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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紫-第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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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怕夫人不会同意。”这是最稳妥的法子,严朝聊面色一黯,“夫人不忍定国公白玉有暇!”
宋墨皱了眉头。
严朝卿贴身的小厮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见宋墨在,竟然连礼都忙记了行,满脸是泪的直嚷嚷:“定国公他老人家,说是受刑过重,不治身亡……”
“你说什么?”宋墨脸色顿时煞白,一把抓住了小厮的肩膀,小厮只觉得肩膀像被铁钳给夹住了,马上就在碎了似的,痛彻心腑,却不敢吭一声,忙道,“刚刚从福建传来消息,说国公爷被锦衣卫行了刑,又连夜赶路,无人治疗,国公爷伤势过重……已经不治身亡……”
“锦衣卫不过是负责押送国公爷回京,”跟过来的严朝卿已失声斥喝道,“国公爷又没有被定罪,他们凭什么动刑?徐青呢?施安呢?不是让他们俩人带人暗中保护国公爷的吗?他们在干些什么?”
“徐青他们赶到的时候,国公爷已经受了刑,”小厮道,“这次锦衣卫出动的全是卫中精锐,等他们和三老爷联系上的时候,国公爷已经……第二天就去了……三老爷说,是因为有江湖中的人来劫狱,所以锦衣卫才有借口对国公爷下死手的,让我们千万不要喊冤,雷霆雨露,都是君恩。还说,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宋墨觉得胸口好像有团火在烧,让他全身的血液沸腾起来,耳朵中全是咕噜咕咕的沸水声,就是严朝卿和小厮的对话也变得模糊起来。
他慢慢放开了小厮的肩膀,深深地吸了口气,道:“我娘亲可知道?”声音冷静而理智,从容而镇定。
小厮望着宋墨,眼底有掩饰不住的惊骇,直到严朝卿严厉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他这反应过来,急急地道:“我们,我们没敢跟夫人说。”
宋墨伸出手,手掌白皙细腻,指腹间却有薄薄的茧:“拿来!”
小厮茫然了片刻才明白宋墨指的是什么,忙将怀中的锦囊拿了出来。
“我去跟我娘亲说。”锦囊被宋墨紧紧地攥在了手心,他不紧不慢,步履悠闲地走出了严朝卿的厢房。
严朝卿突然间有种撕心裂肺的痛。
※
第一百二十六章 宋家
英国公府的上房位于英国公府的中路,是个五间四进的宅子,前面是英公国府的前院、正厅、花厅,后面是个带佛堂的小花园,从宋墨居住的颐志堂出来,穿过一道种着翠竹的斜巷就到了。
他走进院子,看见身材高挑,秀雅端丽,眉宇间若有若无地透着刚强和傲气的母亲正神色有些茫然地站在台阶上望着院角的香樟树发呆。
宋墨手中的香囊霎时如团燃烧着的火焰,灼热灸人。
这株香樟树是母亲三十岁生辰时,大舅从福建送来的,当时不过人高,现在已经齐檐了。
“你来了!”蒋氏笑着和儿子打着招呼,坐到了葡萄架下的石凳上。
葡萄藤才刚刚抽芽,春日明媚的阳光透过稀疏的枝蔓照在她的脸上,原本乌黑亮泽的青丝里竟然有了几根银丝。
宋墨心头酸楚,趁着丫鬟给他们端茶倒水的时候走出到了母亲的身后,笑着按住了母亲的肩膀,亲昵地道:“娘,您都有白头发了,我帮您拔了吧?”
蒋氏抿了嘴笑,望着儿子手中长长的银丝,半是感慨半是欣慰地道:“您都要娶媳妇了,娘也该老了!”
任宋墨再沉稳内敛也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少年,他顿时脸色通红,赧然地喊着“娘”。
儿子难得的窘迫取悦了蒋氏,她笑着问宋墨:“你在真定遇到的那个姑娘有多大?”
能让儿子吃瘪,可见是个胆大心细、聪明伶俐的丫头。
“您问这个干什么?”宋墨的脸更红了,不依地嚷道。“人家已经订了亲!”
