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馥春-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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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你难道不知么?这全是‘大德生堂’纪家每年做善事,这么多年以来一直行善积德,老天保佑,他家府上才会出这样一个解元公。”

“你说的是纪家长房吧!我可是听说,这解元公,是二房嫡子。”

“管他二房长房,依我说,别说是我家,只要跟我是一个姓氏的解元公,我都厚着脸皮去认本家去。”

“这纪家少爷,竟然这样年轻,他日高中状元,金榜题名,跨马游街,这样的日子也指日可待啊!对了,你可知道,这位纪少爷,可曾说亲了不曾?”有好事的就问道。

旁边人就哄笑起来,说:“张老三,你莫不是想把你家胖闺女说给这纪少爷,纪大才子?”

“……”

一时间消息就送到了纪家。纪母黄氏就吩咐人马上去换了两箩筐的簇新的制钱,在黄家门口当街派发。纪父则忙忙地换了外出的大衣裳,知道儿子一会儿要去广陵府拜谢杜大人的,连忙也往广陵府那边赶过去。

傅春儿倒是听了准信就往回走了,回到自家铺子里,笑吟吟地看着正捧着食盒往口里扒饭的哥哥。

傅阳看见她,连忙停下箸,用询问的神色看着傅春儿。

傅春儿突然觉得一阵轻松,就笑着冲哥哥点点头。傅阳见了,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傅春儿看着,觉得心里是极贴熨的,可是转眼一想,却又觉得有些落寞。她私心里怕是希望纪小七也能给自己送个信,告诉她这个好消息的吧!

正在此时,一个人气喘吁吁地奔到了傅家铺子的门口,歇了片刻,才缓过劲儿来,对傅春儿说:“傅姑娘——”

不是别人,正是纪燮的书僮,侍墨。他原是与傅家上下都是极熟的。

“我家小七爷说,叫我给你送个信儿。可是我不知道你在铺子里,刚刚去了府上,才问得了的。小七爷叫我跟你说——”

说到这里,侍墨又停下来大喘了两口气。

“小七爷叫我跟你说——”侍墨又重复了一遍。

天哪,傅春儿想,侍墨能不能拜托你一次把话说完。

“小七爷叫我跟你说——他回广陵来啦!”

傅春儿一怔,万万没有想到竟然是这么一句话。

她忆起当日“馥春”开业,也是纪小七与自己作别,所说的那一番话。眼下这人在这个时候,竟然专门派人来给自己传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难道就是告诉自己,他会说到做到,这次家来,就不会再离开了么?

傅春儿垂下眼帘,暂时不想让傅阳看出自己的心思。然而傅阳却提醒了一下妹妹,纪燮中举,总算是喜事,侍墨又是专程来报讯的,总得看看有什么贺礼,正好可以托侍墨转送给纪燮。

傅春儿啊了一声,想起了什么,就说:“侍墨哥哥,跟我来——”

侍墨讪笑道:“姑娘千万不要再用旧时称呼了,就叫我侍墨就好。”话里透着恭敬,想来是纪小七与他已经说过什么了。

傅春儿也不好说什么,当下就把侍墨带去了富春茶社。她确实留了好东西给纪七,在收拾中秋节礼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可是纪小七八月中秋的时候,还在贡院的号舍里面考试,所以傅春儿就将这礼物暂寄在富春茶社,这样茶社里的伙计有空还可以照管着。

傅春儿到了茶社里,指着墙角的一盆盆景,说:“侍墨哥……,嗯,这个就是给小七爷的了。你看看,要不要找个伙计,推个小板车,跟你一起送到府上去。”

“那敢情好——”侍墨见了这盆景,说,“姑娘好心思,小七爷见了一定会喜欢的。”

这盆景竟然是一株半人来高的丹桂,此时还未到盛花期,不少骨朵正含苞欲放,但是桂花所独有的那种甜香,此时已经满满地溢了出来。傅春儿也颇为得意,她上次偶尔逛至徐凝门外寿家往外发卖盆景的铺子里,正好见到了,便买了下来,寄放在富春茶社里。她说:“侍墨,你帮我给小七爷带话,就说我们傅家全家恭贺他蟾宫折桂!”心里一边暗自得意,送此为礼,应景极了,又正好是金桂将开未开的时节。

