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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来归梦满清山-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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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睡一下怕是不能的,甚至闭上眼睛我都有些害怕。还记得在塞外的时候,我曾一次次对上四阿哥和他的福晋冷笑着远去的背影,然后就会在哭泣中醒来。而自从十三阿哥大婚的那天之后,每每入梦,都会看见四爷阴沉得看不见底的脸色,我挣扎着想要离开,却总会有无数个似笑非笑的面具从四面八方奔涌而来,把我挤在原地,透不过气来。
“去吧。”四爷那几乎可以把人冻住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我明知道自己没有一点错处,却仍旧觉得心虚。也许这声音对我太有威慑力了吧,还是我太在乎,太害怕失去?想到这儿心里不禁有些委屈,爱情应当犹如夏天的空气,干燥而灼热,但我却非要站在零下二十度的气温里一下一下的铲雪,不时还要抵御一下寒流的袭击,无论体力、耐力,都缺一不可呀!
马车一下子停住了,我暂且抛开凌乱的思绪,跟着紫樱下了车。眼前的十三阿哥府是刚刚建成的,门上的匾额还闪着清亮的光彩。紫樱站在一旁指挥着小太监们开始把金银器、衣服、书籍之类的东西往里搬,而我则亲自捧了一套明代官窑的瓷器,小心的走了进去。康熙赐的这个园子并不大,听说曾经是前明一个大臣的别院,经过内务府的一番修整,院子里的楼阁亭台、湖堤柳岸倒也别有一番情趣。胤祥的跟班小顺子正在给府里的下人分配差事,见是我来了,忙不迭的跑过来就要接我手里的东西,我谢过了他,仍旧抱着瓷器往里走。
沿着湖岸一直可以走到正厅的门口,隐隐听到里面有几个人说话的声音。大婚之后,我还没有见过十三,如今站在属于他的领地上,心里的感觉似乎有些异样。还记得当初他那句关于花瓶的笑话,可如果当时真的点点头,也许这里已经是我的家了。不过我会住在哪呢?竹林中的小屋还是偏厅上的阁楼……至少肯定不会是这气派华丽的正房,那里永远是留给十三阿哥和他的福晋的。满人的婚姻最重身份,就以我那个阿玛的地位,即使十三对我爱如珍宝,可也免不了要在前面加上一个“侧”字。而我们在现代早就习以为常的“一生一代一双人”的境界,恐怕比梦想还要更遥远吧!
又想到我心中的那个人,着实让我加重了些无力的挫败感,他有福晋、侧福晋、侍妾、宠婢…珍珠美玉可以车载斗量,而我区区一个如玉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一愣神儿的功夫,一个举止优雅的少女已经走了出来。对着我含着三分笑意道:“小顺子说格格把宫里赏赐的东西都给送来了,实在是辛苦姐姐了。”
想来这就是十三的福晋兆佳氏了,我抱紧盒子福了下去,嘴上也恭敬的配合着:“奴婢如玉给十三福晋请安。”自从那天她蒙着盖头入了洞房,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她的容貌。这是一个身材小巧的女孩儿,与我相仿的年纪,明眸皓齿,蛾眉淡敛,竟似有一股江南女子的柔美。忽然觉得就这样看着主子实在是有些失礼,赶忙垂下眼睑又说道,“奴婢本不该扰了主子清静,但这套明代官窑的青花瓷器,还有外面车上的一对玉如意和几幅字画都是皇上御赐的,格格嘱咐奴婢一定要交给福晋亲自收着。”
“婉晶最是心细,这几样东西是要收的妥帖些。”没想到十三竟然也走了出来,脚步停在了妻子的身旁。
一种陌生的感觉从心底涌起,我却不想费力气琢磨,便在一旁赔笑道:“十三爷说的极是。”
“那就劳烦姐姐把东西拿进来,咱们也好一样一样的收拾了。”
前面的两个人并肩走了进去,我机械的跟在他们身后进了屋子。一进门两旁的椅子上,几个人正在喝茶聊天。见我们走了进出,其中一个说道:“老十三,皇阿玛都赏了你什么稀罕物,也让哥哥们见识一下。”
“十哥真是的,皇阿玛的赏赐什么时候能短了您的,到来取笑弟弟。”原来说话的人竟是十阿哥,偷眼望去,他正举着茶杯伸着脖子看向了我,心中暗叫不好,赶忙低下头,装出一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的老实态度,乖乖的矮下身子行礼:“奴婢如玉给各位爷请安!主子们吉祥!”
