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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鹿原-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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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福贤回到原上的消息半天时间就传边白鹿原的所有村庄。从他进入白鹿仓的
那天后晌起,连续两天三夜都被前来拜见的人封堵在屋子里不得出门,被斗被游被
整过的乡绅财东方们一把眼泪一把鼻涕一口血气地哭诉自己的苦楚,好些农协积极
分子或者是他们的老子却满面羞愧地向他忏悔。田福贤起初沉浸在早就渴望着的报
复心理之中,很快就惊觉过来:“回去回去。诸位先回去。兄弟刚回来事儿太多太
忙。”他把民团士兵布在门口阻止一切前来求见的人。有人见不到他就把烧酒点心
一类礼物托付民团团丁转交给他。田福贤把那些东西接到手看也不看就摔到院子里
的瓦砾堆上,鼻腔里喷出一股粗浑的气浪:“还不是喝酒的时候!”
田福贤召集了下属各保障所乡约的会议。乡约凑到一起便哭诉自己所受的辱践
以及黑娃们的种种劣迹,几乎全都不曾想到总乡约集他们来干什么。“诸位,从现
在起,再不许说一句自个咋么了咋么了。”田福贤不耐烦地制止了无休止的控诉,
“我们上为了受骗了。我们先前诚心实意跟共产党合作,共产党却把我们塞到铡刀
口里。我从铡刀口里逃脱了也就清醒了,必须实行一个党一个主义。现在好了,该


我们动手了。”田福贤讲了实施动手的具体方案,用一句话概括他的雄图大略:“
这回我们在白鹿原一定要把共产党斩草除根。”
田福贤很快组建起一支二十七八人的民团武装,新招募来的团丁有财东乡绅子
弟,也有穷汉家的子弟,他们穿上了由韩裁缝承做的黑色制服上衣; 下身暂时仍然
穿着家做的叠腰大裆裤。在国民党的青天白日旗帜下举行了集体宣誓之后,由田福
贤从县上带回来的十一名老团丁领着他们在麦茬地里进行操练。召开白鹿仓乡民大
会的事也已筹备就绪,田福贤吃罢午饭以后就决定去找白嘉轩。
白嘉轩是原上所有头面人物中唯一没有向他表示问候的一个。他走进白家的四
合院,白嘉轩正在铺着凉席的炕上午歇,响着令人沉迷的鼾声。白嘉轩被仙草叫醒
后,看见田福贤站在眼前也不惊奇,一边用湿毛巾擦着眼脸一边平和他说:“我知
道你回原上了。我看你那儿人大多就没去凑热闹。”田福贤笑着说: “老哥,你可
比不得浅薄之辈。你水多深土多厚我一概尽知。兄弟今日来跟你说两个事。头一个,
你这回得出山了。”白嘉轩说:“我本来就没进山嘛!”田福贤说:“你甭装糊涂。
第一保障所乡约得请你出马。”白嘉轩说,“子霖不是于得好好的吗?”田福贤说
:“老兄,你尽拿明白装糊涂。他那个共产党儿子把白鹿原搅了个天昏地黑,上边
正在悬赏缉拿,他还能当乡约吗?”白嘉轩说:“既是这个交割,我想当你的乡约
都不宜出马了,让子霖兄弟疑心我趁机抢了他的帽子戴哩!快说你的后一个事吧!”
田福贤很遗憾地慨叹着说:“老哥,你真个拿得稳坐得住。农协那帮死狗赖娃斗了
游了你,你好忍性啊!”白嘉轩说:“我权当狗咬了,人嘛,不能跟狗计较。”田
福贤说:“你不计较是好忍性。这回咬了你的腿你忍了,再一回它噙住你脖子看你
还忍下忍不下?”白嘉轩说:“话能这么说也不能这么说。咱不说这话了。你不是
说两个事吗?”田福贤无奈就转了话题:“我想借白鹿村的戏楼用一天。”白嘉轩
不以为然他说:“借戏楼?你重返故里给原上乡党演戏呀?”田福贤说:“耍猴。”
白嘉轩问:“耍猴?耍猴用不着戏楼呀!在地场上围个圈子栽个杆子就成了喀!”
