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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朱门-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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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自己的父亲,三个月来她只见过四次,和自己说过的话不超过十句。凝萱不会自作多情的认为魏三爷是丧妻忧伤过度,他的父亲是个痴情种子……可惜爱错了人。
“嬷嬷,父亲事务繁忙,咱们也别搅了他的心情,况且三哥不是说了嘛,近来要给父亲说媒,我们低调些总是好的。”
凝萱环视着不慎清晰的空洞房间,外面雷声阵阵,越加显得这狭小的天地冷气森森,她很庆幸,自己身边还有个宋嬷嬷,若不然,只怕自己活活饿死在这紫藤苑里都无人过问。三哥再好,也要避讳着二房婶子,哪能天天顾着自己。
宋嬷嬷的手艺很好,一碗素面叫凝萱吃了大半,老嬷嬷看的心酸:“姑娘爱吃这个,明儿我再做。”
凝萱放下碗筷,转身在自己的奁盒里翻出一对耳坠子递给宋嬷嬷:“前些日子送饭的是个叫笑槐的丫头,我看着很是机灵,难得她娘在大厨房做三等管事,咱们姑且巴结一下,也免得嬷嬷一日三餐的为我担忧。”
宋嬷嬷不肯接,只说自己闲着也是闲着,给姑娘做几顿饭又能如何。
凝萱不由分说的将耳坠子塞给了宋嬷嬷:“嬷嬷心疼我,凝萱都知道,可大厨房里人人势利,嬷嬷又不在那儿当差,做些吃食,一次两次也没什么,时间久了总会叫人说闲话。”
宋嬷嬷生硬的伸出手接了,这耳坠子小巧精致,虽不沉,却是实打实的银子锻造,难得上面五颗米粒大小的红宝石,拼成个梅花形。
“姑娘,这坠子拿出去当了,少说值五两银子,给一个送饭的小丫鬟……”
凝萱俨然一笑:“就是觑着它能打动人心,才选了这个,嬷嬷,咱们将来少不得要借着笑槐的娘打听消息,出手如何能小气”
宋嬷嬷听了凝萱的话大笑:“我们姑娘就是聪明,想的也深,比我这个糟老婆子强,今后嬷嬷事事听姑娘的吩咐,给姑娘打下手。”
凝萱伸出娇嫩的小手,覆上了宋嬷嬷满是深痕的手背,两个人在这昏暗的灯光下就如同一对祖孙,全不在乎外面的霹雳雷鸣。
第三章 笑槐
黎明,有如利剑,劈开了默默的夜幕,吐出灿烂的晨曦。一夜的暴雨似乎难消昨日的喜庆,当凝萱推开窗子的时候,外面还能隐隐闻到那股淡淡的硫磺味。
昨日的婚宴必定热闹非凡,魏家终于迎来了第一任嫡长孙媳,凝萱可以想象到老太太得意的笑脸,如今魏家了却了心中一件大事,那紧接着的是什么?
凝萱不难猜想。
尽管自己的父亲几近三十岁,可就相貌来说,是凝萱见过男子中少有的俊美,完全不像这个年纪的人,三房丫鬟们的不安分和这个不无关系。
尽管凝萱不断安慰着宋嬷嬷,可事实上,她明白,事情远比凝萱自己想到要复杂。老太太虽不待见两个庶子,但是对三房尤甚。魏三爷自顾不暇,对凝萱的感情本就不深,哪里会管她是不是会进庵堂。
凝萱琢磨了一夜,为今之计两条路可以走:其一,努力讨好魏家老太太,未进门的三太太就是再厌烦自己,只要老太太肯说句话,自己就能免此一劫,可是,说来容易,做起来却有难度。
凝萱是庶三房的嫡长女,这个身份不尴不尬的,很难融进廉国府这样的家庭。
长房和四房的嫡出小姐们不待见自己,魏家的庶出小姐们又抱团,远远将自己抛在外面,凝萱是举步维艰,想博得老太太的喜爱实在是难如登天。
另外一个法子,也是凝萱迟疑了好久的主意。
她的生母是京郊宋家庄的二小姐,因是农户出身,一直被廉国府里的妯娌们鄙夷,凝萱生母的抑郁乃至无疾而终和这个不无关系。宋氏又因为气愤爹娘将自己嫁进这样的家庭,叫自己出丑,所以十几年来和宋家几乎断了联系。
好在当初的宋家陪了数不清的嫁妆,凝萱母女俩才不至于更悲惨。
凝萱坐在梳妆台前,轻轻的摩挲着自己的奁盒。
生母一亡故,那笔为数不菲的嫁妆就被自己的父亲牢牢的掌控在了手里。她近来从三哥那里借过《大周疏议》,上面写的清清楚楚,主母丧,所陪嫁之物尽归嫡出子女,若无嗣,娘家可名正言顺索回嫁妆的八成,有礼单子为证。
廉国府是名门望族,断不会做出索要而拒不付的事情,可这三个月来,宋家从没派人来吊唁,更别说派个人来瞧自己。
宋嬷嬷常背着自己叹气,嘀咕着太太不该那样绝情,伤了老太爷和老太太的心。
凝萱反复想了一夜,这两条路都有可行之处,却都困难重重。
正思忖着,就听外面传来开锁的声音。
“五姑娘。”
凝萱暗暗皱眉,这个声音实在刺耳,说话的主人更不是什么善类,她怎么来了?
