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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来寒雨晚来风作者:都灵-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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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锦杰拉过他的手,在戴着戒指的地方吻了吻:“这是我母亲去世前留给我的,说将来如果有了喜欢的人,就把这个送给他。我去珠宝行清洗过了,还改了手寸,果然很合适。翊君,也许我说这样的话你不会相信了,但我还是要说,我爱你。”

  傅翊君闭了闭眼睛:“我信。以前也曾经怀疑过,但那天你为我被马踢伤后,我便信了,虽然不大确定你的爱能维持多久。”

  高锦杰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证件,还有你们的开销,我都交给阿芬了,估计她现在在家里把行李也收拾得差不多了,明天一早你们就可以动身。”

  傅翊君什么也没有说,轻轻靠在他身上。暮春的清风吹过来,掀起两人的头发,他们就这样沉默地坐着,再也没有人开口。

  尽管高锦杰一再大言不惭地说,某天傅翊君要离开,一定要把对方吃干抹净爽透了才放他走,可真到临了,他却没有丝毫的欲望,只是把傅翊君单薄的身子抱在怀里,似有太多的话要交代,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就这样躺了很久,傅翊君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用没有受伤的手,轻轻抹去他脸上的泪痕:“要离开的那个人是我,我还没有哭,你倒先流泪了。高锦杰,你不是向来都很洒脱的吗?走了一个穿红的,明天就来一个戴绿的。”

  高锦杰没好气地掀开他:“什么戴绿的,还没怎么着,就想给我戴绿帽子。刚才眼睛里进沙子了,不行啊。”

  “行啊,怎么不行,进石头我都没意见。”

  高锦杰轻叹一声,过了半晌才说:“到了皖南那边,就给我来信。如果方便,打电话也行。”

  傅翊君点了点头。

  “不许仗着自己长得好,就对那边的姑娘抛媚眼。”

  傅翊君冷哼一声:“凭什么你可以在上海夜夜笙歌,偏让我在皖南清心寡欲?要是碰到合适的,我就在那边成亲了也说不定。你呐,没准哪天出门碰到个五花六花糖麻花,就爱上了。这年头,兵荒马乱的,谁能守住谁?”

  “你敢成亲试试,看我怎么收拾你。还有,我知道你和阿芬要好,但千万别走太近,那丫头喜欢你。她现在知道我们的关系,也不会对你抱什么幻想,但到了她家里,就很难说了。”

  傅翊君显然不相信他的话:“你可别瞎说,我是没什么,人家阿芬将来还要嫁人的。”

  高锦杰在他脑壳上敲了一下:“小白痴,眼神不济就不说了,脑子也这么简单,真不知道我看上你什么了。”

  傅翊君反唇相讥:“别把自己太当回事,要不是你有副好皮相,当初我才懒得多看你一眼。”

  高锦杰长这么大,还真是头一回被人言语轻薄,他狠狠地在傅翊君腰上掐了一把,又重重吻上他的嘴唇,用舌尖挑开他的牙关,霸道地吸吮着,直到两人的呼吸都变得粗重,才摸索着褪下他们的睡衣,把自己轻轻推进对方的身体里。当傅翊君火热的内壁全部接纳了自己的欲望后,高锦杰似乎还觉得不够,又用尽气力抱住他,仿佛要把自己所有的一切,从灵魂到身体全部嵌进对方血肉里,从此成为一体。

  第二天早上,高锦杰破天荒地早早起来,匆匆吃过早饭就开车去了工厂。离开的时候,他强迫自己不要回头看卧室的窗口,其实他很清楚,在他起床的时候,傅翊君就已经醒来了,显然他和自己一样,都不想面对分别的那一刻。

  中午回到家,傅翊君和阿芬已经离开了。高锦杰无力地坐在床边,慢慢把傅翊君的枕头抱进怀里,上面还残留着他头发上淡淡的洗发膏的味道。活了二十多年,高锦杰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想念一个人,而这还仅仅是开始,什么等风声过了就接他回来,那不过是自己怯懦的借口罢了。身处这样的乱世,每一次的分离,都有可能成为永诀。

