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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朱门-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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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廉国府正门的时候,几个在长椅上轮值的粗使门子赶忙站了起来,远远冲着一队车马恭恭敬敬的行了大礼。
宋嬷嬷轻轻将马车帘子放下,长叹一声:“唉,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你们看那些门子”宋嬷嬷一指,“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咱们国公爷虽说不是宰相,但近七八年深得皇帝信赖,惯的这群奴才越发没了分寸,他们常倚势弄权,索要门包、刁难来客。”
向来不多话的碧潭忽然插话道“去年三月初五,老太太大寿,来往进献的宾客无数,咱们家那门子就开出了价钱,来贺寿者,门包三钱。照此计算,如果来拜寿的是一百个客人,那么门房就要收三十两银子,这比御史大夫的的俸银还要多。更何况,咱们家怎么会只来一百个客人!”
“谁说不是呢,所以姑娘瞧,他们现在肯这样对你,不过是看到府里的风向转了,知道你是为了国公爷和老太太去祈福,喏,连马车都换了等级,要搁在以往,哪里会这样隆重。”
宋嬷嬷说的心有戚戚焉,放在别人身上,小主得宠,跟着的这些奴仆哪有不欢喜的道理,只是宋嬷嬷学识虽少,可如履薄冰的道理她不是不明白。现在的老太太抬举姑娘,等将来呢?老太太那种人,对庶子尚且心狠手辣,对庶子出的女儿更不会有什么情分。
凝萱没有接宋嬷嬷的话茬,反而笑望着碧潭:“原来碧潭知道的这么多,那御史大夫月银多少,供奉几何你也清清楚楚?”
碧潭一怔,对凝萱的发难始料未及。碧潭抿着丹唇,半低着头:“回姑娘,我没进府的时候。家里也算富庶,常听读书的哥哥说,越是清廉的御史就越是被皇帝看中,他们的俸禄自然不能和寻常百官相比。”
碧潭仓促之间的回答算不得好,可凝萱没有再问。她刚那一句不过是给碧潭提个醒。说多了,反而叫碧潭和自己离心离德。说来说去,碧潭如果怀有恶意。昨晚她大可将凝萱扔在东五间,自己逃命去,可后来证明,这丫头胆识过人。自然,手腕上的气力也与一般女子不同。
车马经过乾安大街的时候。人声渐渐多了起来,都是些做小买卖的吆喝声,这里虽然不是京城的主街道,但一溜儿开了数十家车马行,外地来的客商多半先来此处卸货,时间长了,当地就衍生出许多卖吃食的活动摊子。
馄饨、卤汤面、脆炸烧饼、滚油包子、水晶虾饺那香气直往人鼻孔里钻,可真看出三日国孝的期限是过了,老百姓们从不管谁做皇后,只要皇帝不要频频更换就好。万岁爷你今日做鳏夫。明日做新郎,老百姓们是一点也不关心,只要吃的饱。穿的暖,那就是好皇上。
大周礼制。皇后新丧,全国百姓服孝三日,百官一月,皇子一年。至于皇帝大可一日也不用守,谁又敢说个不字?