田福贤说:“我这回耍的是大猴妖猴,不用地场要搁到戏楼上耍。”白嘉轩听出话
里套话就认真地问:“你明说你用戏楼作啥用场,你不明说我不敢应承。”“耍农
协那几个死狗赖娃的猴!”田福贤终于忍不住变得水泄石出,“该当整治这一帮子
瞎熊坏种了!”白嘉轩说:“你要是演戏,那没说的。你要弄这号事' 耍' 这个‘猴’,请你另借别个村子的戏楼去。”田福贤从桌子旁边站起来冷笑着说:“我看中你的戏楼可不是你的戏楼上开着牡丹,是他们在白鹿村的戏楼上把我当猴耍了,我耍他的猴就非搁在白鹿村的戏楼上不可。叫原上的人都看看,谁耍谁的猴耍得好!”
田福贤坐在戏楼正中,两边的宾礼席上坐着九个保障所的八个乡约以及贺家坊
的贺耀祖等乡绅。经过初步训练的民团团丁格外精神地分散在各自的岗位上执行任


务,戏台两角各站着一个,台下站着一排七八个全都端着枪,另有七八个肩头挂着
枪的团丁分布在台下广场上,指挥拥来的男女乡民按秩序站到一定的位置上去。田
福贤开始讲话:“乡亲们,兄弟大难不死又回原上来了!”万头攒动哄哄嚷嚷的广
场上顿然鸦雀无声。田福贤不失绅士风度他讲了不长的一段话就退下去了,继之登
台的是金书手。他在戏楼前台尚未站稳就控制不住喊起来:“田总乡约,我不是人,
我是吃草的畜生,是吃屎的狗!我胡踢乱咬是害怕黑娃的铡刀。乡党们,我今日对
着日头赌咒,我说田总乡约加码征地丁银的话全是假的……”台下顿时响起了一阵
议论。接着就有人跳上台子,把银元从口袋里掏出来,一摞一摞码整齐,然后到桌
子前说,“这是分给俺们村的银元。俺村的人托我交还给田总乡约。”接着又有两
三个人相继跳上台去交了银元。另外还有两三个人跳上台子表态说:“我的村子还
没交齐,交齐了再交来。”田福贤走到台前用手势制止了继续往台上跳的人,然后
把交还过银元的那几个人一一点名叫上台子说:“各人把各人交的银元都拿走,分
给乡民。”那几个人谁也不拿银元,一齐鼓噪起来表示这种罪恶的钱决不能拿。田
福贤火了:“国民革命不是弄钱嘛!再不把银元拿走,我就把你们的手砍了!”那
几个人倍受感动地走向方桌,把银元重新装人口袋。田福贤瞅着他 们跳下戏楼,
突然转过身吼叫一声“乡亲们”便涕泪交流:“我田某人一辈子不爱钱。黑娃抢下
我的钱分给各位乡亲,分了也就分了,我不要了。只要大家明白我的心就行了。”
台下又变得鸦雀无声。站在一边的金书手开始打自己的耳光,左右开弓,手掌抽击
脸颊的声音从戏楼上传到台下。田福贤对金书手的举动嗤之以鼻:“你的毛病没害
在脸上,是害在嘴上。”田福贤说罢退到一边,后台里就走来两个团丁,把金书手
三下五除二捆绑到戏楼前的明柱上,对着那张可怜巴巴的嘴用鞋底抽起来。金书手
嚎叫了几声就不再叫了。台下右侧出现了骚动,那是鞋底抽击嘴巴溅出的血浆飞到
台下人的脸上和身上,有人捡起一颗飞溅到地上的断裂的门牙。
接着十个团丁押着十个被五花大绑的人从后台走出,一排溜站到台前。田福贤
像数点胡桃枣儿一样不慌不忙地向台下介绍:“这位是神禾村农协副主任张志安,
小名牛蹄儿,他跑到三原可没有跑脱。这位是南寨村的李民生,倒是一条好汉,没
跑没躲。鹿兆鹏跟黑娃眼儿明腿儿快都跑的跑了溜的溜了,把他的革命十弟兄三十
六弟兄撂下代人受过……”田福贤点到最后一个人时停顿半刻:“这一位我不用介
绍大家都认识。站在台上的这一排死皮赖娃里头数他年龄最高,这个棺材瓤子前一
向好疯张呀!”台下通戏楼的砖砌台阶上走来一伙男女,有老汉老婆也有小伙儿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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妇,走上戏台一下子跪倒下去,磕头作揖哭诉起来:“田总乡约饶了俺那不争气的
东西吧!”“田总乡约你权当是狗咬了你一口!”田福贤倒轻淡地笑着说:“你们
快都起来!你们说也是白说。得由人家自己说。”那些求饶的男女一下子扑向自己
的儿子或是丈夫,训斥着呵骂着推搡着要他们说话,台上台下顿时纷乱起来。有两
个人跪下了。又有两个跪下了。田福贤说:“哈呀,你们的声儿大小了,台下人听
不见。把他们四个弄到高处让大家都能听见他们说的啥!”
