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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欢记-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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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叫父母伤心”是承欢的座右铭。
失望难免,可是不要伤心。
那压力自然沉重,尤其是在母亲过了五十岁之后,一点小事都坚持伤心不已。
承欢来回那样跑,毛咏欣取笑她:“鲁仲连不好做。”
承欢诧异,“你还晓得鲁某人这个典故,真不容易。”
“是呀,”毛毛感喟,“还有负荆请罪,孔融让梨,守株待兔,卧冰求鲤……统统在儿童乐园读到。”
“那真是一本儿童读物。”
承欢回到家去邀功,可是麦太太不领情,她红肿着眼睛说:“待我死了,承早大可与那女子结婚。”
承欢亦不悦,“承早现住我家,还有,他并不打算在近期内结婚,第三,那女子勤奋工作,不是坏人。”
麦太太气忿,“别人的女儿都会站在母亲这边。”
“也许,别人的母亲比较讲理?”
麦来添插嘴,“承欢,承早一个人气你母亲已经足够,你不必火上烹油。”
承欢叹气,“我是一片好心。”
想居功?做梦,仍有好几条罪名等着这个女儿。
事后承欢同毛咏欣说:“我自以为会感动天,谁知被打成忤逆儿。”
毛咏欣看她一眼,“你我受过大学教育,年纪在三十岁以下,有一份职业,这样的女性,已立于必败之地,在父母家,在办公室,在男伴之前,都需忍完再忍,忍无可忍,重新再忍。”
承欢问:“没有例外?”
“咄,谁叫你知书识礼,许多事不可做,许多事不屑做,又有许多事做不出。”
承欢首好友接上去:“既不能解释,又不能抱怨。”
“那,岂非憋死?”
“所以要找一个身段硕健的英俊男伴。”
“这是什么话。”
“年轻、漂亮、浓稠的长发、西装外套下穿那种极薄的贴身长袖白衬衫,爱笑,会得接吻,有幽默感……”
“慢着,从来没有人对男伴做这种非分之想。”
毛咏欣反驳,“为什么不能?”
“多数女子要求男方学识好有爱心以及事业有基础。”
“啐,这些条件我自己式式俱备,所以你看女人多笨。”
承欢服帖了,“说下去。”
“我为什么不能要求他有一双美丽的眼睛,还有,纤长的手指,V字型身段,女人不是人,女人不可贪图美色?”
言之有理。
“女人为什么要甘心同秃顶大肚腩双下巴在一起厮守终身。”
“我最怕秃顶。”
“一发觉他掉头发,即时分手。”
承欢笑得打跌,“好似残忍一点。”
“相信我,老友,他们一发觉女伴有什么差错,即时弃若敝履,毫不容情,绝不犹疑。”
承欢问:“你找到你所要的伴侣没有?”
“我还在努力。”
承欢颔首,“人同此心,所以有人喜欢麦承早。”
承欢瞪好友一眼,“先把经济搞起来,届时要什么有什么。”
“真是,穷心未尽,色心不可起。”
未到一月,承欢便听到街外谣言。
第九章
一位西报的女记者在招待会后闲闲说:“承欢,听说你解除婚约后很快与新男友同居。”
承欢一怔,“我与弟弟同居。”
“真的?”对方笑,“听说他十分年轻。”
“他是我亲兄弟。”
“真的?”仍是笑。
承欢只得置之不理。
过一个星期,在茶座碰到辛家亮,他特地过来招呼,一只手亲热地搭在承欢肩上。
承欢见他不避嫌,十分欢喜,连忙握住他的手。
承欢知道有些人在公众场所不愿与同居女友手拉手,好似觉得对方不配,由此可知她没有看错辛家亮。
“承欢,与你说句话。”
承欢与他走到走廊。
她意外地看着他,“什么话?”
辛家亮充满关注,“什么人住在你家?”
他也听到谣言了。
“是承早,你还记得我弟弟叫承早吧。”
“我早就知道是承早,我会替你辟谣。”
“谢谢你。”
承欢想尽快回到座位上去。
“承欢,生活还好吧?”