凝萱早间吃的少,又是小半年不见荤腥,乍闻得街面上传来这阵阵奇香,肚子不争气的“咕噜”一声,惹得另外三人齐看向她。
凝萱大窘,两只小手隔着缎子一捂白肚皮。笑槐没忍住笑意,忙从自己带的东西里翻出一个包袱皮儿,小心翼翼的撩开,露出里面四五个黄澄澄,炸的外焦里嫩的松子饼来。
“我娘早间打发人送了好几样零食来,就是怕姑娘山高路远的,再饿着肚子。我原还不信,就那样几步道,谁耐烦带它们,幸好我娘执拗。姑娘尝尝,这松子饼并不是我娘的手艺,是大厨房琴妈妈做的,外焦里酥,好吃的很。”
那松子饼果然就像笑槐说的,凝萱看着就食欲倍增,用了自己的帕子捻了一个在手中,松子饼余温尚在,温温的一口咬下去,满嘴都是香,最妙的是那松子饼里还夹了许多枣泥,又甜又软。
凝萱前世是美食爱好者,跟着“老板”免费试吃无数,说起来也头头是道,只是来了这儿生活艰苦,又不敢在口腹之欲上贪心,所以当着丫鬟、嬷嬷的面,向来是能是两口便要克制自己剩下一口。
宋嬷嬷见凝萱吃的香甜,心下一酸,忙背过身去暗暗抹泪。
出了乾安大街再往南走大半个时辰就是康定门,此处乃是京城最南,驻扎着守城军梁国海的麾下。梁国海是当年抵御北齐的猛将,因作战勇猛被皇帝赏识,于是调回京城担任包围京畿的重任。
说起来,这梁国海和魏家还有点瓜葛,他是廉国府老姑奶奶,也就是廉国公妹子的夫家外甥。按照辈分算,凝萱见了此人也要恭恭敬敬的叫上一声“伯父”。梁国海在京城里的风评并不是很好,原因多在他心狠手辣,对皇上不喜的人向来是斩尽杀绝,连几岁的孩童都不放过。梁家子嗣单薄,梁国海的母亲曾经想到娘家求亲,娶了魏姑奶奶的女儿。可魏姑奶奶看中的却是锦乡侯的胞弟,人家那才是正经的皇亲国戚。
梁国海就算再喜欢,也只能放进心里不敢出声。
如今皇后故去,当年那点小小的矛盾就像火星儿燎原,先无声无息,等众人察觉的时候,就是梁国海真正亮起爪牙的时候。
廉国府的车马到了康定门前忽然被拦下,几个守城的小兵不客气的上前来搜检。魏家的家丁也不是吃素的,十来个人将凝萱的车马紧紧实实的围住,双方对峙了起来。
看似小头目的一个人翻着白眼将华盖车上上下下打量一番,手里的长枪一指:“知趣的话叫里面的人赶紧出来,否则”
王妈妈的男人是家丁管事,此番奉命保护凝萱出行安全。他不悦的瞪着小头目:“瞎了你的狗眼,也不亮出招子看看这是谁家的马车!你们梁将军见了我家主人也要恭恭敬敬的叫上一声舅舅。”
小头目发出了“嗤”的一声怪笑:“你也甭我来这套,什么舅舅叔叔的,我看竟都是些攀关系的主儿,你若明白些,趁早叫我搜检,不然”
小头目的长枪忽然往前送了半尺:“别怪小爷让你敬酒不吃吃罚酒。”
此刻南门人来人往,城外挑担子卖菜的农户不断往里进,很快那些看热闹的闲人就将魏家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上来。
王管事见状大叫不好,若有人心怀不轨,趁机冲撞了马车,只怕自己人头不保。
王管事忙换堆起了笑意,闪开长枪往前凑了凑,一拱手,袖口里的一只五两的银锭子就送了出去:“小爷明察,我们是廉国公府的人,那梁将军确实是我们家姑奶奶的外甥。车里坐的是我家小姐,不好叫公爷搜检,还望你多行方便。”
小头目似笑非笑的看着王管事,在暗处捏了捏银子的重量,哼笑道:“我说是谁家的架势这么大的,原来是丽妃娘娘的侄女。”
马车内的凝萱将小头目的话语听的真真的,此刻她心一沉,轻声与宋嬷嬷说道:“此人对我们来历知之甚详,还要堵住魏家的车马,想必事情并不简单。嬷嬷,你和王管事说,叫咱们家的人立即折返,从西边崇安门出京。”
宋嬷嬷惊呼一声:“崇安门?那可绕了好大一圈呢!姑娘看,都已经这个时候,若是折返再出城,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到流云庵。到了午时只怕太阳更毒。”
凝萱右眼皮猛跳,不明缘由的猛跳,脸色阴的吓人。
宋嬷嬷到了嘴边要继续深劝的话只能吞了回去。她冲笑槐一使眼色,笑槐会意,起身挡住凝萱,将车帘挑开一个小角,宋嬷嬷动作利落的挤了出去。
王管事正在这里好话说尽,就是不见那小头目松口,他心里也明白此事多半有诈。可叫姑娘原路而返?别说他没这个权利,就是他家里头的那位也不敢张这个口。要知道,五姑娘去流云庵上香,那是奉了国公爷的命令。
王管事正焦头烂额时,但见宋嬷嬷从马车上下来,忙迎了上去:“宋嬷嬷,你看这”
宋嬷嬷笑道:“王管事无需多说,姑娘已然知晓了。既然这位小将爷不肯行方便,咱们就往北门去吧,趁着时间还早,怎么也能赶到。”
王管事巴不得宋嬷嬷这一句,心里早念了一百个阿弥陀佛,直道五姑娘通情达理。王管事心境大变,转身之后冷眼看着小头目:“狗仗人势的东西!呸!”
