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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唐人家-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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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走到这样的地步。”那是一种犹如深渊般的绝望,压在心头。只要一想到,整个人便会陷入一种无法摆脱的虚妄。他是夫,他是天,他要给她一份爱,一个家,这样的责任,他从来没有忘记过。

“大哥!”宝月不知道怎么找到马厩来。夏衍初站起来,平复了一下情绪,“宝月,你怎么不在屋里休息,又跑出来了?”

宝月迟疑地问,“哥哥,是真的吗?你宁愿捉贼也不愿意救小嫂嫂的事情?哥哥……你是不是太过分了?”

“谁告诉你的?”

“府里上下都在议论这件事情。娘和大嫂那边也知道了……哥哥,这样小嫂嫂以后在我们家,怎么呆得下去?你以往哪怕真的不喜欢一个人也不会表现得这么明显,你……”宝月话说一半,老丁匆匆忙忙地跑来,“少爷,不好了!亲家老爷和老夫人上门来了!”

夏衍初忙跟着老丁去前堂。

唐守直铁青着脸坐着,刘氏站在他身边,脸色也不好。尹氏和玲珑已经在堂上,尹氏端起茶,慢悠悠地说,“亲家,我看这件事情也没有那么严重。衍初做官,当然是一方的安全最为重要。唐嫣能帮着抓住那些匪盗,也算她的功德。”

唐守直沉着脸,“如今整个齐州都知道我女儿在你们家不受丈夫的庇佑,老夫人请允许我带她回家养伤吧。”

尹氏摇头,“哪有这样的道理?妾虽为妾,但嫁出去就是夫家的人。现在搬回娘家住,成何体统?传出去以为我们夏家容不得一个妾室。我看二位回去,我跟玲珑会好好照顾唐嫣的。”

刘氏要开口讲话,唐守直按住她的手,直看向尹氏,“衍初为官,也是我女婿。这事还请他来做主,不劳老夫人费心。”

尹氏有些不悦,玲珑连忙说,“娘,这件事,还是让相公定夺吧。”

“爹,娘。”夏衍初跨进堂来,二话没说,先是在唐守直夫妇面前跪了下来,“请原谅衍初辜负了二位的期望,没有保护好唐嫣。虽为权宜,但伤了两家和气,全是衍初的过错。”他说完,就要俯身叩首,刘氏连忙扶住他,“孩子,你这是做什么!”

“此次之事,衍初所做确实欠妥。若是二老觉得把唐嫣接回家为好,衍初没有理由反对。”

唐守直眉头更加隆起,却还是伸手托了他一下,“先起来。”

夏衍初这才站起来。

“你是齐州之长,是官。按理来说,我没有资格教训你。但是衍初,在你为官之前,你喊我一声叔叔,我跟你爹这么多年的交情了,有些话,我不得不说。娶唐嫣,是你们夏家一力促成的。我虽然有怨,但为了两家的和气,也为了唐嫣的终身幸福,更因为你衍初是个能让我放心的孩子,这个怨我吞下了,也甘愿让唐嫣来做个妾。我们商人没地位,人微言轻,但并不等于,我们没有尊严,可以任人宰割!今天我唐守直先放话在这里,你若是对唐嫣毫无感情,也不想保护她的话,马上写休书来!我骨头虽老,养一个女儿没什么问题!”

夏衍初低下头,“爹,您严重了。让您和娘亲自上门,已经是衍初天大的罪过,您教训几句是应该的。是夏家辜负唐家在先,衍初时刻记住家父的教诲,未敢忘怀两家的渊源。唐嫣……我是万万不能休的,求爹一定成全。”

唐守直看了尹氏两眼,又对夏衍初说,“那好。你今天让我把唐嫣带走。我意已决,没得商量。”

夏衍初吸了一口气,喊老丁,“去让人把二少夫人扶出来,交给夏老爷。把大夫的药方和已经抓好的药都交给莫言。”

老丁应声,小跑而去。夏衍初又朝唐守直夫妇拜了拜说,“唐嫣身子还虚弱,烦劳二老替衍初代为照顾了。衍初决定即刻回房,闭门思过三日,就不再相送。但唐嫣毕竟是我妻,改日衍初定登门谢罪,并把她接回来。二老请慢走。”

说完,夏衍初就转身,离开了前堂。

刘氏拉了拉唐守直,唐守直凝重地望着夏衍初的背影,那件事,这个孩子到底知道不知道呢?