话音一落,母子俩人俱是一愣。
风吹过葡萄架,嫩绿的芽儿在春风中颤颤巍巍地晃动。
宋墨尴尬得不行。
母亲不过好奇问问,他怎么就鬼使神差地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想到这些。他只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烧,更不自在了,道:“严先生建议我和魏廷瑜结交。我也觉得这主意不错。正想着怎么跟宗耀说一声,想办法和这个认识认识。”
蒋氏意味深长地笑。
她心里有点可惜,却知道再说下去不免有辱姑娘家的清誉。
宋墨脸上却挂不住了,左顾右盼地道:“爹爹呢?怎么没有看见他?”
“他去了三公主府。”她顺着儿子转移了话题,“你爹不敢请太子出面,怕连累了太子,想请三公主去探探皇上的口气。”说到这里。她情绪低落下去,“皇上既然对保你大舅的折子留中不发,我已和闵先生商量过了,那就请那些从前跟过你大舅的人上折子弹劾你大舅……只是平日里走的得太的不好出面,免得皇上起了疑心……怕就怕皇上已经有了主意。不管我们怎么做也是徒劳无功的……”
三公主恩荣是元后沈氏所生,皇上的嫡长女,备受皇上的宠爱。
驸马石祟兰是长兴侯石端兰的胞弟,和英国公是发小,关系非常的好。
这样有用吗?
还不如打点皇上身边的大太监汪渊呢?
宋墨想着,胡乱地点了点头。
气氛突然间就变得沉闷起来。
宋墨捏了捏掌心的锦囊,半晌才鼓起勇气喊了声“娘”,低声道:“我有话有跟您说……”
“什么?”蒋氏抬起头来,眼底还有残留的茫然。显然没有听清楚儿子刚才说了些什么。
宋墨吸了口气,正想把刚才的话对母亲重新一遍,谁知道母亲已精神一振,正色地道:“我想为你求娶你二舅家的含珠表姐,你觉得如何?”
他睁大了眼睛,然后慢慢抿紧了嘴唇。
蒋氏在心底暗暗地叹了口气。声音因为理智而显得有些淡漠:“我知道,你从小和你四舅舅家的撷秀表妹玩得好,可你撷秀表妹却是庶出。我们家虽然不在乎,你父亲却是个极重嫡庶的人,首先你父亲那一关就通不过。你二舅走得早,只留下了你表姐这一个,别的人好歹还有父兄照拂,只有她,自幼失怙,孤苦伶仃没个依靠……”
宋墨微垂着头。
含珠表姐喜欢的是大舅母家在蒋家习武的族侄尹挚。
外祖母、大舅母都知道。大舅母为此把尹挚丢到了大舅的军营,还跟他说:“我们蒋家的姑娘不嫁孬种,你想娶含珠,就拿军功来做聘礼。”
尹挚走的时候,送给含珠表姐一支金簪,就是央他递给含珠表姐的。
可生死面前,这些儿女情长又算什么呢?
阳光投在他的脸上,长长的睫毛在眼睑处投下一层阴影。
“婚姻大事,本就应该父母做主。”他轻轻地道,柔和的如佛面的春风,“我听母亲的!”
从小就有主见,从不听人摆布的儿子突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深深地刺痛了蒋氏,让她都戛然而止,若有所失。
感受到蒋氏的伤感,宋墨握住了母亲的手:“娘,我没觉得委屈。”他安慰着母亲,“含珠表姐也很好,上马能弯弓,下马能行书,她要是嫁过来,母亲也有个做伴的……我会跟爹爹说,是我看中了含珠表妹的,这样他就不能反对了。”他说着,朝着母亲展颜一笑。
那笑容,璀璨而明亮,仿佛初升的太阳,不带一丝的忧虑。
蒋氏的眼泪籁籁落下。
这些都不值得掉眼泪!
宋墨抿了抿嘴,把一直攥在手心的锦囊拿了出来:“母亲,这是徐青刚刚送来的……”
他的话还没有说话,蒋氏已急急地抓过了锦囊。
薄薄二指宽一张条纸,却重若千斤。
蒋氏看了一遍,擦了擦眼睛,又看了一遍。这才抬头望着儿子,脸色已是一片苍白:“是真的吗?”声音嘶哑,显得有些目光涣散。
宋墨狠心地点了点头。
蒋氏觉得天眩地转,有些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
一阵嬉闹声渐行渐近。次子还有些稚嫩的声音清楚地传了过来:“快点,快点,我要给娘亲看看。”
她定下神来。接过长子递来的帕子,慌忙地擦了擦眼泪。
宋墨也坐直了身子。
等拿着把弓箭的宋翰跑过来的时候,母亲和哥哥正优雅地坐在葡萄架下的石桌旁喝茶。
他拉着母亲的手撒着娇:“娘亲,娘亲,您看,您看!”
