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暮-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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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眼神低寥，雨水濡湿了他的头发，风吹开他深黑色的大衣，衬衣衣领微敞，一身零落，有一种说不出的萧瑟味道。
　　那是主角被迫离开原本的城市，沿着铁路走了整整一夜，然后在飘落的雨丝里，忽然想起了那个曾因他出走的女孩。
　　失魂落魄的美感，压抑着的人心。
　　傅衍一直也没有喊停。
　　然后，他抬起眼眸，视线里，似乎有一个身影跃入，恍然间，他微微抬起了嘴角，想要敞开怀抱，却在下一刻，没由来往后倒。
　　谢风的心一跳，忍不住想冲上去。
　　“啪”地一声，唐漠谦直直摔了下去。
　　虽然地面上已经铺好了垫子，但谢风仍然觉得心脏被击中一样，有一丝疼痛。
　　直摔要拍两次，还有一次，是去掉垫子，真的摔在雨地上。
　　即使可以用剪接的方式在后期进行处理，但还是要真摔下去才能拍摄到水花溅起的效果。
　　只是，摔法可以稍稍改变一下，免得太过危险。
　　又一次摔下去，唐漠谦身上的衣服几乎全部湿透。
　　
　　“卡！准备下一条！”傅衍没有多余的话，直接进入后面的镜头。
　　工作人员跑过来替唐漠谦换衣服，擦去刚才不小心沾到脸上的泥水。
　　拍摄进行地很顺利，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让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终于外景拍摄完毕，哪知一回到摄影棚，却听到有人吵架的声音。
　　“怎么回事？”傅衍拧起眉。
　　郭助理率先跑过去，谢风隐约听见似乎是美术组一个同事的声音，也赶紧走了进去。
　　“……我受伤的话，如果影响到拍戏进度，谁来负责？你吗？”女演员的声音极其尖锐，谢风大老远就听得十分清楚。
　　“你不看清楚就走进去，难道还是我们的错？”另一个火冒三丈说话的人正是谢风的同事。
　　“黑漆漆的谁看的清楚，而且我是第一场戏，要怪也是你们没有通知到位！”
　　“你要搞清楚没有通知到你的不是我们，我们临时接到通知改布置外景，所以才没来得及将这里的事情完工。”
　　“不管怎样，现在我裤子鞋子被弄脏了，你们赔吗？”
　　“你简直不可理喻！”
　　“你说谁呢你？”
　　女演员气得暴跳如雷，她是女主角，原本就大牌，谢风一看里面混乱的情况和她裤脚上的痕迹就知道之前搭建了大半的道具应该是被她不小心弄倒了一部分，而且还将一旁的油漆桶给碰翻了。
　　原本就他所了解的同事是不会轻易与演员争吵起来的，尤其是那些会耍大牌的演员，但要是连夜进行组装，一整晚没睡觉，做好的东西又被弄坏的话，换了谁都会忍不住发脾气。
　　女演员没有一句抱歉的话，反而责怪工作人员，那就更是火上浇油了。
　　没有通知到位是制片组的责任，与他们本来就没有任何关系。
　　郭助理赶紧上前劝住两个人，好声好气对说抱歉，并且跟女演员说明是自己通知慢了。
　　谢风也劝住自己的同事，让郭助理赶紧带演员离开内景，毕竟还要开始下一个镜头的拍摄，总不能因为吵架就不完成布景了。
　　傅衍知道这件事没说什么，只是让演员去换衣服化妆，唐漠谦浑身湿透，也必须去冲洗一下。
　　留下谢风几个人继续赶进度，每个人都觉得累，但既然发生了也没有办法，看身边的同事有几个在小声抱怨，谢风也不想多说什么，在他看来，遇到无理取闹的演员就跟遇到倒霉的事情一样，只能怪自己运气不好。
