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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来的亡者-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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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德莱亚静静地看着他,“太相信别人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就算是我。”
朱塞佩不理他。他似乎饿疯了,继续大口啃着面包。
“算了,”安德莱亚叹了口气,“我说,我们就不能友好一点么?别忘了是谁把你从监牢里救出来的,亲爱的‘杰克’。”
“啊哈,多谢你,”听到这个名字,朱塞佩眼中刚降下去的怒火又腾了起来,“都是你多管闲事!托你的福,我现在越来越变得像个杀人犯了!”
“我多管闲事?”安德莱亚盯着他,“这里是伦敦,不是你的梵蒂冈!你以为那帮愚蠢的警察会放你出来?他们抓不到真凶,一定会拿你顶罪!你以为贝尔托内看到这种报道之后还会管你?!”他把手中的报纸甩在了朱塞佩脸上,“你以为教皇还会派人来接你回去?别做梦了!!……别用那种眼神盯着我,你自己心里清楚我说的是事实。”
朱塞佩安静下来,他退后一步靠在墙上,痛苦地抱住了头。安德莱亚是对的,现在他根本就走投无路。如果他还有办法,如果他还有选择,他就不会躲在这个废弃公墓的小礼拜堂里不敢出门——身为梵蒂冈的驱魔人,身为一个神父,却被迫接受一只吸血鬼的施舍!这是何等的讽刺!
——就算对方是安德莱亚,他也无法忍受。
“跟我回罗马吧,这浑水你趟不起。”安德莱亚把手搭到了朱塞佩肩头,而对方竟然没有拒绝。
“……我还没有完成任务……教枢那边……”突然,两颗翡翠一样的绿色在心底闪了一下,漾起一丝古怪的感觉,随后,狂怒,就像飓风淹没了他的理智。“那个该死的女人!回去之前我要先杀了她!”
“你说的是……”安德莱亚看着他的眼睛,然后笑了,“月长老?”
“你说什么?”朱塞佩猛然抬头,“她是长老?”他十分清楚眼前圣杯骑士的实力——但他还只不过是个‘骑士’,如果那个女人是长老,如果她是长老的话……自己左臂上就不会只是这些无关痛痒的小伤口——与一位血族长老对决,自己怎么可能只受这么点伤!
“或许,”安德莱亚看出了对方的心思,他笑,“她知道你是我的人,所以手下留情了?”
“谁是你的人!”朱塞佩瞪眼。
安德莱亚无奈摊手,“总之伦敦的事情不是你能解决的……我也不能。”他闲散的面容再一次凝重了起来,“因为这里不只有她一位长老,‘死神’也在伦敦。”
“你开什么玩笑,”朱塞佩盯着他,“血族现存的长老只有二十位,‘死神’在上古时代就已经离开——这也是为什么塔罗牌中没有数字十三。”
“我相信梵蒂冈的资料馆是这么记的,”安德莱亚叹了口气,“但是我们的十三长老回来了,这也是事实。”
朱塞佩惊疑不定地看着面前的圣杯骑士,听着对方为他讲述了下面的故事:
“‘死神’并没有离开,他是被除名了。在上古时代,他曲解了‘愚者’的旨意,犯下了不可挽回的错误。作为惩罚,他被封印在了北方凯尔特人的岛屿,也就是今天的大不列颠。千年之后,‘愚者’力量渐弱,‘死神’挣脱了封印。他认为是长老会背叛了他,于是迁怒到了整个血族——苏醒后的十三长老成为了猎人,在短短一年之间,他杀光了伦敦城内所有的吸血鬼,他成为了血族真正的‘死神’。”
“所以那些雾是……”
“他所杀死的吸血鬼的怨气。”安德莱亚说。
“……不是魔么?”朱塞佩叹了口气,“难怪我的驱魔符咒完全不起作用。”
“因为那是人类的怨气,是吸血鬼身上残存的人性所造成的怨气,”安德莱亚看着他的眼睛,他的声音清晰而诚恳,“这不在你的职责范围之内,朱塞佩。你可以回去交差了。”
——回去?难道真的可以回去么?他还什么都没有做,就这样狼狈的带着一身骂名回到梵蒂冈?他该如何面对贝尔托内教枢?他如何面对自己?!
