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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东风-第8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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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灰衣汉子一怔,再次抬眼望我,目中便更多了分了然。他忙低了脸道:“小人李三。”

我让绣夜扶住身侧又惊又骇,已然浑身发抖的静竹,往前走了两步停在那汉子身前,“抬起头来,看着本宫。”待对上他畏畏缩缩又闪烁不定的眸光,我冷冷道:“李三,你可仔细认清楚了?你说是她害了你的妻子,你有何凭证?你可知她姓甚名谁,你又见她何时何地害了你的妻子?你若能一一举证还则罢了,若经查明是你存意陷害攀诬……哼,你当思贤王府是你这等蠢材可以肆意撒泼耍赖的地方么?”

“姊姊说的正是。”熙华听了我的说话,似笑非笑地睨了那李三一眼,裙摆微扬,下一刻已踱到了拓跋朔身侧。“你有何话但说无妨,咱们王爷慧眼如炬,行事一惯公私分明,绝不会纵容包庇任何污秽之事,坏了王府的清静。”

拓跋朔面色很是不好,看看熙华,又看看我,“宓儿,此事你不必插手,我自会——”

“怎么王爷是认为臣妾会因为静竹是我身边的人便存心纵容包庇么?”我不待他说完,沉声打断道。

他一怔,眼中极快地掠过一丝恼怒,还有一丝我瞧不分明的情绪沉沉流转。待得对上我沉静中透着清楚坦然的眸光后,他转开脸。“你何苦歪曲本王的意思。”

称“本王”而不称“我”,可是说明你果真恼了么?我亦转开了脸去,心底渐渐难过了起来。拓跋朔,你其实还是疑我的罢?你想要我避嫌,可是你知不知道,我若顺了你的心意当真抛下静竹不理,我才真的是认了这莫名的冤屈。

那李三道:“前些时候她曾来过小人家中,送给小人五十两银子。”

我心头一凛,万没想到那李三竟会突然提起这桩事,若他是存心陷害,那日遣了静竹去送他银钱套取蕙娘的计划行止,岂非是我着了他的道了么!

拓跋朔睨着静竹,语气虽一径轻慢,然而却透着无法忽略的威严与警示。“是否确有此事?”

静竹一怔,泪眼朦胧地瞬即抬首望向我,我心中急怒,惟恐静竹受了牵连正要开口解释,一旁熙华突然幽幽道:“你这丫头好生奇怪,王爷问你话呢,你却不作声只顾着瞧着王妃姊姊作甚?”

她如是一说,屋中各人的眼光便纷纷着落在了我的身上,或猜疑、或惊诧、或紧张,或若有所思。我静静望了熙华一眼,她正一脸好整以暇地笑望着我,“姊姊,这桩事,可莫怪小妹多嘴了,这丫头可是姊姊身边的人,为表清白,姊姊还是将她交给王爷发落的好。”

“此事尚且未明,公主便用上‘发落’二字,是否也言之过早了?”我强压下内心的愤恼,收回心神,并不再看熙华,转向拓跋朔静静道:“静竹确是曾交给他五十两银子,只不过却是奉了臣妾的命令,顾念蕙娘是惇儿身边的人,体恤她家中不易罢了。竟不知这与蕙娘意外猝亡亦有所牵连么?”

拓跋朔见我说得笃定,沉吟道:“目下也未断定必有联系,只不过这其间却也必有情弊。”

他话音未落,那李三又道:“小人那婆娘曾说过有位来头很大的主子许了她五百两银子叫她去做件事,一件很是紧要的事。那日她来送钱给小人,难道不是为了这件事?”

拓跋朔蹙了蹙眉,目光自静竹身上轻轻一点,很快便转开脸去。“什么事?”

我心头一凛,但见那李三小心翼翼地垂首道:“具体情况小人也不清楚……”

拓跋朔剑眉横挑,斥道:“放肆!你什么都还不清楚就敢胡乱言语,混淆视听?!”

熙华幽幽道:“蕙娘不过是府中的一名奴仆,碰巧做了小王爷的乳母,凡事便颇得了些看顾罢了,她能办成什么紧要的事了?”她说着话,细细的眉尖蓦地一跳,脸上神色一变再变,“难道是为了小王爷生病的事?”

