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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乱时期的爱情-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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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的联系,有时也去打弹子球,或者到大教堂广场的拱门下边的露天咖啡馆去聊天,但再没参加过礼拜六的舞会:没有她,他提不起跳舞的兴致未了。
就在他中止旅程返回家里的当天上午,他得知费尔米纳正在欧洲度蜜月,他的心告诉他,她将留在欧洲居住,如果不是住一辈子,也一定会住许多年。这个念头,使他燃起了忘却往事的第一线希望。他思念罗萨尔瓦,旁的思念越淡薄,对她的思念就越炽热。就在这个期间,他开始蓄起胡子来,修剪得尖尖的整整齐齐的,决意这一辈子都不再剃掉它。他的行为举止改变了模样,取代爱情的想法使他慌不择路。渐渐地,费尔米纳的气味不是那么经常出现和浓郁了,最后仅仅留在白振子花里了。
他整天浑浑噩噩,不知道如何继续生活下去。在奥贝索将军发动叛乱包围城市期间,一个战火纷飞的晚上,远近闻名的纳萨雷特的遗编丧魂落魄地逃到他的家里,她的家被一发炮弹轰塌了。特兰西托当机立断抓住这个机会,把寡妇领进了儿子的卧室,其借口是她自己的卧室时没地方了,实际上她是希望用另一个爱情使儿子从那个痛不欲生的爱情中摆脱出来。被罗萨尔瓦在船舱里夺去重贞之后,阿里萨没有再做过爱,他觉得在出现紧急情况的夜里,让那位寡妇睡床,自己睡吊床是不足为怪的。但她已经决定为他奉献了,她坐在床边上——床上躺着的阿里萨不知所措——开始讲她为三年前死去的丈夫感到无法慰藉的痛苦,边讲边把身上的作为守丧标志的皱纱扯下来扔掉,最后连结婚戒指也摘下来了。她脱下绣着玻璃珠花的塔夫绸内衣,扔在屋子另一头的一个角落里的靠背椅上,她把|乳罩从肩膀上往后一扔,甩在床的另一头。她褪下了齐脚面的长裙子,镶边衬裙,解开了缎子腰带,脱下了守丧穿的长统丝袜,满地乱扔,整个屋子都铺上了她守丧的各种穿戴。她眉飞色舞地做着这一切,动作之间的停歇恰到好处,似乎她的每个表情都有进攻部队的炮声祝贺,炮声震得整个城市的地基都在颤抖。阿里萨想帮她解开紧身腰带的扣子,但她动作烟熟地抢先解开了,在五年的甜蜜夫妻生活中,她学会了独立完成Zuo爱的各个程序,包括前奏,不需要任何人的协助。最后,她以游泳运动员的快速动作让镶边内裤从大腿上滑了下去。
她已经二十八岁,并且生过三次孩子,脱掉衣服之后,她那勾魂夺魄的魅力丝毫不减做Chu女时的当年。阿里萨百思不得其解,几件悔罪者的衣服,怎么竟能掩饰住那匹山区小母马的情欲。她在欲火的焚烧下,替他脱掉了衣服,她对她丈夫都没有这样做过,那是怕丈夫把她看做是个堕落的女人。她试图一举满足在守丧期间绝对禁铜的情欲,还是在五年忠实的夫妻生活中的无所适从和无辜。在这天晚上之前,自从她母亲把她降生人间,她从来没有同已故丈夫以外的任何男人在同一张床上一起呆过。
她没有因良心的谴责而内疚,恰恰相反。从房顶上呼啸而过的一个个火球使她难以人睡,她继续叙述着丈夫的美德,直到天明,除了抛下她而死去之外,她没责备丈夫任何一点不忠。最后,她聊以自蔚地说,丈夫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完完全全属于她,他已躺在一个用十二颗三英寸长的钉子钉好的棺材里,埋在离地面两公尺深的地方。
