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手绘春-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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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言递给虞笑嫣一件黑色的斗蓬，讥诮道：“只有委屈你了，你以为等我们坐着马车慢悠悠地到了落月村在天黑之前还能赶回来么？”

虞笑嫣默然。她不会骑马，只得和莫言共乘一骑了。起初她一直僵直着身子，尽可能地让自己的背部离开莫言两寸。后来，渐渐地乏了，也感觉到莫言压根没有过激的举动，便也放松下来。

熟悉的山脉和河流出现在眼前，儿时与虞敬儒一道去集镇上的情形历历在目。那时候的她，小小年纪便被虞敬儒当大家小姐养在深闺，鲜少有出门的机会。除非是年节。虞之远蹦蹦跳跳地在前面带路，不时地欢呼着，嘻笑着。他总是被虞敬儒训斥，说他还不如笑嫣懂事。

“难以置信，这等粗陋的山乡居然养得出你这样的女子！”莫言突然叹道，也不管虞笑嫣听了是否高兴，又道，“你哥哥也是个人才！不得不说，你爹是个奇人，能养出你们这样一双儿女！”

最后一句话取悦了虞笑嫣，她忍不住向莫言道出虞敬儒的旧事来。莫言出奇地安静，细细地聆听着。

不多时，落月村已近在眼前。虞笑嫣忽地噤声。二十年前的冬至，江崇德寒夜赶路，投宿虞家，结下一桩亲事。如果他当初没有染病，急着赶路走过了，会是什么情形呢？虞笑嫣摇了摇头，没再想下去。因为莫言已勒住缰绳跳下马去。

“下来，自己走回去！”

虞笑嫣一愣，继而明白了，莫言是不打算和她进村了。而她也没有想过要让他出现在父母面前。

看到虞笑嫣迟疑不决的样子，莫言倏地搂住她的腰身将她抱了下来，嘴上却道：“不敢下马也不知道出个声么？看这雨淋的！”

虞笑嫣一时有些脸热，拢了拢身上的斗蓬，匆匆走了。

“半个时辰后便一定要回来！我在这里等你！”莫言在身后叫道。

虞敬儒夫妇见了虞笑嫣极为欢喜。他们在江家大难刚过之时便被江无邪送回了落月村，虞敬儒目光如炬，猜得出江家定是又要面临极大的磨难了。万事不在他的掌控，他只能暗暗忧心。虞之远执意留在上京他也无话可说，儿子大了，许多事他管不着了。但愿他的一双儿女在上京能相互扶持，共渡风雨。对于虞笑嫣只身南下收粮，与陆氏的担心不同，他很宽慰。

虞笑嫣急着要走，这在虞家二老有意料之中。她这次回来，连婢女也没带一个，必定有不便之处。虞敬儒送她到村口，语重心长道：“笑嫣，阿爹为了不失信于人，将你强留在江家，你可曾怨过阿爹？”

虞笑嫣一惊。当初，她与江无邪闹得水深火热之时不是没有暗暗怨过。现在，就算她说怨了，阿爹会改变主意么？不会！何况，她现在已是江家妇！江无邪对虞家，对她……她想以后还会更好！

果然，虞敬儒话锋一转，又道：“你此番能只身南下收粮，说明你已真正将自己当作了江家的媳妇，愿意和无邪一起挑起江家的重任。无邪之前的种种的确让你受委屈了！但阿爹相信，以你的机敏，会处好家宅内的琐事的！江家或许还要经受更多的波折。阿爹想看到你和无邪携手将江家打理好，等到我百年之后，也有脸见老亲家了！”

虞笑嫣只有点头称是的份。

雨已停下，青石板的路上泛着莹莹水光。莫言依在一棵树上眺望远方，若有所思。黑马自在地在草地上选些尚未枯尽的草叶啃着。

虞笑嫣局促地拢了拢刚刚在家里换下的衣裙。那是她未出阁时穿的衣服，四年不穿，紧窄了不少。

虞敬儒不认得莫言，但他看得出这个年轻人不是江家下人。对于自己一手养大的女儿，他是放心的。他只是淡淡地向莫言点点头，便转身离去了。

回去的路上，虞笑嫣心事重重，一言不发。莫言也识趣地没作声。

快到安河镇上时，一路人马拦住了他们的去路。那群护卫的打扮眼熟得让虞笑嫣想夺路而逃。莫言轻轻地拍了拍虞笑嫣的肩头示意她放心。

前面的马车上跳下一个人，正是月曦然。他阴阳怪气地走近了：“表哥难怪会使计将我支使开了，原来是带着佳人私奔了！”。。。

　　　　　　　　第072章　美姬

月曦然阴阳怪气地道：“表哥难怪会使计将我支使开了，原来是带着佳人私奔了！”

