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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往而深-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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钧彦刚从老家回来,整个人懒洋洋的比平时更少出声,一首Hotel California漂浮在车内的空气里竟有些说不出的诡异。
  
  正是这种气氛作祟,叶祺听到街边有人叫自己的时候感觉十分的穿越。前面是红灯他正在减速,扭头一看恰巧望见陈扬手下那个小高管兴高采烈的一张脸。
  
  车子靠边停下,此人相当自来熟地拉开车门坐进了后座。叶祺与钧彦交换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眼神,却听后头传来一个更加自来熟的问句:“叶学长,这位是……?”
  
  这倒像沈钧彦是不速之客了,叶祺无奈地回头答道:“沈钧彦,跟我一起合租房子的同事。”
  
  钧彦象征性地点了点头,甚至没有正经打量小高管就重新转向了窗外。
  
  可怜的孩子勉强咽下了对母校教师的满腔热情,身体前倾凑到叶祺附近,很快重整旗鼓絮叨起来:“叶学长啊,我们老板刚才叫我帮忙去拿个文件,可我的车正好出了点问题送修了,你看……能不能顺便送我一下?”
  
  叶祺实在头大,一时无语。没想到还是钧彦通情达理了一回,扑哧一笑后低声说:“我无所谓,你愿意送的话就先开车回家一趟,我拿了东西先上去。”
  
  话说到这个份上就不好再推了,等钧彦的身影隐没在住宅楼一楼的大堂里,叶祺淡淡地问:“你要去哪儿?”
  
  小高管欢欣鼓舞:“去陈学长家。他说他一早出来忘带了一份合同草稿,自己又在开会脱不了身。不算很远的,就在上次我开车送你们去的那个小区。多谢叶学长~”
  
  叶祺不知道自己的脸色有没有应声沉下来,但由于害怕后座上的人窜到副驾驶座上来,他还是尽快发动车子又开了出去。
  
  上次事出仓促且事态失控,叶祺其实并没有好好看过陈扬的住处。大致是两百平米的房子,因为地段极佳而显得有些奢侈,采光条件优越的客厅给人一种大气矜贵的直观感受。小高管遵循着指示直奔书房而去,叶祺在门口略站了站便又看到了那架纯白的三角架。应该有人按时去打蜡擦拭,琴的表面反射着耀眼的阳光,匀净明亮仿佛一尘不染的梦境。
  
  就在他难得恍惚兼惆怅的时候,煞风景的行家又冒出来了:“叶学长,你要不要看看陈学长的卧室?”
  
  叶祺心里哐当一响,好歹开口前强忍住了那阵意气,听上去还算是心平气和:“未经允许进别人的卧室,好像不太恰当吧。”
  
  那一晚从客厅一路纠缠到卧室,就是在他一眼望去的墙边,陈扬大大方方地半跪下去,用当年惯熟的技巧撩拨他,继而成功地将强迫性质的情事转成了难以启口的某种隐秘回忆。叶祺几乎想转身先出门去了,不想废柴小朋友还要再鼓动他:“进来看看吧,我听装修的人说过,这卧室全部是按照陈学长以前住过的地方一点一点布置的。我原来以为陈学长是冷血动物呢,没想到这么恋旧……嗯,所以我猜他肯定受过什么感情上的打击啦,然后就……”
  
  叶祺简直要仰天长啸“你还可以再八卦一点么”,但考虑到这种人越被搭理就越起劲,当下只好可有可无地说了两个字,“是么”。
  
  非常不幸,小高管还是谈兴大发了。
  
  “你看啊,我这么猜可不是瞎猜。陈学长买的这架钢琴比整个房子还贵,那时候他明知道公司资金链情况不好,但宁可没钱买床也要先买琴。找人搬琴过来的那天我碰巧也在的,你要是看到陈学长那个小心的样子也会觉得稀奇的。后来我才知道他在钢琴旁边的地板上睡了半个多月呢,等手上那批酒折了现他才配齐了别的家具,说明他……”
  
