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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越疯人院-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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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了祁冲的福,杜闲总算得以安安稳稳地在老师家吃完了这餐团圆饭。
吃完饭没过多久,徐小雨就说下午约了女同学一起逛街,向大家告别,邱老太太赶紧让杜闲送人家回去。
“不用了,我也住学校宿舍,离这儿不远的。”徐小雨低着头,秀声秀气地解释。
“要的要的,”还没等杜闲答话,邱老太太赶紧说,“那也要把女孩子送回去嘛,是吧老祁。”
被老伴点将般点出来的祁仲清一愣,看了杜闲一眼,慢悠悠地说:“这个……小雨在临床心理学上的悟性也很高,杜闲,你有机会也可以……咳,多跟她交流交流。”
听了老师的话,杜闲怔了一怔,一眼又望见师娘期盼的眼神,霎时间有种既酸又胀的感觉涌过胸口。
他点点头,对徐小雨笑道:“我也很久没在学校逛过了,师妹,就给我这个荣幸吧。”
徐小雨的回应细若蚊声:“好……好的。”
杜闲体贴地接过徐小雨向祁仲清借来的一摞资料,两人刚要离开,祁冲窜出来,举起手晃的高高的吆喝:“我也去!”
邱老太太喝道:“你不在家待着,凑什么热闹去!”
祁冲一溜烟儿躲到杜闲身后,把脑袋搁在杜闲的左肩上,下巴上下耸动,学着杜闲的话,凄凄惨惨地道:“我也很久没在学校逛过了啦。”
杜闲腾出手来,好笑地抬手拍了祁冲后脑勺一下,然后期待地看了站在门口的老师师母:“我跟祁冲也很久没见了,师母,就让我们一起转转吧。”
看着老师点了点头,师母无可奈何地挥了挥手,杜闲唇角勾起笑纹,恭敬地向老师夫妇告了别,背着半挂在自己身上的祁冲,跟在徐小雨后面下了楼。
走到徐小雨宿舍的这段路相对短暂且轻松。
徐小雨不是个主动的女孩儿,杜闲也没有过多的言语,更多时候是祁冲开着玩笑,他俩附和几句。
其实杜闲并非人际苦手,也不是不解风情,只是他自觉没有这方面的心思,也就无法逆着自己的想法去刻意逢迎,也多亏祁冲,气氛才没有太过冷场。
到宿舍门口,徐小雨停下脚步,看了看身后两个师兄,有些欲言又止。
杜闲看着女孩明亮的双眸,犹豫着正想说什么,却被徐小雨抢先了。
徐小雨看着他俩:“师兄,今天谢谢你们啦。其实老师师娘的意思我也知道,不过感情这种东西是强求不来的。所以,小杜师兄不要往心里去。”
能当祁仲清的学生,自然是聪明绝顶的。徐小雨在赴席前就知道祁老师夫妇的意图,在宴会上又清楚地感觉到了杜闲无意识流露出的无奈和抵触,因此索性在事后直截了当地指了出来,以免对方烦恼。
师妹这么坦率,却让杜闲有些羞愧。
“不好意思……”杜闲紧了紧双手,“是我给你添麻烦了。”
徐小雨笑了笑,不置可否,只是突然冒出来一句,“小杜师兄,你的眼镜很好看,和你挺搭的!”随后冲他们挥了挥手,然后背过手蹦蹦跳跳地进了宿舍楼。
杜闲下意识地推了推鼻梁上并不会轻易往下滑的新镜架,笑了一下。
把徐小雨送回宿舍后,杜闲和祁冲无所事事地在医科大随处可见的槐树荫下漫步。
“这回真不走了?”杜闲看着不远处篮球场上活跃的身影,日头正好,光和影子在他们灵动的步伐间相互追逐跳跃,杜闲眼中不由得带了几抹羡艳的神色。
“是啊,国外也没什么好的。爸妈年纪也大了,肯定得留S城照顾他们。”祁冲也看,“想起来咱们本科那会儿你老不爱动,我非得拉着你出来打球,还练三分。毛主席怎么说来着,‘忆往昔,峥嵘岁月稠’。”
杜闲笑:“还峥嵘岁月稠呢,一个都没中,丑死了都。”
“不,”祁冲纠正,“中了一个。我还记得那是周六晚上,咱们刚上完自习。”
杜闲有些诧异:“这你还记着呢?”
