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馥春-第8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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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就有一个庄上的管事来回寿老六,说:“刚才戴家来人,说是今年新扩建了作坊,从咱们这里拿的香花要比去年翻上一倍。六爷,问您一句,今年卖给戴家的香花,还跟以前一个价么?”
寿老六搓了搓手,刚想答应,就见到傅春儿在旁边看着,这才想起来,两家的契约上傅家约定了傅家有权决定卖给谁卖多少,他家言明不过问的那些,才轮得到寿家来定。他想到这里,就说:“傅姑娘,你说呢?”
庄头管事尽都看着寿老六,诧异地想,东家什么时候也跟这小姑娘商量起定价的事情。
傅春儿看了一样寿老六,心中发笑,晓得这人是借这般问话的机会,把事情的决定权交到自己手上。她就问了庄头与管事,晓得这一年的产量与各项成本,与往年相较,没有什么大的变化。于是傅春儿便点头,道:“戴家购买的那些香花,分作两份:与去年数量相当的那一部分,按与去年一样的价格发卖;多出来的那一倍,价格上加三成发卖。”
“三成?”所有人都惊叹了一声,寿老六喊得最响,几乎都要从椅上跳起来了。
“那戴家的人问起,怎么说?”庄头小心翼翼地问。
“还能怎么说,随行就市呗!”傅春儿喝了一口茶,淡淡地回答道。
“与去年相同的那份,就说是看在老主顾的面子上,特为为戴家留的。但是我们怎么能料得到戴家会突然多买这么多香花,所以只能把打算高价卖给别家的香花腾挪过来,这其中的损失么,自然戴家要多担待一二了。”
“高价卖给别家?”庄头有些发急,说:“其实若是戴家能多买一倍,就能吃下庄上全部的香花。”不是他不肯,万一这样对戴家说了之后,戴家改投别处,怎么是好?广陵花木庄子原本就很多,也不差自家这一间。
“不会的,”傅春儿极有把握地说,“今年春夏之交之际,圣上巡幸广陵,想必各处都少不了香花盆景,不仅仅是戴家,想必不少大户人家,甚至是广陵府,都会采买香花用来装点。广陵的花价绝不可能跌。”
她说到这里,寿老六突然大悔,这个小姑娘,看市面行情,竟然是这样通透。他原先还以为庄子上的出卖,八百两顶天了,寿家又急着用钱,所以才同意与傅家订约,以六百两的价格将庄子上的出卖给典了出来。
眼下听她这样一说,这两季的经营,却是一定要比自己原先预想的要多。
“我与您透个底——”傅春儿笑着面对那庄头,不徐不疾地说:“如果戴家不买,我傅家也是要买香花的。戴家如果真的因为涨了三成的价钱,而下决心今年不用庄上的香花,那么我傅家会把戴家不买的那些全部吃下。所以庄头不用担心了!”
她一边这么说,一边在想那位新掌了戴家宫粉作坊的戴家侄少爷,不知道那位是个什么样的人,更不知道那位得晓寿家的报价,会是一个什么样的表情。
这也算教他个乖吧,扩了作坊,等到上求供货,下求买家的时候才想起来打点,是不是太晚了点。
一百六十七章 白垩入妆
回城的路上,傅春儿觉得有些乏了,坐在车中只闭目养神,而阿康则在对面很崇敬地看着她——想不到自家这位小姐这样厉害。阿康算是半个漕帮中人,是傅家受仇小胡子之托,才收下来的小学徒。可是姚十力他们这些后来的,都觉得阿康实在是傅家的家人一样,姚十力头一回就曾经称呼他做“傅康”。阿康头一回觉得,有个“傅”姓冠在自己的名字前面,是这样一件挺有面子的事情。