  在高锦杰人生的记忆中,没有哪个夏天像民国三十二年那么漫长难熬。他对傅翊君的思念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淡去,反而愈见增长。

  早在初夏,高锦杰就恢复了以前那种天天出入风月场所的生活,所不同的是,他再也不会带任何人回家过夜了。根深蒂固的西化思维里本没有为谁守候的观念,只是,他现在对傅翊君以外的人,提不起任何兴趣罢了。这让他不得不感慨,他花花公子的一世英名,真的毁在那小子手里了。

  三十五、一场连阴雨让上海正式跨入了秋天的门槛。

  由于汪伪政府已经接收了租界,在这个秋天,上海的街道开始大规模改名,比如那条著名的霞飞路改成了泰山路,极斯菲尔路成了梵皇渡路,他家老宅子所在的贾尔业爱路也改名叫了东平路。秋蝉结束了最后一声长鸣的时候,高锦杰放浪形骸的行为开始变本加厉,索性连工厂都懒得去,只要每周把报表拿到家里让他过目签字就可以了。

  一个艳阳高照的秋日,他和几个刚认识不久的同好,一起去了网球俱乐部。换好衣服进场,就看到宋岩的身影。自从傅翊君被抓的事情之后,他和宋岩也不是没有碰到过,但每次他都是扬着头做视而不见状,今天亦是如此。

  等打完球出来,高锦杰看到宋岩就在自己车旁边站着,他皱了皱眉头:“有事?”

  “高锦杰,能请你喝一杯吗?”宋岩很少这样一本正经地称呼他的名字,高锦杰不再说什么,和他一起去了复兴中路的一家法式酒吧。

  两杯酒喝完了,也不见对方说什么,高锦杰收起面前的香烟打火机就要离开,让宋岩给拦住了:“高二少,我真是有话跟你讲。那次的事情,我虽然只是奉命行事,可是,我还是要向你道歉。”

  高锦杰重新坐回座位:“我知道。但现在道歉还有什么意义?让我猜猜,是不是你的主子快倒台了,你在找新靠山?”

  宋岩尴尬地笑了笑:“连你都听说了?”

  高锦杰冷笑一声:“我什么也不知道,无非就是狗咬狗而已。还有就是,坏事做多了总会有报应的。”

  宋岩四下看看,幸亏这个时间酒吧里没什么人,但他还是压低了声音:“高二少,这话也就是在我面前说说,上海滩现在还是日本人的天下。”

  “你可以去汇报,也可以直接抓我回76号。”

  宋岩有些急了:“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抓你小情人的事情不过是我份内的工作,在其位谋其政,不然我怎么办?再说,你也打过我一拳出气了,我可完全没还手啊。”

  高锦杰面无表情地盯了他一眼,一口喝完了杯子里的酒。宋岩招手让侍应生又给他们各倒了一杯:“你真把小傅赶走了?”

  高锦杰嘴角掠过一丝苦笑:“旧的不去,新的不来。那小子,太天真了,谁知道哪天又会惹出什么事儿。也许他是个很不错的床伴,但要整天跟在后面收拾残局,谁都会烦。”

  宋岩理解地点点头:“那你知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你想干什么?我的人,就算我不要了,也轮不到你。”

  “随口问问而已,上海滩就那一个漂亮男人啦,真是的。”宋岩不满地回了一句。高锦杰把酒杯一推,起身离开。

  过了没几天,高锦杰听到了李士群死了的消息,而且是被日本人给毒死的。他正在考虑着什么时候把傅翊君接回来,周佛海又找上门了。虽然对周佛海给自己找的那个政治保卫局里的职位没有任何兴趣,但看在上次人家帮了自己那么大一个忙的份上,他还是很客气,谢绝得非常委婉。

  “高先生,你还是多考虑几天吧。”周佛海不疾不徐地喝着手里的龙井:“你现在反正也不去工厂了,还不如做点正经的事情。再说,这戏要演得恰到好处方能达到效果,太过就假了。”

  高锦杰明白自己永远不是这个老狐狸的对手:“周先生,你有什么话还请直截了当地说。”

  周佛海笑眯眯地放下手里的茶杯:“那我就直说了。其实我不过是受人之托罢了,我这里有戴笠和你大哥带给你的口信,你想先听哪个?”