“当然。你还跟我打赌,投进一个让我请雪碧呢。”祁冲对不远处投射过来的女孩子的目光眨了眨眼,绽出一个充满魅力的微笑,“对了,别说我了,你呢。就在综院待下去了?”
“嗯,”杜闲垂下眼帘,“你也知道,综院算是国内顶尖的精神专科医院了。在这里能学到挺多的,也能……帮助很多人。”
祁冲叹了口气:“看来你还跟大学那时候一样,一点儿没变。”
杜闲笑笑,没有说话。
来往都是年轻鲜活的生命,欢颜笑语,嬉笑打闹,正是青春年少,杜闲看在眼里,突然觉着现下的自己有点儿苍凉。
只是习惯了之后,其实一切也还好。
“不过说真的,就我妈操心的那事儿——你到底怎么想的。”祁冲拉着杜闲,在湖边草坪找了个绿荫地儿坐下,拔了根儿草叼在嘴里,“总不能一直单着吧?”
“……我不知道。”
“有什么不知道的。我才不知道呢,你长得也不赖,喜欢你的女孩子也不少。戴个眼镜穿一白大褂,文质彬彬的,上哪儿不能忽悠一串儿小姑娘啊。”祁冲叹气,“可你倒好,真就一个也不找。”
“其实吧,我现在也没有白大褂,下次给你看我那医师服,配色简直……神奇。”
“嘿杜闲我这儿跟你说正经的呢!”
杜闲闭了闭眼:“你知道的,我对她们都……没什么感觉。现在也是,谈不上喜欢不喜欢。”
“可是什么样的才叫有感觉啊。”祁冲突然正起身来,凑到杜闲面前,扳过杜闲的脑袋正视自己,特严肃地问:“我说,你对我有感觉么?”
祁冲的脸离自己近在咫尺,杜闲无意识地瞪着面前放大的俊朗的脸庞,一时瞠目,提高音调道:“你说什么?”
祁冲眼里透着认真:“你不会喜欢我吧?”
“……”
杜闲正无语,祁冲自顾自说下去:“看我阳光开朗,运动神经发达,为人正直又风趣,不会从十年前就爱上我了吧,然后又羞于跟我坦白,于是默默暗恋至——”
祁冲话还没说完,立刻被杜闲推到一边,顺手拔了一把草掺着泥巴糊了他一脸:“祁冲我去你大爷的!”
“呸呸呸呸呸!”
祁冲拨开脸上的草根儿和泥土,还来不及报复回去就先乐了:“哎哟杜闲同学,十年没见你终于会骂人了!不容易啊……”
杜闲仰头望天,无奈之极:“都是让你给逼的……”
祁冲安静了一会儿,“不过杜闲,我是说真的。”
“什么?”
祁冲正色道:“如果你真是那什么,我也不会介意的。”
“……”
杜闲沉默。
半晌,祁冲终于试探着道:“小杜,你——”
“我不是。”
杜闲终于说,他的眼睛看着平静的毫无波澜的湖水,“也许我是无性恋。”
无性恋。
一种不具有性倾向的人。不会对男性或女性任一性别表现出性倾向,简单来说就是不会从性的角度喜欢上任何人。
“这怎么可能?杜闲,你是学医的,你应该比我清楚学界现在对于存不存在无性恋都还有争议,这种情况……你怎么可能是无性恋?”
“有争议不代表就不存在。”
“可你有感情啊,你喜欢人类,也对人友善,在乎家人、老师、朋友,喜欢帮助人,不愿让人活在痛苦中,所以你才学的心理学不是吗?你怎么会没有爱呢?”