而寿老六与来时一样,坐在大车车夫旁边的位置上,心事重重地揉了揉鼻梁。他也累得很——也悔得很,倒不是悔和傅家做了这笔生意,却是在悔,怎地没有实现将傅家的事情打听清楚的。傅家……广陵城中,从来不曾听说过这家字号有多么响亮,怎么就出了这样一个精明的女娃娃出来。
他一边揉着鼻梁,一边就想着刚才这个小姑娘在自家庄子里与庄头和管事们说话,说到后来,竟不是她下来庄中请教庄头,而是有不少管事都纷纷在请示她,请她拿主意,偏偏这名女子每说定一件事情,都会将各种理由摆得清清楚楚,因此每每结论都是水到渠成。
“各位庄头管事,大家不要想着我傅家会将庄上两季的进项都刮空,平日里大家该得的都照样都有,如果是有超过去年进项的,我傅家还会给各位庄头和管事安排抽头——”傅春儿那时就当着所有人的面这样说,同时还转过头来看看自己,那目光的意思应该是——六爷这边的孝敬,应该也是少不了的。
怎地会有这样一个既精明又懂得蛊惑人心的女娃子,腊月里谈款子的时候就看出端倪了,可是还是没有想到,竟然有这样厉害。
寿老六闭上眼睛,默想了一遍族里适龄的男丁,如果有年纪合适的,干脆就与傅家结亲。日后他这个寿家“大管家”,想必日子就要轻省很多。他一面这样想着,大车停在了东关街街口,车里面阿康的声音说:“六爷,我们到了。”
寿老六与傅春儿等二人作别,傅春儿笑笑说:“六爷,我们约好的,每旬我会去一次庄上,如是六爷有事情找我,就遣人递信给我就好。”说着她微微一笑。道:“我今日在庄上说的。想必六爷都听了。今年一定是寿家的大年。有什么会比把一大家子的生意都做好更重要的呢?”
“……”寿老六如梦初醒。
*——*——*——*
正月很快过完了,二月二的时候,刘行商没有亲至广陵,却是遣人带了他的印信过来。奉上五百两定金,约定三月初三日,过来取两千两银子的货,指定要头油和鸭蛋粉。不过傅阳还是打算将棒香与线香做出一千件来,给刘行商的船捎上,打算在市场上试试水。
而傅家的作坊,则不像戴家那样高调,而是悄没声息地在傅老实与傅阳的主持之下开了工。姚十力的伤基本好了,傅家一下子多了个作坊里干活的主力。
只是姚十力却从没见过鸭蛋粉。
他拣了一块成品在手里。“这个,女娘们真的觉得合用?”
傅阳又好气又好笑,道:“至少我娘和我妹妹都说好用,来铺子里的不少女客也是这样说的。”
“哦!”姚十力听闻傅春儿也觉得好,那一定就是好了。他接着用指尖从鸭蛋粉面上刮了一点粉下来。凑到鼻尖下闻了闻,接着道:“香型确实和戴家的秋粉一致,但是,但是,为何这粉不够白呢?”他将手指尖对准光亮处,看了看说:“这粉少了一种白色光泽,若是有肤色偏黑,或是有轻微斑疤的主顾,这样的粉用少了是遮不住的,用多了又挂不住,这是怎么回事?”
他带着狐疑的目光看着傅阳,心想,这难道是傅家不肯用好料?
傅阳笑着摇头,将自家的粉里没有加定粉的事情,一一说了给姚十力听。
“没有定粉?”姚十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傅阳慢慢地向他解释,定粉就是铅粉,铅粉有微毒,经年累月地使用,面上会出现斑痕。“我家一直在试着在找合适替代定粉的材料,眼下这鸭蛋粉里,除了香料药材,主料是豆粉与米粉。”
姚十力抓耳挠腮想了一阵,道:“我家上两代原是江西的,我家有位姑奶奶,她与我提过一句,说她小时候家中买不起定粉,就用白垩涂在面上,充作定粉用。后来家中能够买得起粉了,姑奶奶却还是不喜欢外间的粉,一直自己捣腾白垩。我瞧她年逾五十,皮肤还是白皙得很,即使不上妆的时候也是如此。”
他其实还曾经向宫粉作坊的管事提过这种材料,当时就被人鄙视了一把。“铅华铅华,铅华就是定粉,古来如此,将心思放在这些没用的地方做什么?”