凝萱忙起身,几步上前笑道:“梁妈妈怎么亲自来了?这个时候外面正忙,哪里少的了你?”
梁妈妈是大房夫人的陪房,在魏家下人里也是说一不二的人物,但是对凝萱总有种淡淡的敌意……或者说是嘲讽。
一个奴婢对主子毫不掩饰的嘲讽。
梁妈妈一指身后跟来的小丫鬟:“姑娘不认得这丫头,叫笑槐,是厨房左柱家的小女儿,如今在厨房做个端茶送水的活儿。”
凝萱故作陌生的打量了两眼,笑道:“倒是个相貌标致的姑娘。”
梁妈妈下意识的将目光从凝萱身上扫到笑槐身上,再从笑槐转回凝萱,不以为意的撇撇嘴。这个五姑娘,打亲娘死后嘴上倒是涂了蜜似的,逢人便说好听的话。笑槐一个小丫头片子,哪里就看出标致了?倒是五姑娘自己……
虽刚满十岁,但是长的像她亲爹老子,打小是个美人胚子。
梁妈妈便道:“禁不住五姑娘这样抬举她。今儿来是大太太告诉姑娘一声,前几日家里大喜,怕外面惊扰到五姑娘,这才将门落了锁,今日新奶奶也进府了,叫我赶忙给姑娘来赔个不是。”
凝萱嘴上忙说担当不得,可心中却不断冷笑。
梁妈妈满意的瞧着凝萱的诚惶诚恐,这才抿嘴笑道:“前段日子大太太将姑娘身边几个不老实的丫鬟头打发出去了,姑娘没个照料的人也不行,这不,叫我将笑槐送来,往后就跟着五姑娘,也算是她的造化。”
凝萱听罢,上前拉住了笑槐的手,笑槐小小的个子,却挎着个不算小的食盒,确实有些可笑。
凝萱忙和她齐协力将食盒放到了桌上,仔细打量着笑槐。十二三岁的年纪,一身半新不旧的鹅黄夏衫,脸上略带一丝羞涩,绯红的小脸蛋掩饰不住那娇嫩的肌肤。
“给五姑娘请安。”
梁妈妈摆摆手,说道:“笑槐,打今儿起你就是五姑娘的贴身婢女,姑娘叫你做什么,你不可违抗。”
梁妈妈对笑槐的口吻完全是一副上位者的姿态,等转向凝萱,又忙笑道:“对不住五姑娘了,前面太太那儿还忙着,你看我……”
“知道妈妈是个大忙人,新奶奶进门,少不得妈妈去操持,凝萱因要避讳,只好求妈妈替我送句吉祥话,祝嫂子早生贵子。”
凝萱亲自将梁妈妈送出了院门,直到看不见人影,才折身回来。
笑槐亦步亦趋的跟着,明显感到刚才的五姑娘和现在的五姑娘不大一样,少了几分的和蔼,多了几分的疏离。
凝萱数月不曾踏出房门,今日得赦,怎肯忽略这好风景?
