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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信可期-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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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徒弟拖着拉杆箱从里面出来,祁思源不禁皱起眉头。送孝归乡不可能穿的光鲜,一身藏蓝加上半幅病容,一下就添了了七八岁。将徒弟把在手上,看到手背上扎点滴贴着医用胶带,胶带下泛起的大片青紫还未褪去,直觉心中抓心挠肺的疼。大庭广众之下又不能太肉麻,只能接过行李箱提着,揽着肩膀一起往外走。
“好好地,怎么一到外面就闹病呢?”——“别提了,这些天比打仗都累,脑袋都要炸了似的。我根本吃不惯那里的饭,到晚上四邻八乡、七大姑八大姨的全都来串亲戚,夜里一两点钟才勉强散。老家有讲究,姑奶奶携成年儿子回门,当儿子的就是当家说话的人。姥姥这一枝上没有儿子,我一下就扛着两家姓的礼数,什么事情都得跟我说。”
祁思源听了笑得哈哈哈,故意幸灾乐祸的评论道:人家一石激起千层浪,他却是一杆子捅炸了狐狸窝;更要命的是,手里这只还是狐狸窝的少主子。
蒋敬璋终于见到至亲至近的人,不自觉的就朝师父诉起苦楚。抬手提了下背包带,顺势就勾住了师父把着他肩头的手。这一小动作简直令祁思源无比受用,不自觉的柔下声音开始哄孩子,问他想吃什么、想要什么?只要孩子点出来能用钱拿得回来,他二话不说就领着他去。
走出候机楼在廊下等司机盘道过来时,恰好陈家父子就在他们近旁,也在等司机开车过来。于是双方忍着各自的难受也必须象征性的打个招呼。
因为去年没能搭上政策末班车,陈志新没能打进雷金纳德酒店董事局,为此搭进高额公关费用,还因为两段指桑骂槐的折子戏,把‘喜鹊窝’捅了个七零八落。陈志新一直想对机会,再好好会会这个滑不留手的‘前小舅子’。而今日一见,还他妈真是楚楚软糯,我见犹怜的小模样儿,小内弟竟然比他那个姐更可口。
听到蒋敬璋问候,陈志新不阴不阳的笑道:“叫陈总似乎是见外了。要不是横生许多阴错阳差的事,你现在该叫我姐夫,对吧。”——“陈总您太抬举我了。就算章文娣真的有福分成为陈太太,我与您之间,最多就算个表亲。先父身后没有那种孽障。”
陈佳耀听了对话故意嘿嘿一串笑:“蒋敬璋,你的这番话其实是想这样表达吧:我与陈家之间的亲戚关系,总归有个表字儿。”——“陈少非要加重这句话的色彩,不加儿化音也行。照此分析,我及时出手帮贵府辨别出某货色的成色,您两位也不必言谢了。”
祁思源的车先到了,司机胖杨接了手提箱放进后备箱;师父绷起脸吆喝徒弟别顾着斗贫嘴,赶快上车走了;又和陈志新寒暄两句,先坐进后座。
蒋敬璋刚转头要走,陈佳耀开口叫住他:“蒋敬璋,你当真因为这个老男人,把自己掰成弯的了?我真没看出他哪儿值得你这么做。”
——蒋敬璋挑起一侧嘴角,搞了半个笑容:“因为他今后的半辈子只会属于我一个人。”
陈佳耀也对他挤了一个夸张的笑容,但看到车子远去之后,那笑纹就瞬间平了。他嫉妒,蒋敬璋和祁思源边走边说笑的情形,他看到了。毋庸置疑,那样的笑容是只给祁思源的;轻松中带着欢喜、狡猾、耍赖,还有那么点撒娇的色彩。可是对向另外的人,那张脸上所有的柔软都会瞬间飞散掉,只剩下一层礼节性的壳,柔韧牢固,怎么都顶不破。