傅阳听了姚十力的话倒是大感兴趣,说:“十力祖上是江西人对么?你说的这个,我去问问,我也识得江西人,若是能给咱家捎上一点江西产的白垩,咱们能够试试就好了。”傅阳自己在大德生堂做过学徒,知道白垩可以入药,但是大德生堂的大夫处方白垩的时候却不是太多。只是,既然可以入药服用,想来应该没有什么毒性。不过保险起见,傅阳打算求到合适的白垩之后,再去找周大夫确认一下。
他说到就做,第二日,就去见了一直为自家提供盛瓷瓶的那家瓷器铺子。那家铺子的老板,就生在江西景德镇。
傅阳非常兴奋地回来,先是告诉大家好消息,“头油的瓶子已经全部到了。这一批瓶子,可是按了春儿给的花样子,绘制了碧桃和丹桂两种花样在瓶儿上,瓶底还写了咱家的字号。”他将样品给大家看,大家看了都说好,傅春儿看着自己的成果出炉,更是高兴极了,眉眼弯弯,笑容愈美。
第二样,傅阳拿出来的。自然是昨日姚十力提到的白垩了。“这是那瓷器铺子的掌柜从江西带来的白垩土,因是在景德镇高岭村产的,所以又叫高岭土。这些是掌柜的备在广陵府给人做样品的,是绝对品质好的。他答应下回会给咱家再捎上一些来。”
“好消息是,我今日去问了周大夫,他说这白垩土,完全对肌肤无害。”傅阳很是高兴。
众人兴致勃勃地从傅阳手中将高岭土接了过来,传看了一圈,开始犯了难。眼前的这一堆,分明就是泥土。甚至连白垩都不是。如何就能做成合适的材料。入了妆粉之中呢?
这个却难不倒傅阳,他此前就已经详细地问过那瓷器铺子掌柜的江西人使用这白垩土的做法。当下他自己去作坊里,将白垩土用水泡了,再坠粉水洗。沉淀过滤,除去杂质,最后晒干,就得到浅浅一盆晶白色的粉末。姚十力取了来,在手上拈了拈,道:“感觉与定粉差不多啊。”
傅老实过来看看,评价道:“我觉得比定粉好,比定粉轻软一些,而且细润。色度也不错。白得很纯正。”他一时兴起,就开始亲手调配这白垩粉与豆粉米粉的比例。傅阳与傅春儿相视而笑,知道自家这位老实爹,一旦研究什么上了瘾,就是个不眠不休的劲头。
傅老实做事也有他的一套。他将白垩粉分作二十份。分别加入不同的比例的米粉与豆粉,并且将不同的比例一一都记下,再用浸出的花汁与这些个粉合在一处,最后加入蛋清,晒干制成鸭蛋粉。
姚十力看傅老实忙活,眼前一亮。他觉得自己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这样专注地研究一件事情了,傅老实的举动给了他不少启发。姚十力便陪着傅老实一起,一面熟悉了鸭蛋粉制作的全过程,一面与傅老实有商有量的,讨论着怎样确定这白垩粉的配比。
傅老实自然很高兴,没口子地夸姚十力。
傅阳乐得当甩手掌柜,将“研发”工作交给自己爹有什么不放心地呢?他就将这些事情全交给了作坊里的人,他则整日在铺子里守着。
白垩粉入鸭蛋粉的试验终于做完,傅老实与姚十力终于定下了一个配方。按照这个配方做出的鸭蛋粉,比傅家出产的粉更加细润,扑在面上也更加白皙。连傅春儿都喜个不住,拉着傅老实撒娇,说:“爹,这下连我都可以放心用自家产的香粉了呢!您看我搽了这粉,好不好看。”
她一副小儿女情态,旁边没离去的姚十力看着都呆了。
可是傅春儿却转了个话题,对傅阳说:“哥哥,你上次不是说周大夫确定,咱们家用的这白垩土,无毒无害么?你看看,能不能请周大夫把这话写下来,或者这白垩在既然能入药,在本草中也一定有。我们请周大夫把本草上的话写了,裱起来,挂在铺子里,日后要是有客人,也好有个说法,不是么?”
