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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板几更深-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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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不悦道,“你倒是很仗义,可朕怎么知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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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在党庇八阿哥呢?”“党庇”二字听得胤禛心惊肉跳,继而皇上又说道,“你既然这么关照他,可以撇下护驾的责任去探看他,想必兄弟情笃,不如把他的医药之事也交给你料理好了。”
胤禛推开一扇门,满以为曲径通幽,没料前路已是绝壁悬崖,若不临危勒马,必会死无葬身之地了。他感到自己的身体仿佛化为两层的磨盘,下一半黯然地背过身去,默默地听上一半自我在答话,“昨儿皇阿玛命儿臣差人探看八阿哥,那差人回奏说八阿哥病笃,儿子才亲往查看的,一时忘了轻重缓急,竟疏忽了护驾的责任,实在罪无可恕,请皇阿玛责罚。况且儿臣亦不谙医道,对八阿哥无可料理之处,请皇阿玛见查。”
皇上听他这话,方回转道,“八阿哥如今还在汤泉?”
胤禛道,“是。”
皇上话语间多了几分小心,“汤泉是御驾回京必经之地,备不住八阿哥的身子坏在那里,就不干净了,朕怕有所冲犯,是不是趁他……还好,给他挪动挪动?你们几个兄弟去商量商量吧。”
胤禛觉得自己这恶人是要做定了,便领了命想要退去,又听皇上说道,“你们都是亲王阿哥,身子金贵得很,要思各自保重,出门在外,遇上污秽邪恶之气,就要遮掩躲避,以保无虞。不是朕不近人情,殁在扈从路上的亲贵,也不是一个两个了,况且还有那么多小皇孙。”
胤禛唯喏着退出,坝上的罡风猛烈打在他烧灼的脸上,他暗道好险,差点千年道行一朝丧,幸而见机转舵有惊无险。下人赶上来给他披外衣,他却旁若无人地向那荒原走去,四顾茫茫无所见,心眼却未曾有地登临绝顶,一览无遗。他怨自己如此糊涂,竟去碰那块烫手的山芋。纠结在毙鹰之事上根本毫无意义,也帮不了谁。聪慧如胤禩,想必也已经看透了,说到底,他大事去矣,那微薄的指望犹如这一息尚存的性命,有反倒不如没有。
他不禁嘲笑自己在胤禩病榻前的意气用事,唐突而愚蠢,纵便胤禩是无辜受戮、粉身碎骨,死便是百了,又何必累得送葬人连诛呢?他犯不着,亦于事无补。他想要释然地笑一笑,只是心头积压的一块无名磐石让他笑不出口,进帐的时候他才想起来,那是胤禩对他唤出的一声“四哥”。
宝琪对悦离有几分怨怼,亦有几分体谅,第二日去看她,她和衣坐着,见宝琪来到,以为有什么事,惊得从椅子上弹起来,见宝琪软绵绵坐下,方知无碍,才放下心来。宝琪问道,“吃饭了不曾?”
悦离眼中转泪,答道,“吃过了。”
宝琪斥道,“这个时候收敛点,别嚎丧似的。”
悦离止住道,“您非得要问我这个话,引我想哭。”
宝琪轻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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骂道,“还怪我了,不知好歹的丫头。”
悦离道,“您却说我,您进膳了不曾?我听捻儿姑姑说,您这一天水米没打牙了。”
宝琪道,“那是她瞎说。”
悦离道,“一看您这样子,就知道她所言非虚了。”宝琪正待问,悦离扳着她去照镜子,她一看镜中人,自己也吓了一跳,妆容凌乱,眼眶淤青,唇上的胭脂早被自己吃了去,偏偏还有一块淤过来,在唇线下面蹭着,眼角带着些狼藉的痕迹,跟脂粉搅和着,哪儿还像个人,倒像是从地缝里蹦出来的女鬼。她自嘲地笑了下,悦离会心道,“别笑了,一笑就更像了。我让琉璃给您打水洗把脸吧。”
“不了,我也懒得洗。”
悦离嗔怪,“您这个人,干净的时候比观音菩萨都干净,腌臜的时候比灶王爷都腌臜。”
宝琪动情道,“贝勒爷如今这个样子,我还收拾给谁看啊。我来瞧瞧你,昨儿是我那几句话不知轻重,你别往心里去。这几天我不在,扇儿也不中用,多亏有你留下陪他,否则我量那伙没用的奴才也做不周全。”
悦离咬唇摇头,“您说到哪儿去了,您教训得正是,贝勒爷原本让我回去的,我是贪玩总想磨蹭着,不想他有这一病。再说我打小没有亲娘,嬢嬢就是我的娘,女儿做得不对,额娘训斥女儿几句也是应该的。”
宝琪为她端正着领口,“我知道你是晓事的,而今的局面就只能靠你我了。我问你,贝勒爷这几日可留下什么话给我?”