拓跋朔身子微不可见地一震,再望向熙华时,面上便有些不豫。“本王才刚说过,此事我自会调查清楚,在真相查明之前,任何人等都不许胡乱猜测,扰乱人心。公主可是忘记了?”

熙华被他这样当众数落,自然有些尴尬,抿了抿唇郁郁道:“妾身不过是关心则乱。”

那李三眼见拓跋朔发怒,忙辩道:“小人虽不清楚究竟是为了什么事,”他抬手指着静竹,一脸笃定不疑,“可是确实是她来送钱给小人,还说是她家主子吩咐的。小人才刚知道原来她家主子竟然便是王妃,难道不是那婆娘口中所说的来头很大的主子?”

“你胡说!”静竹受了他言语之激,顾不得我的眼神阻止愤而出列辩道:“王妃听说你得了急病,担心蕙娘来回奔波照顾太过辛苦,这才让我去送些银钱与你,你受了何人指使竟然如此无耻,血口喷人!”

“够了!”我待要开口,拓跋朔突然摆了摆手,看了眼静竹,又看了看我,撇开脸去镇声道:“来人,将这两人各自押下,稍后本王要亲自审理。”

“是!”门外列着的他的亲兵闻言随即一拥而上,各自将静竹与那李三架了起来。

“王爷、王爷饶命!”那李三脸也吓得白了,一叠声地告着饶。静竹亦是一色的惨白,我情知此时无法替她开脱,再要争辩,只怕连我也不得不陷入到这个陷阱中去。好在是拓跋朔安排了收押,只要她身在府中,虽是牢狱之灾总也不至于有性命之虞。我不便与她多说什么,只好以眼神示意她不必惊慌,她看出了我目中的安抚,低了脸去,任由那些亲兵押着走了。

一场闹剧,死者尸骨未寒,却早已没有人关心她因何而死,是否瞑目,更多的目光都纠缠在我的身上,各人眼中不可估量的猜疑几乎将我没顶。我看着拓跋朔虽仍是一脸平静,然而目中蓄着的疑虑与戾色却愈发深浓,心中渐渐冷了下去,我淡淡启口:“王爷英明,既然刑囚了静竹与那李三,想来此处也没有臣妾什么事了,臣妾身子欠妥,这便告退了。”

熙华上前一步叹道:“那丫头可是姊姊身边的人……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小妹也深觉遗憾,忧能伤身,姊姊还是莫要太过烦恼忧心,王爷一定会秉公办理的。”

“那是自然。”我迎视着她一脸肆意的打量,泠然道,“清者自清,何况王爷当然会秉公办理。只是府中竟出了这等包藏祸心之人,令王爷忧心烦闷,本宫身为思贤王妃,却也实在不能置身事外,必然是要助王爷早日查明真相,还死者一个公道才是。”

拓跋朔没有应声,仿佛对我与熙华的言语不甚在意。他侧着脸望着窗外,然而那目光却又是悠悠荡荡的,仿佛并没有果真胶着在某一个焦点上,他似在看,竟又似什么也没有看,他其实只是保持着这样一个注视的动作,无关风景。

我见他并不表态,躬身福了一福后便携着绣夜转身而去,行至门口时身后却蓦地传来一声欲言又止的轻呼:“宓儿——”

我足下一顿,转身望他:“王爷有何吩咐?”

他静静凝望了我片刻,只不过半盏茶的时分,于我,却仿佛过了半生。他终是没有再说出什么话来,偏了偏头,却只是淡淡一句:“去罢。”

第六十章 才开芍药弄春情(上)

自静竹被带走那日起,拓跋朔便再未踏足重华。我虽然心中担忧静竹,然而却也明白此时若妇人之仁,反倒会平白招人话柄,只得托绣夜悄悄去探一探她,叫她不必慌张,凡事自有我为她作主。绣夜应了去了,然而不一会便匆匆折返,一脸苦恼,垂头丧气道:“王妃,那看押静竹的人根本不准奴婢进去探她,说是王爷吩咐了的,任何人都不准擅自与她见面。”

我心头一动,“任何人?”

绣夜点点头,愤愤道:“王爷如今下了这道命令,难道当真是信了静竹会害那蕙娘么!” 