“起来吧,你是在婉晶身边当差?”一个温润的男中音从前方飘了过来。
“是,奴婢一直伺候格格。”我垂着头答道。
“八哥,听说秋狝的时候,三哥一箭没有射中猎物,却射到了婉晶的一个丫头,是有这回事吧?”这个十阿哥还真是精力充沛呀,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屋里用的,没有一样他不关心的?我下意识的摸了一下左颊,心中暗道这种三八消息的传播范围之广真是古今皆同呀!
八阿哥没有回答,一时之间屋子里一片寂静。我心里正琢磨着不知道那位爷会怎样描述我的那个噩梦场景,一没留神,却被伸过来的一只手硬硬的抬起了下巴,同时一个阴沉沉的口气在头顶响起,仿佛压境的乌云一般聚拢过来:“难不成就是这个丫头吧?”
我挣扎了一下,却没能甩开他的手。心中一股怒火涌起,有些生气的对上他的目光。一个从没见过的男人出现在我面前,白净的面孔,微吊的眼角,阴冷的眼神透着几分邪气。
“九弟,不要胡闹!”温润的八爷终于发话了,可被他称作九弟的这个男人似乎把他的话当成了一种鼓励,手上的力道不但一点也没有减小,竟然还顺势在我脸上摸了一下那道粉红色的印迹。
“八哥,就是她。我说嘛,看看脸不就全知道了。三哥的眼光还真是不错。”他笑起来的样子有点可怕,阴森森的,呲着一嘴白牙。我很想从他的手掌下挣脱出来,可又怕摔了怀里的瓷器,只是一个劲儿的向后退去。
九阿哥仿佛很喜欢看着我那惊慌失措的样子,手上的力道又大了几分,捏得我的下颌一阵生疼。我使足了力气猛地向后闪身,后脚跟一下子顶上了门槛,而九爷似乎看见了什么,手上一松,我的身体就以门槛为轴,直直的倒了下去,急忙伸出一只手去撑地,却被身后的一个人一把接住,我也顺势倒在了他的怀里。
惊魂未定的向上看去,竟然对上三阿哥关切却略显愠怒的眼神,他极轻的问了声:“摔到哪了?”见我摇了摇头,便扶着我站了起来,脸色一转,又恢复了平常那副温和儒雅的态度,开口道:“老九,这是唱的那一出呀?呦,八弟十弟也在呀!”
“真是巧了,说曹操……”十阿哥的大嗓门刚一开口,就被八阿哥一道凌厉的眼神逼得把话生生咽了回去。
“给三哥请安!”八阿哥不动声色的站起身来躬身施礼,“刚才老九想看看皇阿玛赏给十三弟的玩意儿,谁成想没接好,还差点摔了如玉姑娘,幸亏三哥来的及时。”
三阿哥扫了一眼若无其事的九爷,淡淡说了句:“没事就好,仔细摔了皇阿玛的赏赐可不是闹着玩的。”
九阿哥望了一眼八阿哥的脸色,不太情愿的赔笑道:“三哥说的是,这么贵重的东西,还是请十三弟妹收好了,没得让人拿着到处乱跑。”说罢还狠狠地瞥了我一眼。
十三福晋似乎也没见过这样的场面,亲自接了我手上的东西,抱了进去。我站在一旁,只觉得胸中郁结着一口恶气,闷闷的堵在那儿,上不来也下不去,伸手揉了揉疼痛的下巴,又在脸上被摸过的地方狠狠的擦了两下,心里也顺便问候了几遍这个死老九的母亲。
“三哥既然来了,就多坐一会儿,正好八哥九哥十哥也在,就赏脸在弟弟这儿用个饭如何?”十三的声音在一旁响起,他要是不说话,我还真把他给忘了。看着他平静如常的面容,再想想刚才的遭遇,心底竟泛起苦涩的涟漪。
三阿哥似乎想要答应,看到我脸上的神情,却又改变了答案:“不了,本来是想给十三弟的乔迁之喜送份贺礼,没成想却把东西落在了家里。干脆就让如玉姑娘再辛苦一趟,跟我去府上拿一下,再给十三弟送过来。”
“可她,她还要回宫复命的。”十三的语气里终于露出了一丝焦急。
“十三弟不用担心,宫门下钥之前,人定是会完璧归赵的。”说罢冲我使了个眼色,示意跟着他一道出去。我虽不愿跟他一起,却更不想留在这是非之地,于是对着屋里随便福了福,便转身跟上了三阿哥的脚步,只是我再也没有机会去发现立在门口的十三把拳头攥得紧紧的,仿佛拼命在跟自己的无能为力做斗争。