恰昨夜雨停,满院子的紫藤花竞相开放,惹得彩蝶翩翩。
笑槐痴痴的站在院子中看五姑娘,紫藤瀑布下的姑娘有些……哥哥常说那句话是什么来着?对了,是不食人间烟火。
“笑槐”凝萱笑着招手,“来,我给你戴上”
凝萱正要摘一簇开的最盛的紫藤花串,吓得笑槐忙扯下凝萱的手,贼兮兮的四下里看。
“姑娘,你要吓死奴婢了。这花是三老爷钟爱的东西,若是有人告到老爷那儿……”
凝萱轻笑着将花束折了下来,揽在自己怀里,“我的院子,难不成连支花也采不得?这紫藤马上要过了最好的时节,咱们不摘,自然就凋谢,落在泥里岂不可惜”
凝萱不由分说的将小小的一串簪在笑槐的丫髻上,轻移步进了门。空留小丫鬟呆愣愣的望着五姑娘的背影,忽来一阵风,叫笑槐打了个激灵,她这才想起自己在什么地方,忙一把掳下花串儿,塞在袖口中,大步跟了上去。
第四章 问答
凝萱的屋子着实寒酸,连支像样的花瓶也没有,那些好东西早就叫父亲身边的婆子收了去,美名其曰,为母守孝,屋中可不敢太过喜庆。
凝萱冷笑:仗势欺人的东西近来可没少见,当她不知道,自己箱子里好些小玩意都不见了,就连明面上的瓶瓶罐罐也没少被她们觊觎。
若不是怕不好与上面的人交代,怕这些婆子们连奁盒里那些流苏、金簪、翠镯一个也难放过。
多少还给自己留了条后路。
笑槐进了屋,见凝萱捧着花到处打量,忙从博古架上少的可怜的摆品中拿下一只竹筒。
“姑娘看这个可使得?”
凝萱轻笑一声,看来看去,也就它还能装些水,只可惜了好好一个笔筒竟在自己这里明珠蒙尘。
“就拿这个”
笑槐欢喜的抓着笔筒出门找水,临出门的时候迟疑的回头:“姑娘,食盒的早饭是我自己做的,怕不合姑娘的胃口,特多准备了几样,姑娘先尝尝”说完,乐颠颠出了门。
今早不见宋嬷嬷来,凝萱便知自己的坠子起了大用处,她伸手轻轻将食盒打开,上下三层,难怪刚刚笑槐提它的时候如此的吃力。
这一份早餐大约是凝萱重生以来见过最丰盛的一顿了。
状元饼、蝴蝶卷儿、白糖糕……难得的是那碗碧粳粥仍冒着热气,刚好驱走了晨露中的寒气。
凝萱端着碗小心的品尝着精致的早餐,可除了白糖糕略用了两块,余下一样没动。
笑槐捧着笔筒在门槛那儿伫立了良久,才轻声道:“姑娘,是不是我的手艺不好?我,我跟着我娘学的时日尚短,等再过两年一定能叫姑娘满意。”
凝萱放下了只剩一半的粥碗,笑着指了指对面的高凳,示意笑槐坐下。
笑槐迟疑了半晌,还是先将花束插好,才扭扭捏捏的搭了高凳的一个小角儿。
笑槐不敢抬头,三房的五姑娘长得漂亮不是什么秘密,她以前在厨房给娘帮忙的时候,那些丫鬟婆子们嘴巴最碎,没少嘀咕,就是她娘也常叹:可惜了五姑娘这幅好样貌,若是托生在大房太太身上,咱们魏家就又能出位皇子妃了只可是……五姑娘的父亲是个庶出。
笑槐当时不以为意,因为从没想过自己会到五姑娘身边伺候。不料三房太太新丧,自己被调去每日给五姑娘送饭,这才见的多了,只是五姑娘性子冷,笑槐又怕被人捉住把柄,所以二人之间说过的话不超过十句。
昨晚上宋嬷嬷来找自己的娘,偷偷给娘塞了一对儿耳坠子,笑槐都看在眼里,晚间母亲彻宿没睡,和爹念叨了一夜,笑槐就隔着帘子听的真切,心里也噗通噗通跳的厉害。
娘的忧虑,笑槐都明白。
她是家里的独女,上面只有一个哥哥,娘也不希望自己一辈子在大厨房做个烧火丫头,能跟着小主子们,谁知道将来有什么造化。
可是,不受宠的五姑娘……却叫全家人驻足不前。
笑槐听着,最终还是老父亲叹了口气,就凭着五姑娘那副相貌,将来也能成气候。
今儿一早,母亲就带着四样礼去了梁妈妈那里,不知说了什么话,才将自己调到了紫藤苑。
笑槐心里窃喜,自己今年十二,一下子就成了正经小姐身边的大丫头,唯一的一个大丫头。虽然五姑娘不得宠,但到底是位小姐。
凝萱坐在桌前,看着低头羞涩的笑槐,不知为什么就想到了前世,前世的自己也算是个小有权柄的公务员,给市委书记做秘书,坐在机关里,官职不大,但巴结的人不少。
见过的人形形色色,那些胡搅蛮缠的,多半又是眼神狡黠而唯恐别人不知的。
而那些有求于人的,多半是垂着头,有着自己的小算盘。
恰如现在的笑槐。
“笑槐……你愿意到我身边来做事?”
