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德鲁斯的遗言 第一部-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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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样的。
　　血在挣扎，人在挣扎，生命也在挣扎。
　　战争的颜色是狰狞的。
　　老板说的果然没错。
　　战争是场噩梦。
　　Kei说得也没错。
　　在这场枪林弹雨中，手中的枪只能让我在恐惧中聊以自慰。我因恐惧而举枪瞄准，但是想到稻喜临死绝望的脸，握不住的手指，挣扎的生命，发现生命的终结原来是这般恐怖，手指便如卡壳了般扣不下扳机。对方的火力比我们强大，我在混乱中四处躲藏，推开倒在身上的尸体，同伴流出的血溅湿了裤脚。仓皇中我惊恐地后退，直到感觉到一个人拉住了我——猛然转身对准那人瞄准，恐慌令我眼前一片模糊。
　　“砰！！”
　　我没有扣扳机，是枪走火。
　　一声清脆的炸裂声如此近的冲进耳膜，我如被拍了一巴掌般的清醒过来。
　　血，鲜红的血，蜿蜒地爬下美丽的面颊，在苍白中有着魔鬼般的吸引力。
　　我大口大口喘息着，愕然面对眼前的人。
　　Kei。F9F1D1EDC6226D04F//秋之屋　转载、合集整理//
　　灰蓝色的眼睛冷冷地看着我。
　　“你在干什么？慌什么！”
　　“我……”
　　头顶的灯突然被打裂，碎玻璃扑头盖脸地撒下。我身边的人已经所剩不多，地下室中堆满了破碎的玻璃，破碎的桌椅，破碎的人……
　　Kei回身一脚踹开原本紧锁的铁门。
　　“从这里出去！！”
　　随着他的叫喊，生存者纷纷涌向救生路。那景象，就像拔出塞子的蓄水池，小小的出口，却挤了那么多人。可Kei并没有带我从那里走。救生口太小，Lukary的武装部队已经将死亡的脚步从楼道口清晰地传送进了这个空间。那些人听到这踩踏钢板的声音后愈加慌乱，完全没有了在开战前大叫“必胜”的那种雄心壮志，那时的粗嗓门在此刻都化成了推挤间的暴吼。
　　武器被扔在了地上，少数人已经挤了出去，可太多人还是被拦在门口，相互推挤，可谁都出不去。
　　脚步声更近了。
　　Kei拉着我穿过宽大的地下室，丢下那群疯狂的求生者，一直跑到地下室的另一条救生口，用力扯断了门口本用于锁门的铁锁。
　　“Kei……为什么……”我看他推开沉重的铁门。
　　“Lukary的人进来一定先看到那里的人群，趁这段时间，分散他们的注意力，我们从这里走！”
　　我的心一阵颤抖。
　　“你拿他们当诱饵？怎么可以这样！他们全会死的！你怎么这样把他们当挡箭牌！”
　　我执意不愿离开，不愿当踏着别人的尸体求生的懦夫！Kei一把揪住我的衣领，顶在墙上。冲撞的刹那，我感到肺都在震动。血和气。
　　“你给我闭嘴！一个连扳机都没胆扣的家伙有什么资格在这里逞英雄！！”
　　他的嘶吼让我大脑一片空白。Kei的脸在出口的单侧光下显得青白，没有一点血色，怒气使它看来有些狰狞。颊边的伤痕是我怯场的最好证明。灰蓝色的眼睛如同着了火般灼到我心底。我彻底地意识到此刻我只是个可悲的懦夫，一个被恐惧逼得发了疯要逞英雄的懦夫。我感到脸部的肌肉在扭曲。被Kei一句话戳中了最痛处，我无力反驳，只有自怨自艾。
　　那时我没拉住稻喜临终的手，没法救出身陷火海的信士。在关键时刻我总是怯懦，然后留下一道道沟壑，直到今日我无法跨越。我哪里有当英雄的资质了？这种蠢蛋哪里像了？我欲哭无泪，恐惧，绝望，悲伤，不知该为哪个哭泣。
　　Kei的表情写着他也有些后悔刚才那句话，因为它犹如当头棒喝的杀伤力。他张了苍白的嘴唇，可什么都没有来得及说，Lukary的子弹就已经飞了过来，打在我头顶的门框上。
