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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板几更深-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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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误服过量者致死,挥发吸入或外敷微量亦可中毒。”
皇上道:“胤禟中毒是因为佩了这个?”
御医回道:“若无其他可疑之处,则必是此物无疑了。把这个囊贴在内衣里,天热,人一出汗,濡湿了,药粉就沾到皮肉上,亦会有药粉被吸进身体里,也不易被人防范,真是歹毒啊。”
皇上沉吟道:“如此说来,这事儿就出在宫里边……”他眼中闪过一丝孤兽濒死般的凄惶光彩。四下阒然,他的四个儿子,一个躺在炕上,三个侍立在旁,都不言语,噤若寒蝉。
良久,皇上平静地对胤禟说:“你今儿出了这事,你额娘就跟朕说,要严惩元凶,给你一个说法。你放心,皇阿玛给你做主了。”他的两个儿子,胤禛和胤禩,一个目光如炬地直视,坦荡得如临绝顶不可一世;另一个低眉凝思,好似眉下有逝水东流而不诸形色。
他缓缓道:“胤禛,这是内务府的差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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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莲在八格笺上描着千字文,一笔撇过去,墨渍蹭在袖子上,她心烦,唤门口的小丫头去找醋。胤禩见她着急,笑道:“文墨之污,也是雅趣。”
妙莲附和地笑笑,敛起毛边纸,把案子收拾干净了。胤禩合上书看她,她也不理会,胤禩道:“今儿去见良主子,她说什么没有?”妙莲拿手巾抹着画桌道:“良主子说知道主子平安,也就放心了,良主子让主子好生养息,别再出宫去了。”
胤禩瞧出她的意兴阑珊,道:“你过来。”
妙莲扔下手巾走进里间,胤禩正坐在玫瑰椅上洗脚,身边没有人伺候。她拿铜盆沿儿上的手巾给胤禩擦干,听见那个清朗的声音在头顶上说:“她那个人嘴利,你跟她混熟了也就好了。”妙莲知道是胤禩牵就她,她也说句话让他安心:“良主子心里有主子,说什么都是为了您好。”
胤禩道:“她是我嫡亲的额娘,自然肯为我好,毕竟是血浓于水。”
妙莲停下,抬头看了看他,眼睛在厚厚的刘海下,仿佛草里闪光的东珠。胤禩也在看着她,两个人都不言语。灯火给肉皮涂了蜡,那道光泽晶莹的,滑腻的,又不可触及般凛不可犯。胤禩第一次感觉力不从心,仿佛水缸里逗红鲤,想要亲近它却沉下去,他觉得憋屈,道:“你有什么烦心事就跟我说。”
妙莲不言语,端起铜盆泼了水出去,道:“奴才已经受了主子莫大的抬举,只想着怎么报效主子,现在吃穿不愁,也不受委屈,哪儿有什么不顺心呢。恐怕我这样说了,您又嫌我见外,可是奴才当真没有别的奢望,只想一辈子守在主子身边伺候着,便足够了。”
胤禩道:“你担心这个?我寻思你回来落落寡欢,定是良主儿跟你念叨了什么,你放心,别人说别人的,你我知道就行了,我亲额娘也不能拿你怎样。我早晚是要从这里出去的,纵然皇子是万金之躯,但侯门祸福难测,风云变幻间雷霆雨露委实难料,兴许今天是万人之上,明天就身首异处了。我已打定念头,无论如何我会带着你,来日方长,你自知道我待你与旁人不同,我心里有你,卿若体恤,切莫再说出自轻自贱的话,伤己亦是伤我。”
她的手被他捉紧了,她重重点头道:“爷,我懂了。”
借着烛火执手相看,灯下对影,更像两个痴痴的孩子,妙莲复道:“主子,您当初是为什么把金屑撵出去,又是为什么把我调进这园子里来?”
胤禩道:“你又怎么问起这个?金屑的事儿跟你无关,跟我也无关,你若真想知道,就去问春晓吧,她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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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诉你的。至于你……”他的目光投向外间,道:“妙莲,你会写你的名字了么?”
妙莲道:“学了几遍,却还是记不住,奴才笨。”
胤禩笑道:“去拿笔墨来。”
妙莲依命去取了来,他便教她拿着,往自己的脑门上写名字。
妙莲推诿道,那怎么行?
