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妃子策-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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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瑜暗叹一声,抬手抚着自己跳动紊乱地心脏,自问:这般渴望一处宁静之地。刘瑜啊刘瑜……你究竟是病了还是累了?
谁知,他一语成谶,竟是真的累病了。
次日清晨,林禄唤刘瑜起身上朝,却见他面色发白,唤了两三回仍是一副昏昏沉沉地模样,林禄火速命人请来了太医。太医请了脉,开了药便离开了。
服了药,刘瑜昏昏沉沉地在龙床上躺着,他瞧着手中那张纸条,目光似是粘在了“翻窗以避追踪”几个字上,怎么都移不开。混沌中,他脑海中闪过一个画面——身姿纤细地少女立于墙头巧笑嫣然,他欲看清少女的容颜,然而,她脸上似是蒙了面纱,任他百般努力,瞧见的不过只是一片茫然。最终,他禁不住药力,在混沌中沉沉睡去。
☆、第二章 家国天下(九)
孟月一夜好眠,将近巳时方才起了身,玉秀为她挽发之际,小元子进来传话,“太皇太妃,州府大人与其侄前来拜访。”
孟月恍若未闻,对着铜镜抚了抚眉,道,“今个儿这眉画的不错,玉秀的手艺越发长进了。”
玉秀礼了一礼,“谢太皇太妃赞赏。”
小元子见孟月并不接话,便又道,“太皇太妃,可要玉姑姑前去应付了他们?”
此时,玉秀正巧挽好了发髻,孟月从檀木盒中取出一只玉簪递过去,方才道,“不必了,今个儿哀家便去会会那邢岳。你去传话,让他们在正厅候着,哀家随后便到。”
之前叫玉秀假扮她不过是障眼法,昨个儿既为了狗娃与邢岳撕破了脸皮,此时若再掩着身份只会束手束脚,百害而无一利。
“是,太皇太妃。”
见小元子退了出去,孟月起身行至一旁的桌儿边坐下,玉秀问道,“太皇太妃可要移驾?”
“不急。你去将哀家的茶具取来。”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立于正厅门前的小元子方才瞧见远处姗姗来迟的孟月,他转眸瞧着早已坐立不安的邢岳,唱诺,“太皇太妃驾到——”
孟月走进正厅,两人齐齐见礼,“臣(草民)叩见太皇太妃,太皇太妃千岁千岁千千岁。”
孟月抬手道,“不必多礼,都起来吧。”
“谢太皇太妃。”
孟月在主位上坐下,两人方才落了座儿,邢岳下意识的抬头看去,那熟悉地容颜着实叫他惊了一惊,“太皇太妃……”
孟月神色如常,只漠然扫了他一眼,“邢大人可是有话要说?”
邢岳默了一默,忙起身请罪,“方才是臣失礼了,请太皇太妃赎罪。”
孟月盯着邢岳瞧了许久,直到他额头上冒出细密地汗来,她方才收了目光,轻描淡写地道,“无妨,坐吧。”
“谢太皇太妃。”
邢岳暗自松了口气,坐回位置上去,孟月挥挥手,一旁端着托盘的玉秀走了过来,将托盘上的一盏茶放在孟月面前,其余两盏分别放在了邢岳与其侄子身旁的桌儿上。孟月端起茶盏,垂眸抿了口,方道,“这是哀家亲手泡的茶,两位尝尝吧。”
“谢太皇太妃。”
苦涩的味道自舌尖蔓延开来,邢岳还未从茶味儿中回过神来便听得主位上的孟月道,“邢大人与哀家这一见还真是一波三折啊,先是哀家身子不适,昨个儿邢大人又临时公务在身,今个儿既是见了,哀家便把此次豫州之行的目的尽数说了吧。”
“太皇太妃请讲,臣定当竭尽全力配合太皇太妃,不负皇上浩荡圣恩。”
孟月将邢岳的神情尽收眼底,又转眸去瞧一旁头戴斗笠的男子,他稳坐如山,纱帘下的面上喜忧难辨,孟月敛了眸,继续道,“豫州素有‘粮仓’之称,历年来税收亦极为可观,州府存粮想来更是可见一斑。后日,便开启州府粮仓,救济受灾百姓吧。”
邢岳脸色大变,忙起身行礼,“太皇太妃,此事万万不可,灾民成千上万,而州府之粮根本不足以救济灾民。如此情形下,一旦开仓放粮,虽可解一时之急,几日后,却会后患无穷。请太皇太妃三思啊!”