　　他拉着我急忙冲进求生口，却被一只手拉住。回头，是Lukary的人。我怔怔地看着Kei与那人搏斗。Kei在混乱中抓起掉落在地的搅拌棒，狠狠地插进了那人的眼窝。血溅得分外惨烈，应和着伤者的惨叫。Kei来不及喘气，转身扑来将我按倒在地，子弹立刻将我们身后的铁门打成了蜂窝。
　　我们逃了出去，狼狈不堪。光线从头顶洒下来，我隐约听到地下室子弹的叫嚣和同伴的惨叫。心像被打了针麻药般什么知觉都没有，那些仿佛来自地狱的声音对我而言只是像梦一样漂浮朦胧。
　　Kei，你说我到底应该属于哪种人呢？
　　一颗手雷由我头顶扔下了深长的楼道，由Kei的手心为起点，画了一条滑行的弧线，叮叮当当地一路滚进了地下室。
　　应该爆炸了吧，可我听不到任何声音。火球在我脚下燃烧，张牙舞爪地扑上来，仿佛一群饥渴的红色昆虫，争先恐后地把我当成了猎物。
　　我，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感觉不到。
　　“Syou！！”
　　头顶炸裂的呼声，撕裂了自我意识的封闭空气。我在黑暗的火焰前抬头，看到阳光中的天使。他张开翅膀，向我伸出手。
　　Kei！！
　　我下意识地伸出手，握住了Kei的手。刹那间，这份实在感，弥补了我心中在稻喜死去时的空虚遗憾————我握住了！我握住了！！
　　回忆中仅差半寸就能握合的手，终于在此刻握紧了，手中不再是那遗憾的悲伤——我称这种感觉为“救赎”。扑进Kei的怀里，两人紧紧抱住。火焰关上血盆大口的前一刻，他把我拉了出来，火焰将失败的怒气化成一团爆破的力量，从我们脱身的那个小门中喷出来。
　　火球伴着剧响，冒起了黑烟。声波的冲击力撕裂着我的头皮，我咬紧牙护着怀中的身体，我不想自己每时每刻都那么无力。至少，需要适时拾回一些勇气。
　　眼角，黑烟下，阳光已显出血般的鲜红，连太阳都要为了第二日的重生而阵亡。
　　这个世界仿佛充斥了死亡。

　　我们这批人的任务到底算失败还是是算成功？我不得而知。
　　Lukary的贩毒点已经销毁了，可是同时去了几十人中，只有我和Kei能确定对方的生存。别的人呢？那条狭小的救生口，救了几个人的命？地下室在手雷的引爆和粉尘的爆炸中完全坍塌……
　　然而战斗并没有随爆炸而结束，我们被Lukary的人目击，对方对着冒出火焰的地下室大声唾骂了一声后，拉了枪栓向我们追来。
　　我们只有立刻推开围观的人群冲进了暗巷。
　　天渐渐暗了，巷子里的能见度降低得分外迅速。我们在暗巷穿梭，而对方穷追不舍。
　　突然，Kei停下了脚步。我回头，看到他扶着墙喘气，很急促地喘着。
　　“Kei……”我上前扶住他，“怎么了……”
　　“你先走。”他推开我的手，手冷得像冰一样，吓了我一跳。
　　“你怎么了？Kei，哪里不舒服吗？”我抓住他急剧起伏的肩膀，看到大量的汗水从他苍白削瘦的脸颊上流淌而下，聚集在尖尖的下巴上，坠崖般的滴落。他很痛苦，我看得一清二楚，可他硬是推开我的手。
　　“Kei……”
　　眼角突然看见巷子口的人影，Kei举枪想射击，但是咯嚓一声，我俩都如梦乍醒——子弹已经用完了！
　　对方的回击已经在我们身旁开了花，被击碎的粉尘迷住了我的眼睛。我拉着Kei转身由反方向跑进另一条暗巷。我们跑了很长一段路，都很累，可Kei的疲惫却不正常。他的脸色惨白到发青，连站都站不稳。看他倚在墙上喘气，我的心一阵揪痛。
　　我不忍看他这么痛苦。
　　“我们得想办法和老板他们汇合……”Kei扔掉了手中的枪说：“该死，他们比我们的预计还要来得强！”
　　我探出头，看到不远出走来三个执枪的身影。
　　“Kei，他们有三个人。”
　　他深吸了一口气。冷空气窜进呼吸道的声音在我耳中犹如一声叹息。