若说晨上出了那样的事,他又是那样一副拿捏不定的情状令我心头生愤,然而此时听到绣夜说他竟下了这样的口谕,我心中的疑忌不满反倒消去了不少。见她一副火烧火燎的心急模样,我好整以暇道:“今早的事你难道没有看明白?王爷如今又下了这道口谕,只怕不是针对别人,倒似单单说给我听的了。”我见她仍是一脸茫然不解,叹道:“静竹如今背上了这冤屈,有心人自然将矛头指向了我,王爷为自然是不准我去探视静竹,惟恐私相授受。”

绣夜闻言惊道:“哪儿有这样的道理呢!难道王爷竟是疑心是王妃您指使静竹害那蕙娘不成?”

我淡淡道:“王爷虽不曾明言,然而目下情势种种却都是于我不利的,再得了有心人从中挑唆……只怕要他不去多想,也是不可能的。”

绣夜不满道:“就知道那熙华公主不会消停。王爷竟然也肯信她?”

我无奈摇头,“信或不信都在王爷一念之间。何况目下他也只是暂时刑囚了静竹,并未定罪,他一贯是个眼中揉不得砂子的人,此举或许亦是在维护于我也未尝可知。”

绣夜一怔,“维护?”

我缓缓点头。“如今处处指向都不利于我,然而越是如此,他反而越不会疑我。”

绣夜被我一番话说得满脑袋雾水,连连摇头道:“好王妃,奴婢不明白呢。”

我轻轻拨了拨左手小指上那枚晶莹通翠的玫瑰晶鎏金古纹护甲,幽幽道:“我方才说了,他一贯是个眼中揉不得砂子的人,疑心又重,平生最恨便是受人欺瞒蒙蔽。昔日为了我不曾如实相告幼年小字一事,他对我便生了莫大的疑心。及至后来我与允祯意外碰面,撞入他眼中,自然是不肯听我告解,只当我是存心背叛。”

绣夜不知我因何突然要忆起这段陈年往事,只怕我心下自伤,忙劝道:“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经过那件事,奴婢想王爷是断不会再怀疑小姐的德操了。”

“关心则乱。”我微微蹙眉。“在他心目中,我与允祯的那段过往是个永生无法消除的印记,他对我的所有信任只要不触及这段往事,是断不会被轻易左右的。晨上是我气糊涂了,当着那样多人的面便与他使了意气,难为现下他还肯替我想的周全。”

“王妃是说……”绣夜眨了眨眼,似乎也渐渐明白我话中的意思了,“王爷如今下了这道口谕,其实是为了维护王妃您?”

我点点头。“他知我一贯体贴身边诸人,惟恐我一时心软跑去探了静竹,落得个私相授受的话柄,更加牵涉其中。”我说罢支颐沉吟了片刻,愈发觉得我所判断应当错不了。想起晨上时熙华竟如此积极挑唆,看来此事与她是断然脱不了干系,只可笑她终究是不懂拓跋朔,不懂我,才会想到用这样不知所谓的事来设计陷害于我。如今情势愈是处处指向针对于我,拓跋朔反而愈是疑心有人捣鬼,如今种种,她若及时抽身,依仗腹中的孩儿兴许还能留下后路,倘若不知轻重一味激进……作茧自缚,引火自焚是难免的了。

想通了这一点,心下那股郁气也终是散了,我见绣夜仍是蹙眉不安,情知她必是担忧静竹,少不得安抚道:“静竹是个有心气儿的丫头,何况又是王爷亲自下令收押,你放心,只要她不自乱阵脚,不会有人够这个胆子敢在这个时当谋算于她。”

绣夜这才点点头,“是。”

为着蕙娘的意外猝死,惇儿心下也极是难过的,闷闷不乐地在天光殿中躺了半日,这才在眉妩的催促下起身用膳,来向我问安。我见他情绪不佳,便惦记着带他四处走走,免得愈在殿中呆着,愈容易睹物伤人,毕竟他总是那蕙娘自幼儿哺育长大的。

南园的芍药当真是盛放如海了,衬着黄昏那单薄烟蒙的日色,便似有轻纱飘笼其上,雾华流转,愈发幽靡华彩。经过那半月形的拱门口,我本想径直走过,然而眼角在掠过那沉香亭中静静坐着的烟碧色身影时,竟鬼使神差地停下了脚步。惇儿见我顿足不前,晃了晃我牵着他的手掌,仰首望我,我见他娇憨依依,俯身轻笑道:“惇儿可欢喜红芍么?”