笑槐忙抬起头,颤着音说道:“姑娘,我愿意。”话说的急了,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笑槐满脸羞红的不肯再看凝萱。
凝萱伸手倒了杯水给笑槐。
水是昨晚宋嬷嬷送来的,宋嬷嬷发现自打太太去了之后,姑娘每早都要喝杯温水,只是形势有限,宋嬷嬷只好委屈了姑娘喝这隔夜的。
壶中空了大半,凝萱倒了满满的一杯给笑槐,小丫头忙双手接了,诚惶诚恐的放下茶盅,从怀中抬出了那对耳坠子。
“姑娘……”一对不甚细腻的手掌,上面因过早的辛劳而开始有了薄薄的茧子。
凝萱并不接,反道:“笑槐今年有十二了吧?”
此时笑槐收回来也不是,递出去也不是,只能尴尬的回着姑娘的问:“姑娘记得准,头三月里满的十二。”
凝萱侧着头,打量着笑槐的耳垂儿,见上面两个耳洞,却只用扫帚棍儿穿了。
笑槐有些躲闪,诺诺的叫了声:“姑娘”
凝萱拈起笑槐手心里的耳坠子,起身站到她身边,笑槐慌得要站,凝萱一把压住了她,力道出乎笑槐的意料。
“打今儿起,你就是我的丫头,咱们主仆俩不能叫人看不起,更不能叫人有了数落的把柄。三房虽不富裕,却也不短这一项。”
凝萱小心翼翼的为笑槐带上了耳坠子,几颗小小的宝石映着日光熠熠生辉。
笑槐猛的跪倒在地,这一次,凝萱却没去扶。
“姑娘是笑槐的主子,今后笑槐只听姑娘一个人的话,绝不生二心。”
凝萱眼睛不错的盯着地上跪着的丫头,直到笑槐撑不住,开始有些打晃儿,凝萱才轻轻的一搀,引着笑槐坐到椅子上。
凝萱重新将茶盅放到笑槐手里,悄然笑道:“知道为什么选你到我身边来吗?”
笑槐迟疑的看着五姑娘,不大确定心中的想法:“姑娘选我,因为我娘在大厨房当差?”
笑槐见姑娘点头微笑,胆子大了起来,接着笑道:“姑娘是觉得我娘在大厨房做事,连带着我的消息也能灵通,姑娘今后做事就能心想事成”
笑槐明白,有些时候可以藏拙,有些时候……却不能这样做。
凝萱小小的身板直挺挺的往那儿一坐,身上虽素,却分外的清丽,脸庞被素白色衬得更加皎洁:“那你便说说,如今廉国府谁最受宠,谁最讨老太爷、老太太喜欢,谁最多舌,谁又为下人们信服”
凝萱这一连串问叫笑槐应接不暇,笑槐不知道凝萱的真实用意,只当姑娘是考校考校自己,少不得要使出全力。
笑槐心里将这几个问掂量了一下,才开口道:“要说最得宠的不是咱们府上的哪位少爷,却是娘娘的七皇子,前年娘娘省亲带了七皇子同来,老太爷和老太太宠的不得了,七皇子又是皇上的最小的儿子,听说在宫里也是说一不二。”
凝萱心中一紧,这事儿自己却不知道,不过听笑槐的话,她心中就有了不安,听三哥说,当今皇后乃是原配,嫡出的大皇子名正言顺,是未来储君呼声最高的人选。七皇子虽小,但是这样纵容下去,保不准皇后有什么想法。
笑槐见凝萱微微点头,忙接道:“至于老太爷最喜欢的……自然是大少爷。大少爷年纪轻轻就中了举人,听所有人说,今年春闱大少爷是必中的。大太太为这个每月初一是必到长春宫去烧香,求的就是大少爷一举夺魁。老太太喜欢的不用多想也知道是四少爷,从小就跟着老太太一日也离不了。”
凝萱见过四房的元安,比自己还小了一岁,却霸道的叫人皱眉,那日自己一身孝服去给老太太磕头请安,这小子瞧自己穿的素气,竟叫婆子拦着她,不准自己进屋,说满身的晦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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