  高锦杰难以置信地看着对方,周佛海好整以暇地迎着他的目光:“很难理解吗?实话说,我之所以这样,一来,家母在重庆,戴老板一直招顾得很好,二来,仗打到这份上了,停战不过是个时间问题,人都得给自己留后路,第三,也是最重要的,那次在唐生明家,你去他书房,到底是做什么,你我心知肚明。”

  高锦杰在心里冷笑了一声,但表面上还是保持着震惊的神情,这半年来听到看到的都是这些人之间的相互倾轧,就算自己在政治上再白痴,也渐渐明白了唐生明在苏州对他说的那些话的含义。

  “你们到底想要我做什么?”高锦杰表现得像是落在陷阱里的困兽,无奈地问了一句。周佛海看了半天,也看不出倪端来,于是说出了一个地址:“你明天去后,就明白了。”

  第二天,高锦杰来到老西门文庙附近的一家古旧书店,见到的居然是老熟人赵纬。赵纬现在一身棉布长衫打扮,带着一副黑框眼镜,看上去比原来大了十几岁。

  “你怎么,还在上海?”高锦杰吃惊之余,不得不佩服对方的胆量。赵纬把他领进里间:“没办法,76号监视得很严,我们的人损失非常惨重,人手总是不够用。高先生,不是万不得已,我们不会把你卷进来,只是这次机会很难得。”

  高锦杰听这些话耳朵都听出茧子了,他挑了下眉峰,从赵纬手里接过茶杯,发现他左手没有了两根手指,从伤口看,受伤的时间应该不算长。赵纬察觉到他的目光,苦笑了一下:“有次在一条小巷子里被几个特务追杀,让弹片给削掉的。”

  虽然赵纬说得轻描淡写,但高锦杰能想象出那有多疼,他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支撑着对方坚持下来的。赵纬对他的走神似乎毫无察觉,拿出一个打火机递过来,高锦杰认出就是上次一样的微型照相机。

  “不是多么高难度的工作。你要进的这个政治保卫局和76号性质一样,不过它的总部现在在南京。每个星期四,会从南京转到你那里一个灰色的文件夹,你把那拍下来就可以了。当然,那文件到你手里之前是经过了很多道检查的,他们不会发现有什么问题,这样你也安全许多。然后在第二天早上,交给愚园路迪化路口那个烟纸店的小老板。”

  “就这么简单?”

  “虽然简单,但也很危险,你不能大意。李士群死了,76号也土崩瓦解,日本人却不会掉以轻心。如果哪天那个老板失踪,你就赶紧想办法撤离,也别再来这里。”

  高锦杰接过打火机,放进口袋便离开了。

  在周佛海的安排下,高锦杰真的进了汪伪政治保卫局在上海的分部。事情也如赵纬所说,到了周四那天中午,有份灰色文件夹放在他办公桌上,他看了看,都是些无关痛痒的治安事件。午饭后,他反锁上房门,把里面的内容拍了下来。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他难免有些心惊肉跳,直到第二天早上,借着买烟的机会,和那个烟纸店老板交换了手里的打火机后才算安宁下来。

  十一月初,宋岩也到了这里,办公地点就在高锦杰的楼下,这让高锦杰着实紧张了一阵子。过了大概半个月,看宋岩对自己还是以前那副老样子,他的神经才慢慢放松下来。

  这天早上,高锦杰刚到保卫局不久,便接到宋岩的电话,说自己不知道昨晚吃坏什么了,现在肚子痛得起不了床,请高锦杰帮忙把他的顶头上司送去火车站,那人要坐火车回南京。高锦杰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宋岩在电话那头有气无力地说尽了好话,高锦杰算是勉强答应。