　　“Syou，听着。你必须把自己视为君王般的英雄，要从内心认为那些人是因你而生，也该为你而死，别为了他们而轻易动摇自己的立场。人们需要的是你，而不是那些因你而生的人。你必须自私，因为这个世界只有一个Syou，能改变这一切。知道么？不管牺牲谁，牺牲了多少，你都不能死！”
　　我愕然了，周围的一切仿佛都与我脱了节，Kei的话像锤子一样敲得我整个大脑都在抖动，搅动着脑浆。
　　这难道就是为了一个英雄所必须牺牲的么？英雄的生存，居然是这般的自私，拉着别人做了自己的挡箭牌，而他则是用他们的尸体挡住了飞溅的血污来维持自己的光辉？
　　英雄，就是这么谱写的么？
　　我呆呆地站着，看Kei冲出角落，拗断了第一个男人执枪的胳膊，拉着那人作废的手臂，将他的枪和手一起塞进了痛呼大张的嘴巴里，扣动了扳机。鲜血四溅，当场喷了第二个男人一脸——正巧立在那个人身后。鲜红的血，一个英雄的诞生里需要多少这种鲜红的血？
　　你对我说了这些，Kei，难道你打算死在这里么？！
　　他从死人手里夺出枪，对准那个被吓傻的男人的眉心。又是闷闷的一声爆裂声，血像书法家的泼墨飞上了长着青苔的粗糙墙壁。可没想到最后的男人竟一把将同伴的尸体推倒在Kei身上。虚软的身体被这一撞，整个被尸体压倒在地，枪从手里脱落而出。Kei摔得很重。我愣愣地看着那家伙拿着枪慢慢走向Kei，嘴角蕴着杀意。
　　我都看见了，躲在暗角里看得清清楚楚！！
　　他在笑！笑Kei即将面临的死亡！
　　Kei推不动压在身上的尸体，只是做着无意义的挣扎，想从尸体下抽出身体。可是，徒劳。
　　枪口瞄准了Kei，黑乎乎，深不见底的深渊，像地狱，人心中的地狱。
　　Syou，你必须自私，因为这个世上只有一个Syou能改变这一切，知道么？不管牺牲了谁，牺牲了多少，你都不能死。
　　这句话是Kei说的。
　　可是，Kei你可有想到过，这个世上谁能创造这个“唯一的Syou”？可以让他成为英雄，让他拥有勇气？是谁亲手创造了这个英雄？
　　Kei，你不知道，你对我有多么重要！
　　我想说的，我想说：Kei，我是爱你的！！

　　杀人，是需要理由的。
　　如果没有理由，我绝对无法射出第一颗终结生命的子弹。死亡是那么恐怖，战争是那么狰狞。我承认，当我第一次身陷于这场混乱时，我怕得要命。
　　可现在，我嗅到了子弹的硝烟味，它来自于我手中的枪。
　　死者瞪大了眼睛惊愕地看着我，张大了无声的嘴。
　　我射光了枪里所有的子弹，看那人浑身是血地踉跄着，最后仰面倒下。
　　这空间又静了下来。
　　我终于打完了弹匣里的子弹，没有一发落空，全在那个死者身上。
　　喘着粗气，握枪的手指还在发抖，这一切只是意念在瞬间爆发后的产物。我发了疯般的冲出来，举起枪向那个人射击——为了Kei，为了Kei，为了Kei！！
　　那个人死了，而我和Kei活着。
　　第一次杀人。那个人必须死，因为我必须保护Kei。
　　Kei用力推开压在身上的尸体。我立刻跪下来抱住他冰冷的身子，感到它正在因痛苦而颤抖着。历经刚才那可怕的一瞬，怀中的身体令我有种感动万分的实在感。
　　“Kei，没事了没事了……”我的声音几近哽咽。
　　我拨开他眼前汗湿的金发，抚摸他冰凉的脸，看他迷散的眼睛。
　　他看了一眼被我射杀的男人，慢慢阂上了眼。
　　“Kei，我们回去吧……我会保护你的。”我把他抱紧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温暖他冰凉的身躯：“没事了……都过去了。我们……回家……”
　　Kei难受地喘着粗气，气息非常混乱。我将他横抱而起，纤细的身体在我怀里因冰冷而颤抖。我的心在疼痛中逐渐强迫自己冷静，抱着他跑出了暗巷。
　　Kei，你是唯一的，只有你。
　　我会保护你。