胤禩道:“有什么不行,让你写你就写好了。你把名字写在我脑门上,以后一辈子都会记得了。”他捉着她的手腕,借着镜中的人影,在自己额头上写了“妙莲”二字。然后又笑着在她脸上写下“胤禩”,推她一同照镜子,附在耳边说,以后你想我了,就照照镜子,咱们都照着镜子。
她看着面上的两个蝇头小楷,泪盈于睫,多日的忧患皆化为泛泛无奇的过往,与她毫无关联,而浮木般的他却渐渐靠近了,不再是需要救赎时才会想念起,噩梦初醒时才会想念起,他是她孤雁独飞的臂膀,安睡时的枕笼,更深雾锁,两个双双黥面的人,一切痴惑相望而泯。
他转身独对轩窗,兀自太息,你问我为什么要你,我又如何知道,所谓情不知其所起,一往而深。
妙莲拿沙燕儿交给毓庆宫门口的太监道:“劳烦公公将这个呈交太子殿下,他自会明白。”
守门太监接过风筝,疑惑地看看她,还是进去了。不一会回来道:“姑娘跟我进去吧,太子有请。”
妙莲微微揖了个万福,跟进去。毓庆宫从黄琉璃瓦的歇山顶到上了明膏的槛窗,是处炫耀着名贵的亮色。她进了宫也有三年,仿佛蚂蚁爬在宝塔上,一层高似一层,毓庆宫便是塔尖底下,头顶着万岁爷的脚底板,那屋里的罗帐和家什套子也皆是明黄,好似刚出蛋壳的鲜嫩幼雏儿却又明晃晃镶着金。
胤礽坐在画桌后边,身后是几近够着椽子的博古架,这里的书委实比胤禩的多,却新得青生,她刚送进来的沙燕儿便歪挂在棱子上。胤礽正拿着一个景泰蓝的小圆盒,一点点抠那里面的胭脂膏子。妙莲跪下磕了个头,道声安,却止不住咳嗽了两声。
胤礽细细笑道:“呛着你了吧,我点的是奇楠香,暹罗贡的,我平日就好这个——总觉得紫禁城里有股腥臭味儿。你习惯就好了。”
妙莲不敢起身,就那么跪着。胤礽复道:“你有什么事?你拿风筝送与我,一定不是老八遣你来的。”
妙莲叩了个头道:“奴才斗胆,想央求太子一事。我的阿玛舒尔德库原在尚阳堡托哈齐大人手下效力,这月被人检举,说他污了修清河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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款项,不容辩解便下了狱。阿玛为人正直,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朝廷秉公查处,必然还他一个清白。”
胤礽沉吟道:“你怎么知道来找我?”
妙莲道:“奴婢知道太子权高位重,体恤下情,阿玛蒙受不白之冤,太子一定不会坐视不理。”
胤礽笑道:“既然你已经说了朝廷会秉公处置,为什么还来求我?”
妙莲迟疑片刻,复道:“朝廷是皇上和太子的朝廷,太子必是能明断的,怕只怕宫外的大人们百密一疏了,倘若尚阳堡诸公都圣明决断,我阿玛也不至于此。”
胤礽道:“说到底,你也不敢保你阿玛是清白一身,便是了。这种事我见多了,徇私枉法,得了好处便是上边的,万一出了事,顶包袱的都是下僚,真要寻根究底,谁也没那么干净。”
妙莲心里一沉,仿佛裹身的遮羞布一下被人揭去。胤礽起身将她扶起,怜惜道:“手这么凉!”复又领她在凉塌上同坐,像逗一只战战兢兢的小兽,“你方才跟我说的这番话,都是老八教你的?”