“如果敌人是一位长老……”安德莱亚盯着他的眼睛,“别人不清楚,难道你还不清楚么?你去也于事无补,不过是白白送死。何况这已在你职责之外。朱塞佩,跟我回罗马,把事情交给月长老去处理。”
“……不。”
“即刻返回罗马!这是我的命令,圣杯五!”圣杯骑士震怒,他去拉朱塞佩。
“谁是你的圣杯五!”朱塞佩一把打开他的手,“我很感激所有你为我做的,安德莱亚,我的朋友——但是,我仍然是梵蒂冈的神父!我只听命于教宗与上帝。”他拿起身畔那张有着自己头像的报纸,“无论对方是谁——哪怕他真的来自地狱,我也要查明真相,为自己洗清冤屈,把真正的凶手绳之以法。”
“你会死在伦敦,你这个脑子里长了肌肉的白痴!”
“宁可死,我也不会就这样回去。”
外面的风大了起来,石板门砰的一声关上,圣杯骑士愤而离去。朱塞佩低下头,盯着对方给自己带来的那张泰晤士报。
“另一宗白教堂谋杀案”。
御医府中,罗莎对着同样的一张报纸皱起了眉。
死者是24岁的爱尔兰妓女玛莉珍。凯利。死亡时间是昨天夜里,也就是星期五的凌晨。报上说,上午的时候,米勒巷的房东卡西先生让助手鲍伊尔到多塞街十三号去收缴房租,发现房门是锁着的,鲍伊尔知道屋子的主人——鱼贩约瑟和玛莉珍时常吵架,他们曾在一次争执时打碎了窗户。于是他把胳膊伸进那扇破掉的玻璃窗,从里面打开了门。
屋里的景象震惊了鲍伊尔。他看到玛莉珍惨死在床上,全身赤裸,鲜血淋漓。鲍伊尔立刻就报了警。警察和法医赶来对尸体进行了全面检查,他们发现,死者玛莉珍平躺在床上,喉咙被锋利的刀具从左耳到右耳完全划开,深及脊柱;死者的耳朵和鼻子被完全切除,乳房被切掉摆放在床边的桌子上;胃部和下腹像一条鱼那样被完全剖开,肾脏和心脏被摘除一并摆放在桌子上;腿部被利刃砍伤,腹腔内子宫的一部分也被摘除。但是死者堆在床边的衣服是以一种正常的次序脱下来的,警官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邻居声称在凌晨时分曾经听到玛莉珍的呼救,但当时以为不过夫妻吵架,然后就一切都安静了。也有人看到玛莉珍晚间曾在街上与某男子搭讪,然后两人一起走回了多塞街——但是关于那名男子的样貌,却没有一个人能说的清。
由于极其类似的剖尸手法,警察认为那名神秘男子就是他们要找的“杰克”。开膛手的恐怖再一次降临了伦敦东区。白教堂人心惶惶,夜间的街道上一片静寂,酒馆关了门,妓女们也不敢再出来活动了。
街上没得可逛,迪克兰在家里闷得发慌,他冷笑一声把那张报纸顺手扔入了纸篓。当罗莎推门进来的时候,他正伏在桌子上画画。
罗莎没有打扰他,她悄无声息地站在他背后,看着迪克兰用红色的墨水在纸上涂抹着。那是一个惨死的女人,血从她完全裂开的脖子流出来,浸透了整张画纸。她的胸腹也被剖开,内部的器官被夸张地用红色表现出来,锋利的手术刀横在尸体周围,还有一些剔除的内脏。
罗莎不想吓到他,她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她的手抚上了迪克兰的肩膀。迪克兰跳了起来。
看到罗莎,他似乎松了口气,他放下了画笔。“姐姐今天没有出门吗?”
罗莎摇摇头,她微微笑了一下,“你不是让我陪你吗?”