悦离思量道,“没有。”
宝琪问,“真的没有?那他都跟你说了什么?”
悦离摇头,“没什么打紧的,无非是教画上面的事。即便有话,也是跟扇儿姨娘讲了吧,怎么会和我说呢?”
宝琪也只得作罢,正此时听到禀报说,四爷九爷十四爷到,讨示下是否要出去见。宝琪避讳胤禵,只吩咐下人伺候茶点,有话传进来便是。没一会儿胤禟来了,悦离见势不好,闪身躲进槅子里去了。胤禟见面道,“真是祸不单行,倒霉事又来了。老四昨儿进皇帐,也不知怎么跟老爷子说的,老爷子怕八哥病在半道儿上不好,下令迁移。”
宝琪疑惑道,“迁移?往哪儿迁?”
胤禟道,“还能往哪儿,回府去呗。这叫什么事,老四这个见风使舵的东西,临走还跟你应承得好好的,一爬回老爷子脚边就不是他了,还有脸人模狗样地回来亲自督办,我真想抽丫一嘴巴。”
宝琪似乎才听明白,“这未免欺人太甚了,虽说他现在不省人事,可也生死未卜,皇上是已经当他死了不成?”
胤禟大概也是瞅准了风向,觉得与毙鹰之事无干,越发理直气壮起来,“我当时就给他们撂了话了,八哥这会子病得这么重,万一因为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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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有个三长两短,谁担得起这个过失?老爷子自然是撒手闭眼,有老四给他当挡箭牌呢。别人都跟躲瘟神似的,我跟老十四非要跟来。老四是为老爷子办差,我们哥俩就是想帮帮八哥,怕你个女人没主意。虽一起来的,可是楚河汉界,泾渭分明哦。”
宝琪嘲道,“这世上有这么做父亲的么?”
胤禟吓了一跳,推手道,“你小点儿声,不要命了!”
她冷笑道,“命我不敢要,几句话还不敢说么?”
胤禟道,“您还是悠着点吧,饶是这样说几句,那公案也得被你给坐实了。老爷子正愁找不着由头收拾他呢。对了,我昨儿个来,竟忘了给八哥留下这个。”他把手里的木匣摆在案上,宝琪抽开一看,是那个白玉莲叶笔掭。
她凝神注视了很久,“这是他的宝贝。”
“他卒瓦了个翅儿,我找造办处给他补的。”
宝琪问道,“你回过京了?不然哪儿来这个东西?”
胤禟暗自心惊,不能实说,亦不能抖落家丑,便说瑞玉身子不爽利,遮掩过去,无心深谈,安抚几句便张罗挪移胤禩的事去了。悦离这才躲躲闪闪从槅子后出来,宝琪问,“你躲什么?”
悦离一板一眼,“见生客自然要回避的么。”
宝琪故意拿话揶揄她,“是他喜欢你的,你臊什么。”
悦离道,“嬢嬢,您就饶了我吧。我再不想让九爷想起那件事了。”
宝琪嘲弄道,“我看他早忘到爪哇国去了,自作多情的是你。方才的话都听见了?”