　　抱着Kei跑回家，一路上有不少人对我们投注了奇怪的目光，可我全不在乎。
　　穿梭于艳丽的街道，我们打不到车，因为没有一个司机愿意接我们这样的客人。我只有徒步奔跑。艳丽的霓虹在眼前云雾般的晃动，有好多次，我都感到肺要在胸腔里爆炸。勾着我脖子的手垂到我面前，被夜灯照射得如同死白色的尸块一般。Kei靠在我胸前，垂着金色的头颅。
　　“我没事的，Syou……”
　　他轻声对我说，可我不信。他哪里像没事的人？
　　眼眶开始发热，我在街上拼命地跑着，怀中的痛苦喘息声和脚下的步伐声让我觉得自己仿佛抱着一丝无望的生命，在无尽的大路上做无用的挣扎。心中的希望在一点点地削弱，最后仅剩小小，薄薄的一片。
　　双脚终于再也迈不动了，我一个踉跄跪倒在地。Kei在这个不小的冲击中睁开了本已阂上的眼睛。
　　“Kei……对不起……”我大口地抽噎着。我们在这条空无一人的街上，相互拥抱着，冷风逐渐冻僵了Kei苍白的身体，哽咽几乎让我说不出话来。
　　我抱紧他：“对不起……我无法保护你……我……我只是个累赘！”
　　那只冰凉的手在我脸上游走，指腹擦去了本要流下眼角的眼泪，让它顺着眼角一直延到耳后，在风中形成一条冷冷的刻印。
　　“Kei……我真的很没用……”
　　“我不是英雄……”
　　在战场上的懦夫，全由Kei保护的蹩脚家伙，哪怕是现在，我还是这样没用，只有跪在这里，在风里，为绝望而哭泣。我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我就这样被眼前在黑暗中看不到尽头的路给吓倒了，狼狈地涕泪横流。
　　“Syou……”他呼唤我的名字。72//秋之屋　转载、合集整理//
　　我抬起脸，看到他温柔的眼睛，和以前一样，天使般的眼睛。他抚摸着我的脸，温柔得像春风拂过脸颊。Kei，还是Kei，永远温柔的Kei。他的温柔让我更加内疚，内疚之前那些无聊的伤害和争吵。
　　“Kei，对不起……对不起……我并不想这样……”
　　“你很勇敢，Syou，非常勇敢……”
　　冰凉的手指划过我颤抖的唇，我清楚地感到它在发抖，却就此稳住了我狂乱的心。它，轻轻拂过那层单薄的皮肤，然后垂在了我胸前。
　　“Kei……Kei？”
　　我摇晃着他无力的身子，可他已经阂上了灰蓝色的眼睛，长长的睫毛漂亮地在他的脸上创造了月牙般弯弯的阴影，刻在了惨白的皮肤上。
　　瞬时，全身的血液倒流般的冲进我的大脑。“嗡”地一声，一种力量在那里凝聚。
　　我发疯般的呼唤他的名字，站起来继续向家跑去。我庆幸他紧贴我皮肤的胸膛依旧可以感受到生命微弱的搏动。
　　“你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就算我，蹩脚、胆小、怯懦、一无是处，也要救Kei！
　　不记得跌倒了几次，膝盖一次次撞击着坚硬的水泥路面，不知它是否受了伤流了血，我死死护住怀中的身体——我们会赢的，Kei，你绝不会出事！
　　仿佛看见Kei唇边扬起了一丝微微的笑，对我说：
　　“是的，Syou……因为你非常勇敢……”

　　我踹开自家大门，大叫着信士的名字。信士从房间里冲出来，看到我俩时他惊呆了，愣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快准备好床！热水！！然后打电话找医生来！快！！快！！”
　　在我的催促声中他总算回了神，操纵着他不方便奔跑的腿打开了Kei房间的门，转身到浴室准备了一盆热水端到床边。我小心地把Kei放到床上，他的气息已经相当微弱。我摸了摸他的胸口，心跳虽然存在可已经弱得难以触及，连胸口的皮肤都已冰凉一片。我的心口顿时一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