“祁冲,你也学过医,你很明白,这和爱情是两回事。”
面对祁冲的诧异,杜闲显得格外坦然,似乎他叙述的一切与自己毫无关系。
“你说得对,我有很多在乎的人,我想要痛苦的人好起来,甚至愿意为了这个目的献出自己的生命。”
“可这不是爱情。”
“我不曾被谁打动,不曾想和谁携手,不曾因为爱恋无法入眠,不曾有过想要和谁厮守的冲动。”
杜闲轻笑,他的眼神放空,思绪似乎飘到了另一个空间。
“也许我就是没有办法爱上任何人。”
15、
和所有年轻医生一样,杜闲的生活忙碌而充实。
早起洗漱,穿衣,上班,吃病号饭或从外边带点早餐,查房,检查整理病人情况,单独谈话,浏览相应资料。一般来说,单独谈话完毕就到中午了,杜闲租住的公寓不住在附近,只能和大部分年轻同行一样伏案休息,当然吃的也基本是和患者一样的中餐。下午不时有科室会议和医院会议,开完了会同样回来继续谈话、撰写治疗方案等等。
和大部分年轻医生不一样的,是杜闲的生活会更加的单调。
没有聚餐、约会、打球、唱K,杜闲上班的时候做着上班的事,下了班依旧做着上班的事。
他的生活中除了病人就是病历。
这两样事物,加上安眠药,就是杜闲几乎全部的精神世界。
这样的生活,杜闲过的习以为常,似乎也甘之如饴。
时间就这样寻常地揭过了三月的日历。
杜闲的日子是忙碌的,总有新的患者涌来,总有旧的患者离开,作为年轻医生,他需要进行大量的文档处理工作。而他和陆鑫的那个约定,自然地随着那个人未曾联系过自己而被抛诸脑后。那个一笑就会露出虎牙的陆鑫似乎已经在杜闲忙碌的生活中渐渐远去,再也看不到踪影。
只是有一次杜闲和沈帆通完电话,才突然莫名记起,沈帆似乎已经好多天没跟自己提过那个名字了。
于是在道别前随口提了一句,结果换来电话那头的沈帆不满的大呼小叫:“哈?!杜闲我不是跟你说过吗,陆鑫他辞职啦!”
杜闲正一手拿着电话,一手心不在焉地翻看着医学杂志,听见这句回答,他平静的心脏突然剧烈地跳动了起来。
杜闲正起身子,确认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已经半个月啦!我还特意给你打电话说过,你一定是又忙着干别的,左耳进右耳出了吧!”
“是吗?”杜闲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如常:“那……他辞职之后去哪了?”
“我怎么会知道——”沈帆泫然欲泣,“我还一心想向前辈靠拢呢,结果前辈消失啦!公司同事给他打了好几次电话约他聚餐,开始还推说有事儿来不了,后来干脆不是关机就是没人接,跟人间蒸发了一样。”
——人间蒸发。
沈帆这句无心之语令杜闲毛骨悚然。
对于此刻自己为什么会因为一个对他而言本该再普通不过的病人产生如此强烈的关怀和担忧,杜闲并不很清楚,他只知道此刻心似有重锤擂鼓,又如急雨侵袭,惶惶不安。
按捺着心中异样的情绪安慰了沈帆几句,杜闲挂断了电话,又立刻找到电话薄里陆鑫的号码拨了过去。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Sorry;the number you dialed——”
辞职,切断通讯,消失,……人间蒸发。
没来由的,杜闲有着一种强烈的预感,一种令他自己不寒而栗的预感。
他猛地起身,抓起自己的外套奔向更衣室,两分钟后他回到办公室,向背对桌的同事交代了一下,随后飞快地离开了医院。
在驱车往陆鑫公寓赶的过程中杜闲始终没放弃打陆鑫的电话,重拨键摁了上十次,然而耳机中始终只能得到同一个机械女声的回答。
杜闲抬眼看着后视镜中的自己,原本就苍白的脸此刻更无血色。
他焦躁地闭了闭眼。
心中那不断扩散,侵蚀自己身体的恐惧,如同一只强有力的手紧紧地捏住他的心脏,收紧,挤压,就连呼吸都成了困难。
杜闲急促地呼吸着,思索片刻,在等绿灯的间隙中又抓起电话打给同事,要求调出当时陪同陆鑫来的亲友的手机号码,然后不假思索地拨了过去。
“喂,是谢先生吗?”
耳机那头的声音平淡冷清:“我是谢锦文,请问你是哪位?”
“您是陆鑫的朋友吧,您好我是杜闲,曾经做过陆鑫的主治医师,请问您知不知道陆鑫现在人在哪里,情况怎么样?”