乡民们现在才明白戏楼下边临时栽起的一排木杆的用途了。这四个人被团丁押
解到木杆下站定,接着从杆顶吊下来一条皮绳,系到他们背缚在肩后的手腕上,一
声“起”,这四个人就被吊上杆顶。从他们的双脚被吊离地面的那一瞬起,直到他
们升上杆顶,四个人粗的或细的妈呀爸呀爷呀婆呀的惨厉的叫声使台下人感觉自己
也一阵阵变轻失去分量飘向空间。田福贤站在台口对着空中的四个人说:“你们现
在有话尽管说吧!”那四个人连声求饶不迭。田福贤往下压一压手臂,团了们放松
皮绳,那四个人又从杆顶回到地上。另外六个人中有三个见了扑通跪下了。田福贤
站在台口瞅着跪在脚下的三个求饶者说:“我那个碎娃子要吃辣子。我说辣子辣你
不敢吃。那碎崽娃于硬要吃,你越是说不敢吃,他偏要吃。我哄不下他,就给他嘴
里塞一圪塔辣子。他……再不要吃辣子了。你们光跪下不行,得上一回杆,得知道
辣子辣。你不知道辣子辣,日后有个风吹草动,还会旧病复发。”这六个人依法儿
被推到杆子下面,又依法儿被皮绳吊上去放下来……田福贤说:“这十个死狗赖娃
当中还有三个人没有话说。这三个人是好汉!贺老大你个老家伙,爱出风头爱上高
台,今儿个让你上到杆顶,你觉得受活了?碎娃子不知辣子辣,你这个棺材瓤子也
不知道吗?”贺老大在高杆顶上骂:“田福贤,我把你娃子没当个啥,连我裆里的
东西也没当!”贺老大从空中“呸”地一声唾向台口,人们看到一股鲜红的喷泉洒
向田福贤。田福贤恼怒地撩起衣襟擦着脸上的血沫儿。台下的前头又起了骚动,乡
民们看见一块血红的肉圪塔在戏台前沿蹦弹了三下,那是贺老大咬断喷吐出来的半
截舌头。田福贤用脚踩住了它,狠劲转动大腿用脚碾蹭了几下。贺老大的嘴巴已经
成为血的喷泉,鲜红的血浆流过下巴灌进脖颈,胸前的白色布衫以及捆扎在胸脯上
的细麻绳都染红了,血流通过黑色的裤子显不出色彩,像是通过了一段暗道之后在
赤裸的脚腕上复现了,从脚趾上滴下来的血浆再干透起尘的地皮上聚成一滩血窝。
田福贤又恢复了他的绅士风度:“好,我看中硬汉子!”拉绳的团丁一撒手,贺老
大从空中到地上,两只粗大的脚在干土地上蹬着蹭着。空中又响起木轮吱吱滚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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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贺老大瘫软在地的躯体又被吊起来,背缚的胳膊已经伸直,那是失节全部断
裂的表征。台下已经蹲下一大片男女,把眼睛盯着脚下而不敢扬头再看空中贺老大
刀那具被血浆成红色的身躯。贺老大连续被了三次,像一头被宰死的牛一样没有愤
怒也没有呻唤了。这当儿吊在空中另五个后着的农协骨干一齐发出了求饶声,每根
杆下都跪着他们的父母兄弟和妻女。田福贤挥了挥手,这五个人被缓缓放回地面。
“你们九个这回知道辣子辣了? ”田福贤用教训他家那个碎崽娃子的口气说着,又
瞅着瘫软在脚下的贺老大的尸首发出感慨,“白鹿原最硬的一条汉子硬不起来了!”