王管事狠狠往地啐了一口,吆喝着家丁们撵走人群。
那些脚夫农户们怎敢和廉国府这些锦衣家丁们抗衡,麻溜的就散出一条大路来。
小头目一急,扭头抬眼看了看城楼上的人影,心下发狠,咬牙忙快走几步要拦下马车,长枪就架在了王管事的脖子上,他自己反而是紧紧盯着车内:“里面的恶贼再不出来,别怪爷爷我叫你们见点血!”
说完,手下使劲儿一用力,枪尖上的利刃霍地花开了王管事脖子上的一道血痕,血丝儿像红线似的汩汩外流。
第七十五章梁家
康定门城楼上,一对父子正向人群聚集处遥望。年长的不过三十开外,年少的也就十六七岁,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前者正是守城将军梁国海,而少年便是他们家长子梁无忧。
二人今日当差,不去下面巡视,反在这里观望,全因他们提早知道了魏家车马打此经过。
梁无忧皱着眉头看向下面的杂乱:“父亲,魏家缩头乌龟似的不肯动手,咱们先前安排的计划就不能兑现,不如儿子下去添一把火,叫廉国府的人恼羞成怒非和咱们动手不可。”
梁国海眼看着自己的属下在那里咄咄逼人,可魏家总是按兵不动,他心里不由失了成算。
“我儿不可轻举妄动。”
梁无忧是梁家新生代的一员猛将,年纪虽小,可功夫不弱,只是偏文重武,这也是梁国海对儿子迟迟不能放心的一个重要原因。
梁国海沉声道:“咱们今日就是要激怒魏家,要魏家在康定门和守城军撩起冲突,这样一来,江御史就能借机在朝堂上对魏家发难,依照皇上现在看谁都不顺眼的心情,丽妃想要再提封后,那就是白日做梦,到时候椒房殿空虚,你长姐才能有机会遴选后宫,执掌凤印。”
梁国海的长女今年一十八岁,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可惜心高气傲,一直待字闺中。当年梁国海求亲不成,很快就娶了夫人,他并不像魏清冼似的,痴痴守了两年,与新婚妻子还略有不和。梁国海是单传。所以广纳妻妾,这嫡长女就是家族中最大的筹码。原来梁家是打算和太子结亲,彼时太子妃位悬空,梁国海又是武将中的新贵,纵然梁家女成了太子妃也无可厚非。谁知,皇帝并不喜欢太子和武将交往甚密,于是在甄选太子妃的时候,皇帝钦点了兖州知府的独生女。
兖州乃是大周朝最富庶的地方之一,能在此地做知府,可不是光凭本身就可以的。那要看对方的家族在朝堂上有没有实力。
皇帝不怕太子揽财,他怕的是年少的儿子手握兵权。
梁家姑娘没当上太子妃,赌气不肯再嫁,于是婚事便这样耽搁了下来,直到最近梁家听消息传出。说皇上要么会从四妃之中抬举一人封后,要么就会扩充后宫,另行安排。梁家自然属意后者。而此刻梁国海心中以为,女儿最大的敌人就是生下了两个皇子的丽妃。丽妃的不得宠人尽皆知,只要在皇后新丧期间,魏家不争气。摆出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来,那梁家不但除了两个皇子这样的心腹大患。梁国海还能报了当年魏清冼与自己争妻的奇耻大辱。
虽说对方也没能如愿娶了表妹,只是梁国海这人心肠狭小,此恨压在心里数十年,他非报不可。
梁国海侧首问了问儿子:“消息可有说轿子里坐的是他们家哪一个?”