车子开到雷金纳德酒店附近时,司机胖杨下车回酒店了。祁思源也压根不会把小狐狸放回窝去,方向盘一打就直接往自己家拐去。
师徒两个从三月下旬分做两处,再加上后来姥姥过世、忙后事、送灵回家,直到今天才算是重逢,简直就是天雷勾动地火。一进家门,行李扔在玄关旁,两人谁都没有多余话,直接脱了衣服进浴室。
听着小狐狸拖着半哭求半欢喜的声音,狡赖、撒娇亦或者是索要、告饶,脖子肩背被他的手臂缠绕、攀附着,祁思源觉得悬了几个月的心,终于归位落在实处。
一个澡反复洗了半个小时,又换场挪到了客厅沙发上,徒弟很快被顶的连口气都喘不到底了,泪眼汪汪的看着师父,摆出一副被干到虚脱的娇柔相儿。终于看的师父良心发现,暂收了神通,爬起身晃到厨间去做饭。等祁思源把粥做上电饭煲,回头问要不要加鸡肉绒时,徒弟却已把浴巾骑在两腿之间,晾着两丘儿滑润好肉睡着了。
蒋敬璋这一觉比较浅,电饭煲提示音一响,他就从沙发上跳起来。把祁思源吓一跳,张开手臂将他搂在怀里。不需要说什么,只反复告诉他没事了,没关系的。
师徒俩凑在餐台前面对面吃饭时,蒋敬璋说:在江虞老家那几天,他连一宿整觉都没睡过。偶尔似要入眠却又看到姥姥站在床头,手中拿着一本宋词,轻轻地念着一首欧阳修的《渔家傲》——
三月清明天婉娩,晴川祓禊归来晚,况是踏青来处远。犹不倦,秋千别闲深庭院。更值牡丹开欲遍,酴醿压架清香散。花底一尊谁解劝。增眷恋,东风回晚无情绊。
祁思源一直喜欢看徒弟写的字,字如其人洒脱俊逸。纸上的辞句似曾相识。但难得的重逢之夜,当然不能耗费在凝思一首诗词意境上。祁思源夹好字笺走出书房,侧耳细听盥洗室里的洗漱声已经停止。
“璋璋,昨天和老爷子通电话,怹还问你怎么近两次没和我一起回去。”祁思源眼看着小狐狸甩拖鞋、褪浴袍,扭着被豹纹底裤兜成浑圆的屁股蹭过来,分开腿压着跪坐在眼前。——“老爷子是等不及了,想交代我来催着您去···”蒋敬璋把嘴凑到祁思源耳边笑道“赶快着留种给他制造个孙子出来。”
祁思源顺着白腿往上摸着,呲咪笑道:“老爷子说,怹已经是看明白了,就算是男媳妇儿,也是能掌家拍板的人。所以必须见你点头才行。”一收腰坐起身形将狐狸搂个满怀,沐浴露的清丽香味交杂着须后水的味道,以及早已为双方熟悉的体味混杂,比任何催情药都管用。拉过狐狸的手,让他把两人的物件儿都握在手心里,“家门外的事,我做主;家门里的事,听你的。要不然;咱俩一起做。免得过不多久,又有人催你相亲谈对象的。”
小狐狸把头搁在师父肩上,嘻嘻一阵窃笑,是被说得难为情的撒娇样儿:“我···再等一段时间吧。我现在都不敢想象,哪天一回头身后跟着个小人儿屁颠儿屁颠儿的跑”——师父向前一扑将徒弟放倒:“我这边因为有老爷子,是不能拖太久了。对你虽然早点儿,也算是早点完成姥姥的心愿了。”
淮扬厅经理程喜燕,接到了由蒋敬璋亲笔签发的调令,任命她代理驻曲阜分店餐饮部经理,为期一年。程喜燕回来收拾东西,特地到酒店来找蒋敬璋,明确问他是否愿意交往。只要他点头,程喜燕立即回家去取户口本和他办手续;等他服孝满了再补仪式。
蒋敬璋明确谢绝了她的好意,因为确定自己是homo。程喜燕当时就哭出声来,却又说这样断了念想也好。以前同事们提醒她别往蒋敬璋身上动心思,她还不甘心。现在可以彻底死心了。
进入暑期后,经理例会的重点,更多的是转向由工程部、保卫部和人事部。庞自强随时汇报新楼建设进度;邵明远不断跟进酒店整体安保布控;方怡每周刷新酒店人事调配。餐饮部小经理因为工作挨尅的机会逐渐减少。
