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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女好逑-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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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稹一惊:“这是何意?”

旁边的同僚看到,亦是诧异,忙围拢过来。

“这是金山都护府的石骑曹,尔等凭什么抓人!”有人怒道。

官吏昂首道:“某乃安西大都护府法曹孙康,奉命缉拿朝廷要犯。”说罢,他抖出一张画像,“邵稹!你还不认么?!”

邵稹看到那画像,面色一凛,正待辩驳,忽而听得一声清喝:“住手!”

心神俱震,邵稹看去,宁儿穿着厚厚的裘衣,疾步走来。她用力推开一个正在绑绳索的军士,生气地瞪向孙康:“你不可诬赖好人!这是裴副都护帐下的石骑曹,曾不畏凶险,救下杨木!你说他是犯人,可有凭证?!”

此言出来,旁边的人纷纷附和。

“就是,凭着一张画像就来拿人,岂有这般道理!”

“我看那画像也不像石骑曹。”

“那像谁画不出来,凭着那样子来捉人,我等半数都是罪犯。”

孙康本觉得自己理直气壮,却未曾想到会遇到这样的事,一时气得面色发白:“都退下!尔等这是要抗法么?!”

“也不是什么抗法!”一人大声道,“石骑曹是我们金山都护府的人,要拿人,可要先问过我们副都护!”

“就是……”

邵稹看着众人,又看看挡在身前的宁儿,神色复杂:“宁儿……”

“你别怕,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宁儿咬着牙,低低道。

“吵什么!”正在此时,一声怒喝传来。

众人望去,却见是大帐里的人被惊动,一名将官冲冲地走出来:“大帐之前,安得喧哗!”

身后,却是匹娄武彻等人走了出来,神色沉凝:“何事?”

众人见惊动了大都护,皆噤声不语。

宁儿看到薛霆和裴行俭,心中却是一松。

孙康回过神来,上前一礼:“禀大都护,下官缉拿逃犯邵稹,遭众人阻挠。”

匹娄武彻听得此言,目光在人群中一转,已经分出了众人围拥的中心,落在了邵稹的身上。

“这位,可是裴副都护帐下?”他转向裴行俭。

裴行俭也看到了邵稹,知道此事难善了,却面不改色。

“禀副都护,石真乃我金山都护府骑曹。”他淡淡道,看向孙康,“法曹是认错人了吧。”

“下官不曾认错。”孙康朗声道,“下官曾到金山都护府查问,石真原本并非石氏族人,他加入之时,与邵稹逃脱之时相隔半年,石氏族人也无法说清其来路,此为其一;其二,石真武功拔萃,所使刀具,与缉捕文书所述相符;其三,石真如今蓄须,是以与画像上有出入,若去须净面,画像上的各处特征即可验证。”

这话出来,众人皆面面相觑。

孙康仍振振有词,对匹娄武彻道:“大都护,朝廷律法在上,严令追缉在逃犯人。下官查得这些踪迹,即刻从焉耆追来,唯恐犯人得了风声逃脱。请大都护将石真交与下官审问,裴副都护若不放心,亦可派人为监察,若有冤屈,下官即刻放人!”

风似乎更加冰冷,将气氛都凝住。

宁儿睁大眼睛,心急得烧起来。她看向不远处的薛霆,他神色沉凝,不知想法。

匹娄武彻目光无波澜,看看裴行俭,他眉头微蹙,再看看孙康,心中却是有些恼火。

这孙康,挑这般时机发难,还让他发话,教他实在有些下不来台。孙康说的其实在理,若不答应,放走了逃犯,日后若有人问责,难免啰嗦;可若是答应,裴行俭面上须不好看。孙康平日做事认真,就是时常犯些拧劲,又急着想挣些功勋回长安,不知前后打算。

他心中长叹,自己明年就要卸任,一心想着安稳,却是一波不平一波又起。

想着,他转向裴行俭,道:“裴副都护,石真是你帐下,不知副都护意下如何?”

裴行俭看看邵稹,道:“律法在上,法曹既有所疑,我等自当从命。”

听得这话,几人心里一沉,可未几,裴行俭却道:“不过,法曹之言,并非定论。且我等如今在外,石真乃得力臂膀,又有战功,当酌情。此人仍留在下官帐下,待到达龟兹,再行定夺。”

孙康并不愿意,道:“若石真逃脱,如何说话?”