上了三阿哥的马车,心中还是着实的气闷,悻悻地坐在一旁,懒得说话。三阿哥叫过小厮吩咐了几句,便在我的对面坐下,一副很有耐心的样子看着我。我很想赌气地闭着嘴巴跟他对看,可一腔的怒火憋在胸中又实在想找个发泄的地方。他似乎也看出了我的心思,柔声劝道:“老九一向是这个样子,别把他放在心上。”
“爷说得极是,你们爷们是兄弟手足,我们做奴婢的自然活该被欺负作践。”我故意阴阳怪气地对着他,谁让他是那个坏男人的哥哥?
“你这丫头,还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三阿哥几乎被我给气乐了,而语气中却又露出一份无奈,“他们几个,又几时把我这个三哥放在眼里?”
“刚才…你都听见了?”我开始觉得自己对他有些过分。
“说得这么大声,我又不是聋子!”他冷笑了一声,眼中又闪过刚才接住我时的怒色。
“算了,谁跟他们一般见识。就当是路边的野狗乱叫好了。”见他这个样子,我的怒气反到消了几分,摆出一幅释然的样子。
“也好,没得让野狗扫了兴致,爷带你去个好地方。”
我一愣,傻傻的问道:“不是去府里拿东西吗?”
“东西自会有人送过去,难得你出宫一次,自然要带你去瞧瞧宫外的景致。”
“这……”我一下子犯起了犹豫,想不答应却又有些舍不得开口。就凭那天晚上他在四阿哥面前说的话,其中的意思我自然明白;但无论如何他还是主子,吩咐的事情我也没有不同意的道理;再者,除了上一次出巡塞外,我还是第一次半自由的出现在北京城的大街上,三百年前的大街小巷,自然是陌生而又神秘的。如果平白错过了,也着实有些可惜。
“就在前面不远,很快就到了。”三阿哥似乎不想给我拒绝的机会。
唉,我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暗骂自己竟然这么禁不住诱惑。可转念一想,又觉得有些可笑,自己好歹也算得上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女性,平时和男同学打打闹闹也是常有的事。怎么回到了古代,一下子就变得这么封建了呢?
两处闲愁
作者有话要说:鹧鸪天 晏几道
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拼却醉颜红。
舞堤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
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其实以前不喜欢晏几道的词,还总是纳闷他爹这么有才的人,怎么生出如此不争气的儿子。可经历过失恋之后,终于明白痛楚的味道,而有一些人却宁愿把所有的痛都埋藏在心底,只给世人留下一个华丽的外壳。大约半刻钟的功夫,马车拐进了一条安静的小路,停在一所院落的门口。三阿哥先下了马车,又把一只手伸给了我,我很想不理会他的好意,自己蹦下车去,可看了看脚下的“花盆底”,还是不大情愿的搭上了他的手臂。他得意地笑了笑,扶着我站定。早已等在门口的一个中年男子快步迎了上来,麻利的打了个千道:“三爷吉祥!奴才张衡给爷请安!已经按您的吩咐,把润玉阁收拾好了,爷可是现在就过去?”
“不忙,我们先随便转转。”三阿哥冲着他摆了摆手,那个男人恭敬的退到一旁,闪出了进门的路。我跟着三阿哥进了门,才发现这里门面虽不大,而里面却是别有洞天。
蜿蜒曲折的回廊缘山而起、依湖而行,两旁的松柏多而茂密,远处回廊的尽头,一座三层的小楼凭湖而立,上书“观畴楼”三字。随着三阿哥走到楼上,只见诸湖相连,水木明瑟,湖外云树直接西山。他指着远处依稀看见的一座院落说道:“你看那里,就是老十三的宅子。要按水路算,这两处房子还算是相通呢。”
“那十三爷要是放到池子里一条鱼,我们岂不是能从这湖边钓来吃?”