悦离点头。
“那就快收拾去吧。”
悦离小声问道,“咱们真的要搬?实在不行,找那个御医问问。”
宝琪忽然高声道,“不搬怎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他要你伸脖子,你还能问是洗头还是剁脑袋?大不了是个死,又有什么了不起的。”
悦离怀里捂着那个笔掭,低头一路小跑,今儿她穿了件妃色平金亭台烟树纹棉氅衣,是宝琪的旧物,迈门槛时跟正进来的一个人撞了个满怀。那人身着黑貉子妆花缎棉袍,枣红暗金马褂,被她撞到,稳稳将身闪开,又伸出手臂扶稳了她,似要招呼,却认错人又打住了,只来不及收那一个字,“大……”。她以为是胤禟又回来了,头也不敢抬,径直欠身万福,将身子低低压下去。那人迟疑一阵,只打个手势让她起身,那中指上戴着一个硕大的祖母绿戒指。待她抬头望时,那人已随风不见了踪迹。
宝琪痴痴坐在圆凳上,手边那红绫台布已经洗褪了色,边缘的流苏插在指缝间,像银鱼一样滑溜,团菊万福纹首尾相绕,像个永远逃不出的迷宫,看得眼也迷离了。这世界忽然晕化开去,宛如一副淋雨的丹青。她终于哭出来,憋了许久的委屈和心痛,仿佛都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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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云散了,此刻的哭却不知是因为什么,她想等给他送葬的时候,大概再也哭不出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听身后有人低语,“大格格……”
她骤然止住,寻声望去,那人站在博古架后头不知多久了,脸恰恰被胆瓶挡住,又是他,总是趁胤禩离她而去之际徘徊在她身边,他本该是她需要的人,若不是她素性刚强。
她立马站起来,“你来干什么。”
他连忙道,“我来看看你……不,我有几句话想说,你别走,我就站在架子后面,不会过去的。”
她斥道,“你能有什么事,甭装神弄鬼的,看我们两口子如何狼狈?”
他不由得近前一步,“大格格……”
她冷冰冰道,“这儿没有大格格,只有八阿哥的福晋。”
他无奈道,“好吧,八嫂。而今八哥不在,我只是想提醒你两句。”
“听着呢。”
“八哥出事,我知道你心里急,可是有两件事你要记住,第一不要再深究毙鹰之事,第二回京后要谨言慎行、深居简出。”
她挑眉,“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我是一片好心。你男人不省人事,你一个人撑不住这么大的场面。我知道你,这次是非要强出头不可的。”
“既然你知道,干嘛还要白费口舌。”
他终于有些恼了,嘲弄道,“你还能怎么样,你只是个女人。”
她冷笑道,“我就算是个女人,也是你八哥的女人。他蒙受不白之冤,此刻性命堪忧,不见你们谁为他说话,反倒墙倒众人推唯恐不及,你们这会子抬他走也就罢了,都到了这地步,却又来跟我多嘴,我岂会信你!用不着你假仁义。”
他袖子里那两条黄绦已被他紧紧绕在手指上,他死死抻着带子,越勒越紧,咬牙说道,“不管我为你做了多少,你永远这么厌恶我。”
宝琪道,“我不是厌恶你,我是知道你。你对胤禩貌合神离、阳奉阴违,我们送到御前的金雕是被人调了包,横竖跑不出你去。”
他原本已把手指勒得泛白,此刻忽然松开了去,不动声色道,“你对我误会太深了,即便我跟八哥生了嫌隙,我老十四也绝不会在背后放人冷箭。”
宝琪道,“那会是谁?我知道你通晓内情,如果你真想帮我,就告诉我那个陷害他的人是谁。”
胤禵眼皮微微翕扇,像鸽子在转动着颈子,“你非要知道?”
“你说。”
他长叹一声,仿佛从意乱情迷中全身而退,“八嫂想想,事情出了这么久,还有谁没在八哥面前露过脸呢?而那个人平日里偏偏自诩跟八哥的关系最亲近。”
宝琪思忖道,“谁?不,不会是他。”
“他福晋临产,他都可以撇下她去护驾,还有什么比这更大的事?而且你问问那些奴才们,当日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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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皇阿玛的口谕训斥八哥的那个人是谁?”
她摇头道,“老十不是那样的人,他没有那样的心机。”
“十哥糊涂,备不住有个明白的福晋呐,十哥什么事都要听十嫂的,你再想一想,十嫂后面又站着谁给她撑腰?而今不比往常了,八哥失势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这谁看不出来?如今肯念八哥好处的人仍旧不少,却唯独没有皇阿玛。八哥收服的人越多,皇阿玛就越怨恨他。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你知道,所以毙鹰之事,下最大力气推波助澜的是皇阿玛,谁还敢管?其次人心思变,连那个最不可能的人,都出来穿针引线了。这也是我不让你深究此事的原因,你犯这轴,只能引火烧身。”
“你说是老十,可有什么凭证?”
