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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级的造物-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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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杰感觉到了这一点。
  
  4月18日,美国纽约州布鲁克林。
  “睡了?”
  感到什么东西拍了拍自己的脸,罗杰费力地撑起身体,脸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
  “别动,”埃德加简短地命令道,小心把罗杰按回沙发里,“能听见我说话?”
  “让我睡一下,”罗杰吐出这几个字,闭上眼睛。
  恐怕也睡不着吧,埃德加系紧腰间的浴巾,把罗杰抱进卧室。好在有备无患,他取出密封的输液袋,仔细地调配药液。取下床头墙上的画,把药液袋挂在挂画的钉子上。
  和预期结果没什么差别,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埃德加想着,为罗杰解开衬衣纽扣,把输液速度调慢。罗杰安静地躺着,没发出任何声音,或许是先前的失言让他尴尬。埃德加换好睡衣,像爱抚猫咪一样摸了摸罗杰的脸,从床头柜里取出一台黑色PSV和《神秘海域:黄金深渊》的卡带,戴上线控玩了起来。
  注射持续了接近一个小时。罗杰缓缓醒转,埃德加查看了药液余量,放下游戏机为他拔掉针头。
  
  3月24日,白俄罗斯,边境。
  火车在平稳中行进,罗杰裹紧大衣,僵硬地坐在座位上,离明斯克还有一天一夜的路程,想想他都觉得要冻死了。坐在他对面的埃德加倒是没那么大反应,握着PSV玩得不亦乐乎。
  “您的脑袋还疼吗,雷芬斯塔尔先生?”埃德加漫不经心地问。
  “不。”
  埃德加按下暂停,伸手去摸罗杰的脸。那手倒是很温暖,在这个看起来像例行检查似的动作中显得柔和不少。
  “您患有美尼尔氏综合症,那以前是怎么干这一行的?”
  “以前,”罗杰摇了摇头,“没有这个问题,是在我上到‘摩伊拉女神号’之前的一段时间才发现的。”
  根据病理,倒是个说得通的解释。埃德加微一用力,使得罗杰向前倾了倾身体,“我想,您都没想过去医院吧。”
  “什么,”罗杰干咳了一声,“不,我是知道……虽然我当时已经洗手不干了,三年。但是你开的价格实在不错,足够……”
  “您可真是个劳心劳力的爸爸啊,”埃德加打断他的话,“没事啦,您睡一会吧,快到站的时候我叫您起来。”
  “这合适吗?”
  “合适,在这趟列车上您不是我的保镖,而是我珍贵的实验样本,”埃德加眯起眼睛,“说是人体画布也行。”
  “抱歉我没听懂。”
  “您就老实睡吧,”他指了指卧铺,“非要我说‘这是命令’才行吗?”
  罗杰立刻躺了上去,在车轮倾轧铁轨的规律声音中入眠。
  先前在英国的测试连续持续了近一个月,相对以前接受的任务,这项工作简单高效,安全可信。报酬优厚,让罗杰最高兴的事就是收到银行到账消息的短信;行动自由,除去每天必须的6小时测试,他想去哪都行;工作强度倒是有点大,由埃德加DNA制成的第二批共三个姑娘被投入测试,和安娜相比,她们在制造过程中被完善了很多,非常强悍。
  出于效率的考量,罗杰在任务中一直把自己当成一件武器,雇主的自动化工具——相当好用。他也避免考虑与任务、目标无关的情况,可是这次,他自己也置身其中。
  罗杰抵触这个所谓“不死”的现实,并非出于哲学观念,而是出于自然科学的想法。如果手枪无法击杀,那么反器材武器、炸药、甚至核武器是否可以一试?好比仅有步枪的士兵单独作战时很难摧毁诸如坦克、直升飞机之类的载具,给这个士兵换上RPG…7去攻击这些目标又会怎样?罗杰在考虑实践自身死亡的可能性,听起来很疯狂,但事实总是如此。
  撇除这些,罗杰开始做多余的考虑了:埃德加?迦马卡里耶夫的所作所为。
  表面来看,埃德加在这幢大楼之中、这个实验项目里做得相当周全,有一点儿俏皮,倒从来没出过问题。就算埃德加真是一个不老不死的恶魔、鬼怪或者邪灵,他的目的也是相当明确的:借用科技判明自己为什么与地狱无缘,就算上帝不给他这个解释,他也要在世间留下些痕迹。他倒是做成了,那些由他DNA造出的女孩又漂亮又强悍,如果她们能够作为生化武器量产,那这个世界会真正进入美女特工的时代了。
  倘若埃德加所言非虚,他从第二次世界大战时就发现自己是不死者,那么在之后的几十年里,他有充分的时间学习战争给这个世界留下的技术,并完全抹去自己最初的世俗身份。罗杰很难知道他究竟是谁,就算查到,所付出的代价也不会划算。加上和埃德加打了近一个月的交道,罗杰间或感到不合时宜的渴望,前所未有,怪异非常。无论出于什么原因,他都不敢轻举妄动。
  