“若石真逃脱,行俭自当问责。”

孙康还想说话,匹娄武彻摆手,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便依副都护之言。”说罢,转身往大帐里去。

孙康脸色僵硬,看了邵稹一眼,悻悻而去。

众人见事情至此,各带着揣测之色,亦纷纷散去。

宁儿的心落下,回头看邵稹,却见他的头盔上落着一层雪,双眼望着远处,目光深黯。

“稹郎……”宁儿小声道,看着他的模样,心中不禁发疼,又有些恐惧,觉得他似乎很快又要离她远去,“你……”

一只手握住她的手臂,薛霆将宁儿从邵稹身前带开。

“表兄……”宁儿求助地望着他,他却并未看她,只注视着邵稹。

“你好自为之。”他叹口气,低声道,说罢,拉着宁儿便走。

“我不走。”宁儿却不动,眼睛发红。

“你留下,只会让这事更麻烦。”薛霆低低道。

宁儿的喉咙里哽了哽,再看向邵稹,却见他看着自己,片刻,唇边慢慢弯起一抹笑。

“去吧。”寒风的呼啸声中,她似乎听到了那唇间沙哑的声音。

泪水才出眼眶,却几乎冻作冰碛。

宁儿一咬唇,用力擦了擦,转头与薛霆离开。

“石骑曹。”望着宁儿的身影远去,邵稹听到有人在叫他。

缓缓转头,却是一名同僚。

他看着邵稹,目光有些复杂,却仍然尊敬:“副都护要见你。”

邵稹知道会这样,点点头,再望望宁儿离开的方向,随他而去。

风很大,宁儿的脚踩在雪地上,几乎不稳。

薛霆眼明手快,将宁儿扶住,带着她往帐中走去。

“他不会走的。”那身影再也望不到的时候,薛霆忽而道。

心中大动,宁儿抬头看他。

薛霆也看看她,目光深远:“他若是逃走,跟裴副都护这边也就完了,走回正道,也永远别想。”

“方才那法曹所言之事,是真的?”帐中,裴行俭摈退左右,看着邵稹,开门见山。

邵稹沉默片刻,答道:“是。”

“怪不得当初不愿投我。”裴行俭瞥瞥他,“邵陵就是你的父亲吧?”

“是。”邵稹道。

“只会说个‘是’了?”裴行俭道,想了想,“我可是好奇,后来,你又来投,为何?”

“我不想辱没先人期望。”邵稹目光炯炯。

裴行俭扬扬眉。这话,他倒不怀疑。因为他知道,在他说出邵陵的墓地之后,邵稹就三番两次去祭奠。

他深吸口气,正色道:“我还是那话,在我帐下,不问出身。你敢来,我就敢帮。不过,”裴行俭停了停,盯着邵稹,“你身系重罪,后事如何,还要自己争气,明白么?”

这话语掷地有声,邵稹胸口一阵激荡,郑重行礼:“敬诺。”

“去吧。”裴行俭一挥手。

邵稹再礼,转身出帐,可还未走两步,裴行俭忽而又道:“石真。”

邵稹回头。

裴行俭看着他,脸上却已经换上了些玩味的神色:“薛使君那位表妹,你们识得?”

邵稹一愣,随即道:“不识得。”

“真的?”

“真的。”

裴行俭琢磨地与他对视,未几,颔首:“去吧。”

邵稹应下,走了出去。

出帐那一瞬,冷风袭来,邵稹望着漫天风雪,心中竟是松了口气。

帐内,裴行俭却撇撇唇角,觉得自己的这般苦口婆心,这诨儿郎,却到底还是不肯全说实话……

风雪的声音一直在呼啸,不知是太吵,还是心事重重,宁儿始终睡得不踏实。

黑夜漫长,她听着风声渐渐小了,最后归为宁静。心中知晓,这一夜必将又是不眠。

半睡半醒间,她忽而听到些奇怪的声音。

低低的,却通透十足,像风声,又不像……宁儿猛然警醒,坐起身来。

“……怎么了……”一旁的侍婢被她吵醒,揉着眼睛嘟哝道。

“嘘!听!”宁儿捂住她的嘴,睁大眼睛。

“呜,呜……”那声音更加明显,好像有人在吹角。

正在此时,“铛铛”的云板声齐鸣,急促而激烈。一声大吼传入帐中:“有敌兵!即刻备战!”