　　工作的同时，谢风却忍不住要想，至少不要让唐漠谦等太久，可以早些拍完回去休息。
　　




10

10、节四　。。。　
　
　
　　没有了让美术组烦闷的女演员晃来晃去，又一心想早些布置好场景，即使累，也团结一致，将事情完成。
　　终于在一个小时以后，摄影机能够推进来开始进行拍摄。
　　谁知谢风他们这边才刚刚准备离开摄影棚稍做休息，那边刚进棚的演员却骚动起来。
　　“这个我不是说要换红色的？怎么还是这个颜色？”
　　谢风走在最后面，不听见也不行。
　　只是这个声音开始让他觉得刺耳，似乎又是刚才那名女演员。
　　由于道具都是美术组负责，这么一来，谢风想装作没听见都不行。
　　他和其中一位同事走回去一看，原来她说的是一辆美国产的折叠式脚踏车。
　　谢风记得这辆车预定的时候是蓝色的，但后来确实接到过要修改成红色的通知，不过由于当时红色断货，之后因为忙别的事情也没有再去确认过。
　　“我的助理帮我确认过了，红色早就有货，麻烦你们现在去换一下。”　女演员颐指气使，当场就说。
　　原本就有不悦的情绪，谢风忍不住皱起眉。
　　但他还没开口，身边的同事已脱口而出道，“定的就是蓝色的，你爱骑不骑，没人硬要你用它。”看得出来他的确火了，一句话就冲了出来。
　　“你这是什么态度？我分明说过要红色的，是你们工作没有到位！”女演员反驳。
　　“我就是这个态度，我们忙碌一整晚的道具被你随随便便弄翻，你怎么不亲自给我们装回去？你如果真要红色的，就自己去换！”
　　“我偏要你们去换，你有本事就别换，看上面的人是炒你还是炒我！”女演员冷哼一声说。
　　谢风拉住同事，“我去换，你们先休息，这部电影既然需要她，必定有她存在的理由，一辆自行车而已，不会带来多大的变化。”
　　谢风这句话已是带着不悦说出口的，只是他的脾气隐藏得深，说起来又轻描淡写，让人几乎听不出来。
　　可还是有明显的痕迹的，比如他后半句的暗讽。
　　对谢风来说，在这种事上争吵没有任何必要，任谁都知道一个剧组一定更加需要演员，得罪演员的下场就是被替换掉，能拼装道具的大有人在，但一位合适的演员总是难求。
　　所以，即使她大牌，为了电影，还是会需要她。
　　在这个行业之中，有些潜规则只能遵守。
　　就在女演员还要争执什么的时候，一个低沉的声音忽然插入进来。
　　“麦佳，你如果换白色的那套服装，会让蓝色更衬你，你要不要试试看？”
　　略带建议性的口吻，从容不迫的语调，再加上说话人似是拥有毋庸置疑的把握，一句话，把女演员先前的固执带到了另外一个方向。
　　“唐，真的吗？”
　　谢风一怔，因为他没想到说话的人竟然会是唐漠谦。
　　唐漠谦似乎看了谢风一眼，视线经由他包着纱布的手转回到麦佳身上，说，“你试试看吧，不用怀疑我的眼光。”
　　“当然不会。”麦佳毫不犹豫就摇头。
　　谢风见状不由松了一口气，看了唐漠谦一眼，见他也有意转移麦佳的注意力，不由拉着身边还抱有不满的同事赶紧离开。
　　“切，什么女人嘛！”果不其然，同事一出门就低声叱道。
　　“我们只是幕后工作者，把心态放平就行了。”谢风安慰了一句，“你们先去休息，如果有事我再找你们。”
　　“好，希望不要再出什么鸟问题。”
　　“我会在的，晚上之后找个人跟我换一下就行了。”
　　“没问题。”
　　说着，之前辛苦了一个晚上的人都先离开了，留下谢风一个人兀自撑着。
　　他算是美术组组长下面的一个负责人，所以有时候必须带头做事。
　　等到戏拍摄顺利，谢风悄悄退到一处休息，等他一个人静下来，忽然想到刚才那一幕。
　　之前他注意到唐漠谦一直在跟一个演员配戏，完全没想到那种时候他会忽然站出来。