☆、第 13 章

  3月26日,白俄罗斯,明斯克。
  下火车之后他们换乘了汽车,准备前往下榻的酒店。埃德加感到一种近似狮子被蚊虫围绕的细微烦躁。他通过后视镜看了看跟踪他们的车辆,那些称他为syphion的愚蠢人类还有点效率,但他们的能力未必足够。
  这时,罗杰把手机探到他眼前,屏幕上有一行字:需要解决他们吗?
  埃德加摇摇头,把玩了一路的PSV放回提包里。
  “请开慢点儿,”埃德加对司机说道,“我们决定看看风景。”
  罗杰又晃了晃手机:合适吗?
  “合适,”埃德加笑着拍拍罗杰的肩膀,像搂一只猫一样把他搂进怀里。
  车子多跑了三个小时,在晚上七点到达酒店。明斯克到了晚上还是低温至零下,今天又不巧刮起了风。进到房间之后罗杰打了个哆嗦。埃德加打开空调,他高估了这位的抗寒能力。
  “跟踪我们的是什么人?”罗杰站到空调前面,等着热风把他裹暖。
  “在‘摩伊拉女神号’上的时候,发现了一些追踪我的人,”埃德加蹲□打开旅行箱,“我拷问了他们,这些人是来处理我的,但他们和我一样,是历史遗留问题。”
  “意味着他们和你活得一样久吗,”罗杰解开大衣钮扣。
  “意味着他们从事的是一个古老的行当。”
  “那艘船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现在还不是告诉您的时候。”
  “那要什么时候?”罗杰转过身,见埃德加正在翻找东西,“我来收拾。”
  埃德加摆摆手,“到您真正承认自己身份的时候才行。”
  “为什么?哪怕是海难的常规调查,我也需要知道这些。”
  埃德加从箱子侧面找到了一个充电器,对照电压之后插进插座。
  “这么说吧,”他站起来,开始检查床铺,“如果您觉得自己还是个人呢,这就与您无关,您管不了。如果您能接受现实,这就是和您的身份、个人认知攸关的大事了。反正他们还不知道您,所以您还有选择的权利。我就不行啦,简直是一个活靶子。”
  罗杰摇摇头,和这些佛洛依德式的叙述比起来,还是杀人容易得多,他希望知道真相,但不愿把自己牵涉到未知的麻烦之中。
  “哎,就知道您会这么说,”埃德加回到箱子旁边,取出两盒扑克,“您暖和够了吗,和我玩会牌吧。”
  埃德加很少提出私人化的、非正式的要求。两人坐到起居室的小圆桌前开始打牌,埃德加有意先输了几手,气氛缓和了不少,但他周围云山雾罩的神秘气氛并未因此消减。
  “那么,迦马卡里耶夫先生,你说你从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就是这个样子了?”
  “对。”
  “你看起来不老。”
  罗杰揉了揉手里的牌,卡片相互摩擦发出柔和悦耳的规律声音。