59。重围

吐蕃人不知何时来到;在风雪的掩护下接近队伍;岗哨不曾发觉。风雪初停之际,吐蕃人借着夜色,突然发难。

幸而队伍中的将士都久经沙场;就算歇宿;亦枕戈待旦,闻得警报声起,立刻冲出帐外。

邵稹当夜睡得极浅;别人才出帐时,他已经上了马。

“沈四!带上五十人;保护副都护!”他大吼;说罢;带着一队人马迎向呼啸而来的吐蕃人。

东方的天空;有一抹鱼肚白。可天地间却仍然被夜色笼罩,篝火在风中战栗,吐蕃兵自西面的山坡坳口而来,雪尘弥漫,看不清人数,却似倾泻一般。

前方已经传来交战之声,邵稹看得心惊,却顾不上许多,大喝一声“杀”,向前冲去。

寒风夹着雪粒迎面而来,邵稹抓紧长矛,朝一个疾驰而来的黑影刺去,惨叫声起,邵稹不及查看伤亡,灵活地侧身,躲开一箭,将矛一挑,又一名吐蕃兵斩下。

不远处传来厮杀之声,有人尖着嗓子大吼,伴着刀刃撞击。邵稹望去,却见是一人被吐蕃骑兵掼翻在地,邵稹见那吐蕃兵回马补刀,忙将长矛用力掷出,不偏不倚,将那吐蕃兵的胸口贯穿。

雪地上的人见有人来救,连忙起来,火光下,二人各自看清,皆是一愣,却正是昨日的法曹孙康。

来不及诧异,邵稹转开目光,继续迎向敌人。

唐军骁勇,但毕竟人数不多。吐蕃人却蜂拥而来,前面抵挡的军士不断后撤。后方传来鸣金之声,有将官大声喝着:“后退!后……”话未说完,突然断掉。

邵稹心知不好,一边与吐蕃人交战,一边令弟兄回去护卫裴行俭。

正调转马头,一队人奔驰而来,邵稹见面,却是薛霆。可看向他周遭,却没有宁儿。

“宁儿呢?!”邵稹心一沉,大吼道。

“我也在寻她!”薛霆一脸气急败坏,“方才被人冲散了!”

“什么?!”邵稹如遭雷轰,心神俱震。

“何处不见的?!”没工夫指责,他急问。

“就在这附近!”薛霆焦躁道。

“以那枯树为界,你往南,我往北!”邵稹扔下这话,策马冲向一片燃着大火的营帐之中。

宁儿在忙乱之下,与侍婢各上了一匹马。幸好薛霆和从人很快来到,带着她们往东边跑。

不料,一支吐蕃骑兵横着杀出来,薛霆忙领着从人们拼杀。宁儿和侍婢都不惯骑马,马匹被飞来的箭矢所惊,狂奔而去。四周都是刀光剑影,心中惊恐,可祸不单行,马匹被一段掩在雪里的木桩绊住,嘶鸣一声,将宁儿狠狠地摔了下去。

宁儿从雪里爬起来,举目四望,侍婢和薛霆都不见了踪影。夜色沉黑,她害怕得不得了,发现附近有一个倒塌的帐篷,连忙跑过去。

帐篷旁边有一具军士的尸体,宁儿看到他手里有一把剑,颤抖地念一声佛,将那剑拿在手里,钻进帐篷。

黑暗中,外面的拼杀声愈加真切。一阵杂乱的马蹄声从旁边经过,未几,传来些脚步声。

宁儿紧握着剑,吓得闭上眼睛,大气不敢出。

待那些声音过去,心才稍稍放下。

稹郎……表兄……她又担忧又害怕,想哭,却死死咬住嘴唇。

“宁儿……”这时,耳边似乎邵稹的声音,宁儿的心一窒,正以为是幻觉,那声音又响起,“宁儿!”