“我感到幸福。”她说。“因为只有现在我才于真万确地知道,他不在家里的时候呆在什么地方。”
那天晚上她就除了丧,干净利落,用不着再经过那个穿灰色小花内衣的百无聊赖的过渡阶段。情歌和色彩斑斓、撩人心弦的衣服充满了她的生活,她开始把肉体奉献给一切愿意向她索求的人。城市被包围七十三天之后,奥贝索将军的队伍被击溃了。她修复了被炮弹撤掉房顶的家,并在礁石上修了一座漂亮的临海阳台,在刮大风的时候,可以从阳台上领略到巨浪的威力。这里是她的爱情之巢,她并非自嘲地这么自许。在那里,她只接待她所喜爱的人,在她愿意的时候以她愿意的方式接待,不向任何人收取分毫,因为在她看来,那是男人们在施小惠于她。有很少那么几次,她接受过小礼物,但这些礼物都不是黄金做的。她待人接物极有分寸,谁也无法挑剔出她行为不端的铁定事实。只有一回,她差点儿当众出丑,传闻红衣主教但丁·德·鲁纳不是误吃蘑菇致死,而是有意服毒自杀,因为她曾威胁他说,如果他继续死皮赖脸地纠缠她,她将用刀抹脖子。谁也没追问过她,那件事是否属实,她也一直闭口不提,她的生活也没有丝毫改变。她捧腹大笑地说,她是全省唯一的自由女人。
就是在最忙的时候,纳萨雷特的遣编也没对阿里萨的偶然之约爽约,而且是一向不抱着爱上他或者被他爱上的想法去的,虽然她始终希望找到某种既是爱情又不受爱情牵累的生活方式。有几次,是他到她家里去,在这种场合,他俩喜欢呆在海边的阳台上,浑身让充满硝味儿的海水泡沫淋个透湿,观赏曙光从地平线上升起,照亮整个世界。相当长一段时间,阿里萨都蒙在鼓里,以为他是她私通的唯一的男人,而她也乐得他这么认为,直到有一次她不巧说了梦话为止。听着她逐渐睡熟,他一点一滴地把她梦中的航海日志碎片拼凑起来,进入了她的秘密生活中的许许多多岛屿。于是,他心里明白了,她并不想委身于他,但又觉得同他的生活联系在一起了,因为她无限感激他,是他使她开始堕落的。有许多次,她这么对他说过:
“我崇拜你,因为是你把我变成了娼妇。”
换个方式说,她这样说是不无道理的。阿里萨毁掉了她的正常夫妇的贞洁,这比毁掉童贞和编居守志更有过之而无不及。他教唆她说,如果对维持永恒的爱情有益,床上无论做什么都算不上不道德。自从那时起,某种东西就非成为其生活的信条不可了:他让她深信不疑,一个人降生尘世,带来的“灰尘”是有数的,由于任何一个原因——自己的也好,他人的也好,自愿的也好,被迫的也好——而不加使用,就算永远失去了。她的功劳是,把这一切都毫发不爽地吸收了。然而,阿里萨却弄不明白,因为他想比任何人都更了解她,为什么一个本领十分有限的,而且在床上会谋碟不休地谈她因丈夫去世而感到痛苦的女人,竟会受到那么多人追求。他想起来的唯一的原因是——谁也无法否认这一点——纳萨雷特的遗嫣功夫不足,但温柔有余。随着她逐渐扩大控制范围,同时也是随着他探讨自己的控制范围,试图在另一些人的心中寻求减轻自己往昔的痛苦,他们见面逐渐少了,最后终于没有痛苦地相互忘却了。
那里阿里萨的第一次枕席之欢,但他并没有象母亲梦想的那样同那个编妇稳定地结合,两个人都借此投入了生活。阿里萨发明了一些对他这么个人来说似乎是不可思议的方法,他寡言少语,表现腼腆,打扮得象个老古董。不过,他具备两点优势。其一,是慧眼无误,他一眼就能看出有那种愿望的女人来,哪怕是在一大群人里也一样,尽管如此,他还是小心翼翼地追求她,他觉得没有什么比遭到拒绝给人以更大的羞耻和侮辱了。另一点优势是,她们能一眼看出他是个需要爱情的光棍,一个流浪街头的穷光蛋,跟挨了捷的狗一样谦恭。他会无条件地听她们摆布,什么都不要,除了心安理得地跟他Zuo爱之外,她们对他也无所企求。这两点优势是他的唯一武器,凭着这两个武器,他展开了历史性的然而又是绝对陷蔽的战斗,这些战斗都以公证人般的一丝不苟记录在一个暗语本里,其标题为。她们。第一次记录,他记的是纳萨雷特的遗漏。五十年之后,当费尔米纳解脱圣礼判决获得自由的时候,他已经积攒了二十五个本子,记录在册的连贯Xing爱情达六百二十二次之多,此外还有无数建场作戏的风流韵事,他连发善心似的记录都不屑一作。