  叶祺忍无可忍,主动替小高管拉开防盗门:“拿完了就快点回公司吧。”
  
  对方眨巴着眼睛,意犹未尽地望向叶祺,挪动速度直逼蜗牛。
  
  “你不走我先走了,我不喜欢在别人家里待得太久。”
  
  叶祺率先去按了电梯,为了避免听到比“没钱买床也要买琴”更惊世骇俗的故事甚至戴起了耳机,并且一路上再也没敢拿下来。
   


67、第四章 阴沟与星空                        
 
 
  话说年过完了班还是要上的,阮元和又可以回到他那只有书没有人的工作环境里去了,对他而言就是瑶池仙境。唯一不爽的事情就是阮妈妈为了逼他相亲方便,死活不允许他再去找合适的地方搬出去住,看样子这又将是一场旷日持久的人民内部矛盾。
  
  以往都有沁和帮着插科打诨,这回却连她的媒婆本性都被激发了,一心一意只想帮着她哥找个嫂子。阮家人长得好,元和往哪儿一站都不缺回头率,除了淡定过头之外也挺人模人样的,为毛就是没有女人近得了他的身呢。答案显而易见,但阮家决定全家总动员来解决这个刻不容缓的家庭问题,用人民/运动的汪洋大海淹死阮元和这只自以为是的旱鸭子。
  
  元和每天的工作时间都是恒定不变的,家里人给他找好了姑娘他也就大大方方下班了去见人家,态度倒很配合。可沁和每每笑容满面去问他“感觉如何”的时候,元和总是以“无所谓”三字应答之,总结下来就是谁都可有可无。
  
  相亲太极打了好几个星期,后来市立图书馆终于有了一点侵占元和休息时间的工作分派下来,他也终于得以在铺天盖地的各种姑娘中全身而退,“维护了阮元和凛然不可侵犯的神圣形象”(叶博士语)。
  
  图书馆学是近年国内的新兴专业,目录整理之类的传统工种不知为何焕发了莫名的新活力,各大学纷纷依托合适的办学条件成立了该专业分支,数年之后一大批毕业生就没头没脑地涌进了事实上没什么人才需求的狭窄市场。市立图书馆今年准备接收一部分图书馆学的应届毕业生前来实习,择优录取,说白了就是找些新鲜面孔调剂一下老同志们的工作情绪,最好是漂亮小姑娘什么的……咳,这是后话了。
  
  被摊派了任务的人其实不少,但这几个跑来了解情况打前站的姑娘都喜欢粘附着阮元和。老先生们乐得清闲,大小事宜一概扔给了他。但咱们元和面上随和,实际上是个挺清高的人,很快就看不惯实习生代表们叽叽喳喳的性格了,因此情况发展成了他一言不发带着几只女麻雀行走于高高的书架之中,阴森的图书馆倍添诡异。
  
  不知算不算机缘巧合,有一天元和在恭送菩萨们出门的途中遇上了叶祺。这厮穿着浅灰色仿军服短上衣,雪白的高领羊绒衫下面是复古色调的牛仔裤,脚上一双学院风高帮帆布鞋依然恪守着最传统的黑白格子图案,乍一看与大学时代的装束毫无二致。以元和为首的一行人路过外文阅览区的门口,恰好看见他迎面走过来,怀里抱着一叠半新不旧的工具书。
  
  “今天你来了啊。”
  
  “嗯。”
  
  两人对视了一眼分别往前走,但后面的姑娘们叫住了叶祺:“……叶老师?”
  
  元和叹口气转过身来等她们,无奈地推测这必定又是一场闹剧。
  
  “叶老师有空的时候都在这儿吗?那……我们以后有问题就可以到这儿来找你了?”
  
  叶祺客气地回应:“我也不算常来。”
  
  “反正我们下学期都在这里实习了,一定可以碰得到的。”
  
  阮元和对上叶祺的目光,沉痛地点了点头作为确认。
  
  作为人民教师,为人师表还是要的。叶祺微笑着说了一些类似于“转眼你们都要毕业了”的话,渐渐引着话题以“后会有期”告终。
  
  学校里待久了的人应对女孩子总是游刃有余的,可阮元和就没这么丰富的实战经验了,转眼姑娘们跟了上来,问题也蜂拥而至。
  
  “叶老师跟你认识?是你的亲戚还是朋友?”
  