莫言气定神闲地下马道：“曦然不是去飘香楼了么？绿芜姑娘的琴韵入不得你的耳么？”

一提这事月曦然就火冒三丈。安河这种地方的青楼自比不得上京的胭脂巷。姑娘少不说，还没有几个看得上眼的。月曦然兴致勃勃地扔下一绽银子，指名要见绿芜姑娘。老鸨事前得了莫言的好处，推说绿芜身上不适，今日不能见客。月曦然哪里肯听？又是利诱又是威胁，老鸨说好说歹才松了口。却道绿芜姑娘要见贵客，须得焚香沐浴才能出闺房。月曦然以为挖着宝了，耐着性子等了大半个时辰。绿芜姑娘施施然出来了，却是面覆幕离，端坐在瑶琴面前问他要听哪支曲子。

月曦然哪是诚心来听曲子的？当下便要见绿芜的真容。绿芜温温软软的声音已让他心痒难奈了。老鸨却说绿芜从不以真容示人。月曦然扔下一大叠银票，僵持半天方让他如愿以偿。这一见之下，差点没让他背过气去。绿芜不丑，但也说不上漂亮！月曦然猎艳，岂能要了寻常姑娘的理？他直觉让人给愚弄了，立马抓了老鸨审问。一问之下，真相大白，老鸨得了一个年轻公子的银子，设计稳住他的！

月曦然似笑非笑地走近了，“表哥不厚道呢！留着会弹小曲的绿芜让我一个人听曲，自己倒来会佳人来了。曲子我已听过了，不如换你回去赏曲，我来陪陪江家小娘子！”

虞笑嫣气极，从马上跳下来，“侯爷请自重！”

“自重？”月曦然尚未走近，便被莫言强硬地给拦住了，“小娘子言重了。你陪得他，自然陪得我。想知道江无邪现在在上京做什么么？我来告诉你吧！今天我收到上京传来的消息，四殿下刚刚取了林家二小姐。为感谢江家保媒之谊，赐了两个绝色美姬给江无邪为妾！你南下为江家卖命，他却窝在上京享齐人之福！何苦呢？人生苦短，韶华易逝。不如……”

“不要逼我对你动手！”莫言寒声喝斥道。江无邪收了四皇子两个美人的事他早就知道了。可他就是不愿意让虞笑嫣知道。他也说不清楚是为什么，就是害怕看到她伤心。

虞笑嫣果然黯下了脸色。

“你凭什么护着她？难不成你真的对她动心了么？”月曦然大笑道，“柳静言，你和我是一样的人，凭什么假正经地拦着我？”说罢，他给侯府的侍卫使了个眼色，那帮侍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同时向莫言出手了。

莫言身手矫健地与十余名侍卫打了起来。月曦然他动不得，侯府的侍卫便成了他的出气筒。

月曦然并不管侍卫的死活，一得自由便期身上前，嬉笑着对虞笑嫣道：“小娘子，我比柳二年轻，又比他识趣，跟他不如跟我……”

话音未落，莫言已放倒七八个侍卫，猱身上前扼住了月曦然的颈子。莫言额角青筋猛跳，“你再胡说，别怪我不客气了！”

“你就不怕……”月曦然没料到莫言会再次对他出手。他呼吸不畅，哆嗦着从身上拿出那块玉佩。

“我怕什么？”莫言忍了好多天的怒气一触即发，“我怕你灭了丰邑王府么？你还没有那个本事！就算月贵妃、四皇子也未必敢轻易动了丰邑王府！再说了，丰邑王府的事与我有何相干？”

“你真的看上她了么？”月曦然挣不脱莫言的钳制，反倒识时务地安静下来，“只要你亲口承认了。这个女人就是你的了！我月曦然再也不动她半分了！”

