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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东风-第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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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娘那日一去不过两天,拓跋朔便回来了府中。得了消息后我匆忙整装预备出迎,绣夜悉心地为我画作了飞霞妆,远山眉,金箔点额。发却梳作了双鬟飞仙髻,五彩玉华钿,耳背上挂一对精致的珊瑚石花篮络索。一袭海棠红的薄绸长裙,浅紫色玉索束腰,足下一双月白色绣鞋。惇儿一早便来了重华殿向我问安,得了他父王很快回来的消息亦很是欢喜。我见他气色很是不错,不由微微嘉奖地望了他身后跟着的眉妩一眼,眉妩瞧出了我目中的嘉奖之意,盈盈一笑,半垂了脸去。

惠娘一直有些精神恍惚,几次悄悄抬眼望我,却都被我无声一眼给迫地转开脸了去。我甫出了重华殿便见熙华浩荡一行从西园行了出来。熙华碍于已经出腹,近来一向是只穿宽松的氅衣。今日她一身正红绣金丝采翟的氅衣,仍是高高束着乌发,绾一只五彩碧玉环。她一眼便望见了正牵着惇儿徐徐前行的我,目光自我身上微微流转,而后便落在了惇儿身上。

“小王爷今儿看起来气色不错。”她猝然轻笑,说着伸过手来便要抚上惇儿的头顶心。

惇儿一脸厌恶地挣开她的手,紧着一步便躲到了我身后。熙华探出的手僵在空中便颇有些尴尬,我淡淡一笑,望着她腕上一对古纹鎏金蝴蝶玉镯,成色倒是极佳的。伸手轻轻握住她的手腕,“公主这对镯儿倒是不错,若我没有瞧错,应当是成色极佳的和田美玉罢?”

熙华自是未料到我会突然提及她腕上的镯子,闻言倒是微微一怔,有些悻悻然地缩回了手去。“中原自古多金,姊姊又贵为楚朝公主,这小小一对和田镯又哪里瞧得进姊姊的眼里?倒是姊姊抬举了。”

她必然只当我对着她必如她对我一般,要好好儿说话也是难为的,然而我既能笑面拓跋朔接了她进府,又怎会如她一般处处咄咄逼人?至少,总也不会在面上,平白教人笑话我无容人之量了。

熙华,我与你,怎会是一样的呢?

“公主,请。”我微微侧身便让出了一步,出王府前院那园门虽算宽广,然而我与她却也实在没有并肩而行的必要。

熙华一怔,似是未料到我竟会让她先行,颇有讶异。然而她一贯骄矜,自然不会与我矫言客气,这一点,倒也算是赤子之心,若非为着她跋扈的性格,我倒是极愿欣赏的。

“王妃……”为着我的谦让,绣夜颇有些不情不愿,嘀咕道:“您怎么让她先行呢,可没这个规矩。”

“规矩是死的。”我微微一笑。眼角一隅已然瞥见大门口一道高大的身影,金丝软甲,青衫皂靴动作极快地滑下马来,几步便行到了前院中央。

拓跋朔。

“人……是活的。”我故意放慢了脚步。

熙华迎了上去,软语清唤:“王爷,您回来了,妾身已等候您多时。”

拓跋朔淡淡一笑,不着痕迹地按了按她攀上他臂膀的手背,目光却更快掠过她的身影向后望来。我情知他必是在寻我,果不其然,海棠红的一角衣袂甫刚拂过园门,便听到一声清朗的深唤:“宓儿!”

我故作未闻,脚下却一个踉跄,惊得离我最近的绣夜与静竹手忙脚乱地便要来扶我,然而一阵脚步声起,拓跋朔的双手更快探过我身前,只一把便牢牢将我扯入了怀中。

“怎地仍是如此毛躁,真要摔伤了可如何是好!”

耳畔他急慌的指责镇声响起,我这才慌乱地抬起头来望他,满脸委屈难定,咬唇喃喃辩道:“臣妾……臣妾……”

“还想矫言辩解?”他见了我如此情境,眼中一阵好笑,手却顺势下滑停在了我腰肢上,柔声道:“我但在外一日,心中总也不得宁定,一时片刻不在眼前你便——”

“臣妾还不是为了见到王爷心中欢喜——”我再忍不住嗔道,眼中一酸,慢慢竟蓄了一圈儿的温热。

他一怔,有那么片刻竟恍然不知说什么才好了,好半晌才扶着我转身往园中走去,轻软的询问幽幽地飘落再身后。

“宓儿当真如此挂念我?”