跟过来的小厮跪在地上,将手中大红的漆盘高高地举起来。
漆盘里放着一只肥硕的锦鸡。箭斜斜地插在锦鸡的背上,露出雪白的箭羽。
“我比哥哥还在厉害吧?”宋翰得意洋洋地望着哥哥,“哥哥十岁的时候才跟着五舅去狩猎呢!”
他今年才八岁,比宋墨小五岁。
蒋氏勉强露出个欢颜,称赞着小儿子:“嗯。我们天恩比哥哥厉害多了!”
天恩是宋翰的乳名。
尽管心中很是悲伤,但宋翰有些天真烂漫的话还是让宋墨心中里轻快了不少。
这应该是家中后花园里养的那只锦鸡了。
弟弟连给他特制的弓都拉不满,怎么可能射得这样深?
多半是被那帮小厮赶到他面前,然后对着锦鸡射下去的。
还有可能是那帮小厮早就把这只锦鸡射杀了,等到弟弟朝着草丛里乱射一通,他们再屁颠屁颠地跑去把这只已经藏在草丛里的锦鸡给揪了出来……
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他都无意让弟弟失望。
“是挺不错的!”宋墨笑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宋翰更加得意了,他指着漆盘中的锦鸡大声地吩咐小厮:“把它丢到灶上去。让灶上的婆子今晚加菜。”
小厮点头哈腰地捧着漆盘退了下去。
他紧挨着母亲坐下,小大人般地伸了个懒腰:“今天可真累啊!”
蒋氏和宋墨都露出个淡淡的微笑。
宋翰眼珠子转身,猛地跳下了石墩,道:“娘,我要回去换身衣裳。”
“去吧!”蒋氏还有大事和长子商量,笑着吩嘱了宋翰身边服侍的媳妇丫鬟几句。待次子的身影消在了门口,她的笑容也慢慢消失。
“天赐!”她开口眼就水光闪动,“闵先生知道了吗?等会我去你那里,和闵先生、罗先生、严先生一起商量商量该怎么办!”声音平静无波,已经冷静下来。
闵先生是大舅的幕僚,大舅出事后,他从福建赶过来的。
罗先生却是大舅留在家里的幕僚,帮着五舅处理家中的庶务。
严先生虽然曾经做过大舅的幕僚,早年跟了他,算是英国公府的人了,大舅的事,还是以闵先生和罗先生为主。
母亲没有崩溃,宋墨很骄傲。
他恭敬地应是,和母亲说定了时候,退了下去。
蒋氏手脚发软地坐在那里,脑子里一片空白。
宋墨却看见弟弟躲要门口合抱粗的桧柏下朝他招手。
他笑着走了过去。
“哥哥,”宋翰忧地望着宋墨,小声地道,“大舅是不是要下诏狱了?”
虽然自己和母亲都瞒着弟弟,但大舅的事已经闹得满城风雨,弟弟又十分聪颖,想必已经知道,再瞒下去只会让弟弟觉得被愚弄,不如告诉他实情。
“少听人胡说八道。”宋墨略一思忖,道,“大舅现在只是被问罪,说清楚就没事了。”然后笑道:“可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下诏狱的!”想调节一下气氛。
宋翰仔细打量着哥哥的神色。
哥哥挑了挑眉,目光中带着几分兴味。
他不由脸色一红,一溜烟地跑了:“我知道了!”
清脆的声音飘荡在上空,让宋墨露出一丝微笑。
※
第一百二十七章 抢种(加更求粉红票)
一场大雨,让整个真定州都有不同程度的受灾,其中受灾最严重的是真定县和灵璧县,几乎颗粒无收。
知府鲁大人专程上门拜访窦世横,商量着真定州救灾的事。窦家自然义不容辞口原来决定去京都参加窦政君订亲仪式的窦启光、窦启俊等人都留了下来,听候鲁大人的派遣,帮着处理灾后事宜。
没有亲人陪着,淑姐儿当然也去不成京都了。
她嘟嚷着“运气真不好。”去了窦昭那里。
天气已经渐渐热了起来,窦昭换上了白纱对襟衫和焦布比甲,耳朵上戴着小小的银紫荆,干净利落。
她让甘露给淑姐儿沏了壶梅坞龙井。
淑姐儿闭上眼睛,感受着茶香在肺脏间萦绕,满足地道:“明前的龙井啊!四姑姑这里都是好东西。”
窦昭大笑,问她:“想不想我去田庄一一这几天田庄里播种玉米,我要去看看!”