谢锦文沉默了片刻:“你等等,我打个电话给他。”
杜闲急道:“他电话关机了!最近他的电话一直没有人接。我正在去他家的路上——”
又是一阵沉默,终于,伴随着耳机那头一顿混乱的动静,杜闲听到对方咬牙切齿的声响:“你等着,我这就赶过去!”
杜闲在陆鑫公寓楼下等了没多久,谢锦文就赶到了。
这是杜闲第一次见到谢锦文,之前谢锦文陪陆鑫挂号登记完就走了,陆鑫并没有让他陪自己上来四楼,也就自然没有见过杜闲。而谢锦文给杜闲的第一印象是——
像个艺术家。
杜闲看着这个一头乱卷毛的男人朝自己跑过来,眉眼冷淡如霜,声音也轻的像吟唱散文,他吐出来的话语却与形象气质全然相反:“我特么就知道那傻‘逼辞了工作还把猫丢给我肯定没好事!”
他简单地冲杜闲点了点头,就算是打了招呼,摁了上行的电梯,两人同步迈了进去。
在通向18楼的过程中,两个人默契地没说一句话。
不是找不到话题,而是连寒暄都无意敷衍。
气氛因为人们心底的情绪而诡异得可怕。
谢锦文死死地捏着手中的钥匙,杜闲,满耳都是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陆鑫,无论如何,请你千万不要出事。
18层到了。
谢锦文拿钥匙捅开门。这个散漫的男人嘴里咆哮着“陆三金你特么滚出来——”,随后一脚踹开门奔了进去。
杜闲紧随其后,却敏锐地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忽然间他脚下一顿,像是踩到了什么颗粒状硬物。
杜闲抬起鞋,顺着目光看过去,一粒粒猫粮散落在客厅地板上。
可是目之所及,并没有英短猫林肯的踪影。
他的心跳似乎不那么快了。相反,似乎越来越慢,终于趋于停顿。
这空间静的似乎连呼吸声都停止了。
在他前面,已经踹开卧室门的谢锦文立住了脚步,钥匙从他无意识放开的手中直线落体,砸到实木地板上,迸出清脆的声响。
那声音在静谧的氛围中被无限放大,如闪着银光无比锋利的尖刀扎进杜闲的心里。
冷汗已经浸湿了杜闲的后背。
卧室里,一把小却尖锐的瑞士军刀被抛在地上,刀上的红色是那么鲜艳夺目。
杜闲缓缓地抬起视线,那张自己曾经借宿过的大床上,已经失去意识的陆鑫肢体摊开摆出了一个“大”字形,他左手手腕上一片模糊的红,如妖冶到极致已近于可怖的花朵绽放在手腕上。
一眼看不清伤口,伤处已经被淤血凝固,暗红的血液顺着手腕流淌到白色的床单上,再沿着床单流到地下。
那暗流染红了杜闲的双眼。
霎时间他什么也看不见了,他的世界里只剩下自己和眼前昏迷不醒的陆鑫。
陆鑫静静地躺在他的眼前,疯长的刘海遮住闭紧的双眼,青色的胡茬夹杂着点点细小的创口,苍白干涸的嘴唇勾出一个幅度极浅的笑痕,那笑容虚弱而渺小,看不见他招牌式的白得晃人眼的虎牙。
杜闲看着他曾经的病人,透过那个人送给自己的眼镜看着他。
那个人身处牢狱般的封闭区却不曾放弃过抗争,那个人说话的时候看着他的眼睛会不自觉让他着迷,那个人搭着他的肩膀与他干杯共饮,那个人把他扛回家收留了他,还准备了连自己都没吃过的热乎乎的早餐。
他还记得不久前那个人送了他一份礼物,笑着说好,小杜,你这个朋友,我交了。
现在,那个人躺在那里,快要死了。
他看着他,然而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他看不见陆鑫令人恐惧的左腕上的红,看不见脸上似乎心满意足的笑容,看不见他僵硬的肢体和满是疮痍的心灵。
杜闲只是直直地瞪着前方。
他站在那里,脑中什么也没有,茫然中只听见不知道是自己还是谢锦文的嘶吼在耳边回响。
“找救护车——!!快送医院!!!!”
16、
陆鑫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午后。
病房光照充足,阳光透过拉开窗帘的活动玻璃窗毫不吝啬地布施着温度,窗外有风吹拂着树叶,寒意却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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