蒋敬璋的手机屏幕兀然亮起,显示是陌生电话,而且是锲而不舍。后来祁思源的手机也震动起来。祁思源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向门外示意蒋敬璋出去接听。
接起电话答了句你好,电话里响起个带着南方口音的男声:“你是蒋敬璋么?”——“我是。你是哪位?”蒋敬璋搭着话,随手写下了那个号码。
那个男子随即就像说书一样开始了讲述。他叫蒋延承,论起来是蒋敬璋的堂叔。从同单位的吴家堂兄口中,得知蒋家长房长孙回乡主持外家入土葬礼,却不曾登本家门槛。他作为叔伯辈分的人,有必要问一下。
蒋敬璋称工作时间不能闲谈,请他有话直说。那位还真是不客气的就直奔了主题。
蒋家已听闻了吴老太太去世的原因,日前由蒋延承出面到吴家去赔情;可是被挡在吴家村口。先是在于蒋延承不够代表蒋家出来说话,要来也该是蒋氏大长房;其次,即便章文娣还有资格算做蒋家的人,那么出面赔情的人就应该是蒋敬璋;何况蒋敬璋已经明确表示,他一定会追查到凶手还吴家一个公道。
蒋延承打电话的目的如下:一是作为蒋家大长房,蒋敬璋回乡不回本家却留在外家,这令本家很不体面。二是蒋敬璋决定的事情,作为本家却一无所知。三是对于蒋家出的逆女,怎样处理众说不一;需要大长房给个说法。
蒋敬璋冷冷打断了对方的絮叨:“我现在告诉您我的决定:蒋家出了章文娣这样的逆女,论血缘是与我同父,那么我现在所做的就是在清理门户。吴家出了吴俏春那种杀夫恶妇,经过交涉之后,她家已经表示与这母女断绝一切关系。这个结果已经保全了两家的颜面;抓到凶手送交刑诉时,我自然会知会诸位的。因此请您转告蒋氏宗亲们,就这个问题,到此为止。如果没有其他问题,就先这样,我要回去开会。”
挂断电话往会议室走时,蒋敬璋看到几个路过的行政秘书,正楞柯柯的看着他,满脸惊愕。
其实在春节之后,企业文化展示照片墙上,就贴出任命通告,正式任命蒋敬璋为餐饮部经理。好像就是在那个电话之后,不止一个人对祁思源说:餐饮部的经理真的长大了。在那次通话后,原来加在姓前的那个‘小’,也被刻意省略掉了。
这天下午蒋敬璋借夜班后倒休,去京剧院排练厅找余继堂和薛昌华玩。两次开口试唱,余薛二人都说他声音发虚发颤,显然是亏气。蒋敬璋就从善如流,跟着余继堂去看中医调理一下。
两人开车出京剧院大门时,传达室中保安正和一个中年男人掰扯着什么。保安看到驾驶副座上的人,便一拍桌子:“就刚才出去那辆车副座上的,就是你要找的吴副团长的儿子。”回头正好见到董盈生来拿报纸,就犯好心眼儿的多问了几句。
“人老奸、马老滑,兔子老了鹰难拿”,没想到这句话用在呛毛狐狸堂叔身上,是‘狐狸老了,就非常考验猎人的技术了’。祁思源听徒弟说过蒋家堂叔给他打电话,并让他别搀和,他也就没当回事。蒋延承显然是已经掌握了师徒的亲密程度,尤其徒弟之于师父指示言听计从这一条。
蒋延承一见祁思源就把谈话内容,架升到了某一个高度。蒋敬璋是蒋家大长房,蒋家的体面就寄托在他身上;同父所出的姐弟之间,怎么能出现血亲相残的情形?天地君亲师,如今的蒋敬璋,只有原配师徒关系,而作为一手栽培造就他成人的师父,能忍心看到爱徒堕为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
蒋敬璋拿着茶杯只把眼睛看着师父,眼神就像两把剪子,在祁思源身上连戳带剪的。祁思源太明白徒弟眼神里的内容,那是在问他:您给我唱的是哪出?