“尚可,托赖。”
“有新朋友没有?”
“没有。”承欢温和地说。
辛家亮笑,“不要太把别人与我比较。”
承欢见如此诙谐,倒也高兴,“可不是,不能同你比,没有人会爱我更多。”
“真的,承欢,你真的那么想?”
“我仍保留着你送的指环。”
“那是一点纪念。”
承欢瞄一瞄他身后,“你的女伴找你呢!一回头,承欢拍手,“中计!”
大家一起笑,手拉手走回茶座。
承欢的女友羡慕地说:“原来分手后仍然可以做朋友。”
“可能人家根本尚未分手。”
“也许不应分手。”
“双方都大方可爱之故。”
“辛家亮对奇%^書*(网!&*收集整理麦承欢没话讲,订婚指环近四卡拉,也不讨还。”
“已出之物,怎好讨还。”
“下作人家连送媳妇的所谓聘礼都能讨还。”
“还不即时掷还!”
“当然,要来鬼用!”
众人大笑。
辛家亮临走替承欢这一桌付了帐。
“看到没有,这种男友才叫男友。”
“许多人的现役男友都不愿付帐。”
“人分好多种呢。”
那日返家,意外地发觉汤丽玫带着孩子来探访承早。
承欢连忙帮着张罗,怕小孩肚饿,做了芝士通心粉一口口喂他,孩子极乖,很会吃,承欢自觉有面子。
汤丽玫甚为感动,“承欢你爱屋及乌。
承欢闻言笑道:“你也不是乌鸦好不好。”
“你对我是真正没偏见。”
“我也希望别人不要嫌我是一名司机之女之类。”
承早在一旁说:“姐姐即使像足妈妈,也无人敢怪她,可是她一点不像。”
承欢先是沉默一下,忽然说:“像,怎么不像,我同妈一般任劳任怨,克勤克俭。”
承早低下头,有点惭愧,他竟讲母亲坏话。
汤丽玫却立刻说:“我相信这是真的。”
“我妈有许多优点,她只是不擅处理人际关系。”
大家都不说话。
孩子看着空碗,说还要,承欢为他打开一包棉花糖,然后小心翼翼帮他剪指甲。
汤丽玫十分感动。
她这个孩子来得不是时候,父亲那边无人理睬,她娘家亲戚简直只当看不见他,只得由保姆拉扯着带大,小孩子有点呆,不懂撒娇,也不会发脾气,十分好相处。
难得承欢那么喜欢他。
她又把图画书取出给他看,指着绘图逐样告诉他:“白兔”、“长颈鹿”、“豹”……
丽玫落下泪来。
承欢抬头看到,诧异说:“这是怎么一回事,我家天花板落下灰尘来?”
汤丽玫无从回答。
承欢明白了,劝说:“你放心,要成才,终于会成才,没有人阻挡得住,社会自然会栽培他,不用你劳心,假使不是那块料子,你再有条件宠他,烂泥抹不上壁,也不过是名二世祖。”
那孩子十分喜欢承欢,把胖头靠在她膝盖上。
承欢说:“你多来阿姨家玩,阿姨很会照顾小朋友。”
“承欢,你对我们真好。”
承欢笑,“将来上你处买衣服,给个八折。”
汤丽玫也笑,“六折又如何,不过那些服饰不是你格数。”
“真的,我一件深蓝色西装外套穿足三年。”
再过半晌,由承早送她们母子回去。
他们一走便有人打电话来找承早。
声音很年轻很清脆:“麦承早在吗?”
“他出去了,你有什么话可以对我说,我是他姐姐。”
“呵,是姐姐,请你告诉承早呆会我会迟三十分钟,他不用那么早来接我。”
“你是哪一位?”