在戏楼后面的祠堂里,白嘉轩正在院子里辨识以前栽着“仁义白鹿村”石碑的
方位。那块由滋水县令亲笔题字刻成的青石碑被黑娃以及他的农协三十六弟兄砸成
三大块,扔在门外低洼的路道上,做为下雨路面积水时供人踩踏而过的垫脚石。白
嘉轩让儿子孝文出面,请来了白鹿两姓里头几个善长泥瓦技能的匠人,又有几个热
心的中年人自觉前来打下手,把砸断的碑石捡口来,用水洗去泥巴和污物,又拼凑
成一个完整的碑面了。有热心的族人建议说:“应该请石匠来刻一尊新的。花费由
族里捐。”白嘉轩说:“就要这个断了的。”经过再三辨识,终于确定下来原先栽
碑的方位。白嘉轩亲自压着木钉长尺子,看着工匠小心翼翼地撒下灰线,对孝文说
:“尺码一寸也不准差。”
孝文领着工匠们开始垒砌石碑的底座。断裂成大小不等的三块石碑无法撑栽,
孝文和匠人们策划出一个保护性方案,用青砖和白灰砌成一个碑堂,把断裂的石碑
镶嵌进去。白嘉轩审查通过了这个不错的设计,补充建议把碑堂的青砖一律水磨成
细清儿。
当白家父子和工匠们精心实施这个神圣的工程时,祠堂前头的戏楼下传来一阵
阵轰呜声,夹杂着绝望的叫声。工匠们受到那些声音的刺激提出想去看看究竟,甚
至孝文也呆不住了。白嘉轩反而去把祠堂的大门关于插上了,站在祠堂院子里大声
说:“白鹿村的戏楼这下变成烙锅盔的鏊子了”工匠们全瞪着眼,猜不透族长把戏
楼比作烙锅盔的鏊子是咋么回事,孝文也弄不清烙锅盔的鏊子与戏楼有什么联系。
白嘉轩却不作任何解释,转过身做自己的事去了。及至田福贤走进祠堂说:“嘉轩,
你的戏楼用过了,完壁归赵啊!”他的口气轻巧而风趣,不似刚刚导演过一场报仇
雪耻的血腥的屠杀,倒像是真格儿欣赏了一场滑稽逗人的猴戏。白嘉轩以一种超然
物外的口吻说,“我的戏楼真成了鏊子了!”
修复乡约碑文的工作一开始就遇到麻烦。刻着全部乡约条文的石板很薄,字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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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只有指甲盖儿那么大,黑娃和他的革命弟兄从正殿西边的墙壁上往下挖时,这些
石板经不住锤击就变得粉碎了,尔后就像清除垃圾一样倒在祠堂围墙外的瓦砾堆上,
不仅难以拼凑,而且短缺不全难以恢复浑全。白嘉轩最初打算从山里订购一块石料
再清石匠打磨重刻,他去征询姐夫朱先生的意向,看看是否需要对乡约条文再做修
饰完善的工作,尤其是针对刚刚发生过的农协作乱这样的事至少应该添加一二条防
范的内容。“立乡约可不是开杂货铺!”朱先生说,“我也不是卖狗皮膏药的野大
夫!”白嘉轩还没见过姐夫发脾气,小小一点怒已使他无所措手足。朱先生很快缓
解下来,诚挚动人地赞扬他重修乡约碑文的举动:“兄弟呀,这才是治本之策。”
白嘉轩说:“黑娃把碑文砸成碎渣了,我准备用石料重刻。”朱先生摇摇头说:“
不要。你就把那些砸碎的石板拼接到一起再镶到墙上。”
白嘉轩和那些热心帮忙的族人一起从杂草丛生的瓦砾堆上拣出碑文碎片,用粗
眼筛子把瓦砾堆里的赃土一筛一筛筛过,把小如指盖的碑石碎块也尽可能多地收拢
起来,然后开始在方桌上拼接,然后把无法弥补的十余处空缺让石匠依样凿成参差
不齐的板块,然后送到白鹿书院请徐先生补写残缺的乡约文字。徐先生在白鹿村学
堂关闭以后,被朱先生邀去做县志编纂工作了。他一边用毛笔在奇形怪状的石块上
写字,一边慨叹:“人心还能补缀浑全么?”
白鹿村的祠堂完全按照原来的格局复原过来,农协留在祠堂里的一条标语一块
纸头都被彻底清除干净,正殿里铺地的方砖也用水洗刷一遍,把那些亵读祖宗的肮
脏的脚印也洗掉了。白鹿两姓的宗族神谱重新绘制,凭借各个门族的嫡系子孙的记
忆填写下来,无从记忆造成的个别位置的空缺只好如此。白嘉轩召集了一次族人的
集会,只放了鞭炮召请在农协的灾火中四处逃散的列祖列宗的亡灵回归安息,而没
有演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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