妙莲忙道:“不,是奴婢救父心切,斗胆妄度与殿下的主仆之情,敬殿下的仁爱公正,未经思忖便来了,跟八阿哥不相干。”
胤礽叹道:“你找我没错,托哈齐是我的人。其实就算你阿玛真把银子贪了,也没什么,这事儿我办的了……不过,若是老八暗授机宜,让你如此来求我,我必不会答应你。你让他来求我,我也不会允。所以你不找他,却来找我,倒是挺聪明……还是,你心疼他?”胤礽苦笑道:“我好歹也是个太子,怎么就没人心疼呢?”胤礽将她的手猛提了下,她吓得不敢抬头,只盯着他胸前明晃的金蟒,随着他的气起伏鼓噪,更像蓄势待发一般,他身上亦是奇楠香的气味,如此贴近令她头昏欲呕。
过了半晌,胤礽柔弱的低语在她额前飘着,“你若不是老八的人……”她身子一抖,胤礽反倒松开了她,仍旧细着嗓子,却透着阴冷:“明人不说暗话,你阿玛这件事我给你办妥,但是,你也要允我一件事。”
她战栗地抬头,胤礽正斜睨着她,薄粉的唇角挂着一丝轻蔑,仿佛在盯着她的主子。
胤禟在兆祥所将息三日,并没往上书房去修课业,溽毒渐愈,不耐闲散,便拉扯几个丫头太监掷状元筹,偶然几个兄弟与生母宜妃亦来探望。这日散了午课,胤禟胤礻我与房里的丫头碧蚨一道推牌九,胤禟心明眼亮,甚熟此道,加上好运气,接连摸了六个对牌,碧蚨始终是占下风,散碎银子赔完了,就生起怨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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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撇嘴道:“爷是主子,我是奴才,您拿几个小钱消遣消遣,输了也不值什么,我这一月二两的月例砸进去,可连个响都听不着,奴才陪着您开心了,您也不帮衬着点奴才,早知道不玩了。”
胤禟一边摸牌一边笑道:“爷赢了钱,赶明儿让何瓜子儿出宫给你买酱肘子去,你这会子不把钱输给我,也得让四阿哥抄了去,到时候才真是响都听不着呢。”
碧蚨叹气道:“我们这些小奴婢的活路是越走越窄了,哪个姑姑到岁数放出宫、哪个谙达死了七姑八姨,都要捐;什么好东西来路不正了,管你是顺的还是主子赏的,抄没了还得挨耳刮子;就连推个牌九都要破财……”
胤禟低眉理牌道:“你这就是怨天尤人了,你五个指头并不拢,不能怪世道不让你敛财。你看人家嫣螺,跟你一样的月例,还不是三年给老子娘挪了阴宅,钱是死的,人是活的,你得会钻营。”
胤礻我笑道:“好好跟你们主子学着点,兆祥所这么些爷们儿,唯有你们主子,石头都能攥出水来,还有什么生财之道是他不懂的?”
胤禟道:“满京城的八旗,要雅就有多雅,要俗就有多俗,什么天棚鱼缸石榴树;什么先生肥狗胖丫头,淘换字画古玩的,逛窑子养□的,依我看,都不如养活好你那个白花花的相好。你是个黄带子又怎么样,没个一官半职的谁拿你当个玩意儿?你这辈子是亲王,以后你儿子孙子还能算什么东西?可你要是有了财,天王老子都认你当干爹。”
胤礻我摸了一对双鹤,心里有了底,把牙牌捂在手里,道:“听说没有?四哥是给你熬鹰呢,这几天后宫上下鸡飞狗跳的,昨儿到荣妃那儿,那娘们儿死活不让搜,临了掴了李进朝一大嘴巴子,忒不给面子了。”
胤禟道:“我才不领他的情,他那是给皇上尽忠呢。马屁扇响了就封个亲王,不过也得提防全紫禁城都让他得罪光的时候……嘿,大头六、麼鸡三,抹了副猴王对!”
胤礻我将手里牙牌一扔:“呸,真是失之毫厘,可恨可恨。”
胤禟喜笑颜开地划拉牙签,边数着边让那两位清算银子,碧蚨冷不丁回头瞅一眼,吓得一身冷汗,一骨碌滚下炕跪下去:“奴婢给宜妃娘娘请安!”
宜妃一脚踹在碧蚨肩膀上,掀她一个仰八叉:“小贱人,岂有这么带教主子的?”
胤禟胤礻我也吓一跳,想来宜妃早已悄悄进来,在门口默默观瞻许久,三人竟没发觉。胤禟一口气泄下去,靠在身后的迎枕上不起来。胤礻我冲苍白的碧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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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不给宜主子上碗白果茶来。”
碧蚨哆嗦着爬出去,宜妃看着仰躺的胤禟,道:“起来!”