迪克兰的眼睛里露出了喜色。他没有想到罗莎会记得自己昨天那些孩子气十足的话语。
窗外,薄薄的雾气漂浮在夜幕里,风吹过树梢,带来月下幽魂般的轻吟,在女子那双勾人的绿眼睛的注视下,一阵倦意突然袭入了男孩的大脑。他打了个哈欠。
“对不起,”他不好意思地道歉。
“困了就睡吧,夜已经很深了。”女子低柔的嗓音直达他灵魂深处,在那里如同催眠曲一样地跳跃着,迪克兰的眼睛睁不开了。他身子一歪倒在了女子的怀里。
罗莎把男孩抱上了床。然后,她回到了桌子前面,翻看着迪克兰的画。那并不是他画的第一张。在那张画下面,还有无数鲜血淋漓的画面,都是女人,都被残忍地切断脖子惨死在纸面上。迪克兰的素描水平很高,他用钢笔勾勒的寥寥线条逼真而惊悚。每样器官都绝对真实地在他的笔下被反映出来,所有的血管,所有的位置和连接都准确无误。
他是御医家的孩子。他也在上医学院。虽然在威廉的口中,他是个不争气的孩子,但是成绩并不能代表一切。
在罗莎受伤的那天晚上,是他拿着医药箱,用一把锋利的手术刀切开了她背后的皮肤。罗莎拒绝了威廉为自己疗伤,并不是她对御医产生了怀疑,而是她要亲自试验这个孩子的刀法。迪克兰顺利通过了考验。他明白每一条肌肉筋骨的位置,他下手狠而准。
——他对外科解剖极具经验。
罗莎轻轻叹了一口气。她打开了写字台下面的抽屉,然后,她找到了一本剪报。
8月31日,43岁的妓女玛莉安被首先发现惨死于白教堂的巴克斯巷,然后是9月8日的安妮。查普曼……所有关于开膛手杰克的消息都被小心地剪了下来,整齐地贴在本子上。有泰晤士报的官方报道,还有太阳报等娱乐小报的小道消息,甚至路人的传闻,一条一条被小心地记录着,贴满了厚厚的半本。
迪克兰,他是如此热衷于开膛手杰克的消息。
“杰克”最近的一次犯案是昨天夜里的玛莉珍,那个曾向罗莎传递假情报的年轻妓女。她被杀害的那个凌晨罗莎一直在这个房间里守着迪克兰,他晚上回来之后就一直没有出门。如果杀害玛莉珍的人真的是“杰克”,那么迪克兰就是清白的。但是——
罗莎低头,看到了纸篓里的那张泰晤士报。玛莉珍被杀害的消息被随手丢在了纸篓里,没有被剪出来和其他的消息贴在一起。这只能有一个解释:
迪克兰清楚地知道那不是“杰克”做的。
——而这件事,除了真正的“杰克”,没有人能够如此肯定。
罗莎把那本剪报放回了抽屉。她走到迪克兰床边,看着睡梦中的男孩。金色的睫毛倒映在苍白的脸孔上形成暗影,男孩紧紧皱着眉头,他的眼睛在眼皮下转动,似乎在忍受什么巨大的痛苦,他在一个接一个的噩梦里挣扎着,醒不过来。罗莎伸手拭去了男孩额头上的冷汗,她用冰冷的手指抚摸着男孩的脸。“罗莎……”迪克兰在梦境中模糊地叫,罗莎拉住他的手。男孩的眉头舒展开了,他微微呻吟了一声,然后又睡着了。
威廉一整天都待在警局里。开膛手的案件已经够让他烦心了,更糟糕的是,二女儿夏洛特的病一直都没有好。威廉自己就是医生,为此他还把好几位皇家医学院的资深教授一一召请回家,但是面对夏洛特的怪病,他们谁也说不出个理所然,只开些不痛不痒的滋补药水,二小姐的病情就愈发的严重。
但是尽管夏洛特整天躺在床上,她的信却一直都没有断过。也只有收到信的时候,夏洛特苍白消瘦的脸庞才会露出微笑。白天她缩在柔软锦垫的包裹中听女仆为她念诗,或者讲故事;而到了晚上,临睡前她一定要做的一件事就是拿出枕头下面小心用白色缎带包扎的一叠信笺,从第一封开始,从头至尾细细地阅读一遍。那些信的内容她只怕已经读了几十遍,每个字都能背得出,但她还是喜欢一遍一遍地看,乐此不疲。仿佛这些信就是她的治病良方,是灵丹妙药;是她的快乐,她的希望,她生命里唯一的闪光。
每周都会有两封新信送到,那个时刻就是夏洛特最开心的时候。但不可否认的是,随着这些飘着花香的纯白信笺的增加,夏洛特的身体却是一天比一天羸弱。就好像一只从坟墓里伸出的手,死神的手,用一种未知而神秘的力量一点一滴耗尽了少女的生命。她柔嫩的脖颈就挂在镰刀闪亮的刀锋上。