傅阳与周大夫相处甚久,两下关系极好的。他当下答应了,第二日便笑嘻嘻地捧了一些字纸回来,给大家看周大夫的字。
“妹妹,我在大德生堂,见着了小七爷。”傅阳在傅春儿身旁,装作轻描淡写地提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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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唠叨一句,文里傅家用在“鸭蛋粉”里的那种材料就是高岭土,对,用作制瓷的高岭土。这种材料即使在今天,也是化妆品中的一种常见材料,然而“定粉”,或者叫做“铅粉”的,早已因为本身的毒性,而明令禁止使用了。
一百六十八章 疫病
傅阳说这话的时候,傅春儿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傅阳拿回来的大德生堂的字纸,白垩、麝香、冰片、*……一项项入妆的材料与药品,每样都写在一张上好的熟宣上,下面落了个款,写着“大德生堂周”五个字。最下面还印了一方印鉴,是阳文大篆的“天地之大德曰生”,傅春儿依稀记得,这是《易》中的话。
她一张一张地整齐收好,准备一会儿就去找个装裱铺子,裱成卷轴,可以挂起来。
“咦,小七爷还在广陵城里啊?”杨氏正好过来,听见这话。“我总以为这个时候小七爷应该已经上京准备春闱了呢!”
“是吗?我怎么瞅这小七爷还是很热心药铺里的事情,这些字纸上盖的,就是小七爷的私章。”傅阳没有特别在意。
傅春儿却想,如果纪燮真的连这会儿都出现在大德生堂,估计他是真的铁了心不想去考春闱了。她一时想起纪燮中举之后,在砚池边上与自己所说的话,心中登时感觉有点乱乱的,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
进了二月中,广陵城中的天气便有些反常,先是艳阳高照,大家都觉得一时春暖,接着便是连着几日大风大雨,气温骤降。广陵城中,不少人便因此病倒了。
傅春儿家中还好,她家在天气刚刚冷起来的时候,便熬了姜汤给每个人喝,因此家中每个人,都身体健旺,没有风寒的症状。
然而傅阳有一日从下铺街上的铺子回来,神情很严肃地对家人说:“不得了,听说广陵城中出现了疫病,大德生堂已经收治了好几十人,听说已经有人垂危了。”冬春之交,本是人体易感之时,戾气疫毒。从口鼻而入,得病之人,或头疼,或发热,或颈肿,或发颐。遇上厉害的,往往一人之病,染及一室,而一室之病,染及一乡一。冬春之交。这样传播迅速的疫症。广陵人将之称为“春瘟”。
傅春儿吓了一跳。刚要拉着傅阳细问,门口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傅阳冲出去看,见是侍墨急急匆匆地过来,手中拿着好几个药包。对傅阳说:“阳少爷,我们小七爷说的,这些草药,每日煎一服,每个人都要喝到。另外注意门户紧闭,庭中每日洒扫,井水一定要煮开才可以喝。”
“什么?”傅阳大惊失色,拉着侍墨说:“侍墨,真的是春瘟么?”
侍墨拼命摆手。道:“阳少爷,千万别将这两个字说出来,小七爷说了,要是城中因此而乱,大家纷纷往外走。反而会将疫病传到十里八乡去。”
傅阳听了,立时不敢再说什么。
侍墨这时笑嘻嘻地说:“阳少爷不要担心,没准过两日就好起来了呢!”
“侍墨,”傅春儿听了两人在门口说的话,走出来,对他说:“替我们家谢谢小七爷。另外,帮我传两句话。”她将下唇咬了又咬,咬出两个深深的印子来,这才下决心说:“如果真是……传人的病症,切忌当断不断,但是一定要广陵府杜大人知晓厉害!”
侍墨收了笑容,很严肃地点点头,“侍墨都记住了,一定一个字都不落地都报给小七爷。”
“还有呢,请小七爷自己也要当心身子,莫要沾染了时气。”傅春儿最后嘱咐道,“侍墨,你也是如此。”
“嗯——”侍墨重重点了点头,脚步匆匆地离了。
傅家的日子还是一如从前,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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