一棵树

唐嫣回到唐家,刘氏一直若无其事地陪着她说话,直到她累得睡过去。

刘氏把莫言叫到房间外,小声问,“莫言,你自小跟着嫣儿,今天我问你一句实话,衍初到底待她如何?”

莫言恭敬地说,“莫言不敢隐瞒老夫人。夏家上下除了夏老夫人有刁难小姐之外,其他人都对小姐很好,尤其是姑爷。莫言只能说,姑爷很难,因为少夫人毕竟是宰相的千金,不得怠慢,但姑爷是真心对小姐好的,莫言能看出来。”

刘氏犹豫道,“这次的事情……”

“娘。”趁着夜色,唐睿走了过来,童远跟在他的身边。莫言连忙向唐睿行了个礼,而后冲童远笑了笑。

唐睿侧头,“童远,你来说。”

“是。”童远上前,给刘氏行了礼,“这次的事情,依小人的愚见,确实不是姑爷的过错。自小姐被抓之后,姑爷未曾睡过一觉,一直千方百计地设法营救。在山上之时,少爷为防变故,让小的派人暗中保护。他们回报说当匪徒刺伤小姐的时候,姑爷失手伤了自己珍爱的坐骑。”

唐睿凝重地点头,“在山中之时,匪盗劫持唐嫣,我欲上前,却被夏衍初用眼神拦截。而后唐嫣受伤,夏衍初的白马确实躁动了一下。娘,恐怕你和爹误会夏衍初了,他对唐嫣不是无情。”

童远又说,“还有一件事。上次小姐将披风借给小人,第二天,夏家的管家来取披风,还给了小人一套新制的棉衣,小人受宠若惊,立刻向少爷禀报了此事。”

唐睿说,“经此一事,我对夏衍初不得不有所改观。”

莫言一拍手,“我就说这次少爷怎么肯和姑爷合作,原来如此。”

刘氏沉吟了一声,看向唐嫣的屋子。她摆了摆手,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反而问了另一件事,“这次严家送来假金矿的事情,你跟衍初说了没有?交货在即,若不能按时交纳,唐家会有大祸。”

“娘,这是唐家的事情,没必要扯上夏家的人。”

“我是女人,家里的事情插不上手,但是睿儿,你不要太固执了。今天你肯站出来替衍初说话,证明你对他并没有偏见,依照衍初以前屡破奇案的阅历,定能助你一臂之力。孩子,你不要忘记了,无论他是谁,他身上有你所没有,并需要学习的宝贵的东西。”刘氏摸了摸唐睿的头,目光中有深深的寄望。有的信息,只有母子俩能懂。

刘氏走了以后,唐睿轻咳了一声,夜色好像随着他舒展的眉头飘远了。早先下过雨的地面,倒映着灯笼模糊的光线。童远说,“小的以为,老夫人说得很有道理。”

唐睿看了他一眼,“你现在是让我向他低头,然后承认这次的案件,非他不能解决么?他有骄傲,我又何尝没有。”

莫言说,“少爷,我跟阿远的想法一样。此次的事件看起来并没有那么简单,告诉姑爷会好一些。何况,骄傲并不值钱。”

唐睿震了一下,看向莫言,好像从来都不认识她一样。他的嘴角忽而上扬,转身轻快地说,“好个骄傲不值钱。莫言,你跟着草鱼,说话也学得越发直接了。阿远,那我们这就去夏府走一趟吧。”

童远转过身来,朝莫言竖了竖大拇指。莫言用眼神说,看,文人都需要台阶下。

因为是雨天,奇寒。街上早已没有几个路人。轿子在夏府门口晃晃悠悠地停下,童远上前去敲门。

老丁打开门,看到站在门口的唐睿,愣了一下,才慌忙让他们进来。“亲家少爷,您怎么来了?”