  “谢谢,”埃德加露齿一笑。
  “既然你对我了如指掌了,为何不讲讲你的故事?”
  并非比喻意义的“了如指掌”,埃德加的目光越过牌面,直视罗杰的眼睛。
  “那可是个漫长的故事喽,先生。”
  “有如这个冬夜,”罗杰重新清点牌的顺序,出牌。
  “已经是春天啦,”埃德加伸了个懒腰,“您对我还有那么点儿兴趣啊?”
  “这里真冷。”
  “箱子里有酒,我给您拿去,”埃德加扣上牌站了起来,“可别偷看我的牌啊。”
  罗杰假笑了一下,他们都感到了不自然。
  提到所谓的起源、根源,埃德加浑身上下就散发出一种欲拒还迎的神秘气氛,从他的体态姿势和各种小动作来看,谈不上拒绝,也没有主动说出来的倾向。罗杰可没法拷问他的雇主,在他自己也不太想知道这件事情的大部分“真相”的前提下,只能先放一放。
  酒的纯度很高,带有明显的木炭味道。为了把今晚剩下的牌拿稳,他们都没有多喝。
  “在我知道自己与众不同的时候,战争已经差不多结束啦,”埃德加甩出两张牌,满意地看着罗杰微微耸起了肩膀,“那是1946年的春天,或者说,1942年。因为我根本不知道当中发生过什么,至于真发生过什么,我可是从几十年后的教科书和宣传手册里知道的。”
  “你是说第二次世界大战?”罗杰感到微弱的凉意从身上泛起,倒不是因为话题让他觉得沉重,而是身后的空调停止了运作。
  “对,无意冒犯,但确实如此。”
  “请等一下。”
  罗杰离开牌桌摆弄了一会空调,仅仅让它送出了一点儿热风。他只好给服务总台挂了电话,得知怎么也得明天才会有工人来处理。那没办法了,罗杰只好颤抖着回到了牌桌上。
  “我觉得很冷,是不是……药物的原因?”他问。
  “没错,就是有这么点副作用,”埃德加洗了牌,“还要再玩一局吗?”
  “不,我累了,抱歉,”罗杰站起来,突然又坐了回去,他赶在自己失去控制之前安排好了四肢的动作,让尴尬的瘫软变成突兀的着陆,好歹不是那么难堪。
  “我像一台坏了的机器,用光了燃油,”罗杰说,“就好像被你捅过一刀似的……那种……消耗……”
  “我可真不乐意给别人带来这么不愉快的联想,您还是先休息吧。”
  埃德加抱起罗杰,把他放到床上。另一股寒气从背后升起,仿佛这个房间从未曾暖和过,罗杰用最后的力气抓住他雇主的肩膀。
  “1942年?那年发生了什么?”罗杰问,“对于‘我们’这种生物来说。”
  “您到底有多好奇啊,”埃德加摸了摸罗杰的脸,“不过没关系,我也不愿意让过去烂在肚子里,也给您添一个睡前故事。”
  罗杰瞪大眼睛注视着他的雇主,感到最后一丝气力从身上流失。埃德加为他做了简单的检查,没有发现异常,就换了衣服爬上床。两人依偎在一起,活像一只猫挨着一条蜥蜴。
  




