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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世清情-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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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烟几乎一下脸色煞白的抬头——

门半掩着,门内那张银红色的大帐子里隐约有两个身影交缠在一起,那个男性天青色宽阔的背影那么朦胧又那么熟悉。那个身姿窈窕的女性身影娇柔的勾着男子的颈子,一双雪臂,衣衫凌乱。娇吟声不断传出:“爷,让妾身伺候你吧……”那模糊的是男性的喘息声,那声喘息声几乎让云烟脸上最后一点血色也褪尽。

女性的娇喘声更大,在这青天白日里也甚为让人血脉贲张。

身临其境。

现实永远不是童话,上天总会把最残忍的一面呈现给你,让你更明白什么是生活,你自己,是什么东西。

云烟紧紧握住手里的小瓷瓶,单薄的身子微微颤抖,她惊恐的咬住嘴唇,不发出任何声响,一边轻轻的后退。

“哎呦,你撞鬼了,不看路的!”云烟刚推倒甬道接近前厅的地方,突然身后撞到一个人!

秋杏狠狠的瞪了一眼云烟,抬手揉着肩膀。云烟被她突然拔高的嗓门几乎吓得魂飞魄散。

“谁”内室传来胤禛微哑的声音,隐隐的郁气。

云烟心中颤抖的缩起来,真的闯祸了,也许连命都没有。

她惨白着一张脸,连忙伏跪在地。

“四爷恕罪,奴才罪该万死!”

一阵沉默——

内室的门被拉开来,胤禛缓缓走出来,看到甬道那头跪在地上单薄的小身子,她的头卑微的死死低着,看不清表情,双手紧紧抓着那个止咳丸的小瓶子,纤细的指节用力的发白。单薄的肩头隐隐的不住发抖。

云烟心下已经像掉进了冰窖,冷得碎裂开来,扎得血肉模糊。全身都冷得打颤,连牙关都是。眼泪从眼眶里涌动,却被她硬生生压回去。

胤禛的步履缓缓接近,天青色的衣袍下摆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原本她拂的纤尘不染的下摆上面压了一个小褶皱。

胤禛抬头眯着眼睛看到云烟身边的秋杏,秋杏吓得连忙跪下说:“四爷,奴才是无心的……奴才是被她撞到的。”

侧福晋李氏从内室里走出来,娇美的脸上还有几分红晕,神情带了几分幽怨和气愤,好容易才……却被秋杏那声哎呦给打断了!

她看到跪在胤禛面前的是自己的丫头秋杏和他的丫头云烟。

“你们这些奴才现在越大越没规矩了!”

云烟小小的身子跪在胤禛脚下,哑着声音请罪:“福晋恕罪,请四爷福晋责罚。”

李氏目光流转的娇声向身边的胤禛说到:“爷,您做主吧。”

正巧小顺子寻不着云烟却碰见小魏子知道云烟过来给他送药,忙赶回李氏院子里,刚进厅就看到这场面,忙一同跪下求情。

胤禛默默的站在那,一直没有说话。面上看不出表情,下颌的线条绷着。

“念你们初犯,到各自院子里罚跪两个时辰。”他的声音低沉的一字一句吐出来。

云烟听了,默默伏□子磕头谢了恩,起身退出去。小小的背影,仍在瑟缩着微微颤抖。

秋杏见李氏在,也颇为有靠。很委屈的开口求饶:“四爷福晋明察,奴才是无辜的,是云烟撞到了奴才,奴才才……”

“既然不愿领两个时辰,就去领二十棍子!”胤禛打断了秋杏的辩解,面色已经沉的吓人。

秋杏吓得哭起来,不住的求饶。李氏也吓得噤声,瞪着她被小厮拉下去的背影不说话。

云烟拖着身子走在路上,风几乎像从身子里吹过去,空得毫无遮挡。她缩着肩膀低着头,仿佛这样的姿势才能抵御一点从心室溃散出来的冰冷和痛楚,不至于疼得呻吟出声。云烟进了院子,默默低头双膝跪地在偌大的院中。冰冷的地上,浸透着她单衣下的皮肤。但是她几乎感觉不到,因为她的身子更冷,牙关已经抑制不住的开始打颤。