  “……朋友。”
  
  “那你是不是很早就认识我们叶老师了?他读书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啊……”
  
  女人具备很多难以想象的特殊能力,例如叶祺瞬间变成了“我们叶老师”就让阮元和感到匪夷所思:“呃……嗯,就算是吧。他读书的时候跟现在没什么区别,就是话再多一点吧。”
  
  天时地利拯救了深陷于包围圈中的元和:图书馆的大门到了。于是姑娘们见识了仿佛与叶祺一脉相承的脱身能力,她们的实习指导甩下一句“明天不要迟到”后转身就走,在第一个能拐弯的地方迅速消失了踪迹。真的就是一眨眼的功夫,而已。
  
  外文阅览室,长桌尽头。窗外是大片香樟树春深似海的阴影,叶祺坐在一派寂然中翻阅手里的打印件,眉宇间流露出几分浅淡的不悦。他并不喜欢审别人的译稿,这是人家真的找上门来了,推不掉才不得而为之。
  
  无论在国外有过怎样的求学经历,叶祺骨子里还是一个安静而妥帖的人,始终坚持着许多独特的行事习惯。阮元和远远走来看到的就是如下一幕:叶祺握着一支钢笔在牛皮纸封面的笔记本上写写划划,面前还摊着七八本相互叠压的相关书籍,好像信息时代根本没有来临过,一切都停留在百年之前。
  
  元和当然没有讨论“信息时代是否来临”这种问题的兴趣,他拉开叶祺对面的椅子坐下来,终于有了可以称之为面部表情的面部表情:“刚才那几个人,你教过她们?”
  
  叶祺把钢笔盖好,放在笔记本一侧,然后相当随意地开始研究蓝黑墨水有没有沾到自己的手指上:“刚回来那阵子代过她们老师的三节课。图书馆专业,能跟我有多大关系。”
  
  元和靠在椅背上缓缓后仰,顺手从身后的书架上摸了一本书过来,发现是本阿拉伯文书后又顺手塞了回去:“那她们有什么问题要问你?”
  
  “要问的太多了,问我有没有女朋友,如果有的话是不是打算换一个,喜欢什么样的小姑娘,以前有没有学生喜欢我……”叶祺顿了一顿,抬眼问:“明白了么。”
  
  元和颔首默认,很快思维跳跃到了另一个问题上:“陈扬追你追得怎么样了?”
  
  叶祺立刻蹙起眉来:“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无聊了?”
  
  “这无聊吗?你别见风就是雨。”平静的语调,元和并没有动气:“我觉得你和沈钧彦这些年也挺好的,反正陈扬过得不好是他自己的事,你对他没有义务。”
  
  叶祺正分门别类把自己借的书理好,闻言终究还是顿了顿:“什么叫他过得不好。”
  
  元和看上去很惊讶:“你不知道?”
  
  “不知道。”
  
  于是元和开了口,态度与读伊索寓言给向晚听相比没多大区别:“他爸去世以后他去了一年战乱区做急救协助和难民引导,红十字的批准送到了他才告诉我们。然后回来了他就自己开公司,没日没夜了两年左右生意才稳定下来,原来的失眠好像更严重了。私人方面……他一直从酒吧往家带人,我都撞见过好几次。”
  
  叶祺长久地沉默着,再想起要问些什么的时候对面的人已经站了起来。
  
  “差不多要闭馆了,我们一起吃晚饭吧,正好也让你知道点陈扬的近况。”元和俯视着叶祺的眼睛,似乎带着一点悯然的神情:“我本来没想多说什么,但你有权利知道这些事情。”
  
  随着太阳方位的变化,树荫斜斜地漫在桌上,暗色掩住了叶祺的大半面容。
  
  元和难得地有些感慨,每个字说出来都像叹息:“如果你要置之不理,至少应该先明白为什么他非你不可。”
  