　　谢风依稀记得，唐漠谦似乎看了他的手一眼。
　　握着右手，他想，也许是托了受伤的福。
　　但唐漠谦会注意到这种小事，却让他一扫刚才的不悦。
　　即便不是为了他一个人，但就唐漠谦为美术组化解了一件麻烦事而言，他是心怀感激的。
　　希望能够当面道谢。
　　谢风想。
　　




11

11、节五　。。。　
　
　
　　谢风是在极安静的环境之中醒过来的。
　　感觉自己睡了很久，又像是只小睡了片刻。
　　有一阵恍惚，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霎那间又想起来，他是太累了在一旁休息的时候就这样睡了过去。
　　但似乎又不对，垂首在他身边翻着什么的人，是……唐漠谦？
　　谢风一下子被惊醒了。
　　“唐……”他微出声，还没将整个名字唤出来，唐漠谦已经抬起头来，那双黑漆漆的眼睛看着谢风，开口说，“今天的工作已经结束了，我本想叫醒你，不过无意中看见你掉在地上的本子，很抱歉看了里面的内容，但非常有意思。”
　　谢风有一瞬间的恍惚，回过神来又是一怔，这才发现唐漠谦手中拿着的那本牛皮本正是自己随身带着用来记录一些构思的小本子。
　　“呃，没关系，这些只是平时随便写写的。”唐漠谦大方的态度让谢风没什么理由计较，他不是扭捏的人，平时写的东西兴许小众，但他知道不会糟糕到拿不出手。
　　“我觉得你写的很好，有没有考虑把整个故事写完？”唐漠谦随意提着建议说。
　　“嗯，有时间的话我会。”谢风回答着，忽然想起刚才的事情来，便又说，“早上的事真是多谢你。”
　　唐漠谦微笑，“没什么，举手之劳罢了。”
　　“这件事我们也没有做好，本来不会让麦佳有责怪的余地。”谢风却说。
　　唐漠谦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将本子还给谢风站起来问，“你饿了吗？要不要去吃点东西？”
　　“啊……好。”谢风没想到唐漠谦会突然提出吃饭的邀请，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虽然有理由拒绝，但这个时候的他完全不想拒绝只身一人的唐漠谦。
　　平时的唐漠谦身边围满了人，从没有像现在这样能够单独说话的机会。
　　
　　开车的是唐漠谦，不知为什么，谢风一路都有一种不怎么真实的感觉。
　　唐漠谦似乎对谢风本子里的一些构思很有兴趣，一路上都在聊着相关的话题。
　　谢风的故事是偏侦探的现实题材，主角是一名心理医生，并且研究犯罪心理学，他专门帮助警方从心理的角度来审视犯人，协助警方抓到犯罪者。
　　有一宗案子，是一个妻子谋害了自己的丈夫。
　　但这仅仅是警方最后的怀疑，因为他们没有找到任何能够证明妻子有罪的证据。
　　那是一个清晨，主角点了早餐，走到靠窗的位置上准备坐下来。
　　他的叉子不经意掉落在地，被一名衣着得体的美丽女人捡起来，还给了他。
　　于是就这样，女人邀请他坐下，两个人聊了起来。
　　聊到生活，聊到工作，主角偶尔会说几句与自己有关的事，但大多，他聆听女人说话，并且引导她一些其他方面的想法。
　　女人自然没有想到，他借着谈话，是对自己进行深层次的了解。
　　每一天的清晨，两人总是不约而同出现在早餐店里，各自买好早餐坐下来谈话。
　　一个月之后，女人没有见到主角，却见到了几个穿着便衣的警察，对她出示证件。
　　女人被警察带出去的时候，看见主角静静坐在车子里，看着她的眼神，有一瞬间流露出一抹无声的伤怀和难以辨别的情绪，但随后，便是波澜不惊，再也没有一点点波动。
　　“为什么？”她问。
　　“杀了人的人，得不到救赎。”他则回答。
　　故事并没有结束，在这件事之后，又出了一件凶杀案。
　　警方四处找不到线索，再度让主角帮忙。