侍墨高兴地应了,去找了个伙计,寻了一顶小车将那盆景放在车上推走。临走傅春儿还塞给他一只锡罐,说明里面是今年窨制的“魁龙珠”,纪燮送人自用都好。

“吓,姑娘送来的茶,小七爷哪里舍得送人。”侍墨丢下一句就走了。

傅春儿立在富春茶社院子里茶棚的花阴下,怔怔地立了一会儿。天气不太好,有点细雨从天上落下来。傅春儿听杨氏说过,秋雨最是寒气浓重,淋湿了是要病的。可是傅春儿却觉得怎么都拔不开腿,只因为那茶棚下那株丹桂的香气似乎依然围绕在她的身侧。

这算什么?她突然觉得有点羞惭,自己两世一生,活了这好些年,怎么突然拐弯抹角地了解了一点纪小七的心意,竟然觉得有点不淡定。她可没有想过要喜欢上一个古人,当然现在她也不觉得自己与纪小七之间,真的有什么瓜葛。她始终坚定地认为,即使是在这么一个时空里,她也不希望自己成为另一个人的依附品,精神上是如此,物质上也是如此。

这时候老曹见她在楼下,连忙下来招呼。“傅姑娘,过两日小爷叔要过来广陵府。”老曹说着。

“是听说了小七爷的喜讯前来相贺的么?”

“是呀,小七爷是我们小爷叔的恩人,他这样大的喜讯,自然是要来相贺的。回头小爷叔还要顺带手来广陵处理一点事情。傅姑娘有功夫见我们小爷叔一面么?”

“啊?”傅春儿突然反应过来,漕帮的小爷叔啊!“自然是要见的。”她想着,自家既然能够将货发卖到仙女镇上,为何就不能托漕帮把货带到更远的地方去,或者托仇小胡子在别的镇上也物色一些经销商呢?她想到这里,又有点担心自家的货跟不上,失信于人,可就不好了,正左右为难着,却见老曹正在等她答话。

一百四十章 相会

想那仇小胡子在漕帮已经多年,生意场上的事情想必看多了。见了小胡子,哪怕就是说不成代为送货和寻经销商的事情,聊上两句,取取经也是好的。更何况没有什么成本,最多只是要再送他一份节礼。算算老曹说的日子,应该在九九重阳之前。

傅春儿当下便做主应了与仇小胡子见面,回去忙不迭地就告诉了父兄。

傅阳与傅老实听了傅春儿的主意,也都各自有些疑虑。傅阳说:“咱家鸭蛋粉和桂花油是肯定可以试着往外送的,可是也要看送的多少。咱们如果应承人家应承得太多,估计爹就要忙不过来了。”

傅春儿想了想,道:“是了,回头也可以跟小爷叔提一句,看看他有没有办法给咱家荐一两个人手过来。我想着,咱家以后是时候把作坊和铺子分开。管作坊的传管作坊,管铺子的专管铺子。当然了,”她看见傅阳的眼光瞥过来,“哥哥要是想琢磨香品的做法,自然是可以的,不过要将作坊的活儿忙完了才行哦。”

傅家人听了都嘻嘻地笑,知道傅春儿是给自家人做了个分工,此后傅老实自然是对内管作坊的,而傅阳则是要管起铺子里和往其余各处的销路。而傅春儿自己么,傅春儿当然会把账目紧紧抓在手里,而且还要随时管好各项货品的库存,免得哪里出现什么短缺,再加上平时还要花时间管教傅正,其实她的任务也还是蛮重的。

一时说到这儿,大家都无异议,话题就又说回今日纪小七高中回乡。傅老实与杨氏也是极为纪燮高兴的,杨氏几乎要合不拢嘴,道:“这个孩子,当年在大德生堂之时。就看得出,他必有今日的。日后再中两元,夺个状元郎回来。那可就为纪家光宗耀祖了。”当日说来纪燮也算是傅家的大恩人,杨氏说起他来。总是心存十二分感激。

傅春儿往嘴里灌了一口茶,心想,纪燮这次可不仅仅是中举这么简单,他可是成了解元了的人,能像他原来自己筹划的那样,止步科场,不参加春闱。就算他自己发愿。他的业师允许吗,他的父母家人允许吗?这个纪小七,能抗住这些压力么?