肆无忌惮地和纳萨雷特的遣编恩恩爱爱六个月后,阿里萨本人也确信他已经战胜了费尔米纳对他的打击。他不仅自己这么认为,而且在费尔米纳那差不多持续了两年之久的结婚旅行期间,他还向母亲特兰西托谈过好几次,他一直这么自信,直到一个倒霉的礼拜日,他心里无任何预感地突然看见了她。她望完大弥撒出来,挎着丈夫的胳膊,新环境的围观和奉承使她一筹莫展。那些原先曾对她嗤之以鼻并嘲笑她是个没有名气的暴发户的贵妇人,热切地向她问长问短,她们觉得她已经是她们中的一员,而她呢,也以自己的迷人风姿和她们打成一片。她那么自然而然地变成一个俗里俗气的妇道人家,阿里萨脑子里转了好几个圈儿才认出她来。她已今非昔比了:一身成年人的打扮,高筒靴子,轻罗纱帽子上插着一支东方的鸟毛,她身上的一切都变了,而且是轻而易举地变了,仿佛她天生就是这样的。他发现她显得空前的美丽和年轻,但可望而不可及,跟过去一样。没看见那宽绸衣下面隆起的肚子时,他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她已经有六个月身孕了。不过,他印象最深的是,她和她的丈夫是令人赞叹的一对,待人接物都应对如流,仿佛超然于现实中的暗礁之外。阿里萨既不觉得妒忌,也没觉得愤怒,而是深深地自崭形秽。他觉得自己贫穷、丑陋,低人一等,不仅不配得到她,而且也不配得到尘世间的任何女人。
她回来了,对生活中的巨变没有任何后悔地回来了。不仅不后悔,而且越来越不后悔,尤其是经受了头几年的挫折之后,到新婚之夜她还守身如玉,这对她来说就更加难能可贵。她到表姐伊尔德布兰达那个省去旅行的时候,就开始清窦初开,懂得男女间的事了。在瓦列杜帕尔镇,她终于明白了公鸡干吗围着母鸡咯咯乱叫,她看见了驴子交配的粗暴场面,看见了生小驴犊的场面,还听见表姐妹们那些不知羞耻的议论。
她的婚礼是上世纪末叶最热闹的婚礼之一,她是怀着大祸临头的忐忑不安举行婚礼的。对蜜月的焦虑,比她嫁给一个当时是独一无二的贵族所引起的飞长流短给她的打击还要厉害。自从在大教堂的大弥撒上散发结婚公告,费尔米纳又开始收到匿名恐吓信,有几封信威胁说要杀死她。但她对这些恐吓信只是源一眼而已,因为她能感受到的全部恐惧,都集中在她行将被奸污这一点上了。虽然她不是有意加以蔑视,却成为她对付那些藏头露尾的人的正确方式,那个阶级对历史性的嘲讽已经习以为常,在既成事实面前低头就是。就这样,随着大家得知婚礼日益不可阻挡,一切作对的人都慢慢站到了她的一边。她从那些被关节炎和伤感在去青春的脸色苍白的女人逐步升级的奉承话里发现了这一点。她们终究有一天明白了,自己的阴谋诡计是无济于事的,于是便不约而至地到福音公园造访,仿佛出入于自己的家门,并带给她烹调手册和一些表示吉祥的小礼品。
特兰西托对这些情况是熟悉的,但只有这一次才感受到切肤之痛。她知道她的顾客们在有重大庆典的前夕才重新露面,求她把那些埋在地下的罐子刨出来,把典当的首饰借给她们暂用二十四小时,付给她一分附加利息。很久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了,罐子被掏得一空,用长串字母作姓名的太太们穿是珠光宝气,一扫平素的寒酸劲儿,戴着早已抵押出去的首饰去参加婚礼。