蒋敬璋干脆把杯子往茶几上一拍,打断了蒋延承的话:“算高攀的叫你声堂叔,想说什么意思请你简单扼要吧。”——“家丑不可外扬。家门内的事情,就在自家门里解决掉。文娣就算不姓蒋,身上的骨血同你一样,是来自于一位父亲”
蒋敬璋仰头吐出两声冷笑,小脸一撩比烫过还平整,咬着白牙一字一句的往外崩:“你最好搞明白一件事:蒋延宗活着,你可以对我讲这番话;可蒋延宗已经死了二十年了,你现在究竟是代表谁来跟我说‘家丑不可外扬’?章文娣行凶时干的营生是低等野鸡,你有兴趣把她捡回家当干闺女用,我也不拦着,但行凶杀人的事必须得有个了断。你们若觉得我身为长房如此作为,反而有辱门风,那我真不稀罕再姓蒋。”说完手一扬,一杯凉茶全泼在蒋延承脸上。
堂叔登时就翻了,一下跳起来指着蒋敬璋叫道:“忤逆造反的逆子,你敢这样对待尊长?!”——“告诉你这算是客气的。你不是想代表蒋家尊长说话吗?那有句话你听明白,除非这个吃百家饭,被百家爹操的章文娣,认了军委主席做干爹,否则她就要给老太太偿命。”说罢他狠狠的盯了师父一眼,径直冲出了餐厅包间。
祁思源到酒店后通道处才把蒋敬璋追上,探手一把扯住外套肩头,蒋敬璋两膀一甩把外套直接褪了下来。祁思源从没见徒弟眼中出现过这样的神色,仇恨、疑惑、迷惘、绝望,而这些居然是对着他的。
“我不在酒店那一个多月里,您见过章文娣,对吗?有过怎样的结交?抱那个货的滋味比抱男人好么?”——“住口!”祁思源听到如此不像话的扯淡,便断喝道。
不成想徒弟已经气疯了,哪里还压得住,直接就朝着他吼回来:“那你告诉我,你和那百爹操的章文娣到底什么交情,要为她出这个头!你和那个连屁眼儿都只认识钱的棺材瓤子是什么关系,要替他连这个线!”蒋敬璋忽然之间用双手捂住脸,半晌之后,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又看向祁思源:“师父,我早知道你不是纯gay,你跟女人也行的。老爷子私下跟我嘱咐过,说将来难免要有个女人帮你充个场面什么的,让我高姿态一些。就这样我也认了。可你也不能连那种货色都捡吧,啊?!我操,你···你是我师父啊,啊?!祁思源,你真他妈太操蛋了!”
祁思源有种魂不附体的错觉,他伸手攥住蒋敬璋的小臂,大声呵斥着让徒弟听他解释,却见蒋敬璋竟是双手合十着在求他放开手:“姥姥到死时还没有萧叔的年岁大呢。其实关于咱俩的事,我对她吹过风,她说只要我觉得那么过日子幸福高兴,那她就高兴。因为她活着一辈子就盼着儿孙好。可她被那个贱人活活摔死了!蒋家如果要保她一条贱命,我可以不姓蒋,跟谁的姓我都不在乎。可你···是真能要了我的命啊。”蒋敬璋奋力一挣脱出祁思源的掌握,两个小臂上露着明白的手印。他好像全没看见,弯腰捡起地上的外套转身就走了。
那天晚上蒋敬璋没有回任何一处住所,他也没空自怨自艾。他约了邵明远的战友,那位曾找他做过旁证笔录的刑警。刑警说嫌疑人目前躲起来了,看情形是想等风头缓下来再出来。于是蒋敬璋把蒋延承事情说了,刑警认为这倒是条线索,表示会顺着摸排下去。但同时也说了一个极为现实的问题:吴老太太受伤致死一案,在他们手中只算是一般的案子,根本不会引起重视。如果想让嫌疑人放下警惕出洞,就只能是把案卷搁下。但弊端则是一旦嫌疑人露面了,当时的案件调查人员是否还能有这个觉悟性,重新把案子捡起来。现在就看谁有这份耐性,你要的是让上面重视这个案子,而那边则是耗着等上面将案子淡下去,最后不了了之。
饮尽杯中酒走出酒楼时,那个刑警叫住蒋敬璋,算是撂下一句有用的话。刑警指着两人身后的门说道:“这个门,在寻常人眼中是门,在特定角度下就是一道坎。换言之,有些道德范畴的事情,迈不上法律这道坎。这番意思出我的口入你的耳,门里说和门外说,性质就不同。但再多我就不能说了。”
蒋敬璋看着眼前这位人民警察,感觉真找不出合适的词来形容他。刑警是看着邵明远的面子出来应约的,所以许多话都是点到为止。能在出门时撂下一句实在话,已经是最大程度的提点了。他不可能要求到更多。
蒋敬璋看着刑警伸手叫了一辆出租远去,将外套搭在肩上慢慢往那个新搬的小区走。
吹过一阵夜风,蒋敬璋很快散了酒劲儿,也悟到另一层意思:他这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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