她垂下眼帘,觉得自己想得有点多。这跟自己个儿有什么关系?

“娘,听说纪家和黄家都出了银子,在城中摆了两处戏台,明儿要唱整整一天戏,恭贺小七爷得了解元。”傅阳说。

“这个是自然。”杨氏面上还挂着笑,道:“咱们广陵府这么多年才出一个解元,纪家和黄家都是城中大户,两台戏,只唱上一天。实在过谦了些。要我看来,实在应该连唱三日的。”

看来这位娘,实在也是为这位纪小七高中的事情,高兴得几乎有点过头了。也难怪,纪小七在自家人缘儿这么好,不止自己娘,全家人怕是都向着他。

第二日,傅春儿照旧按时去了傅家铺子。傅阳在铺子之中,空闲之时,仍然拿了傅春儿整理的那本《香品》笔记,看了又看。他见傅春儿过来,笑道:“你怎地不去洒金桥那里的戏台看看,我早间过来的时候就见已经开唱了,热闹得紧呢。”

洒金桥离埂子街不远,对面是砚池。在砚池之中,有个小岛,有桥与岸相连。纪家的戏台选择摆在砚池旁边,以砚池中那座“砚池染翰”的牌匾为背景,十分地应景。戏台前面,热闹非凡,挤了好多人,都说是要沾沾解元公的喜气。

台上唱的戏是广陵清曲,只唱男腔,台上一个小生正在伴着花鼓,正唱着《花信风》的调子,唱得字正腔圆,行腔娓娓。一段唱完,台下哄然叫好之声不断。台上穿着戏服的小生就朝众人一躬,接着咿咿呀呀地用广陵土话说了几句,大致就是恭贺广陵府出了这么一个解元。

傅春儿听得却有些无趣,迈步想走。

“傅姑娘,”有个人在背后招呼,却是侍墨的声音。

傅春儿回头,只见纪燮穿着一身月白色的斜纹棉袍,与侍墨一起立在她身后。

“小七爷,您怎么来了?”傅春儿又惊又喜,接着朝他躬身行礼,要亲口道贺。

“快别如此,”纪燮连连冲她使眼色,低声说,“若教旁人知道,我自己个儿来听贺自己中举的大戏,岂不是出丑出大了。”他虽然如此说,但是看着傅春儿,双眼弯弯,眼中也带着笑意,可见是真的得意了。

这时候,刚巧有刚来凑热闹的妇人在傅春儿身边一挤,傅春儿趔趄一步,旁边一人伸手扶了一把,但是她却收不住势头,往那人脚上就踩了下去。她自己先就吓了一跳叫了出来。旁边那妇人动了动庞大的身躯,白了傅春儿一眼。

傅春儿见踩到的不是旁人,正是纪燮,一时涨红了脸,讪讪地不知该说什么才好。纪燮看着她,笑道:“没关系——”

旁人议论的声音立时就传了过来,道:“这位纪家的小公子,咱们广陵府的解元公,本省科场头一个得意的人儿,我昨日在从码头到广陵府,见着他人了,堪堪是一表人才啊!又听说是个还没娶妻的,想来是说亲的人要踏破门槛了吧!”

“可不是么?自从前两日消息传来,咱们广陵府的媒婆,就挨着个儿去上纪家的门。不知道这位小公子,这等人才,会瞧中哪家姑娘。”

纪燮听到这里,面上神色不变,倒像是听人在议论一个旁人一般。傅春儿朝他面上看看,倒是觉得有点好笑。

“吓,那些媒婆子哪里能成啊?听说那位纪小公子的母亲,是广陵黄家出来的小姐,眼光不晓得有多挑剔了,若不是大家的闺女,哪里入得了纪夫人的眼。”

听到这里,纪燮就忍不住面上有些微微变色。傅春儿知他听不得这些编排,干脆就说:“小七爷,这里憋闷的紧,我先不看这大戏了,想出去走走。”

纪燮点点头,说:“傅姑娘,我送送你——”

傅春儿点点头,信步沿着运河,往广陵府北门方向走过去,一边走,一边说:“刚才人多,还不及亲口向小七爷恭贺高中,小七爷勿怪!”