宁儿猛然睁开眼睛,欣喜地答应:“稹郎!”说着,便要出去,突然感到不妥。

她听到一阵叽里呱啦的声音,未几,有人朝这里走来。

不是邵稹。

宁儿浑身僵住,再度握紧剑。

上方,帐篷的一角挡住了所有的视线,有人在外面嚷着什么,宁儿一点声音也不敢出。

突然,“噗”一声,帐篷被什么刺破,堪堪钉在宁儿身侧。

宁儿只觉所有的恐惧都变作了惊叫,却卡在嗓子里,出都出不来。

正在此时,一声大喝传来,交兵之声响起,不久,有什么沉沉沉倒下,砸在宁儿的心上,如同巨石。

有人死了……是谁……宁儿只觉心跳似乎都没有了,身上只剩寒气……

“宁儿?”邵稹的声音如亮光一般,透过黑暗,“你在么?”

“稹……稹郎……”宁儿不知该喜该悲,听到这声音,眼泪一下涌出来。

邵稹听到她的声音,大喜,连忙将帐篷掀开。

残火的光照下,宁儿缩在里面,像一只受惊的小兽,眼泪汪汪,手里却握着一柄吓人的长剑。见到邵稹,她一下扔掉剑,站起身来,一头扑到头怀里。

邵稹拥着宁儿,心情澎湃,却不敢逗留:“莫哭了,此地不可久留,快跟我走。”

宁儿点点头,由着邵稹扶着上了马,未几,邵稹也上了来,紧挨在她身后,“叱”一声,冲入黑暗之中。

薛霆到处寻找宁儿不到,却遭遇了几次吐蕃人。他且战且退,眼见着敌人越来越多,心中焦灼不已。

“郎君!”从人神色紧张,劝道,“这边已经细细搜过,没有娘子!还是退吧!吐蕃人越来越多,再待下去,不但娘子找不到,郎君亦性命危矣!”

薛霆回头,眼睛里布满红丝,目光似要吃人一般。可再看向四周所剩无几的从人,心中却迟疑。

宁儿……

他看向前方,唐军为阻止吐蕃人,洒油点燃了一整片稀树林和帐篷,火光熊熊。而浓烟的那边,就是宁儿走失的地方……

有马蹄声滚滚而来,薛霆一咬牙,喝道:“走!”说罢,与从人们调转马头,望东边撤退。

邵稹带着宁儿一路疾驰,原本想往东边去,不料,遇到一队吐蕃兵。

他单枪匹马,还带着宁儿,情急中,只得另择道路而去。

寒风将拼杀出的一身汗水冻住,衣服变得又冷又硬,一点阳光在天边的云层里透出,姗姗来迟。

邵稹带着宁儿奔出很远,直到两耳只剩下坐骑的蹄声和自己的呼吸声,才停下来。

坐骑已经疲惫不堪,邵稹拍拍它的脑袋,回身望去。嘴里呼出的白气中,来路上,白雪平整,只有一行马蹄印子,蜿蜒消失在银白的山丘那头。

“没人追来了么?”宁儿也跟着望去,紧张地问。

邵稹摇摇头:“应当是没了。”

宁儿的一颗心才放下来,可举目望向四周,天地间,只剩下他们,孤零零的。

“怎会如此……”宁儿想到薛霆、侍婢还有路上那些横七竖八的尸体,又忧心又难过,哽咽道,“我表兄……他……”

“他应当无事,我去寻你前,曾见到过他,身旁有从人护着。”邵稹安慰道,“且他武术精湛,也上过沙场,应该能闯出去。”

宁儿咬咬唇,仍觉得放心不下。

邵稹苦笑:“宁儿,事已至此,胡想不是办法,坚强些。”

“嗯……”宁儿擦擦眼泪,强忍着那些恐惧,抬起头,“我不会再哭了……”

邵稹看着她的神色,还有红红的眼圈和鼻子,有些忍俊不禁。他想了想,翻身从马上下来。

宁儿讶然:“你做什么?”

“这马跑了许久,也累了,让它歇息歇息。”邵稹道,未几,见宁儿也要下来,忙道,“你不用,你不重,又走不快,骑在马上就是。”

宁儿有些不好意思:“可你……”

“我当马夫惯了。”邵稹向她眨眨眼,“你忘了?从商州到长安,都是我当马夫啊。”

宁儿一愣,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商州到长安……的确,似乎一直是这样,邵稹在前面,万事由他去闯;而她在后面,只需要跟着他,就什么都不用愁……

眼眶又开始发涩,宁儿心中酸楚,却深吸口气,不让自己再哭出来。

没有向导,邵稹只能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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