“你这想法倒是有趣,下回再钓到鱼,定要问问可是从十三弟家里游来的!”
“哈哈哈哈…。”我们不约而同的大笑,刚才的烦恼已被这眼前的美景冲得不见了踪迹。如果说紫禁城巍峨的宫殿、庄严的御道、精巧的花园都充满了一种令人敬畏而又神秘的美感,那这里就更像是风光旖旎的江南水岸,处处透着灵动与自然的和谐。我只顾着欣赏着别致的湖光山色,忽然一件温暖的披风落在了我的肩上。
“这里风大,仔细着了凉。我们去后面走走。”说罢他已转身下了楼。我用手扶着那狐狸皮的领子,跟在他身后轻轻摇了摇头,看来我又一次失去了拒绝的机会。
出了观畴楼再向西走,一座古朴的木制建筑掩映于竹林之中,门前一块别致的竹匾用篆文刻着“藻德居”。三阿哥告诉我,这是他的老师陈梦雷的住处。我记得这位老先生曾经编辑了《古今图书集成》,原来这部鸿篇巨著就是在这样幽深的竹境中完成的。继续向前,眼前的景象陡然变得开阔,走过一片好像广场的空地,一座占地面积很大的平房映入了眼帘。门口的两个小太监忙不迭的请安行礼,然后引着我们走了进去。潺潺的流水之声不绝于耳,我惊诧的寻找它的出处。才发现前方过道的两旁是人工开凿的溪流,连着大厅中央一个巨大的水池,而水池中白色的大理石雕像竟赫然是在浪花中诞生的维纳斯。我紧走了几步,来到水池边仔细观看这古希腊神话中的爱与美的化身。原来这雕像还是略作了修改的,轻柔的纱裙覆盖着她那娇弱的身躯,丰满的胸部也被刻意缩小了。虽不及波提切利的画作那样传神,可那卷曲的长发,充满稚气的脸庞和脚下硕大的贝壳还是把她出水芙蓉般的美丽展现得淋漓尽致。
“这是白晋神甫送给我的礼物,他带来的工匠用了两个月才完成的,说是他们西洋最美丽的女神……”
“维纳斯!”我不由自主地接了一句。
“你怎么也知道?”三阿哥语气中的得意之色一下子就被惊讶代替了。
“我…”这下才觉得自己也着实有些大意,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也就对了。可没办法还要答话,只好咽了口干沫胡乱编道,“以前听人说过西洋人也供奉自己的女娲娘娘,好像就叫做维纳斯什么的。”
“欧?”三阿哥半信半疑的看着我,一点也不像相信的样子。可我也谨守着越描越黑的真理,一句也不再多说,还把眼光转向了别处。
环绕着水池的四周是六个独立的房间,左面三间的门梁上分别写着怀清、知秋和落夕,右边的则是香榭、晴川和润玉。。记得刚进大门的时候,张衡好像提到过润玉阁,我便绕过水池,向着那扇门走了过去。
三阿哥也跟了过来,站在我的身后道:“这一间本来的名字叫‘润月’,我叫人改成了‘润玉’,可否配得上玉人玉容?”
一丝骄傲在心头闪过,可我也清楚这“润玉”二字自然还有另一层意思,一手推开门,心中的想法也脱口而出:“自古谦谦君子,温润如玉,恐怕这‘润玉’二字是三爷的自得之作才对吧?”
“你的话总是有些道理。”身后的人无奈的一笑,跟着我的脚步进了门。
老兔寒蟾泣天色, 去楼半开壁斜白。
玉轮轧露湿团光, 鸾佩相逢桂香陌。
黄尘清水三山下, 更变千年如走马。
遥望齐州九点烟, 一泓海水杯中泻。
迎面的墙壁上挂着李贺《梦天》,这首诗本是我极喜欢的,但若用这苍桑的感慨、磅礴的气势来点缀“润玉”,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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