☆、第二章 家国天下(十)
三思?做出这样的决定,她何止三思?若不是思虑透彻了,她又怎敢在他这地头蛇面前如此毫无顾忌地提出开启州府粮仓赈灾之事?
孟月微微挑眉,俨然一副不解之态,“哦?此话怎讲?”
“回太皇太妃,豫州固然素有‘粮仓’美称,近几年收成却是大不如从前,朝廷征税毫厘未减,前几年豫州百姓已是苦不堪言,今年又遇上雪灾,州府存粮早已所剩无几,纵是开仓放粮,也挨不过七日。赈灾若是区区七日便匆匆收场,豫州百姓会作何感想?定会觉得州府做面子工程,私藏存粮,置百姓于水深火热而不顾。开仓赈灾之事,请太皇太妃三思啊!”
孟月面上一片漠然,心中却是冷笑连连,这样的理由都编的出来,究竟是当她不韵世事到这等地步,还是未曾将她放在眼里?
“邢大人既明白这样的道理,那便更应晓得州府若不开仓放粮,百姓又当作何感想?州府又将落下何等名声?不肯放粮半分,罔顾百姓死活。若是因此而让朝廷声誉受损,邢大人可担当得起?”
邢岳一时哑口无言,孟月又道,“开仓与否,其中利弊,邢大人自行斟酌。哀家言尽于此,邢大人身为豫州州府,这样的大事还是邢大人拿主意吧。”
邢岳跪地请罪,“臣不敢,太皇太妃乃皇上御赐钦差,豫州赈灾之事理应太皇太妃全权处理。只是、只是……”
“只是太皇太妃初临豫州城,有些境况怕是不大清楚。”
邢岳之侄起身礼了一礼,“请太皇太妃恕草民失礼之罪,容草民具表。”
孟月瞧着下方一身浅灰衣袍的男子,他虽是俯身见礼,却不卑不亢,自有一番傲然风骨,“你便是邢大人的侄儿吧?”
“回太皇太妃,小民正是州府大人的侄儿,苏明谨。”
明谨?苏明谨?
孟月不禁双眼迷离,一时间,竟有种光阴逆溯的错觉,记忆中,曾有一个姿态蹁跹、俊朗秀逸的少年傲然地瞧着她,道,“本公子姓苏,字明谨,以后你便唤本公子‘明谨’吧。”
那时的她只晓得少年的姓与字,直至分别前,他也未曾告诉过她他的名。时至今日,她始终清楚地记得分别那日,他瞧着她那前所未有的认真眼神,“本公子一定会回来的,到那时,本公子会告你苏明谨的名。”
他头也不回的离开,她毫不犹豫地转身回去。那时的他,于她而言,不过是令她生厌的缠人精,走了反倒是件值得庆幸的事儿。
“太皇太妃……太皇太妃?”
孟月回过神儿来向下看去,苏明谨蓦然低头,斗笠上的纱帘微微飘荡,恍惚间她似是瞧见了他明亮漆黑地眸子,她默然片刻,敛眸道,“准。”
“太皇太妃初临豫州城,有所不知。叔父任职之前,豫州州府库粮的出入账薄便是一团混乱。叔父曾多次命人整理,却始终有多处对不上账,后来只得不了了之。若是开仓放粮便须得清点存粮,这对于账目混乱的州府库粮来说,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孟月在邢岳隐隐含笑地目光中,毅然决然揽下了这件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事儿,“今个儿便将历年来的账薄送过来吧。哀家会尽快整理好账目,以求极早开仓赈灾,邢大人也回去准备准备吧,随时听候哀家传唤。”
“是,太皇太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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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家国天下(十一)
“明谨,今个儿真是多亏你机敏,方才躲过一劫。你想要什么,尽管告诉叔父,叔父定会满足于你。”