唐睿颔首,“不知道夏……大人在不在家?”怎么称呼,还真是叫人头疼啊。

“在的,在房里。我马上去通报一声。”老丁迅速地离开,只留唐睿和童远在堂前的小花园里。唐睿环顾了一下四周,有意无意地说,“夏家的产业……你心里有数么?但说无妨。”

“夏家是江南数一数二的大户,说富可敌国一点都不为过。小的有句实话,夏家老夫人之所以急与罗家联姻,有一层强强联合的意思在里面。不知道少爷还记得夏老夫人的娘家尹家之前没落的事情么?”

“似乎是开朝那会儿的事了?”

“是的。当时天下初定,废太子的能力又不如当今的皇上……您知道皇家都忌讳什么。尹氏的娘家当时也是富甲天下,后来忽然败了。外人都说是尹家经营不善,家道中落,可是明白人都很清楚,那根本就是圣意,要尹家散财保命。跟错了主子的下场,就是如此。”

唐睿点头,看着院中的梅花,“所以,夏衍初也有夏衍初的考虑。我原以为他不喜欢唐嫣,但这次之后,我忽而发现,他对唐嫣是有感情的。只是那感情,还没能超越他心中的责任。毕竟从小,夏伯伯对他的寄望就特别大,他又是用天之骄子的姿态一路过来的。”

不久,老丁就返回来,领着唐睿和童远往夏衍初的书房去。

夏衍初坐在屋里,衣着随意但得体。他站起来迎唐睿,笑道,“真是稀客。”

老丁和童远退出去,唐睿朝夏衍初拜了拜。

“坐。”夏衍初伸手示意,唐睿大方地坐了下来。他的目光落在夏衍初包扎着的手掌上,不经意地问,“受伤了吗?”

夏衍初说,“小事。今天为何突然来找我?”语气寻常,似乎并没有真的询问的意思。好像,已经知道他的来意?

唐睿尽量用平静的口气说,“十八罗汉,恐怕不能按时交付给官府。”

夏衍初本来正在倒茶,听他这么一说,顿了一下,而后又把茶杯斟满,推到唐睿面前。茶香四溢,有江南的味道。夏衍初也给自己斟了一杯,端起来道,“我还以为,你不会来找我。谢谢你的信任。”

唐睿轻笑了一下,“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你早就在注意严家的事情,也在注意你二娘一家人的动向。”

“结论,我不敢下得太早,但是金矿的事情,我确实知道。黄金我已经派人送去唐家的金铺,按时交工不是问题。”

唐睿震惊非常,甚至站了起来,“你哪来的黄金?不会……官府的金矿?夏衍初!”

夏衍初点头,“这件事,你知我知,不要再告诉别人。”

“你们夏家开金铺的目的……难道只是掩人耳目?”

“也有我和我爹的私心,不要把我想得太伟大。”夏衍初站了起来,眉目间有深深的疲倦,“唐睿,如果只有这件事,那么你可以回去了。严家,现在还不是动的时候。长倩正在密切关注他们的动向,抓来的人和老妇,我都会好好安置。”

唐睿就没见过假公济私之后,还能这么坦荡荡的人。要铸造十八罗汉,需要的金矿不是小数目,从官府的金矿运出来,他就不怕东窗事发?!他不要他扛下这样的罪责,不禁说,“我去想别的办法,不要冒险。”

夏衍初已经和衣躺在床上,闭目说,“我和长倩商量过,这是目前唯一可行的办法。虽然铤而走险,但情有可原,我们也有把握。唐睿,你只要把罗汉造出来就好,后面的事情,不要再管。在你之前还有我,只有我倒下去了,那些风浪才要你来面对。我从来不怀疑你是一个男子汉,但要保护一个家族,保护所有的家人,光有责任和觉悟还不够。有些话,我跟家里的任何人都不会说,但唯独你,能明白。”

“你……”唐睿想要说些什么,可找不出话来。没过一会儿,床上的人似乎极累,已经睡了过去,响起平缓的呼吸声。

唐睿想起那年书院的同窗结伴出游,河上飘过一艘画舫,有扬州的名妓在舫上唱歌。那时他还小,不懂什么文人风流,只大声吟了首讽刺的诗。不一会儿,一个青年走出来,隔江微笑地望着他。

那眉眼,就是烟花三月,叫人过目不忘。

青年请他上舫,还拿了金贵的美酒招待他。一直到现在,他再也没喝过那么好的酒,看过那么美的江南。

夏衍初没变啊。在江南一掷千金,纸醉金迷的时候,他是风头最劲的才子。到了齐州,他不再有当年执着他的手,说畅游以平生的年少轻狂。而是默默地长成一棵大树,可以让人依赖,可以遮挡风雨。娘说的没有而又最可贵的东西,自己到底参悟到了吗?