“怎地又不说话了?嗯?”

“唉、唉,你这人当真也无趣,羞什么?难道我听错了,方才不是你说挂念于我?”

我慢慢走着,整个身子的重量仿佛都倚靠在他的身上。不必回头我亦能感到一抹融着嫉恨、苦痛、怨怼、不解的目光正死死地胶着在我身上。我心底幽叹。熙华,你可都看见了?我不与你争斗并非我懦弱怕争,而是我与你之间从来就没有战争,所有的一切不过都是你一厢情愿地遗恨。这个男人,这个你费尽心思也要跟随的男人,他的眼中从来就不曾有你,即便你有了他的骨血又能如何呢?就是这样子的他,你也要不顾一切去夺取么?你又能夺取什么?

惇儿本自在我身边慢慢走着,突然脚下一顿,我尚未来得及反应过来便见他一脸苍白地捂着肚子蹲下地去。

“惇儿、惇儿你怎么了!”我心中一慌,忙俯身便要去扶他。拓跋朔亦是吃了一惊,忙喝道:“快传太医!”说罢抢前一步便将惇儿抱了起来,疾步向天光殿冲去。

惇儿自躺在拓跋朔的怀中便是一叠声地轻哼,却不知究竟是伤在了哪里,竟会痛的如此厉害。我心中急慌,狠狠地望了立在一侧的惠娘一眼,以眼神质问着她究竟对惇儿做了什么,然而惠娘却仍是一径的茫然,那眼中神色分明在说她其实并不知情。碍于拓跋朔在身边,我不便与她多说什么,只得俯身在惇儿榻侧轻轻握着他的手掌哄慰着他,焦急地等着太医赶来。

为着府中有着两位有孕的主子,皇后特意安排了宫里颇有些资历的两名太医常驻在思贤王府,随时为我与熙华把脉问寝。惇儿出了这样的意外,那两名太医自然是火急火燎地便赶了过来,匆匆拜过我与拓跋朔后便凑近榻前为惇儿把起脉来。拓跋朔见我脸色很是苍白,心中明白我必是担忧惇儿的身体,走到我身侧坐下伸手握了握我的手掌,待我抬眼望向他时轻轻一笑,却分明是在安抚于我了。我心头一暖,一时只觉眼中温热更甚,当此时地我不愿多生事端,忙撇过了脸去。

那孟姓太医微微阖眼坐着,一脸高深莫测的神情教人完全瞧不出情况就系如何,只得眼睁睁看着他一忽儿捏捏惇儿的手臂,一忽儿又翻翻惇儿的眼皮,一忽儿却又掀开惇儿的衣裳在小腹上轻轻按按。我终是沉不住气,刚要开口询问,便听得我身后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却是那眉妩。

“孟太医,小王爷到底是出什么事了?今儿早起时还好好儿的呢,怎地会突然便……”

我无声望了那眉妩一眼,见她亦是一脸焦急不安,心底不由暗想,这个小丫头倒果真是个有心人。拓跋朔却未曾见过眉妩,此时注意到她脸孔极生,忍不住问道:“你是何人?”

我忙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轻声道:“这丫头名叫眉妩,是臣妾托了穆总管为惇儿觅来的贴身人,倒是个伶俐懂事的,惇儿也很欢喜她呢。”

拓跋朔听了我的话,这才微微点头,“眉妩?名字倒是清丽。”

眉妩闻言笑道:“回王爷的话,是王妃为奴婢起的名字。”

我微微赧然,眼见拓跋朔转身一笑,抬手便握住了我的手掌,“一早儿便猜是你,你也真有心思。”

正说着闲话,那壁厢孟太医终于睁眼说话了,脸色却极是难看。他收拾了垫在惇儿臂下的锦垫,缓缓起身。“王爷,小王爷的身子……老臣不敢妄言。”

拓跋朔面上一冷,缓缓松开了我的手,抬眼望着那一脸凝重的老太医,语声不大然而却透着浓浓的冷陈。

“你有何话,但说无妨。不可枉言矫饰。”

那孟太医微微犹疑,终于开口道:“小王爷的身子……老臣方才为小王爷请脉,只觉小王爷脉相极其微薄,虽尚非垂危之兆,然则生命迹象却也不甚分明。”

“放肆!”拓跋朔身子一震,霍然起身怒斥道,“你可知你方才说了什么!”

