靠了妖邪才得到了布阵的法子,毕竟时间最不可操控的就是生死。”翁楷道,“从此玄门四分五裂再不复从前,历代朱衣堂掌门将之归咎于却月,却又以当年的事为丑,不肯宣之于众。”
  “可是他们却一脉尚存。”十六忽然道,“当年,他们是赢了么?”
  他们是赢了么?手卷里只说剩下的人浴血奋战,伤亡惨重,然而最终正义战胜邪恶,前辈英风令人怀想,与却月那种人自然大不一样。
  可是千年前的恶灵,却原来被封印在乌衣山上。
  是他们赢了么?他们是怎么赢的?
  那天十六一直握着翁楷的手,靠在他的身上。山风一点一点吹起来,竹子像海浪一样,连绵不绝地响。整个林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面前就是袅袅升起的黑气,地下深不见底的裂缝里仿佛有什么在嘶喊,让人一阵阵背后发凉。
  也许那里真的有什么恶魔吧。
  可十六却觉得不太害怕,只是很寂寞。从指尖到脸颊都被风吹凉,只有靠着翁楷的地方始终保持着一点温热,那么很多年的却月又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情站在这里?他怎样封印了这些恶灵,又花了多久才刻出这么多的石像……他站在这里的时候身边没有翁楷,又会不会寂寞?
  这里是乌衣山,爱人的生门,人间的救赎……自己的陵墓。

  四十六、一朵花的时间

  “我……并不是为了报偿却月。”翁楷沉默了很久,忽然道。
  十六笑了:“我知道。”
  随后他敛了笑容,望着无边无际的竹海,眼中映出一片苍苍的翠色:“他也不需要报偿吧。”
  守护这座山,并不是为了帮却月完成理想,或是为了成全他的爱,事实上十六夜不懂山外的世界,也并不真的明白却月的理想。他想翁楷也是如此吧,却月宏大却模糊的爱早了那么多年,他们又有什么能力去成全呢?
  倘若真要成全,也该由时间来完成。
  却月让自己渐渐消逝在时间里,又因为时间的永恒而变得圆满……这也算是一种归宿吧。
  至于自己和翁楷,他们的努力是为了觉得值得的事,一个早就不是人,一个从来不知道做人的滋味,生命已经太过漫长而寂寞,倘若没有可以倾心付出的人和事,那么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
  或许连值不值得的考量都没有,只是愿意罢了。
  只是愿意,没有道理。
  “想好怎么做了?”十六看着眼前不断撕扯着薄雾、试图突破出来的黑气,内心有些紧张,面上却很平静。
  “我下的禁制要支持不住了。”翁楷点头,握了他的手道。
  点头是在回应十六的问话,他的确已经想好,却是斟酌许久才缓缓道:“还有一朵花的时间。”
  十六的手不由抓紧。
  一朵花的时间,这是只存在于他和翁楷之间的说法。
  往日练功时手卷上有配合口诀运气“一盏茶”这样的字眼,乌衣山上没有茶,十六怎么都不能理解。翁楷采了一朵小白花,拔一片花瓣便细细讲一句口诀,等花瓣都落了,也约莫到了收功的时候。
  那其实很短很短。
  “一旦冲破禁制,那种力量没有人可以阻挡,”只剩很短的时间,翁楷却依旧说得很慢,“乌衣山就算一时无恙,等它们为害整个人间时,终究还是不能幸免……所以眼下只有一个办法。”
  毁掉却月留下的阵。
  十六咬住唇,眼中翠色合着隐隐的黑气一起翻腾,心里除却恐慌,是一种似凉似热,说不清楚的感觉。
  “却月施法严谨,环环相扣,轻易不能伤及核心,若真的伤了必会产生极强的反斥之力……只有期待两股力量冲撞之时,趁邪灵虚弱,寻到破解之机。”
  “那我做什么?”一片竹叶从眼前飘落,十六将它看做花瓣,暗自数着时间。
  “你……”翁楷抬手摸了摸十六的脸,然后按住他的肩膀,“你离开。”
  话音未落,一股强大到恐怖的推力忽然将十六远远抛开!
  “翁楷!”十六一惊之下心胆俱裂,然而巨力不因他的叫声而减弱,任他奋力抓住身侧的竹子依然无济于事,手臂粗的竹撕扯间被生生折断,十六手上被划出数道深痕,后退之间鲜血飞溅。
  只一瞬间,他已经明白了。
  他们都是却月为布阵创造的石像,这阵若毁,阵中石像只能一起化为齑粉……所以翁楷必须让他离开。
  离得越远越好。
  十六被远远地抛出竹林,一直沿着较平缓的山坡滚了下去,直到离开山脚数十丈之后,那股力量才有所不继,渐渐变弱,终至完全消失。与此同时山崩地裂,地底无数恶灵破土而出,一时鬼哭阵阵,阴惨惨的黑气遮蔽了整个蓝天。
  这一切发生,都不过是一朵花的时间。

  四十七、天塌了

  “翁楷!”
  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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