虞笑嫣莫名地惊慌起来。莫言淡淡地睨了她一眼，嫌恶道：“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龌龊不堪么？”

月曦然忽地笑了：“那你为何一路跟着她，护着她？别告诉我是江无邪请你帮着照看他娘子的！”

莫言一愣。是啊，自己为什么要一直跟着她呢？为什么一看到她受了委屈心里就觉得不畅快呢？

“承认了吧！柳二！”月曦然感觉到莫言的手松了劲，抬手拍掉他的手，讥诮道，“别在我面前装清高。你我都是一路货色！”

虞笑嫣窘得脸儿通红，又不知说什么好。侯府侍卫缓过劲来，又团团将几人围住了。

莫言忽地压低了声音道：“你知道贵妃娘娘为什么会忽然放了江家么？你在这里胡闹就不怕坏了四殿下的大事么？”

月曦然不笨，惊得说不出话来。半晌后，喃喃道：“难怪了……你是为了四殿下的大事而来的？”

莫言将错就错，慎重地点点头。虞笑嫣释然，这么一来，莫言的所作所为都有了合理的解释。原来，他不过是月贵妃派出来监视江家的人而已！幸好自己一路上除了收粮，没有做出什么让人生疑的举动。

“那好！我这就回京去！”月曦然深深地看着莫言，将信将疑。

莫言忙道：“正好我也要回上京了，不如一起吧！”他在考虑，万万不能让月曦然抢在他面前去戳破了他刚才的权宜之计。如果可以，他真想把这个混世魔王给杀掉！

月曦然和莫言要走。月成华喜形于色，急急地命人去安河最好的酒馆里订下了饯行宴。月曦然对莫言的话已是深信不疑，生怕误了四皇子的大事而不敢再有痴心妄想，对虞笑嫣还算客气。

席间，月成琼淡漠地请月曦然代她问李氏安。正巧，酒楼的掌柜着人送来一盒糕饼。虞笑嫣一看盒子，就红了眼圈。月成华知道这是虞家二老着人送过来的了。她黯然地品着糕饼，尝不出一丝香甜。

因着心中有事，月成华多喝了几杯。回到客栈，小慧和着侯府的婢女侍候她睡下了。

一路走来，月成华与虞笑嫣都共住一室。虞笑嫣坐在窗着，床上是已经熟睡的月成华。

“还在为月曦然说的话难过么？”莫言又悄然推窗而入。

“你怎么又来了？这里还有成华呢！”虞笑嫣惊得站了起来。

莫言轻笑道：“你是说没有成华我就可以来了么？”

虞笑嫣挫败地道：“说吧，你又有什么事？说了就快走！”

莫言坐到虞笑嫣刚才坐的椅子上，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江无邪在娶你之前已纳了妾室，现在四殿下赐他美人，不过是江家大院又多了两个姨娘而已。你该不会是怕因此而受了冷落吧？”

虞笑嫣一怔：“这不同的……”忽又改口道，“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事么？对了，你明日便要和月曦然回上京了，不怕误了四殿下交给你的差事么？”

莫言黄连一笑，说不清是悲是喜。原来她的小心思在这里！他相信月贵妃会着人看着江家，但这个人一定不是他！

淡淡的月光从窗口流泄进来，房内出奇地安静，静到只能听到三个人的呼吸声。莫言深深地看了垂下幔帐的床铺一眼，缓缓道：“以我的身份，哪有资格参与四殿下的大事呢？你以为人人都像你那个身怀绝学的哥哥一样么？我把月曦然哄回上京去了，一路上你和成华两人要当心！”

虞笑嫣省过味来，想要道谢，却又觉得一个谢字太过单薄。

“不要说道谢的话！”莫言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笑道，“你只须记住我出手帮过你的次数。等哪天我用得着了，会一笔讨回来的！”

莫言走后，虞笑嫣又在窗前坐了许久。。。。

　　　　　　　　第073章　重逢

源州城。已是九月末了，江家收粮最后一站。还没到源州城，赵家的人便候在了城门口。赵家如今已小有家业，当初卖女度日的窘迫已不复存在。月成华的生母跟了高密侯后，不知是什么原因，一直没和娘家人联系过。月曦然也算有心了，竟然帮月成华寻到了赵家的人。而且托人给赵家给了一笔银子。月成华在侯府不受人待见，赵家人的热情让她欣喜莫名。