“你说什么?!”我亦是心头剧震,一把便扶住了身边绣夜的手臂站起身来,“你说惇儿——惇儿他!”怎么会——怎么会呢?!

那孟太医紧忙跪倒在地一叠声道:“王爷王妃恕罪!老臣必当竭力救治小王爷,倾尽所有!”

拓跋朔深深吐息了几番,终于慢慢冷静了下来,冷冷地望着那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老太医,他静静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孟太医这才仰首道:“回王爷的话,老臣适才为小王爷请脉,察觉小王爷体内积毒不少,然则那些毒物断非一次积入,否则小王爷早已性命堪虞。老臣以为……”他似乎颇有犹疑,好半晌才讷讷道:“老臣以为必然是有人在小王爷日常饮食之中分量放入毒物,使得小王爷身体日渐衰弱,却又一时片刻瞧不出哪里不对劲。”

“……此话当真?”拓跋朔目色愈发冷凝。背负双手缓缓走了两步,慢慢转身望着榻上早已昏迷不醒的惇儿。

那孟太医一脸惶恐不安。“老臣……老臣不敢妄言!”

拓跋朔嘴角轻勾,慢慢扯出一丝冷厉的笑意。“好,很好,本王这思贤王府倒当真成了藏污纳垢的地方了。”他蓦地抬眼望我,目中有瞧不分明的神色一闪而过,冷冷开口:“彻查。”

“王爷……”我听了那孟太医的话自然亦是心头惊怒难安,待得拓跋朔那淡淡无意,却又似透着些许不明情绪的一眼落在我身上,我心头一闷,心中隐隐约约的不安仿佛瞬间决堤。我静静回望于他,沉声道:“自然要彻查。臣妾亦很想知道,是何人如此狠心无良,竟忍心如此毒害惇儿!”

作者有话要说:明日……明日……明日有双更,掩面,泪奔…… 

第五十八章 东君轻薄知何意(上)

拓跋朔没有言语,静静望了我片刻,蓦地伸手握住了我的手,“宓儿。”他目中一阵闪烁不定,忽有痛苦内疚之意,“我担心你,你——你也教大夫把把脉可好?”

我猝然睁大了双眼。“王爷……”他眼中的不安与自责来得太快,我尚未回过味来,顷刻间已然在他柔软的眼波中灭顶。心中是无法描摹的复杂难言,再开口时,已然喑哑了嗓音。“臣妾……臣妾一切安好,无违祥和。”

他见我说的笃定,眼中一直盈着的紧张与犹疑这才慢慢淡去了。握着我的手却仍是下意识地用力,我已然吃痛,然而为着他突来的无法放松我硬是忍着没有喊痛。好半晌,他才猝然叹了口气,慢慢放开了我的手。那孟太医自忙着问药去了,他拉过我一并在惇儿身畔坐下,望着惇儿白着一张小脸紧蹙着眉头,我心中一痛,眼泪止不住便淌了下来。“惇儿……”我伸过手去轻轻拂着他软软的额发。

他眉心皱了皱,眼睛却是慢慢睁开了。水样澄明的眸子盈盈浅浅地望着我,自喉咙里轻轻呜咽了声,便没有再做声了。我情知他此举是在宽慰于我,心中更是大恸,惇儿……惇儿……我枉自相信自己疼你护你,可却对你的苦痛无能为力甚至一无所知,我哪里配做你的母妃,哪里值得你这样全心的信任!