苏明谨一言未发,邢岳只当他还在担忧放粮之事,便又道,“明谨不必担忧,那些账目已经积了十几年了,岂是能轻易理得清的?到时即便是迫不得已开仓放粮,那些少了的数目,也查不到我们头上来。”
邢岳只顾沾沾自喜躲过一劫,没有瞧见的是,苏明谨斗笠下讽刺地笑容。
在账目一片混乱的情况下,一般人都会选择清点库房来统计账目,而那女人却选择了接手那些糊涂账,此举不是大愚便是大智,而朝廷又怎会派遣一个大愚之人前来豫州赈灾?这些年来,邢岳在账目上做足了手脚,从明面上当是窥不见半点儿蛛丝马迹,但怕只怕对方釜底抽薪。
州府派来送账薄的人,将近傍晚才到行辕,孟月命人将账薄送进寝房,用过晚膳,她只是寥寥地翻了翻,便命人伺候梳洗,歇下了。
次日清晨,孟月起了个大早,见着玉秀便吩咐道,“你出去传话,就说哀家今个儿身子不适,需得静养。若是有人前来拜访,你便替哀家打发了吧。”
“奴婢遵命。”
不出孟月所料,巳时初刻,邢岳便前来拜访,说是前两日不知孟月身份,冲撞了她,特意前来赔罪,后来听闻孟月身子不适,便留下礼品回去了。孟月自是晓得邢岳打的什么如意算盘,不过是来探探她眼下的状况罢了,满意了她所表现出的忙碌,自是没有多留的道理。
将近黄昏时刻,小元子进来通报,“太皇太妃,狗娃求见。”
孟月悠然翻着手中的账本,道,“叫他进来吧。”
“是,太皇太妃。”
随孟月回行辕那日,狗娃便已知晓了孟月的身份,因此进来后见着孟月亦不讶然,他规规矩矩地见了礼,孟月便叫他坐了,方道,“你来了两日,哀家这才得空儿见你,在行辕一切可还习惯?”
狗娃憨憨一笑,“谢太皇太妃关怀。对狗娃来说,有饭吃有衣穿有床睡,哪里都好,更何况是行辕这样狗娃从前想都不敢想的地方?”
孟月被那憨厚的笑颜感染了,也跟着笑了起来,“如此便好。那日,你说要求哀家为你做主伸冤,今个儿你便说说究竟有何冤屈吧。”
听得孟月的话,狗娃面上的表情登时哀伤起来,孟月也随之沉默了。
狗娃本名薛仁,今年十三岁,“狗娃”是父母为他取的小名。他乃豫州城本地人,前些年同父母一家三口,和乐美满的生活着,然而,这一切幸福终止在五年前。邢岳初任豫州州府,假借征税名义中饱私囊,豫州城百姓敢怒不敢言,后来有大胆之人奋起反抗,皆被加以各种罪名入了狱,自那儿之后,豫州的百姓便开始更加苦不堪言的日子。
邢岳初临豫州之时,因不熟悉环境,所以不敢做的太过,随着对豫州城的熟悉,邢岳变本加厉地征税,百姓上缴了税粮之后所剩的粮食,只能勉强糊口,这还是收成好的时候。今年雪患,庄稼都遭了灾,能逃的人自是都逃出了豫州城,狗娃一家本也是在逃难之列的。邢岳怕中饱私囊税粮之事被逃难百姓传扬出去,落入朝廷耳中,便以重罪处置逃难百姓,狗娃父母不幸被捕,便成了邢岳刀下杀鸡儆猴的冤魂。
听了狗娃的故事,孟月沉默良久,并没有就此事说下去,而是问道,“狗娃的志向是什么?”
☆、第二章 家国天下(十二)
“狗娃想做一个武艺超群的将军,保护想保护的人。”
孟月不禁哑然失笑,“傻孩子啊……这世上,并不是武艺高强便能保护得了想保护的人。”
对上狗娃茫然的眼神,孟月惊觉他还小,便不再继续此话,“你先回去吧。你的事,哀家定会给你个交代。”
狗娃起身跪地谢恩,“谢太皇太妃。”
孟月俯身扶起狗娃,道,“回去歇着吧,莫要想太多,只管安心在行辕住下便是。”
狗娃起身时正巧瞧着桌儿上的账薄,便道,“太皇太妃若是在烦恼账薄的事儿,狗娃倒是有个主意。”
“哦?说来听听。”
“这豫州城共有五个粮仓,太皇太妃可以命人前去逐个清查粮食,统计数目。这样就可以不必为那些陈年旧账烦恼了。”
若是如此,岂不正中邢岳下怀?他所要达到的目的便是为了掩盖罪行,对于邢岳来说,此时粮仓里的那些粮食并不重要,只要豫州这块粮仓宝地在,豫州州府的官职在,何愁日后得不来粮食?