“我是程宝婷。”
“好,程小姐,如果他回来,我见到他,自然同他说。”
承欢没想到承早有这样丰富的感情生活。
年纪轻,多些选择,再做决定,也是应该的,只不过途中必定会伤害一些人以及几颗心。
最怕失去承早的人是他母亲。
刚把他带大,可供差遣,可以聊天,他却去侍候旁的不相干的女性,难怪麦太太要妒火中烧。
承早转头回来,承欢说:“王宝婷小姐找你。”
“是程宝婷。”
“嗯,一脚不可踏二船。”
“姐,”承早把头趋过来,“你的话越来越多,不下于老妈。”
“良药苦口,忠言逆耳。”
承早给她接下去:“勤有功,戏无益,满招损,谦受益。”
承欢为之气结。
她不是他母亲,她不必理那么多。
承欢意兴阑珊地对毛咏欣说:“要讨老人喜欢,谈何容易。”
“你不是做得很好吗,令继祖母把全副遗产给了你。”
“可是你看我父母怨言不绝。”
“那是他们的特权,基本上你觉得他们爱你便行。”
“还以为搬了家便功德圆满,已偿还一切恩怨。”
毛咏欣冷笑一声:“你倒想,这不过是利息,本金足够你还一辈子。”
初冬,承欢最喜欢这种天气,某报馆办园游会,邀请麦承欢参加,她征求过上级意见,认为搞好公共关系,义不容辞,于是派承欢前往参加。
其实天气不算冷,可是大家都情愿躲在室内。
户外有暖水池,承欢见无人,蠢蠢欲动,内心斗争许久,问主人家借了泳衣,跃进池中。
她游得不知多畅快,潜入池底,冒出水面,几乎炫耀地四处翻腾。
半小时后她倦了,攀上池来,穿上毛巾浴衣,发觉池畔另外有人。
她先看到一个毛茸茸的胸膛,直觉认为那是一个外国人,别转头去,不便多看,她是一个东方女性,无论英语说得多流利,始终保存着祖先特有的腼腆。
那人却说:“你好,我叫姚志明。”
承欢看仔细了他,见他轮廓分明,可是头发眼睛却都是深棕色,想必是名混血儿。
“你是麦承欢吧?”
承欢赔笑,“你如何知道?”
“闻名已久,如雷贯耳。”
中文程度不错。
“我是《香江西报》的副总。”他伸出手来。
“呵你便是姚志明,我们通过好几次电话。”
那姚志明笑。
“我一直以为你是华人。”
“家父确是上海人。”
他站起来,承欢从不知道男性的身段也会使她目光贪婪地留恋。
她咳嗽一声,“你还没开始吧,我却想进去了。”
他跃入水中,笑时露出一口整齐牙齿,“一会儿见。”
宽肩膀、光洁皮肤,结实肌肉。
承欢十分震惊,连忙返入室内更衣。
从前,她看男生,最注重对方学历人品职业,没想到,今天,她看的纯粹是人。
她找到《香江西报》的记者便问:“姚志明有无家室?”
“他目前独身。”
“可有亲密女友?”
对方笑,“你指精神上抑或肉体上的?”
承欢骇笑,“你们说话保留一点可好?”
“相信我,承欢,他不是你那杯茶,志明兄才华惊人,日理万机,可是下了班他是另外一个人,他停止用脑,他纵容肉体。”
承欢不语,心中艳羡,她但望她可效法。
过一刻天下起毛毛雨来,那才真叫有点寒意,承欢披上外套,向主人告辞。
“为何那么早走?”
“还有点事。”
“我叫人送你。”
“不必,自己叫车便可。”
“那不行,我命司机送你。”
承欢笑笑走到门口。
一辆漂亮的淡绿银底平治跑车停在她跟前,司机正是姚志明。
“我是你的司机,麦小姐,去何处?”
承欢有点迷茫,年少老成的她从来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人与这样的事。
她看到自己的手放在车门扶手上,那位姚先生下车替她打开车门。
她又发觉自己双腿已经挪进车里。
姚志明对她笑笑,开动车子,那性能上佳的跑车咆哮一声如箭一般飞驰出去。
他并没有把她载回家,车子在山上打转,那毛毛雨渐渐凝聚成一团团白雾。
脸上与头发都开始儒湿,一向经济实惠的麦承欢忽然领受到浪漫的乐趣。
姚志明没有说话,把承欢直载到家门口。
他陪承欢上楼,承欢开了门,转过身来向他道别。他站得老近老近,几乎界尖对鼻尖,丝毫没有退后的意思。
他又长得高大,下巴差一点就可以搁在承欢的头顶。
他轻轻说:“我可否再见你?”