还能跪在这里,已是万幸,几乎要感谢上苍垂怜,还有,感谢四爷宽宏。

从前她21世纪给别人打工,每天都是如履薄冰,生怕饭碗不稳,让她和妈妈流离失所,没有钱吃饭买药。而现在做奴才,孑然一身。不仅是生怕饭碗不稳,更是随时可能性命不保。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人生而不平等,多少人命如蝼蚁,苦苦挣扎。一个人最可怕的事情,莫过于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云烟是知道的,一直都知道。

眼泪在心底和眼底间涌动的无路可走,生命像被掏空。四宜堂房门的匾额上,那三个字那么清隽风流,庭院里的秋风吹过,树叶都开始凋零。有枯叶吹落到她小小的肩头,又随风而去。

胤禛的手垂在身边紧握成拳,眼底已经是压抑不住的痛。他缓缓的走入院子,盯着偌大的院子中央蜷缩着那一团小小的身影,她在秋风中抖得那么明显,却低头跪得那么直。

他知道,她看见了。

她那么卑微的伏跪在他脚下,惨着声音说:“四爷恕罪,奴才罪该万死!”

他一双墨色鹰眼深深地默默看着她,咬紧牙关走到她跪着的身子前。云烟的视线里出现了他天青色的衣袍下摆,惊痛!

“起来罢,跟我回屋。”胤禛低沉的字句里都是痛。

云烟缩了缩肩膀,疼痛和恐惧尖锐划伤了心膜。眼泪在眼底凝聚,低落在地面。深深的弯腰将头叩向地面。

“奴才不敢”四个字吐出来,已是惨哑。

胤禛低头看着她小小的身子,抬手上去想抱起她。云烟发现了,瞬间惊恐的躲开,身子偏倒在地面上,眼泪顺着苍白的面颊流下来……

天已经黑了,月亮揭开了她柔美的面纱。在初秋的夜晚里,皎洁美丽的让人流泪。云烟仍然跪在院子里,孱弱的身子好像随时会倒下,却又牢牢的坚持。

胤禛站在漆黑的屋内,死死的盯着院里的身影,满眼都是痛,□裸的无处可藏。

雨点渐渐飘下,在夜晚的秋风中,一场阴冷。云烟单薄的衣衫渐渐被越来越大的雨滴打湿,她却毫无所觉。

胤禛听到耳边沙沙的声音,透着月光才发现开始下雨。胤禛冲出去,天边一个高亮的闪电劈下来,照的满眼惨白!

胤禛冲过去一把将跪在地上的云烟抱起冲回屋里!