孟月轻轻摇头,“此事你不必担忧了,哀家已有对策。”
次日一早,孟月便以商讨账薄之名使人传召了邢岳,此次邢岳是只身前来,苏明谨并不在其左右。不知为何,孟月竟无端端地暗自松了口气,不知是因了不晓得苏明谨底细而对未知之人产生的畏惧心理作祟,还是别的什么她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不过,无论是何缘由,对于此时的她都不重要,眼下怎样解除豫州灾患,如何除去贪官污吏,才是她殚精竭虑之事。
孟月扫了眼下方泰然稳坐的邢岳,她一言不发,垂眸用茶盏盖拨着着盏中的茶叶沫子。邢岳见孟月不说话,便起身道,“不知太皇太妃今日传召臣前来有何吩咐?”
孟月抿了口茶,抬眸瞧着邢岳,“前两日送来的账薄,已经清算好了,哀家今个儿唤邢大人来,便是要同邢大人商议开仓赈灾之事。”
“什么?”
邢岳惊诧地抬头瞧着孟月,当他在她漠然的目光中回过神儿来,他一时心乱如麻,最后的理智致使他起身行礼请罪,“请太皇太妃恕罪,臣方才是太震惊了,才会失了礼数。太皇太妃才智无双,能这么快清算出积了十几年的陈年旧账,实乃豫州百姓之福,臣万分敬仰。”
孟月起身走下去,扶起邢岳,“邢大人谬赞了。豫州能有邢大人这样为民着想的父母官,才是豫州百姓之福。前两日,哀家便同邢大人说过开仓赈灾之事,想来邢大人应当也快准备妥当了。今个儿时辰尚早,邢大人便回去筹备筹备吧。明个儿一早在平民区施粥赈灾。”
邢岳稍稍清醒了些,后退两步,礼了一礼,“还请太皇太妃赐臣粮仓账薄,臣也好尽快筹算赈灾之事。”
孟月从袖中取出一个用火漆封了口的信封递过去,“不必着急,邢大人回去慢慢看吧。”
邢岳强自控制住双手的颤抖,接下这重若千钧的信封,谢恩请辞,“谢太皇太妃。若是太皇太妃没什么吩咐,臣先行告退了。”。电子书下载
孟月勾唇浅笑,“邢大人劳苦功高,为豫州百姓殚精竭虑,哀家送邢大人。”
“劳苦功高”“殚精竭虑”两词,自孟月口中一出,无端端地骇出邢岳一脑门的冷汗,“万万使不得,太皇太妃折煞微臣了。”
瞧着邢岳匆匆离去的身影,孟月冷然一笑:好戏才正要开锣!州府大人。
☆、第二章 家国天下(十三)
邢岳回到府中,拆开信封一看,只觉似是冷风过堂,吹得他瑟瑟发抖。
这时,一名身穿米色裙衫、容颜姣好的丫鬟走了进来,“老爷,苏公子来了。”
邢岳只觉眼前一亮,喜出望外,“快请。”
苏明谨仍旧是一身浅灰色衣袍,头戴斗笠,施施然地走了进来,俯身见礼,“侄儿见过叔父。”
“不必多礼。明谨啊,你来得正是时候,快过来瞧瞧。”
苏明谨接下邢岳递过来的信纸,低头看去,只见上面写着:“东仓四万一千六百零九石,西仓三万七千一百九十三石,南仓两万五千九百八十石,北仓四万两千三百七十一石,中仓五万两千八百四十七石。五仓共计四十万石存粮。”
见苏明谨抬起头来,邢岳哀叹一声,“这便是太皇太妃整理账薄所计算出的余粮数目,竟与粮仓存粮分毫不差。本府早已命人严密看守五个粮仓,根本不可能有人接近,而粮仓真正的账目一直在本府手中,那团烂账怎么可能如此凑巧地计算出粮仓中的存粮数目?”
苏明谨垂眸瞧着纸上所写的存粮数目,勾唇笑道,“如此,叔父应当放心才是。太皇太妃所计算出的存粮数目与库存完全一致,不正说明叔父执法严谨、清正廉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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