  三十六、火车站这种地方,高锦杰平日很少来,印象里这里总是乱糟糟的,背着大包小包的流民,拖儿带女,拥挤不堪。今天上午的车站前同样混乱,这位和高锦杰同姓的官员,级别也不算低了,警察在入口处用人墙划出了隔离带,但力度远远不够。

  眼看就要到那个隔离带了,他们这个由四辆汽车组成的车队就是无法靠近。那位高姓官员不耐烦地看看手表,说不如下车走过去,免得耽误时间。还不等高锦杰回答,一个拉着几个大麻包的平板车在他们的车旁侧翻,这下,他们不下车步行都不行了。

  坐在前面的司机先下了车,正准备打开后排座的车门,就听到一声枪响,司机头部中弹向后倒去,紧跟着一阵密集的枪声,顷刻间车站前乱成一团,一片人仰马翻。高锦杰很快从震惊中冷静下来,俯下身体,试着想打开车门,却被麻包堵得死死的推不开。还好,高姓官员对这样的场面似乎司空见惯,已经猫着腰从另一边下了车,高锦杰跟着也钻了出去。

  警察们虽然找到了开枪的方位,无奈那些人混在人群中,不但没有发现目标,还被人群冲散了隔离圈。又是一声枪响,近在咫尺,高锦杰本能地把那人扑倒在地,过了大概半分钟,他发觉那人已经没有了气息,鲜血在两人身下散开。高锦杰从来没有这样近距离地接近过死亡,他下意识地爬起来,后退了一步,再抬起头来,就看见一个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自己,顺着枪口朝上望去,看到了一个惊呆的面孔,还有离这人身后不远的薛明骅。

  时间仿佛停滞了,周围嘈杂的声音也在瞬间消失,高锦杰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对面的枪口缓缓放下。这时有人大喊一声“汽车漏油,要爆炸了”,高锦杰回过神,拉起那人不顾一切地往前跑,很快后面就传来了剧烈的爆炸声,气浪把他们掀了出去。高锦杰手疾眼快,抱起那人在地上滚了两圈,然后爬起来,拉着他的手,混进人群,离开车站。

  跑出很远了,高锦杰才拦下一辆黄包车:“去国际饭店。”

  上了黄包车,高锦杰发现自己浑身都在发抖,几乎喘不过气来。他紧紧搂在对方腰上,仿佛只要一松手,那人就会立刻从他身边消失。到了国际饭店门口,高锦杰掏出钱夹抽出一张钞票,塞进车夫手里,把那人从车上拖下来,连拉带拽地进了饭店。在饭店大堂,为了不让别人怀疑,他牵起对方的手,在前台开了房间。

  在电梯和走廊里,高锦杰不断做着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等门童给他们打开房门,把他们让进去,高锦杰反锁上房门,立刻把对方压在墙上,捧起那张日夜思念的脸就吻了下去。这个吻霸道狂乱没有章法,很快两人都无法呼吸了,但高锦杰还是舍不得放开,在傅翊君舌尖上重重咬了一口,立刻两人的嘴里全是浓重的血腥味。

  放开对方后,高锦杰二话不说,扬手就是一记耳光,傅翊君再也站立不住,顺着墙倒了下去,高锦杰感觉还是不解恨,抓住对方的领口,把他扔到床上。

  傅翊君仰面倒在床上,胸口剧烈起伏着,抬手抹掉嘴角的血迹,然后裂开嘴笑了。高锦杰扑过去压在他身上,还想再抽他两下,却怎么也下不了手,揪住对方的领口骂起来:“你他妈的,知不知道死字怎么写!下次要死离我远点,别拉着我!”

  傅翊君紧紧搂着他的脖子,一句话也不说。过了一会,高锦杰平静下来,抬起头,看见眼泪不断从傅翊君眼角流出,已经打湿了枕头,猛然间他感觉自己的眼眶也有些酸涩:“哭什么哭!”

  “就差那么一点点,我今天就把你打死了,高锦杰,你知不知道,就差一点点。”傅翊君的声音都哽咽了。

  “死就死了吧,死在你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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