胤禟有气无力地翻过身,道:“额娘,您来了,儿子今天尚可,只是起来和他们耍一会,便头晕目眩,想必还没有大好,不能给额娘请安了。”
宜妃道:“少糊弄我,对着小丫头就上蹿下跳的,亲妈来了就装尸挺,没个规矩,哪儿还有皇子的样儿!再跟我装蒜让你皇阿玛收拾你。”
胤禟一骨碌坐起来,笑道:“额娘请坐。”
宜妃这才沿炕沿坐下了,端详着胤禟,道:“这小脸总算有点血色了。”复又看看侍立一侧的胤礻我,道:“十阿哥,你也坐下。”
胤礻我搬了张圆凳坐,宜妃道:“我赶着来告诉你们一件事,给你使坏的那个人查出来了,你们猜是哪个?”
胤礻我插话道:“宜主子既是让我们猜,想必是认识的人了。”胤禟道:“我知道是哪个?反正不是我自个儿……难不成是大阿哥?”
宜妃打他一下:“说的什么混话,当心祸从口出!”
胤禟笑道:“您又要卖关子,我应承了您还是不满意。”
宜妃道:“罢了,丧气孩子,拿你没辙了……那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原来是八阿哥房里的丫头玉笺。”
“一个小丫头,借她两个胆子!”
宜妃拉着他的手:“你也别不信,你衣领子上别信石袋子的那根铜针,针鼻儿上染了点红,你知道那是什么?那是八阿哥画扇面的朱砂!阴差阳错染在玉笺的针线包上,她又偏偏挑了根针暗害你。你当四阿哥是怎么查的?半年里公中每人支派多少针凿几卷线,都是定数。谁多出来什么少了什么,一查便知。查到玉笺头上,唯独她,缺根大头铜针,不是她是谁?”
胤礻我道:“那她承认了?”
“自然没有,立马被内务府锁拿了去,吓得半死似的求饶,八阿哥在旁边,一句没言语。他是多精明的人,能做引火烧身的事?恐怕躲都躲不及了。这事儿,可不是一个奴才做得了的,那信石哪儿来的?四阿哥已经去药房查了,但是依我看,铁定不是宫里出的,谁用自己的刀子捅人呐?没人是傻子!”
胤礻我闷闷道:“我不信,这事儿跟八哥没关系,我打包票。”
宜妃嗔怪了胤礻我一眼,道:“不管跟谁有关系,他害的是我儿子。胤禟,额娘跟你保证,他们有本事就把咱娘俩一块儿药死,要不然我让他们拿砒霜自个儿给自个儿喂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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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泛在胤禟眼中的嬉闹之气渐渐黯淡下去,他仿佛换了张脸,沉吟片刻道:“何苦来,是祸躲不过,儿子多少也熬过来了,这无妄之灾也不过如此,不会再好些,亦不会再坏些。既然皇上已经追究,您又何苦再费自己的力气伤人伤己?况且我和八哥的关系非比寻常,他也犯不着害我。”
宜妃回道:“就算八阿哥没害你,背不住他那个阴毒的额娘!你年纪小,不知道紫禁城的水有多混。有的人,平日看着蔫巴,专在你背后捅刀子,真真是会咬人的狗都不叫唤。”
胤礻我冷笑道:“想使唤的时候,八哥总是惠主子的好儿子,这会子出了事,都想起他延禧宫还有个亲妈来了。”
宜妃怒道:“你这孩子没大没小,帮不上忙还尽扯些不着四六的话,我教训我儿子呢,你不爱听出去!”
胤礻我回敬道:“我也不稀得听!”一溜烟跑了出去。
“小兔崽子!”宜妃暗咒,回来再看胤禟,已经蒙头装睡了。
紫檀软毫逡染在宣纸上,一提一顿,果敢决绝,最后盖上朱砂宝印,抬头看看胤禛两道炭笔飞撇出的墨眉,他仍低俯凝神,沉浸在墨竹灵秀挺拔的气骨里。
“画竹贵在其疾风劲节、刚直不阿。”他拿丝帕子沾了沾手。
胤禛道:“儿臣观画亦能体味一二,只是提起笔便一筹莫展了。”
皇帝咽了茶道:“你们小时候,有次朕路过南书房,已经散课了,胤禩还没走,朕问他学了什么功课,他说是孟子的五伦,‘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他问既然父对诸子皆有亲,为何还要讲兄弟有序?既然兄弟间长幼有序,为何胤礽做了太子,而胤眩荒茏鎏樱侩薇憬趟褡樱苍吮使雇迹匏荡笾窠诰秃孟窕拾⒙辏≈裰秃孟衲愫湍阈值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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