纪燮叹道:“你昨日那件贺礼我收到了,你的心意,我岂有不知之理?”

两人默默地走了一会儿,傅春儿便道:“不知小七爷此番高中以后,日后是否还像以前一样打算。”

“怎么?”纪燮突然停下了脚步。傅春儿这才注意到,侍墨此刻不知道跟去了哪里。她见纪燮一双深沉如水的眸子,此刻专注地看着自己的面孔,心中忽然一动,道:“难道,小七爷,还是打定主意不想参加明年春闱?您的业师父母,都是准了的?”

“自然不准——”纪燮长长叹了一口气。

“此次在金陵府,我业师给我取了表字。”纪燮淡淡地说。古来男子,往往都是在及冠之时,才会有字,然而君父业师特别器重的,会在及冠之前,就早早地赠与表字,以表达对此人的期许。

“哦,小七爷得了表字?是哪几个字?”傅春儿始终改不了八卦好奇的脾性。

“又炎——”

纪又炎,傅春儿在心里想了片刻,总算会过意来,道:“是由小七爷的名字化来的吧!”纪燮的名字之中有两个火字。

“嗯,是的。另外,本省上一位连中三元的进士,后来进了内阁的一位,也是广陵人士,表字里也有一个炎字,是我业师父祖的业师。”纪燮淡淡地将这些都说与傅春儿听,话音之中,仿佛不带任何情绪。

“这样啊!”傅春儿想了想,“小七爷,你不若听业师之言,再遵从父母之命,仕途之上再进一步。你这次既已得了解元,下次春闱再得高中呢?”

“怎么连你也这样想?”纪燮好似吃了一惊的样子,微微蹙着眉,转脸看过来。

“世人不都这样想么?”傅春儿反问一句,世人,甚至还包括了自家娘亲杨氏,也殷切期盼着纪小七能够在仕途上出人头地。再者,纪燮既然乡试能够高中,院试、殿试虽然不能说是稳的,但总是希望很大。既已有这样好的基础,白白放弃了,岂不可惜。

“那日我在富春茶社与你说过的,还有那日在别院与你说的,都是一个意思,离开广陵,离开……都非我所愿。我惟愿此生奔走劳碌,能令天下人不再缺医少药,令母亲不再失子,令幼儿不再失怙。即便这些,我都无法亲手做到,我却愿相信,在一众努力之下,终有人可以做到。”

“这个心愿,我在别院里曾经说与你听,当时你曾经劝我,科举之途,或许对我此生的心愿实现有所裨益。我也深以为然——”纪燮背着手,沿着河岸,往前走了几步,傅春儿在后面慢慢跟着,一面倾听。“只是,我在金陵逗留的时间愈久,就愈觉得科场仕途,竟似一个大染缸。我怕……”

他说到这里,突地转过身来,双目带了忧色,看着傅春儿。

一百四十一章 口角

“在那里头,我怕我终有一日控制不了自己,失了初心。”纪小七苦笑一声,道:“我是否令你失望了。”

“俗话说,水至清则无鱼,小七爷若是担心官场仕途,那我只能说,其实商场之中,就算是医馆药铺,利来利往,也没有什么干净的。只不过在商言商,凡事大多放在明面上,没有官场上那么多道道便是了。”傅春儿几乎想要翻白眼,拜托,这事儿与我有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失望呀!

“你说得也是——”纪小七大约是觉得有些郁闷,低头望着河水,沉思起来。

傅春儿在一旁也不好说什么,也不好走开,正觉得无趣,却看见侍墨站在远远的一株柳树之下,冲着她做手势,指指纪燮的背影,然后又做了手势,接着是一个鬼脸。她更是觉得气闷,这一主一仆的,一个发呆,一个打哑谜,这究竟是要闹哪样!

“其实,世间的事情,也没有那么难决定。人活一世,不可能事事顺意,总会有得有失,小七爷做什么决定都好,只要无愧于心便可。”

傅春儿说完,见侍墨远远地冲她伸出拇指,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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