“呵当然可以。”
“那么今夜。”
承欢惊疑,“我明早要上班。”
“我也要上班。”
承欢被他逼在墙角,“好,今晚。”
“九时我来接你,你先睡一觉,以后,怕没有机会再合眼了。”
承欢骇笑。
她当然没睡着,可是利用时间她刻意打扮过,洗了头发,抹上玫瑰油,换过乔琪纱裙子,为免过分隆重,套件牛仔布外套。
她从来没有为辛家亮特别修饰,因为她相信她在他面前,外型不重要。
但这次不同,双方默契,同意脑筋停工,纯是肉体对肉体。
甚至能不说话就不必说话。
像母亲对幼婴,那小儿只是粉红色无知无觉的一团粉,可是肉欲的爱有战胜一切,原始丰盛,为女性所喜。
真是一种奇异透顶的关系。
那夜姚君迟到十分钟,他并没有太准时,门一打开,承欢看到他的笑脸,才知道她有多么想见他。
他穿着长大衣,把它拉开,将她裹在里头。
他把她带到闹市一间酒馆去听爵士音乐。
人挤,位窄,两人坐得极近,有后来的洋女索性坐男伴膝头上。
姚君的双臂一直搂着承欢,在那种地方,非把女伴看得紧紧不可。
自始至终,他俩都没有聊天讲心事。
对话简单,像“给你拿杯橘子水?”“不,清水即可。”,“我替你取一客咸牛肉三文治”,
“洗手间在何处”,“我陪你去”,回来之际,座位为人所占,只得站在梯间。
不久有警察前来干涉人数太多触犯消防条例,吩咐众人离去。
人客嘘声四起。
姚志明拉一拉承欢,“我们走吧。”
承欢依依不舍,走到街外,犹自听到色士风如怨如慕地在倾诉情与爱。
在车上,他问她:“你在第一个约会可愿接吻?”
承欢笑不可抑,像是回到十六岁去。
她一本正经回答:“不。”
姚志明耸耸肩,“我们明天再谈。”
已经很晚了,承欢不舍得看手表,怕已经凌晨,会害怕第二天起不来。
“早上来接你。”
轻轻开门,看到承早已在沙发上睡着。
连他都已经回来,由此可知肯定已经是早上了。
承欢悄悄进房,倒在床上,发觉不知怎地,移花接木,姚君的一件大衣已经在她身上。
她窃笑,他衣柜里一定有一打以上的长大衣,哪位女士需要,穿走可也。
她合上眼,睡着了。
不知什么时候,听见闹钟响,惊醒,却是电话。
承早惺松地在门口说:“姐,找你。”
是姚志明。
“你在什么地方?”
“在门口。”
“给我十分钟。”
承欢跳起床来淋浴更衣,结果花了十五分钟,头发湿漉漉赶下楼去。
他买了热可可与牛角面包等她。
承欢忽然紧紧拥抱姚君,嗅到他身上药水肥皂的香味。
他不想她有时间见别人,他自己当然也见不到别人,事情就这样决定了。
在接着的一个月内,承欢的睡眠时间不会超过数十小时。
承早发觉小公寓儿乎完全属于他一人,姐姐早出晚归,二人已无机会见面,有事要打电话到她公司去。
然后,他听说姐姐同一个外国人来往。
他还辩白曰:“不不,她不会的。”
汤丽玫讶异:“外国人有什么不对?”
一日临下班,毛咏欣上来看好友。
她吓一跳,“怎么回事,承欢,你瘦好多。”
承欢无奈,“忙。”连自己都为这藉口笑了。
“那外国人是谁?”
承欢答:“他不是外国人,他叫姚志明。”
“有些外国人叫卫奕信、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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