云烟瞬间还来不及挣扎,就像一只被吓蒙了的小猫,浑身湿淋淋的被胤禛腾空抱入怀里。

刚到屋里,云烟开始惊恐的挣扎着要下来,胤禛怕伤了她,没有箍的很紧。她刚挣开空隙要沾地,双腿就像僵痛的不是自己的,膝盖一下刺痛的软倒,身子就要栽出去。

胤禛一下从身后抱住她,云烟更加惊慌的挣扎,想跨出门去。

胤禛抬手强行去合上门,连月光和风雨云烟的头抵在门上,蜷着身子被胤禛抱着,她紧紧的咬着唇,喉间都是小动物垂死一样的呜咽。

胤禛紧紧的从身后抱住她,头已经抵在她纤弱的肩头,心碎欲裂。

“云烟……云烟……云烟……”胤禛不断的在云烟耳边呢喃,没有其他言语,只有一声一声的呼唤。那声音,痛的比泪水还刻骨,像一把尖刀深深的割着心扉。

云烟的泪滴下来,全身紧缩的抵在门上,哭咽声几乎止不住。胤禛从背后弯身紧紧的拥抱她,扣着她纤细的腰肢将她整个圈在怀里,几乎将她揉入骨血……

屋外的天空电闪雷鸣,大雨倾泻下来,风冷雨疾,世界一片狼藉。

咫尺天涯

那夜之后,云烟大病了一场,高烧不退。大夫来诊是伤寒病症,惊吓过度又外感风寒所致。好在胤禛请的大夫医术高超,三天之后终于退烧醒来。

醒来后的云烟恢复了从前的样子,只是身子更加单薄,更加少言,服侍胤禛的时候也更加恭敬,几乎像跟在胤禛身后一个会随时飘走的影子。

而胤禛只要想抬手触摸她,她便惊恐得躲的更厉害。胤禛只能默默的紧紧将她看在身边,其他也是无法可想。

秋夜里寒意渐渐深起来,有些时候,胤禛夜半会从床上起来,静静的坐在案前写诗,云烟也起来默默的给他披衣,看了诗句也从来都是无语。

夜寒漏永千门静,破梦钟声渡花影。梦醒回思记最真,那堪梦短难常亲。

兀坐谁教梦更添,起步修廊风动帘。可怜两地隔吴越,此情惟付天边月。

有些时候,明明近在咫尺却像远隔天涯,无法逾越的鸿沟让人无法触摸对方的容颜,人们之间,就是这样日复一日下去。

弘晖在知道云烟生病昏迷时,几乎哭的像个小泪人。云烟醒来后一边帮他擦眼泪一边跟他说,男娃娃哭鼻子以后娶不到媳妇。小娃娃吸了吸红红的小鼻子说:“不怕,弘晖已经有媳妇了。你忘了,弘晖长大要娶云烟的。”云烟笑着说傻孩子,泪几乎要掉下来。

时间过得飞快,进入到九月的时候,康熙准备南巡。

清朝帝王们都不太喜欢窝在紫禁城,而更喜欢广阔的世界。带着儿子游遍锦绣帝国,指点江山,康熙大帝不可谓不风流耳。

九月十六日康熙谕吏、户、兵、工等部,将南巡视察河工,重申历次南巡诸禁。二十五日又再次带着太子胤礽、四阿哥胤禛、十三阿哥胤祥一起启程南巡。

胤禛是不可能放下云烟一个人的,云烟必须待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他才能稍稍安心。

云烟只默默的准备行装,胤禛硬让带了三十九年猎的白狐坎肩和皮筒子。云烟只好放入行囊里,跟着胤禛上路。

胤禛把云烟安顿在马车里,强让她穿了三十九年猎的白狐坎肩。雪茸茸的一小团缩在马车一角,胤禛才安心的坐着看书。

云烟自从跟了胤禛东奔西跑以来发现,在康熙这里几乎一年四季都有活动,很有种小时候学校里春游或秋游的样子。

此行十三阿哥胤祥带了欢笙一起,见到云烟,好不欢喜。云烟淡淡的笑。

车旅劳顿,南巡的路途的确遥远,这南巡的意义绝不仅是看起来的秋游而已。

大队人马一行经永清、文安、河间、献县、阜城、景州,所到之处皆是万民敬仰。康熙本人非常关心民生和对当地官吏的考察。

云烟有时在马车上掀开一点帘角,看到路途上平平凡凡的人们,突然很是怀念。无论哪个时代的人们,都过着相似的生活。

一对夫妇抱着孩子用一天省下的零钱买一串糖葫芦,孩子舔了舔,露出纯真的笑脸。

而在皇家里,福晋妾室们对于皇子们那种诚惶诚恐恭敬服侍的感受又是不同的。

其实,四贝勒胤禛已算是对于府内福晋妾室较为关怀得体的皇子,但在府内说一不二,无人可置喙的威严也是分毫不差。

路途上,太子胤礽时常到胤禛的马车上来商讨事宜,看起来却是有些焦虑。胤禛往往皱眉,话语却不多。

往往这时,云烟就应着胤祥和欢笙的邀请去他们马车上说话,正好给太子留以更大的空间。胤祥马车上往往是几个人欢声笑语。欢笙一副甜甜的小嗓子,轻轻哼唱起曲子来,胤祥和云烟都在一边抚掌赞许。与他们呆在一起,云烟也渐渐恢复的更开朗一些。

有时胤禛隔一段就会自己掀了帘子也上来,或者差人来叫云烟回去。

怎么办呢?怕是能拴在裤腰带上是最好。

十月初四的时候,大队人马到达德州行宫。而在这里的巡查工作过程中,太子胤礽似乎受到了康熙严厉的训斥,导致太子受惊沾染风寒,一病不起。

胤禛去探望了太子,交谈颇久后回到屋内。云烟见他神色颇为复杂,沉默不语。

过了几日,康熙将太子胤礽滞留于德州行宫养病,召了索额图前来照顾太子。康熙带着胤禛和胤祥继续前行。二十一日到了泰山时,康熙与胤禛一起下棋谈心,只派了胤祥一人去独祭泰山。之后,中断了行程,决定返京,候明年继续南巡。