“这还需要什么凭证?坝上围场只巴掌大一块地方,我们又日夜同行,都是心照不宣的,不信你去问九哥。”
宝琪想起那日偷听锦端劝诫胤礻我不要再党附胤禩的话,心下已信了七八分,问道,“你当真?”
胤禵从圆光罩的镶镜中窥视着她,原本只隔了座博古架,此刻的距离却分外远了,看不真切,其间仿佛是由爱而生的怨气氤氲而起,他奇怪自己痛若切肤却仍可以这样云淡风轻地讲话,“十哥是我亲兄弟,若不是他这件事办得太阴损了些,我岂会多这个嘴?更何况,我绝不会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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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瘦的黑猫惊悚地瞪着大眼,每根毛都像尾巴一样高竖着,踮脚略过大街,一顶暖呢小轿擦着黑夜的脚边匆匆行过,轿中妇人恰向外瞥过一眼,撞上黑猫暗夜中茔火般的眼睛,那猫忽然一声撕裂地嚎叫,将她唬了一跳。她捂着突突跳的胸口喘息着,不祥的影子从心头隐隐掠过。
未几轿身一斜,她知道到了,自己掀帘出来,打灯的忙近前一步帮她撑轿帘,说道,“四福晋,这大老晚的还惊动了你。”
舒兰被迎着往府中走,“一家子人说什么两家子话,那可是我亲侄女。听说是后晌绞病的?”
打灯的丫头姽婳道,“是。”
“急不急?”
“每刻一次,不甚急。”
“羊水可破了?”
“还没有。”
舒兰点头道,“还得且折腾着。”进得内院中,反倒不急了,笑着戳点姽婳道,“你这丫头,倒是稳当。这老十没回来,我当你们上下一干娘们早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了。”
姽婳道,“怎的不抓瞎?只是八福晋坐镇,稍微好些个。”
舒兰顿感意外,“哦?她来得倒早。”
“八福晋可真是个热心肠,我们福晋的接生婆就是她引荐的。”
舒兰一笑,“可是那个大哈苏?”
“正是了,四福晋也知道她?”
“怎么不知?那婆娘一番抱腰收小的好手段,听说就算立生子也能给调个个儿,而今老了,不过倒是稳当。”
她进了正房明间,脱下外罩靠炭盆烤暖和身子,才挑门帘子进到次间里。锦端正躺在躺椅上闭目养神,却睡得轻,睁眼见舒兰来,笑着招呼,舒兰摸着她额头道,“精神还好。”
锦端道,“一疼起来就受不了,疼完了跟没事人似的,不知道还得挨多久。”
舒兰道,“且呢,得看你骨缝开得快慢,慢了两天三天的都有。”
奇)锦端叹道,“不知道十爷几时回来。”
书)“听说是在路上,估摸着快过汤泉了。你不是派人去报与他了么?”
网)锦端摸着肚子,“晚回来也好,等我把孩子生下来再回来,免得操心。”
舒兰笑道,“老十就是有福气。等回来我就不能饶了他,这么委屈你还成?老八媳妇儿可在呢?”
锦端道,“进了晚膳来的,守了一会子,我让她上东屋里歇着去了。”
舒兰道,“一会儿等她醒了,就让她回吧。有我在这儿就行了,唉,这几日她也不容易。”
锦端问道,“怎么了?”
“她没告诉你?老八在汤泉得了伤寒病,重得了不得,已经接回来了。”
锦端这才明白,“怪不得她今天精神恹恹的,我问她,她也不告诉我。”
舒兰不紧不慢吃着热茶,“你还不知道她,就是要强呗。你眼下只顾好自己的身子就行了,旁的都不用管。”
说话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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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得门外茶盏响,宝琪连带接生的大哈苏一齐进来,宝琪脸上漾着水一样的淡漠,分明有什么却又说不清。舒兰心头升起一阵怜惜,问道,“八兄弟可好些了?”
宝琪道,“没怎么好,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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