如此盛大的婚礼,在本世纪是空前绝后的。最后的高潮是,由努涅斯博士为他们主婚,根据当时从最新词典上可以查阅得到的资料,他曾三度出任共和国总统,是哲学家、诗人和国歌歌词的作者。费尔米纳挽着父亲的手臂走上大教堂的主祭坛,名贵的衣装在一天之中赋予父亲一种值得尊重的假象。三圣节那天,即礼拜五上午十一点,在一个由三位主教共同主持的弥撒仪式上,她站在主祭坛前面,义无反顾地结婚了,连怜悯一下阿里萨的念头都没有闪过。这时候,阿里萨正躺在那艘不该载他的被忘却的轮船的甲板上,发高烧,说胡话,愿意为她而死。在仪式上,在婚礼结束之后,她脸上始终挂着宛如用白铅粉固定了的微笑,有些人认为这种表情是因胜利而自我解嘲的微笑,然而实际上是她用以掩饰新婚Chu女的恐惧的微薄的资本。
幸而,出乎意料的情况和丈夫的谅解使她头三夜没有经受痛苦。神灵暗依。远洋总公司那艘船,因加勒比海气候不好而改变了时刻表,仅仅三天前才通知要提前二十四小时启航,这样一来,就不能像六个月以前确定的那样在婚礼翌日才驶到里约阿查去,而是当夜就走。没有一个人相信,这个变化不是婚礼上的许许多多的高雅恶作剧之一。在灯火辉煌的船上,婚礼于午夜之后结束,一个维也纳乐团——它曾为约翰·斯特劳斯最新的圆舞曲举行过首演式——为婚礼伴奏。几位被香槟酒灌得醉醺醺的伴郎,正在询问船上的招待员,有没有空舱房把婚礼一直进行到巴黎时,被他们的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太太拖到了岸上。最后下船的几位,看见洛伦桑·达萨正坐在港口酒店门前的街道上,那身华贵的衣服已经扯了个稀巴烂。他大声嚎哭,跟阿拉伯人为死去的亲人号丧一样的号陶不止c他坐在一条臭水沟上,那汪臭水,简直可以说是眼泪汇成的水洼。
在风急浪高的第一天夜里,在以后的风平浪静的夜里,以至在他们漫长的夫妻生活中的任何时候,都没有发生过费尔米纳原先担心的粗暴。第一夜,虽然轮船是艘巨舰,舱房也富丽堂皇,但完全是里约阿查轻便船上的可怖情况的再现。她的丈夫是位殷勤细心的医生,为了安慰她,衣不解带,没合过一会儿眼皮,那是一位高明过分的医生所知道的用以对付晕船的唯一招数。不过,到第三天,过了瓜依拉港口之后,风暴停息了,他们呆在一起也已很久,进行过长时间的交谈,彼此已是老朋友了。第四夜,两人都恢复了正常习惯,乌尔比诺医生吃惊地发现,他那年轻的妻子在睡觉前不做祈祷。她对他实言相告:修女们的两面派行径,使她对宗教礼仪产生了对抗情绪,但她的信仰没有受到损伤,学会了默默地保持信仰。她说:“我情愿直接同上帝交心。”他对她的理由表示理解,从那时起,两人就按照各自的方式信奉同一种宗教。他们有过一段短暂的恋爱时期,但就当时而言,是相当非正式的,乌尔比诺医生到她家去看她,没有人在旁边监视,每天傍晚都去。在主教祝福之前,她连指头都不允许他碗一下,而他呢,也没试图碰过。那是风平浪静的第一夜,他们都已躺在床上,仍然穿着白天的衣服,他开始进行爱抚,做得极有分寸,当他建议应该换上睡衣时,她觉得是顺理成章的。她到厕所去换衣服,在此之前,她把舱房里的灯关了,换上睡衣出来时,她用抹布把门缝塞住,在伸手不见掌的黑暗中回到床上。她一边这么做,一边开心地说:
“你想怎么样,大夫。这是我第一次跟陌生人睡觉。”
乌尔比诺医生感觉到她象只惊慌失措的小动物滑到了他身边,竭力离他远一点。在那张床上,两个人躺在一起又不互相接触是难以做到的。他抓住她的手,觉得冰凉,因害怕而瑟瑟发抖。他把自己的手指和她的手指交织在一起,几乎是耳语般地对她讲起了过去的渡海旅行。她又变得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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