“并不曾,但看那四马驾车,想必应该是廉国府中的哪位夫人。”
梁国海了然的点点头,魏家人很少大张旗鼓的出城,若是个爷,肯定是骑马而行,剩下的便是女眷。听说他们家二夫人受了重伤,断然不会此刻出城,廉国府的大夫人架子大。又看不上这样简单的阵仗。想必里面坐的应该是魏家四夫人,若是她。梁国海倒有些棘手。
陈家在朝堂上虽从来不占据什么显赫的位置,可架不住他们家子弟众多,工部、户部、礼部、钦天监、国子监就没有他们家不占据的一处。就冲着这股势力,梁国海就不敢小觑,况且魏家四儿媳还是陈家家主的嫡女。
梁国海吩咐道:“你亲自去打探打探,这车里坐的是哪一个,若是魏家四房的人,暂且将其放过去,若不是”
梁无忧眼睛亮亮的盯着父亲,他巴不得父亲一声令下,好叫自己仗剑掀翻了那马车。
梁国海哪里不知道儿子的意图,他心里没由来一紧,总觉得此计偏离了他的预期。梁国海忙嘱咐道:“切记,你不可亲自出面,只叫校尉他们闹事便可,若是魏家人抓住了你的把柄”
梁无忧手一扬,毫不在意的吹嘘:“父亲放心,儿子的本事你还不晓得,如叫一群酒囊饭袋抓住了把柄,今后还有什么脸面在京城行走?”
见儿子这样大大咧咧,梁国海既喜欢又担心,只是话不能再啰嗦,梁国海只好挥挥手,在城楼上将儿子放走。
殊不知,梁无忧一转身,这心里的主意就全变了。他年轻气盛,总觉得父亲阴狠有余而果敢不足,明明知道陛下不喜某人,还非要等万岁爷下了命令,梁家的人才能上手。若换了他梁无忧,不等皇帝下令,他就先把那家人收拾的利利索索,到时候往金銮殿上一摆,皇帝见了哪有不欢喜的道理。
梁无忧想到这里,心里不由得大气父亲懦弱,若是早就按照自己的意愿来行事,梁家也不会只封了个守城将军。听着好听,守卫京畿,是天子近臣,可到底没有兵部的实权来的大。梁无忧心一发狠,他今年才十七,有大把的光阴,他一定要干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在三十岁之前坐上兵部尚书的位置,成为天底下除皇上,权位最重的人!
梁无忧想到这里,右手拇指一弹剑鞘,“沧浪”一声,雪白的剑身露出半尺来长,远近跟着的小兵们陡然感到公子身上的杀气,纷纷看向远处不明原因的人群,暗暗替这户人家感到惋惜。公子的剑不见血是绝难收回的。
这厢,王管事被长枪架在脖子上,眼看性命堪忧,跟在最后车的王妈妈坐不住了,她连忙扶着小丫鬟的手下了车,踉踉跄跄的奔到前方:“这位官爷,我们清清白白的人家,又不曾动刀动枪,你上来就是一番为难,这是不是太出了格儿了!别说我们家出了一位丽妃娘娘,就是看在两位皇子的份上,你也不该肆意乱来。”
王妈妈的话一处,四下哗然。不少人稍稍后退了几步,将圈子拉开了些。
有人开始小声嘀咕:原来是皇亲国戚,怪不得排场这么大。也有的说:人家排场是大,可到底客客气气的,没看刚在那管事还往小兵手里塞银子了嘛,人家是不想惹事。说到底是康定门守城军贪得无厌。
小头目越听脸色越暗,他在心里大骂,不说就是城里一家富户嘛,怎么和皇子沾亲带故了?若真是,公子又为什么一定叫自己下狠手,难道他不知里面人的身份?
小头目开始后悔贪图公子许诺的高升机会,如果不是自己贪心,也不会抢在同僚面前出这次风头。
杂念一出,小头目手上的动作便有意无意的轻了几分,王管事是廉国府家丁里的一个小管事,纵然有仗着爹娘老子能力的缘由,可他本身也不是草包,忙将头往下一弯,躲过了小头目寒光凛凛的枪头。
王妈妈不动声色的松了口气,转身冲着马车里的凝萱问道:“姑娘,你看,咱们是继续走或是这就回去?”
凝萱已经从车厢最尾移到了紧贴着帘子的地方,宋嬷嬷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角,几乎打算随时将自己给扯走一样,笑槐和碧潭夹在两边,虎视眈眈的看着竹帘外的王妈妈。
王妈妈等了片刻,不见里面的五姑娘回话:“姑娘若不方便,就劳烦宋嬷嬷吱一声。”
宋嬷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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