本来为着拓跋朔回府,好好儿的日子好好儿的心情却因着惇儿的病况人人自危了起来,首当其冲的便是蕙娘。眉妩虽然也是惇儿身边的人,然而她到得惇儿身边不过数日,那孟太医却说惇儿体内的积毒起码亦有半年的时间,眉妩倒是可以排除在外了。

我固然清者自清,然而府中上下隐隐约约的流言却也渐渐不止于耳了。内容大抵如此,惇儿自杳娘去后一直由我教养,一应饮食起居都是我在照应,亦即是说,我是惇儿身边亲近的第一人了,惇儿若教养的好了,我自然是第一功劳,但若惇儿有了什么不妥……

绣夜气得很是不轻,只恨不得将私底下传这些龌龊闲话的人通通揪了出来才好。这样的话说的多了,拓跋朔纵然想当作不知也是不能,然而令我窝心的是他总算不曾疑我,在流言甚嚣尘上的时候,他仍让惇儿留在我身边,汤药问养,毫无避忌。他什么也没有说,可是如此信任,更甚千言万语。

熙华亦对惇儿的病情表示了极大的关切,亲自送来了不少将养的补品,然而送到天光殿中才知惇儿一早被我接到了重华殿,昼夜守着,她口中虽未说什么,然而目中的惊诧不安我却是没有错漏。

惇儿自醒来后便折腾的很是厉害,总是哼哼着肚子痛,一下午的时分光是出恭就去了五六次,人也虚脱了,出了一身的虚汗。我不敢随便让他沐浴,又见他一身的汗睡也睡不好,只得让绣夜端了温水,拧了棉巾替他擦了手脚,前心后背。拓跋朔与萧珃在书房中说话,我得了空,这才将蕙娘喊到眼前,我也不多问话,只静静地望着她,不过片刻她便在我的注视下慌了神,伏下身子叹道:“王妃,真的不是奴婢。”

我冷冷哂道:“本宫想来想去,也便只得你跟着惇儿时日最久了,要说能一手掌握惇儿的饮食,除了你,再无他人。”

蕙娘闻言急急道:“王妃,奴婢真的什么也没有做!小王爷是奴婢从小带大的,要奴婢去谋算小王爷的性命,奴婢当真是做不到的!”

我心头一阵烦乱,抬手撑住了额头镇声道:“惇儿的身体,你如明白什么趁早回告了本宫,但得惇儿无碍,一切未必不得转机。若是教王爷查出你私下里有何不轨——王爷的脾气,你是晓得的!”

蕙娘听了我的话一呆,面上却更形惶急了起来,“王妃……真的不是奴婢……”

“王妃……”

门外突然传来一声轻唤,我一怔,眉妩?以眼神示意静竹,静竹很快领会,“进来。”

珠帘刷刷而起刷刷而落,一个浅碧色的身影轻巧地走了进来,恭敬地对着我福了一福。

“何事?”我挑眉望她。

她低着脸,脸上的神情我便瞧不分明,只听她低低道:“奴婢有话要和王妃说。”说着话,目光似有似无地睨了跪伏在地上的蕙娘一眼,我看得明白,于是淡淡道:“你先下去罢。”

蕙娘似有触动,抬头切切望我。我挥手示意她退下,只淡淡一句:“本宫方才的说话你自己思量清楚,有什么现下不清楚,过后想明白的事,今明两日来回告了本宫,为时未晚。”

我与蕙娘说话时,眉妩一直在身旁看着,待得蕙娘躬身退了出去,她才摇摇头,近前一步。“王妃。”

我侧眼看她,见她一脸凝重,倒果真是有要紧事的模样。我微微诧异,“你有何话要说,但说无妨。”

眉妩侧身悄悄望了望身后榻上躺着的惇儿一眼,目中隐隐有些复杂难明的意味,再开口时,便多了些许后知后觉的不安和犹疑。“王妃,奴婢先行请罪,再说其他。”她说着话果真扑通一声便跪倒在地,仰首望我。

“你……何罪之有?”心头突突一跳,难道是她?!我勉力压抑着内心的鼓噪与不安,平静问她。

她幽幽道:“小王爷今日突然身体违和,并非天灾,而是人祸。”

我一怔,忍不住道:“本宫不明白你的意思。人祸……自然是人祸,只是,这与你何干?”

她有些局促不安地低低道:“是奴婢……是奴婢在小王爷的汤羹中放了少许的巴豆,小王爷才会突然肚痛。”

巴豆?!我不得不承认,乍然听到这一句,我整个人恍惚都傻在了当地。是了,巴豆,所以惇儿只嚷着肚子痛,却无其他不妥的症状,而且最能证明这一点的,便是他莫名其妙坏了肚子的症状。这样说起来,的确是解释的通了。只是,她为何要这样做?让惇儿受罪,于她又能有什么好处?

我情知她必然会有她的缘故,也许那原因甚至是我所能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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