“她到底在和谁通信?”威廉着急,他去问大女儿丽贝卡。
“白玫瑰庄园的方廷斯少爷,”丽贝卡回答。然后就再无其它。
威廉记得那个方廷斯,虽然白金汉宫的晚宴上只见过一面,但是在记忆里,那是一个温柔英挺的少年,难怪夏洛特会为他着迷。方廷斯一家是约克郡的大贵族,如果美事促成,于他没有任何损失,重要的是夏洛特开心就好。但是现在这个样子……威廉不再犹豫,他立即下笔修书一封,打上加急的印戳,同样寄往了约克郡。
信笺写给自己在里彭镇一位相熟的朋友,医生汤玛斯。博林,威廉当年在皇家医学院的同事。直接写信给方廷斯庄园未免冒昧,他便想借博林之口问询关于那里的一切。如果可能的话,他诚心邀请方廷斯少爷来伦敦,与夏洛特一见。
威廉当然不确定这位方廷斯少爷会不会来,而夏洛特此刻却也因同样的问题困扰着。
“我想见你,”她在信里写,“先前一直没有告诉你……但是我生了病,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好,或者……还会不会好……我很想再见你一面。”
“别担心,你会好起来的,”回信说,“你要好起来。等你病好的那天,我就会去接你。约克郡河谷是世上最美丽的地方,漫山遍野盛开着石南花,山坡上生长着茂密的阔叶树林,雪白的羊群放牧在山间,梅花鹿在山谷里嬉戏。你会骑马么?不会也没关系,你可以坐在我身前,我带你去树林里打猎。”
“我会努力让自己好起来,我要等你来接我。”夏洛特写,眼泪啪的一声掉下来,滴湿了墨迹。皇家医学院的教授今天又来过,她听到他们在外面的对话,他们说自己的病情完全没有好转的迹象,再这样下去,恐怕很快就……后面那个字她没有听到,但是猜也猜得出那是什么。
信笺一周两次。枕下用白色缎带扎着的信笺因为太厚移到了枕边,到了后来,整个房间都开始弥漫一股奇异的花香。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但是夏洛特的病始终都没有好。没有一个医生能治好她的病。甚至没有一个人能说出疾病的名称。最后,除了威廉,所有的医生都放弃了治疗,也没有人再去御医府了。夏洛特整日躺在床上昏睡,她连听女仆念诗的力气都没有了。但是当收到回信的时候,她还要挣扎着,让女仆在身后垫高了腰背坐起来,勉强拿住那支蘸饱墨水的笔。
“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她的字在细弱的手腕下哆嗦着,像蜘蛛纤细狭长的腿。她颤抖着用这样的字体写,“我的病已经完全好了。实现你的承诺,来接我吧,去看约克郡河谷开遍旷野的石南花,茂密的阔叶树林,还有羊群和梅花鹿……你要教我骑马……请你带我去约克,请你来接我吧。”
夏洛特放下笔,她愣愣地看着女仆把那封信打上火漆送了出去。她一个人躺在床上,抚摸着身侧一叠厚厚的纯白信笺,她的眼泪落了下来。
那之后夏洛特更加期待回信的到来,但是第一次,这封信却隔了整整一个星期才收到回音。
“……为什么你非要见我不可?”没有承诺,没有安慰,甚至也没有一丝听到自己骗他说疾病痊愈的欣喜。只是不确定的、轻轻的疑问,冰透了夏洛特的心,她用被子蒙住头哭泣,哭到天昏地暗,哭到自己昏厥过去。
——对方丝毫不关心自己,先前的那些话都是骗人的……原来他根本就不想来伦敦,原来他根本就不想见我!那他为什么还要给我写信?!
“他只是觉得好玩而已,”犹豫再三,丽贝卡终于把这句话说出了口,她担心地看着自己的妹妹,“你别傻了,夏洛特。你就是和他通信才会生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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