虞笑嫣见月成华寻到了亲，也不便再和她同路。一来她收完粮便会回京了，而月成华的样子，只怕要在源州住上一段时间了。

源州城地处天朝极南地，湿热多雨。深秋了，仍不见多冷。这一带湿地密林极多，林间有许多各色毒草毒虫，故源州一带巫蛊盛行。有了江北这个忠心老仆在，虞笑嫣了解了不少源州一带的习俗。

虞笑嫣收粮的任务基本上完成了，余下的事就是江家各分号的掌柜在明年翻春之后将收来的粮通过漕运输送到西边和北边。

“二夫人，源州一带除了毒物多，各类珍贵药材也不少。夫人可想带些回上京送人？”江北小心地道，“大夫人身子一直不好，二夫人可选些本地山参送回去……”

虞笑嫣会过意来。江无忧因为织造一事和她生了间隙，本是一家人，哪有一直僵持下去的理。这事，她得低下头。从兰慧君那里打开缺口是最好的方法。虞笑嫣将采买药材一事全都交给了江北去办。

虞笑嫣离开源州时，月成华闻讯前来送行。珍重的话说了一遍又遍。月成华临行前状似无意地道：“舅舅家境殷实，家中大表哥前年没有正室。舅母有心撮合我和他……”

“成华！”虞笑嫣惊呼道，“你怎么可以……”

“源州不错。舅舅一家对我也极好。虞姐姐是想说我是侯府千金，怎么能下嫁庄户人家是么？”月成华坦然笑道，“如今的高密侯府，连下人都未必将我这个庶出的二小姐放在眼里。还不如在源州住着自在！”

虞笑嫣不知如何劝她了。虞之远和她现在碍于身份，是没有可能在一起了。

月成华幽幽道：“曦然送我来源州，可能事先已和舅舅通了气的。他也可能是念着姐弟之情，帮我最后一把了！”

“你是说……”虞笑嫣似懂非懂。

“姐姐还在我面前装糊涂么？”月成华巡视一眼跟随的侍从，压低了声音道，“江家只怕也牵扯进来了吧？不然大姨母不会轻易放过江家的。皇上龙体日渐哀弱，四殿下与太子之争也趋于明朗。曦然不懂事，却也知道个中利害。如果太子……那月家的后果不堪设想！我来源州，也是我的福分！”

虞笑嫣又说了些宽慰月成华的话，心事重重地与她作别。

一路行去，秋意萧瑟。到上京越发近了，虞笑嫣没有归家的欣喜。

朔歧，江家收粮的第一站。过了朔歧就是上京了。江无邪，突然变得陌生起来。谁知江无邪早就等到了朔歧！

见惯了南地的阴霾天气，突然的晴天让虞笑嫣措手不及。就像看到一身白衣迎出朔歧的江无邪一样。阳光下，他笑意盈盈地望着她，就如他们从来不曾分开过一般！虞笑嫣摇了摇头，镇定地扶着小慧下了马车。

小慧轻笑道：“二夫人，你看二爷的眼睛都掉在你身上了呢！”

虞笑嫣嗔怪地骂了她一句。

回到江家别院后，江无邪已安排好了饭食。江北江全也被请入席间。江无邪仔细地听着江北汇报粮价及收粮数目和成色等。帐目是虞笑嫣亲笔所书，江无邪略略看过，有些男子霸气的小楷，一目了然。他慎重其事地说了些谢过虞笑嫣的话。惹得虞笑嫣有些难为情了。

江北是江崇德面前的老人，说话有一定的份量：“二爷要真的心疼二夫人，就不该在二夫人不在的时候纳妾！”

一时原本喜气洋洋的接风宴一下子冷了场。这话要是其他人所说，江无邪一定一句话顶了回去。偏偏这个不识趣的人是江北！他为难道：“北叔，不是你想的那样……”

江北毫不客气地瞪了他一眼：“老太爷不在了，也只有我这种老糊涂能借酒装疯，说出这等扫兴的话。二爷纳妾不是小事，理应和二夫人商量一下才是！二夫人只身南下，为了江家吃了不少苦头。末了，却……”江北眼里闪动着水光，想起月曦然一路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