　　主角却因此陷入了一桩独独针对他而设计的阴谋之中。
　　但他其实在第一眼见到死者的时候已经明白，却依然装作不知情地一脚踏了进去。
　　只因多年前，他卧底黑帮，并且背叛了那个老大，害死了曾经亲密称他为“兄弟”的人，多年之后，他为此一直后悔，甘心等待那个帮派的报复。
　　杀了人的人，得不到救赎。
　　他说的是他自己，卧底生涯让他很难单单用罪恶或者善良来分辨人性，他模糊了界限，一次一次的抉择都让他万分艰难，他想等待的，只是一个结束。
　　




12

12、节六　。。。　
　
　
　　“那么最后主角的下场是如何呢？”唐漠谦十分有兴趣地问。
　　谢风想了想，摇头，“其实我还没有想好，按常理而言，结局应该是光明的，但我常常会想，他活着，有时候比死亡更加残酷。”
　　唐漠谦看着谢风，沉吟片刻缓缓开口，“那就要看他是以什么态度活着，卧底的电影很多，像忠奸人，最后乔被授予勋章，但勋章对他而言，早已失去任何的意义。”
　　“我知道你的意思，我虽然想表达一种更加积极而且向上的情感，即便他的愿望是死亡，但也并非完全的灰暗，他希望以死来求得谅解，我很想成全他。”
　　“他的负罪感将是观众对他产生移情作用的重点，但一旦他开始深入观众的心理，死亡就不会是人们所希望的，因为通常，活着才有希望。”
　　谢风并不否认唐漠谦的观点，他一直在思考主角该如何活下去，可昔日的友情若越重，那么负罪感也就越重。
　　“或者，我干脆让老大活下来算了，并且最终原谅了他。”谢风笑着打趣说。
　　“也无不可，电影嘛，总是为了娱乐大众而存在的，观众如果喜欢一个人物，最不希望他的结局是死亡。”
　　“嗯，我再回去好好思考，其实一开始构思的时候并没有想那么多，我常常执着于角色的心理，结局不会太快去决定。”谢风笑笑说。
　　“结局有时候起到点睛作用，在很多影片里，除了留下让人思考的结局，也有像你所说的，有积极向上的意义，我很喜欢《杀死一只知更鸟》里最后的那一段的设定，小女孩差点死在树林里，但幸好只是一场惊吓，虽然整本影片的那件案子打输了，可是加上最后那一段，还是会让人觉得无论什么事，总是有着光明。”
　　“There　is　some　good　in　this　world；　And　it’s　worth　fighting　for。　”谢风忽然说。
　　“是的，世上总有美好的事情存在着，这才是我们活着的意义。”唐漠谦点头。
　　谢风提到的是指环王里最后山姆的那段台词，他没有把整段念出来，可唐漠谦显然也记住了那段话。
　　“电影最神奇的地方就在于，它像是在展现另外一个世界，我为此十分着迷。”谢风说。
　　“所以你选择了入这一行？”唐漠谦问。
　　“嗯。”
　　一面吃，一面聊与电影相关的话题，谢风从没有想到会与唐漠谦有这样的交流，这让他对唐漠谦的了解加深了一层，并且佩服他有十分广阔的电影知识，他本身是个演员，能说到很多电影方面的知识，是一个很好的交流对象。
　　当谢风问到唐漠谦为什么会当演员的时候，后者愣了愣，随后简单地回答说，“是兴趣吧。”当时他的表情有些摸不着边际，眼底深黑一片，不起一丝波澜。
　　随后唐漠谦接到了一通电话，便匆匆忙忙离开餐厅，临走的时候，他建议谢风将故事写完整，并且要为主角安排一个不辜负观众看完两个小时的结局。
　　谢风欣然点头，虽说要不辜负观众希望，但他的故事未必会搬上荧幕，只是他常常会想主角的形象是怎样，心里总是会出现唐漠谦的影子。
　　那个心理医生，总能看穿别人的心理，却从不碰触自己的那颗心。
　　他进退得宜，谈笑有礼。
　　他定期去医院做检查，脸色时常不好，会弹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