“有胜于无嘛!”淑姐儿性格开朗,立刻就被转移了注意力,她兴致勃勃地站了起来:“走,我们去田庄!”
窦昭忍俊不禁,却也喜欢她这性子,两人一前一后上了马车。
田庄的人都在忙着播种,牛在“哞哞”地叫,小孩子在田梗上叽叽喳喳。
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芬芳。
淑姐儿瞠大了眼睛四处张望。
窦昭想到她即将嫁入的吴家是平山大地☆主,笑着问她:“要不要我找几个熟悉农事的妇人来陪你转转。”
说起自己的亲事,淑姐儿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她在窦昭面前向来坦诚,想了想,不仅落落大方地应了,还让窦昭给她推荐几个人:“……,他是家里的老四,嫁过去虽然不会主持中馈,可也不能一问三不知,让公公公婆和妯娌们笑话。娘让我带两房陪房过去,一房要会管铺子,一房要会管田庄的口管铺子的,爹爹那里有知根知底的,管田庄的却拿不定主意,偏偏他们家又是耕读传世,还是四姑姑帮我介绍妥当点。”
窦昭最喜欢她的坦诚,有什么事大家敞开了说,能帮就帮,不能帮就说清楚,彼此省事。
“我回去问问红姑。”她笑道“田庄里的人,她最熟了。”
淑姐儿红着脸道了谢。
下午,她们正准备和两个妇人在村里转转,上前下雨的时候被窦昭请来问话的几位老者求见窦昭。
“那你先去转转。”窦昭打发了淑姐儿,在堂屋里见了几位老人家。
“大家都感念崔姨奶奶的恩德。”几位老人恭敬地窦昭行了礼,七嘴八舌地道“虽然她老人家减了大家的租子,可也不能尽占便宜,大家都卯住了劲想种好这季玉米,到时候多多少少也能给东家补点粮食。”
这就是庄户人家的朴实了。
窦昭笑着问了问田里的事,见事情都安排的井井有条,不由暗暗点头,然后和淑姐儿一起逛了逛,趁着天色还早,一起回了真定县城。
她留了淑姐儿再晚膳。
淑姐儿也不客气,用过膳去给崔姨奶奶请安,听崔姨奶奶讲了半天的农事活这才起身告辞。
窦昭把她送到了侧门。
回去的路上素心低声禀道:“今年下午又接到了陈先生的一封信。”
“知道了。”窦昭怅然地道,加快了回程的脚步。
五月中旬,定国公的死讯传来,朝野震惊。接着弹劾定国公什么“欺男霸女”、“私吞军饷”之类的折子像雪片飞。蒋兰荪和蒋松荪以最快的速度押解进京。
和哥哥蒋梅荪一样受了重刑的蒋松荪在途经保定府的时候死了。
蒋兰荪回到了京都,双腿、双臂都被打断,已是奄奄一息,进气多出气少。
据说皇上勃然大怒。
但蒋兰荪和蒋伯荪还是被关进了诏狱。
接着收到父亲的来信。他喝斥窦明,如果她不好好听自己的话,就让她跟着二太夫人学规矩。
窦明偷偷地哭了好几天,悄悄地给外祖母许氏写信,请许氏向父亲说项,允许她回京都。
五月底,许氏给她回信,说家里的人都在为王行宜的出行做准备,让她好好地待在真定,等把家里的事忙完了,再去帮到父亲面前说项。
窦明像霜打的茄子似的,人一下子蔫了。
六月初,新任云南巡抚的王行宜平了两小股苗乱,得到了皇上的嘉奖。
窦明又精神起来,走路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这真是一个乱糟糟的初夏。
窦昭叹着气,坐在内室临窗的大炕上折了陈曲水的信。
蒋家被夺爵口五岁以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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