大队人马又折返路途,到德州行宫时,康熙带着病愈的太子胤礽一起,于二十六日回到京城。

这次旅途回府后,云烟恢复的更如常一些。只是对于胤禛仍然是谦卑又恭敬,话语无几。

胤祥细心的发现云烟病愈后不如从前开朗,虽不知缘由,但只想着法的想逗她开心。又提议胤禛去登山秋游。胤禛看到云烟与欢笙后恢复的更开朗些,也点头赞同。

第二日,秋高气爽。胤祥胤禛带着欢笙和云烟到了西山。

青山入目,美不胜收。

欢笙像个欢快的小燕子,叽叽喳喳的。云烟跟在一旁淡淡的笑。胤禛见到云烟笑,心下也是一阵欣慰和柔软。

几人爬山登高,由于云烟的手臂有旧伤,胤禛仍处处留心,生怕她不小心摔到。但去护她,她又恭敬的躲开。

上到半途,云烟被小石子绊到,一个踉跄。胤禛忙惊的要去扶她,她身子另一侧的胤祥却抢先一步扶住云烟的身子,冲着云烟甜甜的笑将她扶正。云烟也露出了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容,说谢十三爷。

胤禛看着云烟对胤祥露出的笑容几乎让他内心翻涌,干瞪眼生闷气。

登到山顶处,真真是极美景色,尽收眼底。

秋风习习,远处炊烟袅袅,还能听见远处寺院里清越的钟声幽幽传来。

胤祥展了手臂,笑声朗朗。他侧头看了看云烟,琥珀色美丽的眼珠一转,开口吟道:

“霁色来西爽,云端见远峰。

翠含新雨重,青爱晚烟浓。

逸兴登山屐,清音隔寺钟。

何时探胜迹,泉石纪游踪。”

“四哥,弟弟的诗如何?”胤祥灿烂的笑着看向胤禛。

胤禛略一沉吟,微微抬一抬下巴笑了。“十三弟,我也有一首,你们听听如何?”眼光却是飘向云烟。

“亭引微风暑气蠲,碧空如洗净云烟。

地饶佳景供清赏,节送新凉称午眠。

几处蝉鸣啁积翠,数行鱼队乐漪涟。

谁云秋色多萧瑟,无限青山入目妍。”

云烟默默低下头,没有做声。

欢笙却惶然大悟在一边惊叫起来,“咦,四爷的诗里有云烟姐的名字也,好巧!”

胤祥瘪了瘪嘴:“我的诗里也有啊,你就没听出来”他复又转头笑的灿烂“不过论这诗文自然是四哥更胜一筹,十三甘拜下风!”——

作者有话要说:云烟,认知的更加明白,于是更加淡漠。

人品爆发二更的澜澜顶锅盖爬走睡觉……

秋日四宜堂·桂花落

金桂飘香的时节即将过去,四宜堂的日子静得像午后的阳光。

云烟午后晴好时候会站了椅子摘了院里的桂花留下来,胤禛在屋里读书,有时抬头看她,见她站在椅子上采桂花,那单薄的身子被秋风吹过,好似能随时被吹走不见。胤禛持着书的手不由得收紧,从桌案后站起身,仍持着书卷的手背在身后,跨出屋子踱步到云烟站的椅子后,挡掉一些秋风,静静的看她踮着脚尖采桂花。

云烟采了一手帕桂花包好,准备下来。一转身却见胤禛一身不吭这么近的站在身后,吓了一惊,身子一踉跄,险些掉下来——胤禛忙展臂去接住她的身子,将她轻轻的抱下来。云烟忙从他怀里退出来,低头福身说谢四爷。

手帕里包好的桂花散了点落到胤禛的肩头和手中的书页上,星星点点带着清甜芬芳的香气。

胤禛抬手捻下一朵小瓣置于高挺的鼻端,微微眯着眼轻轻的嗅:“酿些桂花酒罢”

云烟又采了很多桂花,在胤禛的指导下,将采来的桂花放在通风阴凉处摊开,风干了一夜。满园的桂花香气,连屋内胤禛和云烟的衣袖上都是隐隐的清甜气息。

第二日云烟又拿出来细细淘尽,去掉渣滓。胤禛取了一部分桂花中加了砂糖,云烟细细的拌匀,最后将此封入了瓷瓶内任其发酵。

大约过了三日后,胤禛和云烟轻轻将瓷瓶开启。又加了米酒和人参,然后仔细密封了瓶口,云烟将瓷瓶放在避光处保存起来。

另外的桂花,云烟泡了桂花茶,又学蒸了桂花糕。

胤禛取了余下的桂花,做了桂花露,还淘成了桂花膏放在云烟的小桌案上。

秋日四宜堂里最后的桂花,就是这样物尽其用的将她清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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