他怔了怔,转身望了望沉香亭畔的花圃中那片姹紫嫣红,面上却渐渐浮上一股不以为然的神色。我陡然念及蕙娘便是在这南园中出的事,登时也深觉不该在此刻带惇儿进去赏花,正要寻个由头带他回转,未料他却扯着我的手掌率先走了进去。小小的身影拽着我的手掌斜斜得向前倾着,脚下走得极快,虽然园中铺着很是防滑的六棱石子路,然而他小孩儿心性,摔跤却也是常有的,我唯恐他脚下失了准头,只得顺着他的力道跟着向园中快步走去。

沉香亭临水而建,亭前一方石座平台依依伸出水上,形如青莲初展,婉转延伸,很是旖旎动人。按照常例若府中女眷进园赏花,无干男子是要自行回避的,然而那余容郎君却似乎并未察觉有人来此,兀自背对着我们一行斜倚在亭中。微侧的身形,烟碧色的衣裳系着月白色的腰带,一枚鹅黄色的软罗香囊轻轻搭在他膝头,瞧去倒别有一番自在情致。

绣夜见他竟然不知回避,忍不住出声道:“余容郎君,我们王妃与小王爷要来赏花呢,你便速速退下了罢。”

他闻言后心衣裳微微一动,跟着慢慢侧过身来,很是无意地睨了绣夜一眼,然而那眸光清清淡淡,若有似无,却又更快越过了绣夜轻飘飘地落在了我的身上。这样不顾忌地不予行礼,也不予告退,反倒悄悄儿地打量起我来了,若搁在平时,我必然是要不快的,可眼下对上他那张明显清瘦苍白的面颊,我却生生觉得心底微微一震,竟尔说不出指责的话来了。

衣裳是青到了极致的烟碧色,仿佛他是极欢喜那碧色的。背对着那满圃的姹紫嫣红,他一身的青碧,倒很是清静怡人。他静静地望着我,没有畏惧,也没有刻意的讨好,只是清澈的平静,仿佛我并非这王府中举足轻重的主母,我与他平日里见过的任何人并无丝毫差别。我亦是一色的平静,任由绣夜在一旁急慌了神色,也不出声斥责于他,只微眯了双眼静静回望于他。他下颚尖细,脸盘偏小,肤色又很是白皙,倒不似那一般的北地男子粗犷逼人,反倒颇有了几分南方男子的清雅文秀。一双清亮的眼睛却是生的极大的,黑白分明的瞳孔湖水般澄澈,我常听人言眼睛是人心的门户,此刻不由心底微动,有着这样一双干净眼瞳的人,总也不会是猥琐繁杂之徒。

不知过了多久,还是我身侧的惇儿耐不住沉默晃了晃我的手,我才省过神来。一时也不由微微赧然何至于受他影响如此。我微微移开了目光,淡淡一笑,“你这红芍当真种的不错。本宫这样瞧去,倒不由生了些儿乡情愁思。”

他细细的眉黛轻轻上挑,一手扶住了身畔的亭柱,轻声道:“凡卉与时谢,妍华丽兹晨。欹红醉浓露,窈窕留馀春。孤赏白日暮,暄风动摇频。夜窗蔼芳气,幽卧知相亲。愿致溱洧赠,悠悠南国人。”

我听得他口中轻吟,貌似无意,然而他既来王府,自不会不知我本是南朝公主,那最后一句“愿致溱洧赠,悠悠南国人”念出口,再念及他那毫不顾忌盯住我瞧的神情,却分明是多了些戏狭的情绪了!我登时心头生愠,不由微微横眉嗔道:“放肆!”

一行人等见我突然发嗔,个个均是吓得大气儿都不敢多出一口,反倒那始作俑者却是一脸的不以为然,淡淡一笑,便仿佛浑然不觉我的怒气一般。“王妃好大的火气,也不怕惊扰了这满园的花儿。”说着便转身伏在了那朱漆的阑干上俯身逗弄一朵枝叶繁茂的红芍,曼声吟道:“艳艳锦不如,夭夭桃未可。晴霞畏欲散,晚日愁将堕。结植本为谁,赏心期在我。采之谅多思,幽赠何由果。”

我见他愈说愈是轻佻过分,心下愤恼,镇声道:“你既知本宫身份,还敢如此妄言戏弄!”

他闻言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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