☆、第 14 章

  3月26日,白俄罗斯,明斯克。
  灯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春夜的沉默中闪烁。埃德加感到怀中的男子渐渐恢复了温暖,他自己也处在安稳和平静之中。埃德加早在研究中就发现了这一点,同类之间的生物磁场可以对他的“女儿们”产生影响,从而让她们好好工作。至于对罗杰,倒成了让他赶紧下班的利器。无论罗杰怎么否认,这种稀有物种种群同伴间的安全感都把他麻痹过去了,他就那么呆呆地望着埃德加,比平时那副充满防御姿态的样子可爱多了,也不会提出什么烦人的问题。
  “1942年下半年,我在斯大林格勒,举世闻名的斯大林格勒,你懂吧,罗杰。真不愿和你提这种事儿,都2012年了,显得我特别土,像个老古董一样。”
  埃德加顿了顿,“我在第62集团军,负责医疗,给人做个手术什么的。那个时候战况激烈,死伤无数,哪怕一个工厂车间在一天之内也是几易其主。每天切掉的胳膊腿啊,摘去的内脏哪,怕是能堆满几个肉铺了。”
  “十月中旬,我在跟部队转移的时候被流弹打中了。我是那儿最好的医生了,却被炸得血肉模糊。没办法,没人管,每天都有几千几万人死去,我自己就天天看着呢。我觉得要死了,死亡终于轮到我了,但是什么事都没发生。我醒过来的时候,就和另一支部队一起被德国人俘虏了。”
  罗杰露出微弱的惊讶,似乎是最后那个名词太过刺耳,他的表情仿佛在说:这也叫睡前故事?
  “战俘很少有活下来的,你的祖先很坏,一笔带过吧。战争结束之后我费了很大力气才得以回国。结果呢,政府要枪毙我,因为我当过俘虏,放他们妈的狗屁!我整个前半生都忠于苏维埃政府,在血糊糊的战地医院里一刻不停地工作,他们反倒要枪毙我?”
  “我逃跑了,可一个人又能跑多远?政府的间谍很快就追来了,”埃德加比了个开枪的手势,“他们只会胡乱往人脑袋上胡乱射击,再把尸体一扔。所以我活下来啦,不,是活过来了。不可思议吧,罗杰,对于你而言简直比电影还荒谬的。可这件事是记在苏维埃的档案里的,是活生生的历史,不是我自己的记忆。这才是荒谬所在。”
  “这么说,你在第二次被杀之后忘记了1942年到1946年之间的事情,”罗杰闭上眼睛,想尽量在逻辑分析的掩护下享受对方的体温,“然后去查了苏联政府的档案,才知道自己死了两次……真是折磨。”
  “这多可怕啊,我需要一个解决的办法。战后整个世界都很萧条,我用了很久才在美国取得了新的身份,断断续续地,进行研究。过了几十年,你出现了,要处理我的人也出现了。如果调查得当,这个进程可以进行得更快。”
  罗杰的意识还清醒,一瞬间他明白了所谓的“解决的办法”,埃德加的所作所为似乎也都得到了解释。那就没关系,既然能理解,就别去责怪。
  罗杰抬起头,向上蠕动了几下,“我需要时间来接受这些。”
  “你有的是时间,毕竟对那些恨‘我们’入骨的家伙来说,他们只发现了我一个。你有充足的时间来决定怎么办……话说回来,暖和些了吗,”埃德加摸了摸罗杰的额头。
  “还没有。”
  埃德加感到肩膀被用力地扣住,虽然这力量对他而言几近于温柔的搔痒,他好奇地看着罗杰,想知道他要干什么。罗杰扑在他身上,给了他一个干燥、平静而漫长的吻。
  
  4月18日,美国纽约州布鲁克林。
  雨越下越大,敲打窗户发出恼人的声音。
  “太不对劲了,”罗杰坐了起来,“为什么会这样?同样是怪物,你就可以好几夜不睡觉进行那些奇怪的娱乐,我就要像条死鱼一样躺在床上?这样一来和以前又有什么区别?”
  埃德加按下左下角的PS键,把游戏机扔到一边,摸了摸罗杰的额头。
  “我的生活没有任何变化,无穷无尽的任务,操心,愤懑和——”罗杰打住了话头。
  床头灯照出一个小小的影子,先前离开的虎斑猫又回来了。
  “咪?”埃德加向前靠了靠,对猫伸出手。
  猫叫了一声,坐在地上,尾巴卷成一圈。
  “它问,能不能收留它一晚,”埃德加说,“这个天气,如果它不想弄湿皮毛的话最好哪儿也别去。当然,这取决于房主的慈悲。罗杰,看看它那副可怜的小样子,它在求你开恩呢。”
  “你能和动物说话?”
  “只有猫罢了。”
  “告诉它别弄脏屋子。”
  “我让它去厨房。”
  猫似乎直接就听懂了埃德加的话,走到卧室门口,站立起来用前爪关上了门。
  罗杰茫然地看着关上的门,像是对埃德加,又像是对他自己说:“你太不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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