唐睿退了出来,童远无声地凑上来,只是低着头,什么也不说。

唐睿想,他要找唐嫣谈谈。

雨终于停了。唐嫣醒来,甚至能听到窗外的鸟叫声。大概阳光太好,还有婢女在院子里玩儿。熟悉的房间,她住了十几年,却忽然有种陌生而又冰冷的感觉。原来在夏家的那处房间,竟然特别暖和么?

莫言很罕见地不在。她挣扎着要起床,有人径自开门进来,也不敲门,也不打招呼。

“唐睿?”唐嫣见唐睿捧着碗,皱眉头道,“只是小伤,不要再喝药了。你知道我怕苦的。”

唐睿把药碗放在桌上,看她一眼,“这不是药。是你之前每天都要喝的东西。”

“我怎么不记得我每天都喝这东西?”

“入冬以来,你在夏家可有觉得寒冷?”

“好像没有,我刚刚醒来就觉得这屋子特别冷。你干嘛突然这么问?”

“不是这屋子冷,是在夏家的时候,你每天喝的茶,吃的宵夜里面都加了补品。”唐睿搬了一张椅子,坐到床边,“你一到冬天手脚冰凉的毛病是不是好点了?”

唐睿这么一说,唐嫣才想起来,上次把衣服借给童远,又在冰冷的佛堂跪了那么一阵子,要是以前在唐家早就染风寒了。难道……?她的心里咯噔了一下,可是他怎么知道的呢?

“草鱼,我跟你说。”

“唐睿,你什么都别说。”唐嫣摆手,“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可是我乱,我不想听。”

唐睿沉默了一下,才又缓缓说,“不对,你不知道我要说什么。我只要问你一个问题,你还想不想跟夏衍初做夫妻?真心地回答我。”

唐嫣没有回答,她的心不知道落在哪儿了。

“是啊。夏衍初对于你来说,也只是个权宜之计。草鱼,你有没有想过,在唐夏两家婚约已破的情况下,夏家为什么还要执意娶你?你以为是夏老爷一厢情愿,咱爹老糊涂?对,一开始我也认为爹老糊涂,后来想,糊涂的是我和娘。”

“什……什么意思?”

唐睿走到窗前,半边的身体都是窗外的日光。他总是没有表情的脸,被阳光烘托得温暖,冬的寒,好像散了。“对于唐家来说,有我还不够。对于你来说,有我和爹,远远不够。你需要一个人,免你惊,免你苦,免你四下流离。就算将来有什么事发生,也有人愿意为你挡住。草鱼,你需要一棵大树。不是人人都有当树的本事和胸襟。”

唐嫣困惑,“唐睿,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今天说的话,可能以后想起来我会后悔。但我还是要说,我跟夏衍初的心是一样的,昨晚我才知道这一点。这个男人有骄傲,有他自己做事的方式,但这并不妨碍他是一棵树。是,唐嫣,在爹的眼里,他是一棵树,我还不够格。有一天,当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你会感激唐家做出的选择。”

唐嫣觉得唐睿在说绕口令,绕来绕去,她脑袋都快打结了。她没有听懂,但又好像懂了,他是在帮夏衍初说话么?她还没能做出什么样的回答,唐睿已经又换上了无情无义的嘴脸,“伯克明约你明日去踏青。”

什么?她没听错吧?冰天雪地,去踏哪门子青?

唐睿见她不说话,又不耐烦地问,“到底去不去?”

唐睿的脸色很恐怖,唐嫣小心翼翼地问,“我能去吗?”

“想去就去,我还要去忙生意,那个疯子正在堂屋等着回话,你快点。再听到他喊我一次,我就要控制不住自己,狠狠揍他一顿了。”

唐嫣喜道,“他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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