  话匣子不开则已,开了就真的收不住。这一晚元和断断续续说了很多事,基本上为叶祺勾勒了一副“陈扬六年生活复原图”,尽责地填补了他对陈扬了解的空白。
  
  陈扬固然是个家庭责任感很重的人,但比这更重的是他对个人成功的强烈渴望,这一点从他当年执意不肯入伍就可以得出。他在红十字志愿工作的一年中算是勉强度过了心理崩溃期,回来后就着手实践起自己的英雄主义梦想,白手起家创办了现在的酒品进出口贸易公司,至今还算是顺风顺水。
  
  但元和觉得陈扬在这些历程中改变了很多,首当其冲的便是他自我意识的淡化。可能驰骋商场并没有给陈扬带来想象中的成就感,在事业节节高升的同时他倒是愈发迷茫起来,似乎在一步步地反省之前的种种抉择。在创业期间,他曾经有过一段滥用安眠药的不良记录,被医生勒令停止后才渐渐养成了出去买醉加找人回来睡的习惯,说来确实是走投无路的成分与自甘沉迷完全持平。
  
  夜深之后小小的咖啡店里只给他们留了头顶的一盏孤灯,元和的声音在叶祺耳边淡淡地延续着:“如果说谁没了谁都过不了……确实很荒谬,但他到底怎么样你也看到了,具体的我也都说完了,我想他最近尝试着收敛还是为了你。”
  
  叶祺迎光看了看杯底深褐色的残渣,忽然笑道:“知道么,你不是一个很好的说客。叙述得太客观了不容易打动听众的,况且你还附赠了分析说明,这还让我怎么感动呢。”
  
  元和敲了敲桌子叫人结账,似是十分疲惫:“我并不希望你放弃现在的生活去扮演什么拯救大兵,我只是说了该说的话而已。”
  
  叶祺脸上是太过明显的黯然,元和全都看在眼里,于是再不做声了。
   



68、2                        
 
 
  几经周折,人心好歹不是铁石,一个男人被强上了也不能哭天抹泪。而且叶祺心里非常清楚,那天他站起来要走的一刹那未必不期待陈扬拉住他。后来的意气,说白了不过是因为陈扬做得太过分,激起了旧事的阴影而已。
  
  正因为双方都心知肚明,陈扬再次打电话过来约人的时候叶祺并不觉得意外。那是三月初的一个周五,叶祺跟盘尼西林约出去打了一场羽毛球之后刚刚到家,人还在浴室里手机就催命一般在客厅沙发上嚎叫。陈扬一向执着,打到第三次“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还没有死心,第四次总算让叶祺接起来了。
  
  时钟已经指向晚上八点多,叶祺听着陈扬略带倦意的声音,掂量着他应该应酬过了,不至于饿得要找人吃夜宵。正疑惑着,陈扬例行问候完说明了意图:“你愿意出来陪我吃甜点么。”
  
  叶祺正在擦头发的手不由自主顿住了,这算什么理由呢,而立之年的男人应酬完要吃甜点?找的还是关系不清不楚的旧情人?
  
  但这偏偏就是最无法拒绝的理由。因为它离谱,所以它没有预谋。
  
  陈扬有太多处心积虑的时候,叶祺甚至可以追溯到他每一次行动的源起,然后推测整个事态可能的走向。但这一次妖孽却换上了出乎意料的诚挚态度,双手捧给他一个婴儿般纯洁无辜的念头:我想吃甜点了,我想你出来陪我。
  
  每当遭遇陈扬,叶祺的理智就是一地不值一提的渣滓。这回在他自己反应过来之前,话其实早已出口:“去哪儿?”
  
  陈扬似乎完全没料到他会答应,停了一会儿才答:“我二十分钟后过来接你,见了面再说。”
  
  原本答应了院里的同事要讨论教学方案,叶祺心里有愧,想想还是开了电脑给了人家一封道歉的邮件。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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